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和黑,床头的柜子上只有医院送的花,还有一个不锈钢饭盒,一个勺子,再无其他物品。
“哎呀呀,快看看这是谁,我的儿子回来了啊。”素妈妈先是朦胧的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认出素谦之后那灰败的脸上迸发出惊
喜的光彩,连忙站起身迎过来,“你怎么回来了啊?在日本好吗?吃饭吃的习惯不?”
“妈。”素谦任妈妈握着自己的手臂,高兴的这里摸摸那里拍拍,一双有点昏花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脸,素谦都能从母亲的眼睛里
看到自己的影像,他不知为何有点畏惧,不太自在的想抽出自己的胳膊。
“素阿姨,我们到那边先坐下来,慢慢说吧。”名少漠敏锐的察觉到了素谦的心思,便上前微微分开他们两个人,扶着素阿姨在
床边坐下来,让素谦坐在椅子上,自己拿了杯子去倒热水。
“我请了三天假期。”素谦低着头,绞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突然想到了点什么,然后从自己的黑色挎包里翻出几张CD碟,“妈,
这是我们的单曲,我从公司里拿出来的原装,给你带来的。”
素阿姨看着那几张包装精美的CD,看来看去,爱不释手。
名少漠端着水杯过来放到床头柜上,看到素谦在和妈妈闲聊着,气氛很好。这对一对并不是时常见面并且有点生疏的母子来说,
已经很不错了。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点碍事,便默默的走到门口,坐在走廊上的长椅子上,把玩手里的打火机。
过了一会儿病房的门被打开,素谦走出来,“啊,你在这里呢。”
名少漠坐直腰,点了点头。“你要干什么去?”
“缴费。妈下午要做化疗,卡里的钱用完了。”
“那我去。”名少漠站起来。他不想让素谦到处走动太久。
“不用,你进去陪陪我妈吧,她好像有话对你说。”素谦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
名少漠只好看着他拐过走廊,身影消失不见了,才推门进了病房。
走廊尽头拐角处的电梯这时候正好叮的一声滑动开门。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就正好看到素谦拐过弯下楼的背影,那人脸上先
是疑惑,然后确定了般的露出欣喜的表情,握好了手里的东西,追随着素谦走进楼梯。
“素阿姨?”名少漠一进去,就看到素阿姨正微笑的看着他。
“少漠啊,你过来。”素阿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我的病,你没有告诉素素吧?”
“这个……”名少漠顿了顿。他看到素阿姨眼睛里的期望,那份闪耀着的期望让他开不了口说不了实话。“阿姨,你瞒不了他多
久的……”
“我知道。”素阿姨轻叹一声,“我知道我身体什么样子。只是你先别告诉他,我这是治不好的就行。他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
候,我哪能耽误他呢。”
“不会的。”名少漠听了这话心里有点酸。自己的父母虽然也是常年不见面,但是好歹还能知道彼此的情况,知道他们正在太平
洋的东海岸悠闲的生活着。而素谦,明明亲人就在眼前,却已经知道不久之后就阴阳两隔的绝望。
“素素他还没有爸爸……”素阿姨脸色黯然下来,低下头惋惜的摇了摇,“他以后怎么办呢。”
“你放心吧,素素他有我呢。”名少漠脑子一热,很快的接上了话。当反应过来之后捂嘴已经是来不及得了,便只好坦然的看着
素阿姨。
素阿姨抬头看了看他。虽然以前名少漠就对素谦很好,但是素阿姨从这话里听出了点不同以往的暧昧,但是哪里的暧昧,她又体
会不出来。但是知道有个人对自己的儿子好,她是不会拒绝的。
“少漠啊,你真是个好人。”素阿姨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问年轻人的事情,淡淡的笑了笑,拍了拍名少漠的手背。
中午随便在医院里吃了点东西,是名少漠从外面买的外带,以前平日里懒得做饭,他们就会叫这一家店的外卖,所以对食品安全
之类的还蛮放心。
大概是上午奔波的有点累,素谦中午的胃口也不是很好,那一碗米饭就吃了薄薄的一层,便再咽不下去,名少漠看了觉得浪费,
自己又没吃饱,于是收拾了残羹。
素阿姨化疗结束之后的反应有点大,人也恹恹的,脸色蜡黄,没有上午那么有精神。
素谦坐在床边看着母亲躺下来休息,手放在小腹处,不易察觉的来回揉了揉。
名少漠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素谦摇了摇头,“我要陪我妈。”
名少漠知道他和素阿姨相处的时间只有剩下的一天半。便不再说话,坐在一边看着他们。
在床上休息的素阿姨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后翻身趴在床头开始呕吐。原本在发呆的素谦吓了一跳,很快的回神,找来脸盆放到床
下。名少漠也跳了起来,按了床头的按钮,把护士叫过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素谦一开始在病床旁边帮忙照顾着妈妈,但是站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名少漠敏捷的注意
到了,忙走过来按住了素谦的肩膀,“素素?”
