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利卡特斯的沉默无疑并不能让亚特满意,原本眼中得胜一般的笑意在利卡特斯的沉默中渐渐变得毫无意义了,是的,他不明白,这个看着来这样透明干净的少年,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年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少年沉静的神色与他看到的那些仓皇的,失措的容颜是那样的不同,是那样的出尘,即使眼中也有着淡淡绝望的神色,但是无论是平日的言行都是那样优雅……那是这泥泞肮脏的坟堆中唯一的幽兰,但是……
但是一切无疑并不如他想的,失踪,由丧失首领送回,流言蜚语,这个铁栏很小,即使交谈极少,但是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信息的传递从不是难题……各种各样的留言,他都不相信,直到他真的看到少年脖颈处的痕迹……那一瘸一拐的身形……那还中的一切……原来都只是海市蜃楼,那仍然是一个为了苟活而肮脏的生命。
“你为什么会这样?”
满是戾气的脸,在怒气的包裹下是那样的恐怖,亚特那表情就好戏要将利卡特斯一口吞下一般。紧紧的抓住了利卡特斯的肩膀,像是疯狂了一般,亚特狠狠的摇着。
利卡特斯只觉得那一身的酸痛,在这样的强烈摇晃中整个人都要被摇散了一般。想要挣扎,却是连一丝力气也没有。
“放,放开我!”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利卡特斯艰难的说着。
亚特却是全然不理,依旧狠狠的摇着,“告诉我,为什么,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我想就这么掐死你,啊,你知不知道,这么肮脏的一个人,却给人那样干净的感觉。”从低到高的声音,道最后几乎是吼叫,那声音甚至让利卡特斯觉得连耳膜都要破裂了一般。
“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下去而已,这有什么错么?我和你们一样,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使没有了希望,难道连活下去的资格也没有了么?”还要怎么样,还要怎么样?利卡特斯只觉得此刻自己要疯狂了,穆斯雷不在了,再不会有人会在他难过的时候,憨笑着拍抚他的肩膀,再不会有人了解他的苦楚了。有谁,有谁会希望自己活得那样苟且,可是除了如此,他没有选择了……
两滴饱满的眼泪瞬间滑下,一个男孩子如此的哭泣是利卡特斯唾弃的,可是当感情积聚到了某个爆发点时,他已经不知道他的忍耐还能这样撑多久,而眼泪,也只是此刻他唯一能让自己冷静的方式了……
亚特终是松开了手,像是泄愤一般一拳砸在那木桌,一声巨大的响声,而后伴随着一声强劲的关门声之后,一切似乎都停下了……
利卡特斯的眼泪很快没干涸了,那泪痕干涸了,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利卡特斯蜷缩着身子,将整个人都算成一团,紧紧地环抱住自己……他从没有掩盖自身的污秽,只是不想太难堪而已,这样也有错么?
良久,深深的吸了口气,利卡特斯这才平静了面容,缓缓舒展开了身体,利卡特斯摇了摇头,而后平躺在了床上,没有力气梳洗了,就这样吧!……
之后的日子,仍是那样周而复始的过着,只是亚特却再也没有来招惹利卡特斯了。即使是晚上在一个屋子里,也是各做各的,就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两个人都似乎达成了默契……
对于利卡特斯,在无奈的同时,这无疑是最好的。身边的留言碎语随着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也不再有人提了,毕竟这事没了新鲜感再提起也只是酸牙而已。
利卡特斯越来越沉默了,与铁栏内的人也嫌少交流,当然铁栏中的人,对于这个与丧尸有着不清不楚关系的少年也是退避三尺,就好似一个无形的空间,只要是利卡特斯所在的地方,总是被刻意的隔离着。
“利斯哥哥!”
利卡娅甜甜的唤着,她是此刻唯一仍然接近利卡特斯的人。甚是亲昵的拉着利卡特斯的衣袖,有些怯怯的,又有些羞赧。
已经入冬的天气,利卡娅穿着丧尸新发下的棕色裘皮袄子,领圈处围着厚厚的总素布巾,虽不是漂亮的打扮,但是十来岁的姑娘便是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气,令得整个人也就亮丽了几分。
“怎么了?”对于利卡特斯,这是难得的温柔,用着柔和而宠溺的声音,问道。他不知道身上这新发下的裘皮袄子是从哪里来的,这荒凉的地方并没有那史书上记载的大型工厂。但是无疑,那保暖效果比之于曾经在山林中生硬的毛皮要好上许多,让大家都不必挨冻,无疑是萧索中的一抹惬意了……
利卡娅骨溜溜的转着眼珠子,良久才道,“利斯哥哥,莉莉娅说这个季节冬枣要出来了,可以做枣糕呢!莉莉娅说,冬枣的话,很多地方都有的,可是铁栏里没有呢,我找了很久……恩……所以……”这么说着,有地下了脑袋,有点沮丧,又有点撒娇的意味。
看利卡娅的模样,利卡特斯会心的笑了笑,便道,“馋鬼,知道了,我会记得给你带回来的,如果找得到的话,行了吧!”点了点利卡娅的鼻子,利卡特斯那苍白无色的唇上男的有了一丝嫣红,很是耀眼。
利卡娅抿着嘴唇看着利卡特斯的样子,眼中满是笑意,利斯哥哥果然是最好看的!
