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人生+番外——戴七

放学后、周末时，李环会来载他赶赴一堂又一堂的课程，他学吉他、学发声、学跳舞、学表演，然后获得老师们一致的赞扬。

老师们在史强偶尔来探望时总不忘说上他几些好话，史强有时躲在一边看也承认邵禾的确有天分，殊不知这些东西他上辈子玩到都要腻了，刚入行那破烂德行他不想再来一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邵禾毕业。

S.4

时间：六月底，炎热下午

地点：休息室

人物：邵禾，史强，李环

冷气开在23度，清凉怡人，邵禾在休息室里换装，等着让李环接他去下一堂课。

这些日子以来李环已经把他的脾气个性、习惯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了，越发衬职地做个尽责的小李子，把他的皇帝邵禾侍候得服贴舒心。

只是今天小李子倒纳闷了，平常总戳着他头说「你哪里都好就是效率太差」的皇帝老大这会儿换个衣服怎么拖拖拉拉，再慢下去他就必须开70才来得及了。

邵禾换好衣服，却偏不忙，坐在沙发上又让李环调了杯蜂蜜水，「小李子，去开门儿。」

「喳。」邵禾偶然会来些无聊的恶趣味，像是自封皇帝、叫李环小李子之类的，其实也很年轻还有点玩心的李环会很配合地跟着闹。

「万岁爷，叶赫那拉氏觐见。」

「宣。」

史强被莫名其妙地请了进来。

区区一间休息室，邵禾的坐姿气派得好像养心殿似的，还叫小李子上茶——当然，其实是蜂蜜水。

史强整出假面的温和微笑，对邵禾近来的课程略略关心了一阵子，却不知半路被抓进来这贵公子有何要事。

邵禾干了手上这杯，状似无意地舔舔嘴唇，史强眼都不眨一下。邵禾凉凉地瞟了李环一眼，后者会意地跪安了，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想来这是有什么该谈的了，史强再度微笑，很关切地如「今天天气真好到处是河蟹你说是吧」的和蔼，「有什么事吗？」

邵禾眼神从自己的手表转了回来，对上史强的，他说：「我要演舞台剧。」

史强一愣，心里却是极速地运转计算着。

邵禾签约以来除了上那些课程完全没有其他事做，没拍广告、不知道哪时出唱片、没有戏约、甚至都不曾公开露过面，每回邵禾好像无意地问起，史强总推拖说等毕业了再安排，现在果然毕业了，邵禾显然在等他拿出诚意。

否则再这样下去，其实就跟冷冻他没两样。

课程还是必须自己付费的，完全没进帐，只见史强每回「唷齁，拿啦～」地把上课钟点费转交给老师们，不生气就不是中国人。

但是被推托个两次，邵禾也就不再提起，史强还当这小鬼天真容易蒙混，哪知这次一开口就要大的。

「舞台剧，这会不会太……」史强表面尴尬地笑笑，心底却是讽刺的想法偏多。要知道，舞台剧其实比拍电影更辛苦、困难得多，没有一点实力的演员轻易还不敢尝试，史强觉得这小鬼大概自我感觉超好。

「我要演舞台剧。」而小鬼只是再重复了一次。

S.5

时间：十二月，周末，夜

地点：后台

人物：邵禾，史强

史强僵直着身体、伪装着表情，在热烈得可以掀开屋顶的掌声中进了后台邵禾的休息室。自六月底邵禾要求要演舞台剧后，史强就安排了一次给他去那个许多圈内前辈一起组成的剧团试镜，手上另一个艺人出了状况他后来也就没时间管，只听说邵禾接了个男二的角色，艺大表演系的老师们都同意这个新生不用来上学、直接给他毕业证书，他今天首映了才见识到邵禾的表现。

很惊人、很完美，邵禾夹在一群老戏骨中一点也不突兀也没落下乘，他走来时耳闻几个剧评的闲聊甚至有人说这小鬼还能把其中几个前辈比下去，史强着实很讶异。

邵禾几次谢幕下来后连气也不喘一下，好似这简直小菜一碟。

——上辈子影帝奖座摆在家都可以叠几层塔了，区区舞台剧一个男二角色他还不放在眼里。

史强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表现得不错啊。」

忙着和几个剧团前辈闲聊、推掉庆功的邀约，邵禾许久之后才发现他经纪人的存在。

见邵禾也不怎么回他，史强忍着快撑不下去的青筋，转着「这是棵摇钱树啊一片叶子都是钱啊虽然很机车但是不能骂他啊」之类的念头，淡淡笑说：「等这次巡演完，我给你安排好了一个电视剧。」