“……!”素谦喉咙里一阵翻滚,抓着名少漠胳膊的手用了用力,那修长的手指在名少漠的皮肤上留下五道红痕,他闭着眼睛缓
了缓,还是没有憋住,弯下腰干呕了一声。
“素素?!”
素谦极力忍耐着,挪步到卫生间,扶着洗手池不停的呕着,还夹杂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咳的名少漠心斗扭成了一团。
“素素,你回去休息会儿吧,别在这里耗着了。”名少漠劝说他。
素谦昨天还有点发烧,今天稍有点起色便不停的东奔西走,还没怎么吃东西,身体怎么受的了。
“我、不要,我留在这儿。”素谦断断续续的说着。
名少漠原本又想习惯性的顺从他。但是耳边却又响起了他对素阿姨说的那句话。“素素他有我呢……”
名少漠心里一阵激灵。他要照顾素谦,他要素谦好好的。
“你现在就回去,”名少漠搂紧了素谦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素谦的苍白的脸,“现在回去睡一会儿,等到晚上深夜了我再接你
回来。”
素谦还想摇头,但是名少漠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素素,听话。你为你和宝宝们好好想一想。好好休息了才有精力来照顾你妈妈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名少漠将手放在他的小腹处。天气还没有转暖,穿的衣服也很多,不仔细看那里是看不到有很明显突出的,只有细细的抚摸,才
能感觉到那块隆起。
名少漠的手掌很暖和,覆在素谦的小肚子,感觉很舒服。素谦紧缩着眉宇,低着头沉默了会儿,还是颓败的点了点头。
名少漠心里开心了点,扶着素谦,让他依着自己休息了一下,然后出了卫生间的门。素阿姨这会儿已经睡着了,素谦往病床那边
看了看,本来想打个招呼,但是见母亲睡的安稳,就只好放弃了。
这个时候正是医院里探病的时间,走廊上人很多。素谦即使再大胆再不在意的性子也不得不躲在名少漠身后,尽量遮着自己的身
形和脸。但是毕竟是医院,人们来医院都是忙着自己的事情,能碰到忠热fans的可能性也很小。果然,一路走过来都是安安静静
的,没有人特地来注意他们。
于是他们也没有多想,下了楼来到医院正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大门右侧闪过一下光芒,带着轻微的咔嚓声。
素谦对这个声音很敏感,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几个人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一脸兴奋的冲到素谦的眼前,还有拿着录音笔准备
问话。
素谦有点惊慌,他没有想到会这样。那些人冲上来的时候将名少漠截到了外面,这时候他正努力的扒拉开那几个人握住了素谦的
手腕,“别管他们,我们走!”
“哎等一下,我们想知道您这个手出现在医院里是因为什么……”
“请配合一下!我们是乐语杂志的记者,我想问——”
“能说一下您身边的这位先生和您是……”
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提问声,汹涌的冲着素谦呼啸而来。名少漠挡在了他们前面,护住了素谦,大声的对那些记者们喊道,“我
们拒绝回答!”
名少漠拉住素谦的手,奔跑起来。
那些记者们有的追上来,而当时在电梯口认出那是当红echo乐队贝司手的那个记者并没有追上去,而是举着单反相机,对着两个
牵手奔跑的背影,咔嚓咔嚓的按下快门。
他们车子就在医院前门的停车场上停着,素谦一眼就看到了那红色的跑车。素谦被拉扯的踉踉跄跄,但还是咬紧牙跟着。他能感
受到名少漠的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腕,那有一股坚强的不容反驳的力量。
他们跑了几步,名少漠老远就按开了车锁,开了门一手护着素谦的脑袋一手按着素谦的肩膀将他塞了进去,然后将副驾驶座的门
关上,自己转身面对那些追过来的记者。
“你们,请适可而止吧!”名少漠怒吼一声,“别打探别人的私密了!”
那些记者们被吼的有点呆愣,名少漠趁机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
第二十四章
副驾驶座上的素谦蜷作一团,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冷汗直流,脸色苍白。名少漠开着车不停的看着素谦,眉宇间充满着深深的担
忧,“素素,你怎么样?”
“……跑得太急了。”素谦顿了顿,呼吸急促的几乎喘不上气,指尖颤抖,只能弱弱的捂着小肚子。
名少漠心里窝火,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记者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该死的!我真想揍死他们!”