利卡特斯对着利卡娅招了招手,便出了铁栏。
书屋中,近段日子莫林德的咳嗽似乎忽然好了起来,但是利卡特斯却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那感觉就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心中总是有个声音便是那么说着,不会很久了,不会很久了……
“老师!”利卡特斯已经书屋便见莫林德趴在木架子上取书,莫林德的身形原本便是十分的高瘦,但此刻,却好似那衣服中只剩下了一把骷髅一般,一阵风起就能将人吹走似的,真的很瘦。
“孩子,你来了!”莫林德淡笑着回过头,手中拿着一本黄皮的旧书,脸上的神采倒是十分的有精气。
利卡特斯看着莫林德模样叹了口气,便道,“老师,您的身体虽然是好些了,但也不能如此爬上爬下的,若是摔了该怎么办?”
“呵呵,利卡特斯,你倒是越发的会教训人了,连老师你也要说上几句,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来扶我一把!”莫林德说着便要往下走,伸手变搭载了利卡特斯的肩膀上,“看来你长高了不少,利卡特斯。”
对于自身倒是没有如何关注的利卡特斯经这么一说看了看自己,似乎真的长高了一些。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样我才能放心。”拿着书,莫林德一边往书桌走,一边喃喃的说道。
利卡特斯听着莫林德言语中的意味,心中一阵酸涩,怎么可能听不出这话语就如同临终的遗言一般呢?不仅仅是他,莫林德心中也是明白的……
与莫林德一起坐在了书桌边,利卡特斯看着莫林德依旧一个人编写着史书,“老师,到底是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呢?”
莫林德抬眼,那浊黄的而言盯着利卡特斯良久,“孩子,有些事不想让你知道便是为了你好,不要去探究,你想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只是我不像是由我告诉你而已。”莫林德如此说着,轻轻咳嗽了一声,只是轻轻的,却是一口鲜红的血液在了他还来不及掩住嘴的手心中。
一切无疑太过突然了,利卡特斯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知道莫林德又咳了一声,那鲜红的血液染在了他白色的长胡须上粘连着黑红色的血块,那是一个可怖的画面,至少对于利卡特斯而言,是如此。
“老师!”惊骇的,利卡特斯唤了一声。立刻跑到了莫林德的身边,想要伸手搀扶,却眼睁睁的看着莫林德倒趴在了桌子上,那带着血块的血不断的从莫林德的口中溢出。
“老师,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颓然的坐在地上,望着莫林德不断痉挛的身体,以及那蜿蜒而下的血迹,他该怎么办?
直到一个冰冷的怀抱将他抱起,利卡特斯才恍然回神,双眼空茫的看着面前青黑色的脸……
血丧抱着茫然的利卡特斯,垂眼看着奄奄一息的莫林德。
“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已经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没有一滴眼泪,或许是惊骇,亦或许是悲伤到了极致。
血丧冷冷的看着这样的场面,伸手抓住利卡特斯的下巴,便道,“只有一个办法,变成丧尸。看你的选择!”
变成……丧尸?利卡特斯反应了良久才回过神,脱口而出,“不!”
“不!”
在利卡特斯拒绝的同时,已经气息奄奄的莫林德竟然开口了。
利卡特斯立刻挣扎出了血丧的怀抱,“老师。”将满身是血的莫林德搀扶起,“老师你怎么样了?”焦急的询问着。
莫林德只能摆了摆手,口中的血沫已经不再流了但是他的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孩子,人必然要死的,不要难过。我只希望你能听我这老师最后的话,好吗?”
利卡特斯狠狠的点着头,“好。”
“孩子,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管活着多么痛苦,但是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知道吗?忘记仇恨吧,孩子,我知道这对你不可能,但是至少不要让仇恨完全的充斥你的脑海,你是那么聪明,丧尸和人类,原本就是一样的,你明白么?那只是一个错误,既然错了便要改正,人类的错误花了近千年在改正,而丧尸也会如此……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你明白么?”莫林德的语速极慢,语音也是越来越轻缓。
利卡特斯看着莫林德张合着嘴,最后慢慢的合上了眼,那个睿智的生命便这样在他的手中离开了……
离开了!搀扶着那具慢慢冰冷的尸体良久,“把他埋葬好吗?”淡淡的话语,却是诚挚的。
血丧看着他,依旧的面无表情,却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老者,无疑他也是怀揣着几分敬重的!
第二十五章:作贱?
