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
结果,今年刚到四月份,校方以实习为名,提前赶他们进了工地。
当时看到传真来的学生简历,我还有些诧异:咋跟配对似的,五男五女?
杨轲笑得忒邪恶:还问?摆明配对嘛。
路行风也在场,狐狸尾巴露了一截:这地方穷山恶水的,年轻人怎能呆得习惯?适当安排些业余活动,促进一下感情交流,也是
为了工作需要……
我原本还当句玩笑,经路行风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一语命中玄机”:人家老总玩的还真是速配!
初始目的是成家立业,最终目的是长治久安,咳,是稳定民心,安心作业——都拖家带口了,能往哪儿跳?
靠,还真他妈“一样米养百样人”诶,这么自私自利、不道德的想法,从人家老总嘴里说出来,要多体贴多体贴,要多关怀多关
怀,要多冠冕堂皇有多冠冕堂皇……
就这样,十名未来的栋梁赋闲在初具“模型”的电站,平日里帮着洗洗衣,做做饭,跑跑腿什么的,顺带培养感情——不过,培
养的对象出乎老总们意料之外,目标重点变成了杨轲和我。
于是乎,一群小姑娘整天没事找事往我们宿舍里蹭——杨轲陪她们玩得不亦乐乎,我却闩门关窗,敬谢不敏。
且说黄金单身汉杨轲,比路行风大两岁,离过一次婚,没孩子,长相斯文,情场高手,典型的小蜜蜂。也不知道给小沈灌输了什
么,小姑娘胆大生毛,居然有天夜里敲我房门,趁我迷迷糊糊、一不留神,溜进了屋……
是夜,心惊肉跳的我在办公室“温习”了一宿的书。
漠视着泫然欲泣的小沈灰溜溜地出了门,刚拿起报销单,杨轲就一脑门汗地冲进来。
“怎么,赶来受死啊?”我不悦地翻着发票,语气不太友善。
“呵呵,我说,小沈这姑娘不错,水灵着呢……”
……真有不怕死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抬头,抛出一记杀人眼刀,视线在半空中碰撞,直接毙了他的后音。
终于发觉玩笑开离了谱,杨轲赔笑:“那个,我是来说正事的。水利局的张科长打电话来问电站的水土流失防治费交了没有,他
说没交就不能签发评估意见。”
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我问:“是不是那个48677块?”
“啊?”他一楞,大概没料到我将金额记得如此清楚,“听他说是四万几,差不多就是这数吧,你查查看。”
我点头:“张科长那边不能耽搁,他一耽搁,环保、卫生、消防都跟着耽搁,层层误下去,到时候竣工总验就麻烦了。”
丢下手里的发票,我起身去开保险柜:“印象中这笔钱还没交,我查下帐簿。你让张科长把财务资料传真过来,没交的话,我开
转帐直接转户头上去。”
“恩,我马上去办。”
一查,水土流失防治费的确没交。
七天长假玩糊涂了,开支票时才发觉只剩最后一张。今儿要是月底,一屋子等结算的,就一张转帐支票,定会激起众怒。
填好支票和进帐单,两人一同盖好印鉴,我正准备和他一起进城,包工头袁老板带着个人一脸怒气地闯进来。
“楚会计,我们在你们这里搭伙、交伙食费没问题,可你们不能在工程款里下帐啊,”袁老板把一张银行回执拍我桌上,“你也
是做财务的,应该知道哪些费用不能裹一起,你看看,这叫我们财务上怎么做帐?!”
杨轲和我对视了一眼,随即笑脸迎上,“袁老板先别火,坐下来慢慢说,凡事总会有个解决途径不是?”
袁老板牛鼻子一喷,歪对面沙发上闷内伤。
瞧这架势,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我将手里装着支票和进帐单的信封递给杨轲,略迟疑了一下,又将财务章交给他:“你去办吧,另外记得买两本转帐支票,把上
个月的流水帐和对帐单带回来。”
杨轲手脚麻溜地收好。
“放心吧,没问题。”他回头斜了袁老板一眼,附我耳边说:“你好好跟袁老板解释清楚,他性子急躁的很。”
我报以微笑,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宽心。
此时,我并不知道:人往往因一念之差,铸成弥天大错。
第六章:雨夜
五月中旬,雨季提前开始。
淅淅沥沥,整整一个星期没见着太阳,工地上坑坑洼洼,泥泞难行。
几处平整点的石子地上,搭建起了油布帐篷,工人们时作时歇,进度缓了下来。
我站在二楼走廊,举目眺望。
场地里黄黄白白,四处是插入的土石;中间两栋主体建筑,主副厂房连一起,副厂房就一层,眼看快要封顶了……
哎,明天有两台水轮发电机到,摆哪儿好呢?
