南尧月气急:“我若迟片刻苏醒,你就把自己活生生窒息死?”
那人道:“啊。如果你忍心丢下朕,朕就用最悲惨的方式到奈何桥上等你。”
他挑着眉,笑得很没心没肺,仿佛笃定他以性命要挟,南尧月便是在九层炼狱中也会赶回来一般。
南尧月恨恨的瞪着这个恃宠而骄的男人,不敢往深处设想以他方才那种发疯般的赌命方式,倘若他真的迟了一星半点的时间,会发生怎样可怕的情况?!
“总之你就是吃定了我是吧,雅少慕,你混蛋——”
“朕从第一次抱你的时候,就吃定了你,这不是很明显的吗……”男人露出狐狸般诡诈笑容,大手滑到他的腹部去,“既然尧月醒了,我们还是继续没完成的事情……”
“呃——”
“又痛了?”
“你、你说呢……嗯嗯……慢点……啊——”
岸边站着一圈无所适从的人,水池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仇大夫更是把一切始末都看得清清楚楚,从那个皇帝不断在首领耳旁自言自语开始,到他闭住呼吸像是打算跟随首领而去,再到首领挣扎着恢复意识、把男人扑倒,然后是此刻的两人衣衫尽湿,首领趴在那个皇帝怀中,借着水的润滑重新开始生产过程……
这两人之间的羁绊,和对彼此的心灵呼唤,竟强烈至这等地步;不借助任何外力手段,居然可以将休克了的人生生唤醒……
“呃、嗯嗯——”南尧月痛苦的呻吟将仇大夫惊过神来。首领醒是醒了,力气毕竟还是小了点。他赶忙转身对一旁侍女道:“去拿上好的参汤来,再拿点护住心脉的药物,在我药箱的左边方格里!再把大还丹碾碎了放到一起……”
南尧月全身重量都放到雅少慕身上,腹中那个先是乖顺了半天的胎儿,此时仿佛突然恢复了生龙活虎劲头,一个劲乱踢乱打着往下落。只痛得南尧月压紧了肚腹,漫无目的的呻吟。
他和雅少慕依然正面相贴,皇帝清楚感觉到他腹部下坠的力道,甚至可以感觉到胎儿透过南尧月肚皮传递过来的蓬勃朝气。
皇帝给他喂了一碗参汤,又给他擦了擦汗,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一身的水,擦汗之举反而把水都擦到对方的面上。
南尧月无力的靠在他怀中,看着雅少慕手忙脚乱给自己擦汗,却是越擦越狼狈,不由得笑出声来,边笑边喊痛:“大雅皇帝,也这么、呃、没个定力、……嗯……”
“还不是因为你?”皇帝有点羞恼,干脆不擦了,亲吻上去,将他面上水珠一颗颗舔舐过来。
“呼、呼……少慕,你……欢喜我吗……”
“朕,比谁都爱你。”
“即便天人永隔?”
“不会有天人永隔的一天。你记住朕说的话,同生同死。纵有百世千生,朕也定会找到你……”
南二公子低喘着,眸中浮着微湿水意,两颊通红。轻咬嘴角道:“你果然不会说情话,许这么虚妄的誓言……”
可惜,他却偏生很吃他这一套。
“啊啊……孩子、嗯、嗯、又来了……”南尧月感应到孩子的头已经冲出了穴口,他痛吟一声,死死抓住男人双肩,喘息着:“吻我,少慕,嗯、快……”
就在他力气即将用光之际,雅少慕吻住他颤抖的唇瓣,吮吸他口腔内每一寸柔软,同时双手顺着胎儿下坠的势头推动,带着产夫一道用力。
“哈、哈啊、嗯啊啊啊——!”
婴儿像鱼儿般从他体内滑落出来,在水里游出去一小段距离。
雅少慕眼疾手快,在南尧月身子高抬继而松弛下去的刹那,一顺手就将那飞速滑脱的婴儿捞在手心里,举出水面来。
那个粉团团像是吃了一惊,先是咳出几口水,紧接着嚎啕大哭。
南尧月把头微微后仰,看着雅少慕把婴儿放到自己胸口处,便抬起乏力的双手朝婴儿下身摸去。雅少慕微笑着看他。
“男孩儿……”虚弱的产夫呢喃道。
“嗯。”慢慢吻他,“一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尧月,现在终于可以安心歇养了……朕抱你回房好不好?”