邵禾逗着花圈上装饰着的假鸟，在史强「那鸟是假的你玩个屁啊快点给我回话」的目光下转回头，赏给鸟的愉悦笑容冷冷地消了下去。「偶像剧找你手上那些有脸蛋没实力的艺人去演，我要拍电影。」

史强的嘴角经过暖身后抽搐得没那么凶狠了，想着要辩就来吧他清了一下喉咙说：「电影的话国片这几年不景气、愿意出钱的投资商少了好导演也没几个……」

邵禾一副「早知道你没见识没想到你还真的那么没见识」地翻了一下白眼，「谁说我要拍国片了，郑国的『烽火』不是就还在找人吗，去给我报名试镜。」

史强说不出话了。

S.6

时间：夜

地点：车内

人物：邵禾，史强，李环

李环在前面开车，后座史强和邵禾一人一边相敬如宾。王牌经纪人有接不完的电话，除了上次闯祸那个艺人的事外，最多是来打听邵禾消息的。

经纪公司老板看过邵禾的舞台剧很赏识，又跟他哥熟稔、商人商人间自有默契，来了命令明白讲说要全力捧邵禾，史强于是在邵禾同意下安排了些平面广告，但仍没有让他在公开媒体前露面，有涉及舞台剧这一块的娱乐媒体多半还是比较有「sense」的，邵禾也就只给一家权威舞台剧杂志的采访过，后势看涨。

端着脸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邵禾面上冷淡、心里计算，眼角馀光带过史强、耳听他又推了一个找他的偶像剧剧本，嘴角微微勾起。

上辈子也是这样，李环在前面开着车、史强电话接个不停，最后把他送到导演郑国和制作人的饭局上。

再送到郑国的床上。

丽色眼眸微沉，邵禾相信上辈子史强早调查过自己家世，看他天真得跟白纸一样，哄他说这就是演艺圈的潜规则不用太在意，就把他给卖了。

这回，邵禾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

广播中新闻提到大导郑国新片的消息，李环很是好奇，对着后视镜说：「万岁爷，你认识这个导演啊？」

邵禾一扯嘴角，李环很乖觉地把速度放到60，邵禾说：「有听说过。」

史强刚好挂上电话，抬了抬眉头说：「听说他什么？」

面无表情地挪眼看了一下别有算计的史强，邵禾蓦地笑了笑：「有才华的人通常长得都不好看，郑导是我听过最有才华的。」

史强：「……」

S.7

时间：夜

地点：饭店

人物：邵禾，史强，李环，郑国

史强领头走在前面，总是在赶时间让他养成脚程快的习惯。邵禾悠哉地走在后面，并不刻意去配合史强的速度，于是李环跟着他，与史强距离越拉越远。

转头看看邵禾似乎没有要赶上前的意思，李环眨眨眼，凑在他身边说：「万岁爷，你很讨厌那个郑国喔？」

邵禾无声地冷哼，瞥着李环那「告诉奴才吧告诉奴才吧求你了～」的期盼小眼神，淡然勾起嘴角。「区区一个郑国，朕还不放在眼里。改天再找秦国、晋国一起围殴他。」

李环歪头：「秦国、晋国是谁？」

邵禾一噎，两人已经走到史强身后，史强瞪了二人一眼，作势敲门。

拍拍李环的肩膀，邵禾语重心长地说：「小李子，你还是多读点书吧。」

史强敲完门后他们被迎了进去，然后一起走到餐桌向宴上诸人一起打了招呼。

「啊，你就是邵禾吧？那出戏我去看了，你演得真好。」郑国貌似没有大导架子，主动向他们搭话，只有邵禾看出来那眼底闪过一抹见色心喜的清光。

「郑导演真是全身上下都是才华。」背后，李环赞叹道。

邵禾忍不住笑了笑。

Eps.3　再见

时间：夜

地点：饭店

人物：邵禾，纪云

邵禾藉口要上洗手间，领着李环就走出了饭厅。出门后，邵禾敏感地察觉到某种烦人的气息。他只是想躲开郑国那总是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实际上真的尿急的李环则没什么犹豫就想往厕所跑，邵禾让他先去了，然后自己绕过盆景，没意外地见到一个行迹鬼祟的人。