莫林德离去无疑对于利卡特斯的打击不小,即使心中早已隐隐有所觉,但是亲眼看着一个生命,一个他所深重在意的人逝去,那种感觉,除了极致伤痛便是震惊,这样的苍凉世界,逝去了便是逝去了,没有人再会记得。
血丧怀抱着怀中的少年,男的的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这么轻轻的倚在自己的怀中。微微垂眼便可以看到利卡特斯脸上那带着淡淡惆怅的神色,那眼中浓浓的哀伤即使在平时也是难以忽略的。一边,被挪至一边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了,但无疑,莫林德在临死前所说的话也是触动了他的,因果报应么?虽然他早已不信这些,亦或者说,他早已经不再这循环之中了,但是当莫林德那样说着的时候,心头却仍是感到了不小的颤动的。
那一晚,利卡特斯便是缩在血丧冰冷的怀中,缓缓的睡去了。即使冰冷,却有着坚硬的安全感,那便是他此刻所需要的。
那一晚,亚特砸坏了屋子中所有能够毁坏的,竟然没有回来,竟然没有回来……心头不断燃起的怒火像是一下子喷薄而出了,那个有着雅洁面庞的少年,他不容许,他不容许变得肮脏……
“利卡特斯,利卡特斯!”像是野兽一般的咆哮断断续续的从亚特的口中发出,整整一夜,都是疯狂的,双眼充血的鲜红。
汉斯便站在那屋外,良久,除了那蜡像一般的脸上的淡淡笑容,便没有其他的表情了。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的缓缓离开了……
莫林德的葬礼很简单,只有两个人参加,那便是利卡特斯与血丧,便是那个土坑也是有两人完成的。
利卡特斯不知道血丧下达了什么命令,原本一直在城堡周围挪动着的丧尸竟是没了影子。这是他第二次离开这城堡了,跨出城堡大门的那一刻,与第一次却是完全不同,那时的他还是怀揣着希望的,而此刻的他已经心如止水了,或许很久以后,或许在听到人类战胜的号角时他仍然会激动,但是此刻他的心除了为了存活的搏动,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韵律了……
看着血丧将莫林德放在了土坑中,利卡特斯捧起一抔黄土,一切随着这些黄土的填入,一个人生存过的痕迹便被这样掩埋了,完全的掩埋了。
用石块垒起一个小石丘,血丧随手撕下身上红袍上的一块,而后系在了最大的石块上。
利卡特斯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露出浅淡的疑惑,便听血丧说道,“这红布上由我的气味,这样丧尸就不会挖出尸体了。”
“谢谢。”即使眼中没有多少谢意,但是利卡特斯仍是恭敬的说道,这应当是他第一次这样恭敬的对着血丧了。
血丧勾了勾唇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了那冰冷的手抓住了利卡特斯同样冰凉的手,便往里走。
“回去!难道你还想逃走不成,在我面前?”想要拉着人往前,利卡特斯却没有动。当然对于血丧而言,他只要轻轻使力便能拖着利卡特斯走,但是他没有,而是侧头看着利卡特斯沉静的面容,询问道。
“我不会逃走,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很快,我会自己回去。”利卡特斯仰头对着血丧恳切的请求道,逃,这个词语从那一晚,从穆斯雷走后,他就不再想了……
血丧微微侧头盯着利卡特斯,像是要看清利卡特斯所言中的真实意味。利卡特斯那淡棕色的眸子便那样看着他,很奇特的眼神触感。勾起了唇角,血丧伸手抚在利卡特斯的脸颊上,而后转身,未留一眼的离开了。那血红的袍子在冬日的晨风中烈烈扬起,发出‘呼呼’的声响。
转头看着那绑着红布的坟堆,简单的让人觉得惨淡,这样就是一个人的结局了……
飒飒的冬风中,消瘦的人影。高台之上淡然离开的人却并没有离开,不信任么?或许有,但是更多的是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首领也在这里?看风景么?”穆里搂着裹得严实的小个子少年缓慢的走到血丧身边,“哟,那不是首领的宠物么?怎么放到外面了,是要放生?”半带调笑的,穆里盯着高台下小小的身影说道。
血丧倒是不介意穆里言语中的调笑,只是看着那抹背影,看着呆立不懂而后转身,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堡内。
“呵呵,首领将自己的宠物驯养的十分乖巧啊,就是没有锁链也能听话的会笼子。”穆里这么说着把玩着手中的细铁链子,那链子的一端延伸至那蹲着的黑发少年的脖颈处,只因为那里围着厚实的所以看不清那深处的模样,但是项圈无疑了。
血丧勾了勾唇角,随后转身便下了高台。
穆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扭头望向蹲在地上的小宠物,伸手柔柔那黑软的头发,“你说我们这首领对这宠物是不是有些不同呢?”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穆里喃喃着说道。
那少年也只是侧着头,那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穆里,随后像是看到什么喜好的东西一般,高兴的冲着穆里笑了起来。
穆里看着那明媚的毫无烦恼的笑容,像是心情也好了起来,“走吧,给你弄吃的去。”
虽然有智力问题,但是对于‘吃’这个字少年却似乎明白,像是小兽一般,四肢着地的笑闹着。
穆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倒是比我更像丧尸,这么喜欢吃!”这么说着屈身便将少年抱了起来,便也下了高台。
利卡特斯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目的疮痍,除了完好的两张床,便是连那木桌也成了木块。而亚特坐在床沿上,双眼血红,双手紧紧的握着,嘴中似乎在喃喃自语但是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