“……名字……”他的确很累,很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他更想知道,雅少慕会给这三个孩子取怎样的名字?“‘重月’是重新再来的许愿,‘小木’是天涯两分的相思……那他们、这三个孩子……你会取什么名字……”
他紧抓着雅少慕的手腕,软软的眼神期盼地看着他。
他在阵痛刚开始发作时,就提出过孩子的名字问题,当时雅少慕心焦如焚,压根没空思考。
听他这么一问,愣了愣,嘴角慢慢浮上一层笑意。
他把唇凑到他耳畔,轻声说:“朕以为,朕和尧月已经达成了共识呢。这三个孩子,一个叫花好,一个叫月圆……”
南尧月把身子微欠,两人唇齿交接,和皇帝一起说出第三个名字:“最后这个男孩子,就叫同心吧……”
——花好月圆,白首同心。
你看,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结局。
——END——
番外二:天为谁春(雅少铭X雅少景)
一
秋平镇有一条贯穿全镇,南北向潺潺细流的内河。河水常年不冻,四季如春,清澈见底;其间水草青蔓,鲤鱼嬉戏,时而可见光屁股孩童在水面追逐喧闹,拍打起白花花浪头溅到伙伴和自己一脸一身。
镇上的大人们白天都在田间农作,树下看守着自家顽皮小儿的大都是家里婆娘;拉拉杂杂三三两两的来,冲耍得热火朝天的小子们吼上几句,也就再不管束,自顾着跟其他同来的女人街头巷尾的扯谈。
这阵子,女人们闲谈的重点是镇头居住的那户人家。
自那家住户前年搬进镇里,她们见过两兄弟一面后,其中一个看起来清瘦点的就再也没白昼里在镇上出现过。有女人到镇头农田去给自己那口子送饭时,隔着低矮院墙,垫着脚尖朝里望过一眼,那个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的男子总是坐在院落最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卷书,也不读,就是傻傻的发呆。
女人回到左右邻舍中就说,那个后生长得可俊呐,眼睛漂亮得跟画上去似的,肌肤白净,和小姑娘有得一拼。可惜似乎是个傻子。
另外一个和他住在一起的,听说是他弟弟,面容也颇讨女人们喜欢。
较之文弱的哥哥,这个男人更英气十足。但也总皱着眉,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即便镇上有未嫁闺女的人家,看上他的好皮相,也为他的气势所慑,不大敢去跟他提这个茬。
这奇奇怪怪的兄弟俩,悄无声息在秋平镇一住就是两年,从不主动和镇上人开腔搭讪,也不见劳作,鬼魂般与世隔绝着。
偶尔夜间会传来奇怪的喘息声,听起来,像是从那个傻子哥哥喉间轻微憋出的一两句呻吟。敲梆子的更夫听见了,便莫名的脸红心跳,慌忙改道他行。
在枯寂如一潭死水的秋平镇,猜测这两兄弟身份来历,有段时间甚至成了镇里人心照不宣的隐秘乐趣。
到镇人习惯了他俩的低调与闭门谢客,慢慢失去窥探兴趣时,这年初秋,两兄弟中那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哥哥,竟然日日出现在内河的桥头,凝视着河中戏耍的孩童发呆。
青年总是一袭白衣,长可及地的黑发散散披在身后,倚在桥头默默望着摸爬滚打的小男孩们,眼神空洞。
他经常从鸡鸣时分就出现在那里,仿佛等候什么般,一动不动看着平静的河水慢慢喧闹起来,再一直看到小孩们玩闹疲累了陆续散去。如果他兄弟不来寻他,他极有可能继续在那里站到第二天破晓。
身为领头的孩子王,冬子家那个七岁的小男孩注意到这个长相清秀、目光呆滞的青年男子很久了。
有一天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偷偷的泅水过去,啪地一下从水里跳出,冲他嚷:“喂!说你呢!你成天这么瞪着我们干什么!”
青年目光移到他身上,神情很是茫然。
“你是不是想和我们一起玩?”
回应他的还是呆呆的表情。
小男孩瞅了他半晌,试探的喊:“傻子,你听不懂说话的吗?”
青年沉默一会,忽然,毫无前奏的,对着小男孩就是露齿一笑。
他笑得天真无邪,唇角好看的向上微微扬起,偏着头,两颊有着淡淡粉色。
这男子本身就长得极是俊美,明眸皓齿,这么展颜微笑,纵然不言语,也叫小男孩心跳加速了好一会。
他讷讷后退一点,给他笑得反而衍生了罪恶感:“你……你如果想下来和我们一起玩,也不是不可以。”
青年笑得更温暖,他把玉藕般莹润的手臂伸向男孩的脸,轻轻抚触,嘴里念道:“少慕。”
他的手指微凉,男孩给他一触,竟是原地动弹不得。听着他轻声将那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呢喃着,每一遍都换一种音调,听得懵懂不通人事的小男孩,心里莫名抽痛。
那个名字是属于什么人,这个俊俏的大哥哥,会用那种软绵又无助的声音、又像微笑又像哀泣般,深情的重复不断?
一只手从青年身后伸出,温柔的将他抚摸小男孩脸的手拉回来。
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把青年揽入怀里,低低说:“少景,到服药时辰了,我带你回去。”
叫少景的青年微微挣扎,眼睛一径瞅着呆站不动的小男孩,轻轻道:“少慕、少慕。”
“他不是少慕,这个孩子只是跟当年你遇到的雅少慕一般年纪罢了。”男人不容分说的抱起他,转身离开桥头。小男孩只来得及听到他的后一句话:“雅少慕死了,你知道的。”
二
监督着雅少景将浓浓汤药服下,男人轻叹口气,疲倦的回到床榻上躺着。
他带着他,在大雅四处游走,寻访名医,所遇见的大夫都对这种失心疯的症状束手无策。开出的药方除了宁神补身外,就只有爱莫能助的建议他们选个远离人群的偏僻之地静静疗养。
天底下最难医治的,莫过于心病。若是哪天寻着了根底,或许还有康复的希望。
大夫都这么说。
雅少铭自然知道大哥的心病是什么。他诓他说雅少慕死于他的剑下,雅少景几乎当场就丧失了神智。
大哥爱着的,一直是雅少慕,不是么?