雨其实下得不大,可绵绵不绝般没完没了。
今儿中午,长途货车千里迢迢、万般艰难地将压力钢管运达工地,却由于天气原因,不能安装,只得堆在靠近渠道的一块空地上
。
杨轲听几名货车司机说,后头那几十里山路不但打滑,还有几地儿,土浆石坑面积大,差点陷里头。随即问明地点,组织一些村
民,这会儿正往路面损坏严重的地方,铺石板木板子,临时修整修整,确保近期运输顺利安全。
——此时运达的材料和机器,是按照工程进度以及安装计划来的。所以,尽管天气糟糕,接下来还会有全国各地的货运车,源源
不断地抵达电站。
吃晚饭时,霏霏细雨遽然大了起来,敲房沿上有点象筛豆子。
餐厅异常热闹。
那几名送压力钢管的中年司机特别能侃,天南地北的,扯得神乎其神,被一群工人和栋梁围着,嬉笑声不绝于耳。
瞧他们凑作一团,倾身咂嘴,比听说书还过瘾,我好笑地摇摇头,打了一份饭菜准备回房吃。
刚走到门口,又折回去,问大师傅:“杨轲吃过没?”
大师傅挠挠肥脑勺,想了想:“没吧,开饭前,见他来厨房提了两壶开水。啧啧,一身泥狗子皮的,约莫回房洗澡换衣服去了。
”
我点头,指了指橱柜里的瓷汤盆,“再打份,我顺带给他捎去。”
大师傅应了一声,扎扎实实地盛满一盆饭菜,外插两筷子递给我。
端上楼,正碰见杨轲换洗一新,往外泼脏水。
这幢楼是老式房子,每层一个公用卫生间,走廊上有道排水沟,平日漱洗水就倒排水沟里——三天不冲刷的话,那股味儿绝对直
逼茅坑。
“先吃饭吧,”我浅笑着把手里的汤盆塞过去,“大师傅特意照顾的。”
杨轲瞥着大汤盆啼笑皆非,讷讷道:“……大师傅还真有爱心。”
我乐了,呵呵笑道:“那你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一片‘爱心’哦。”
杨轲恨恨咬牙。
坐他屋里扒饭,两人漫不经心地闲扯些琐碎。
虽说我住他隔壁,平日里除非有事,鲜少进他房间。他房间的家具、布局和我那间差不多:靠墙一张床,床头摆一套桌椅,床尾
摆一个简易衣柜。
唯一不同的是,比我多台笔记本——这会儿,银灰色笔记本收进了手提袋,放在枕头上。
杨轲一直奢侈地使用无线上网,我为查阅考试资料,曾在他这里借用过几次——由于对自己的自制力缺乏自信,我来电站后,便
狠下决心远离电脑,全心投入工作、用心复习备考……咳,不受夏屿的视频诱惑……
说起来,平时没事,他小子尽下些桃色小电影躲屋里看,被我撞过一回,还笑话了好几天……
“今儿怎么舍得把笔记本收起来了?”我随口问道。
往床上斜了一眼,杨轲懒懒伸手,将手提袋拎起,丢我膝盖上,“给你。”
一把抱住笔记本,我愕然:“什么意思?”
“给你拿去用,反正网费交到下个月了。”他打哈哈:“我从今儿起,发誓要戒掉网瘾。”
“……网瘾?”我一怔。
一眸子绿光闪了闪,他叹道:“唉,你个白皮是没尝过。我被那群网络美女折腾得饥渴难耐,夜夜难眠,再这么堕落下去,估计
不是精尽人亡,就是精神异常……”
我被他这几句四字词语,逗得大笑不止。结果,肠子抽筋,揉了老半天还疼得要死。
末了,在他的坚持下,我决定以雷锋同志为榜样,以拯救失足青年为己任,助人为乐的带走笔记本。
夏屿夜里十二点来了个骚扰电话,耍流氓地硬逼我和他一起玩“枪战”,对着话筒喘息发浪……咳,还真点燃了咱的热情,喷一
手白浊。
享受着水漾层层荡开的余韵,我关上手机,枕着窗外密集的雨声,心满意足地沉入黑甜乡……
蓦地一阵巨大轰隆,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震得大地连连哆嗦。
我还没完全睡熟,因巨响而心跳加速,有些难受,脑子里朦胧意识到:该出门看看。
开灯下床,才套上一只拖鞋,就听外面有人扯嗓门大喊:“不好了!滑坡了!……”
第七章:搜救
准确来说,不仅仅是滑坡,而是崩岸。
事后,现场勘察报告上写道:“前池左侧下方区(渠末下坡),由于施工开挖弃渣扰动了前池左侧坡面破碎地形区,导致本区松
散解塌,发育了崩解侵蚀,极易构成安全隐患……受自然灾害影响,演变为滑坡、崩岸……”
我匆匆忙忙往下冲,还没跑到一楼,就听到外面早已哗然一片。
楼道里,灯光昏黄,墙外雨注如灌,人声和着水声嘈杂得令人慌乱。三步并作两步疾奔而下,右脚猛地“咔哒”一松,鞋底儿落
上一节阶梯处打转——鞋面还贴脚背上。
拖鞋废了一只……
“妈的!”真是越急越添乱!