“你、好好……开车,我……休息、一下。”素谦说道,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抱着肚子,尽量稳定情绪,安静的忍受疼痛
。
素谦看他这么自责又愧疚的表情,心里也不忍,毕竟出现了记者和狗仔队也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的。素谦只能强势的说自己“没
有事情只是需要休息”这样的话来安慰名少漠,毕竟听到他想要休息而不再逞强,对于名少漠来说是件宽心的事。
“好。”名少漠原本想到自己的公寓里的,但是转念一想,医院的事情都有记者知道,怕有消息灵通的狗仔队会查到家的住址守
在那里,便驱车回了他和姐姐名少灵的那栋别墅。
别墅现在只有名少灵一个人偶尔回来住住,但是水电暖气之类的都继续供应。名少漠将车子停稳,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将素谦抱
出来。
平日里想这么抱都不行,这回终于抱到怀里,名少漠心里却不是滋味。素谦毕竟是个男人的骨架,身上因为这段日子的折磨却没
剩几两肉,抱着都觉得轻盈的不像话,名少漠一阵心疼。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素谦埋在他的胸口闷闷的说。
名少漠却没有理会他,抱着素谦上了楼,进了房间,将素谦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今天上午名少灵开
的几幅安胎养身的药,扶着素谦先服下去。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药效发挥了作用,素谦的脸色没有刚才那样苍白的吓人了,脸颊边慢慢浮现上了一点红润,人也慢慢的平复
下来,捂着小肚子,枕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名少漠将床边上的被子扯过来,盖在素谦的身上。
“想睡就睡会儿,别硬撑了。”名少漠也松了口气,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来,脊背靠着床,胳膊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支撑着额
头。
“你回医院照看我妈去吧。”素谦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声音有点虚弱,但好歹能说的连贯。
“我再待一会儿。”名少漠没有动弹。“我陪陪你。”
“……谁要你陪了。”素谦嘴上这么说着,却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脑袋不自觉的往床边靠了靠,离名少漠更近一些。“名少漠…
…”
名少漠哎哎的应着,却发现素谦只是在念叨他的名字而已,也是宠溺的抚摸了一下这只骄傲小猫的额头,真是又爱又恨。
“名少漠,ひかり……”
“什么?”名少漠没听清,转头去看素谦。
“名少漠是ひかり……ひかり……”素谦喃喃着,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名少漠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头,在脑海里搜索了很久与这个相似发音的词语,也没有找到。他看素谦已经慢慢睡着了,便不再出
声,在床边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看快到了吃饭时间,便到厨房里简单的将饭菜做好,放到微波炉里,留了张纸条在床头柜上。回
了房间看了看素谦,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然后去了医院照看素阿姨。
名少漠在一切的事情都结束了之后,回想起来那天他离开素谦回了医院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会无时不刻责怪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迟
钝。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反应过来素谦当时说的什么,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他;就算是事实无法改变,但是自己心里也不会
有那么多惴惴不安。
原来素谦一直那么爱着他。
可是他不知道。至少那个时候并不那么笃定。
他和素谦的每一次误会和错过,都是他在的时候他离开了,他回来的时候他却不在。虽然相守在同一个地方,却不能尽情的相拥
。
独自一个人在家的素谦在傍晚将近的时候醒了过来。家里很安静,这个别墅他没有来过几次,但是有点印象。摸了摸小腹,并不
是那么痛了。慢慢坐起来,便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条:
素素,晚饭在微波炉里,凉了就再加热一下,别偷懒不吃饭,要尽量吃。吃不干净回来我可是要惩罚的呦。
素谦看着这肉麻的话,嘴边浮上一丝笑容,拖拉着棉拖鞋来到厨房,找到微波炉,茄泥土豆饭就放在里面,还有热气。
素谦就这样拿出来,想了想还是重新塞了回去,准备加热。然后在储藏柜里翻出牛奶,找来杯子倒了一大杯。
刚在椅子上坐下来,素谦听到卧室里的手机在响。
陌生的号码。素谦盯着这号码看了看,还是选择了接听。
电话里传出并不是很规范的中文发音,素谦听到的第一句话便不寒而栗,浑身汗毛直立。
“我已经收到你在医院里的照片了。不过很奇怪的是,肿瘤医院就算了,但是你为什么还会在妇产科医院出现呢?”
素谦身体僵硬起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镇定,“你说什么?”
……,……
……
深夜的时候,名少漠原本想回家照看素谦的,但是素阿姨的情况却突然恶化了,凌晨两点钟的时候,突发心肌梗塞,人被送到了
抢救室里,名少漠接到了第二张病危通知书。
他等候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子上,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心里七上八下。他打算等到天亮,如果情况能稳定下来的话,就不告诉
素谦这件事情了。想必素阿姨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名少漠在急救室外面坐了一夜。一夜没有睡,就是那样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什么,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