若把他送回现在位居庙堂之上的那个小子身边,或许他有康复的希望。
但是雅少铭便是死,也断然不肯给他再见雅少慕的机会。
身旁传来一阵窸窣声,雅少景长发散落下来,趴在床边看着他,嘻嘻的笑。
很神秘的说:“少慕死了?”
雅少铭微微吃惊。
他每天都要跟他重复几遍雅少慕已死的“事实”,雅少景不是面露痴傻之态,就是哀哀的流泪。今天和他说雅少慕死了,雅少景竟然微笑着反问一遍?
他有些警惕,抬起身来,望牢他。
雅少景说:“少慕可以、重新从宝宝长大。”
“?”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了好几载春秋,神智清醒的人终究还是赶不上失心疯症的思维方式。
雅少景把手慢慢放到肚子上,比了个大肚子的姿势。
然后轻轻笑道:“把少慕生出来。”
雅少铭浑身倦意都不翼而飞,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他每日去看镇子里那些小孩,每日痴痴傻傻的望着他们嬉闹戏耍,脑子里转的竟然是这种诡谲的念头?
谁灌输给他转世轮回这种观念,让一个、一个傻子确信,死去的人可以通过重生为胎儿再度来到世间,回归他身边?
看着皇兄轻轻咬着薄唇,露出勾人妩媚的表情时,雅少铭那一刻当真有如见到鬼魅。
他从床榻上跳起来,眉峰紧皱。
尽管知道他听不懂训斥,还是忍不住大声:“胡闹!少景你……你用点心思在别的事情上!”
青年无助的目光跟随着自己,像是丢掉了一件心爱的宝物,模样似是要哭出来。
雅少铭头大,不由放软声调:“我不是说不让你……这不可能,少景,你是正常体质……”
雅少景呆呆的看着他,再不言语。手却依然放在自己肚腹上,珍惜的、慢慢的揉抚着,仿佛那里真有一个刚刚成形的胎儿蜷缩着。
前任大雅皇帝给他这莫名诡异的举动搞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拍开他的手:“少景,肚子是摸不大的。”
雅少景不理他,又把手放上去,用标准的母性口吻,对自己的肚子说:“少慕乖。”
“……”
雅少铭决定明天带雅少景去另外的镇上看看大夫,这痴病,看起来更加严重了。
三
“你说什么。”
大夫仔细切了切脉,回答面色铁青的雅少铭:“是喜脉。”
雅少铭脸色更青,几乎和大夫出诊的医箱化为同色:“胡说八道!他是男人!”
头发花白的大夫点点头:“老夫诊过几个病人了,都是男身,喜脉。听闻是从大漠流传开来的一种药物,近期在中原极为泛滥。这位公子或许逢得奇缘……”
“什么狗屁奇缘!他疯成这样子,要定期吃药的,生什么孩子!”雅少铭沉着脸把雅少景推到大夫面前,“给他落掉。”
他前两年都成天守着他,这一年觉得他情形好转了一些,白天就放他出门转转,这一转居然莫名其妙转出大肚子回来了?
青年挣扎着后退,方才还微笑着的俊美脸庞浮上一层戒惧,拼命将雅少铭往一边推。
大夫瞧他模样,的确不似个神智清醒之人,便也犹豫了。
按理胎儿成形便不该有堕胎之举,何况那身子似乎也有三个多月了。
但这青年,跟之前诊过的那些自愿怀胎的男子不同,他似乎是懵懵懂懂就有了身孕,是不是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确定?他自己不能保护自己,又怎能平安生产?
大夫踌躇了半天,手向药箱里伸去,预备掏几味滑胎的药草。
雅少景被雅少铭牢牢按坐在原地,挣扎不脱,见大夫一脸妥协的神色去拿药,忽然就一字一句的,清晰的喊出声:“少铭,求你。”
他身后的男人一震。
扳过青年的脸:“刚刚你说什么?少景?你再说一遍?”
雅少景目光茫然,眼神闪烁不定,怔怔的看他。
雅少铭深呼吸一口气,他确定方才自己听见雅少景神智清醒的说了一句求他——
是怀孕的缘故?
怀着胎儿,雅少景竟然有好转的趋势?
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大夫拿着药草,看看这对兄弟:“孩子还要不要?”
“……要。”自暴自弃的想着,他找遍了那么多名医、游医、偏方,即便这次死马当活马,为了少景那一点点康复的希望,他也愿意赌了!
青年见他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直觉危险过去,便去拉男人的手,笑。
雅少铭低头瞅他平坦的腹部,联想到当初将身怀有孕的南离彦关到地下室时那个男人艰难挣扎的样子,心头骤然慌张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