我火气一上来,两脚一甩,光脚丫子继续跑。
赤脚踩地上湿凉凉的,有点硌。一口气跑到一楼楼道口,才发现嘈杂的声源不在工地那头,全集中在廊里——走廊上站满了人,
随意一瞥,皆是楼里住户,三五两一伙唧唧喳喳议论,却没一点要行动的意思。
“我说,你们站这里干吗?”我瞧着这群人,气不打一处出,“要么赶紧去工地瞧瞧,要么回房歇着,别他妈杠这儿堵路!”
人声一滞,齐刷刷看向我;我怒火中烧地伸手扒开一旁发愣的土建监理老纪,只身冲进雨中——立即,跟落水狗似的浑身透湿。
有人扯住我,隔着雨声,喊:“楚会计别义气用事,先回去把鞋穿了!”
雨水浇得我睁不开眼。回头抹把脸,我吼:“都他妈啥时候了,还穿鞋?滑坡诶!会死人的……”
刚挣开的手,立马又被捉住,老纪死拉着我不放。
“……已经安排杨轲跟袁老板去找备用灯和工具了,别急……”
我这才没再动,乖乖回到走廊。
廊里一群人,此刻安静得诡异。
呃,咱这毛躁性子改不了,适才一句话,“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
迅速回屋换身干衣服出来,老纪扔给我一件雨衣和深筒胶鞋,一行人心急如焚地向事发地赶。
渠道旁的堤岸坍塌,原本堆放整齐的压力钢管七零八落地四散,有几根随冲塌的泥土滑下了堤岸,还有落到河里的,尸骨无存。
身前身后来来往往着许多人,灯火星星点点——弥漫在夜雨中的气息,格外紧张凝重。
离堤岸较近的空地上临时支起了一个军用帐篷,一些工人正在往里面运锄头、铁锹以及备用电筒。
我和老纪还有几名分管进了帐篷,正准备找个工人打听情况,就见杨轲和袁老板走进来。
“有五个民工被埋下面了,”杨轲跟在袁老板后面,忧心忡忡,“全是附近村民。”
我一听,心直直发凉,脱口而出:“赶快去搜救!”
……这五个村民要是出了事,搞不好附近村子会来电站闹……事态严重!
“这会儿雨太大,天又黑,看不清楚情况……”一向爽直的袁老板,这时候却吞吞吐吐起来,“再说,还会不会发生土岸松动、
滑坡,真说不准。这万一下去搜救,又出意外怎么办?”
“那,照你的意思是要等到雨小了,天亮了,人都没气了,再去挖?”
我望着黑茫茫地苍穹,气愤难平。
“袁老板不是这个意思,”杨轲接过话,瞟了我一眼,对着老纪说:“我看,大家尽快商量商量,拿出个方案来吧……”
“还能怎么商量?人命关天,耽搁不得!”我突兀地截断他的话,随手操起一把铁锹,尽量冷静地说:“要不你们几个好好商量
,我下去救人。”
领导干部们集体向我行注目礼。
“不行!”杨轲发火。
“楚会计,”老纪语气沉稳,“几位老总那里去过电话,村里面也喊人捎信去了,这不,刚向镇上派出所报了案,等着回话……
”
“没时间磨蹭!”我怒喝,一句也听不进去,“我自己出事,自己担待,这里的各位都听清楚咯!”
一头扎进暴雨中,我扯开嗓子喊:“愿意到堤下救人的,跟我来!”
几嗓子过后,跟来了几名浑身泥浆的工人。
那几个人普通话发音不准,略带呜咽;我连估带猜地总算弄明白他们要表达的意思:埋土里的是同村某某,求我多找些人去救。
——瞧情形,已经找过袁老板那群官僚了。
“那个,是这样的。其他人正在里头想办法,先由我带你们下去搜搜,”我安慰,“别担心,大家都在努力。”
淳朴的村民们互视了一眼,老实巴焦地点头。
“去,一人拿把工具……”
“绳子捆腰上,对,将绳子穿进去……对,灯别腰眼上……”
“一会儿,你们拼命用方言喊被埋者的名字……注意听清楚位置……”
准备就绪,我带头跳下堤岸。
由于粗尼龙绳的一头系在重型机械上,还有一些工人帮忙放绳子、挑灯,我很快找到了一处落脚点,将备用灯四下一照,没发现
险情,回头喊上头的村民跳。
一没实战经验,二没专业器械,搜救进行得相当困难。
我和几个村民一步步往坍塌地斜坡下滑,边滑边喊,可彻响地雨声立马淹没了我们的呼唤……想来遇难的村民发出的呼救声,能
听清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如此一来,只好借助微弱朦胧的灯光,仔细查看。
时间在搜寻者焦急嘶哑的呼喊声中,流逝……
生命亦如斯……
第一个被发现伤员,卡在压力管道下——当时,我正站管道上弯腰揉进了雨水的眼睛,电筒的光束停在一角红色胶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