那人匆忙地藏起相机，状似无事地对他笑了一笑，整一整衣领就要离开。

「站住。」那人一僵，邵禾冷笑着双手环胸，「过来。」

对着这莫名霸道的气势，那人有种不得不从的恐惧感，乖乖地转回来走到他身前。邵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眼，纡尊降贵地摸摸按按看似吃豆腐其实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其他设备，最后圣旨般盘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家杂志的。」

「纪云，YD杂志。」

邵禾一听就勾起笑：YDYD，多好的名字啊，跟郑国那是从里到外地合适。

「想不想要独家？」抬高下巴，邵禾笑得妖异。

S.2

时间：晨

地点：记者会

人物：邵禾

记者会上，邵禾歛着眉眼，不多说话。

上辈子他可没来参加这东西——郑国新戏「烽火」的宣传记者会——因为那时他那个角色是陪郑国睡一晚才拿来的，还没半点名气的他轮不上这种场面。

这回不同了，特意玩一票舞台剧让他打下名气，抬出的背后身家让郑国未敢再轻举妄动，他知道几次下来人生的走向会与前世越差越大：每次只是在双岔口选了不同条路，最后他却会被引到更远的方向。

他讨厌史强、更讨厌郑国，但是他必须忍，忍到他见到那个人为止。

记者会上问题主要都针对导演和演男主角的天王而来，邵禾倒是不觉得无聊，观察观察郑国的伪善和天王的表里不一也是种恶趣。

依上辈子的脚本，郑国要完蛋还得很久，天王也是慢慢地被他踩下去的。

这圈子就是这样，想要红就得把所有人踩在脚底，邵禾已经不是那个不懂规则的叛逆小鬼了。

琥珀色的目光转了回来，邵禾维持着有礼诚恳的笑，成功地扮演青涩的演艺新人角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他穿梭了无数个十年而来。

S.3

时间：下午

地点：走廊

人物：邵禾，李环

难得地邵禾点头，愿意去上一个通告。

不是那种专门捉弄、调侃艺人的综艺节目，也不是陪主持人聊天搞笑玩游戏的谈话节目，而是一个非正式的知性访谈，主持人会跟他聊些先前演舞台剧的心得、顺带让他宣传一下新戏，是有作点功课的。

邵禾知道这位主持人之后会慢慢声势长上来，几次典礼主持后奠定演艺圈一姊的位置，早点打好关系不是坏事。

所以今天他命李环用75的速度开到摄影棚，李环问了人之后带他去化妆间。

走着走着他们经过另一个节目的影棚，里头传来夸张的罐头笑声。

笑声之后，像嗑药一样high的主持人声音透过没关紧的门缝传出：「好！接下来我们请新人小贺来试试看……」

邵禾脚步一顿。

李环抓住他：「哎别听了那是别的节目在拍，你不是说要早点到给人好印象吗？快点快点！」

邵禾被扯着离开。

S.4

时间：夜晚

地点：便利商店外

人物：邵禾，李环

今天是他的最后一堂表演课，明天就要飞去片场报到了。拍定装照时没遇上，想着还要再不久才能见到那人，邵禾有些期待又有些焦躁，压抑不下来，他叫李环去买包烟给他。虽然惊愕于邵禾居然有烟瘾，小李子很遵守职业伦理地服从命令而不质疑命令，把他暂且留在车上，自己下去给他买。

也不知道李环动作在慢什么，邵禾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出来，他略略摇下车窗探头一看，却见超商平面电视播放着偶像剧的广告画面。

这剧名这女主角……好像就是他叫史强推掉的那一个，讽刺地笑一笑，李环已经出来他才打算不看了，画面最后带到男主角的脸，邵禾一愣。

那坚毅、性格的眉眼，明明适合走硬汉路线，拍这种校园偶像剧倒显得不伦不类，邵禾一时却看得痴了。

李环上来、发动了车子，「万岁爷，把窗关上吧，咱们要回去啦。」

邵禾那像是外在镶上去的长长睫毛扇了一扇，听话地关上车窗，让李环开车驶远。

你终于演了次主角呢，开不开心？他在心底悄声说。

S.5

时间：早晨

地点：剧组

人物：邵禾，贺铸

早上，李环带着邵禾到剧组报到。虽说平时在李环面前邵禾毫不隐藏那狂妄恣意的个性，一进影城他就换上了另一副人见人爱的清纯模样，非但对演艺的前辈虚心上进、就是工作人员上至导演下到订便当的小弟他都是竭诚地有礼感激，原先大家还顾忌着他背景后台很硬，一番招呼下来却没有谁不对他赞不绝口的。

只有邵禾自己知道，前世那番大牌脾气他是暂时忍耐，权当现在也是演戏罢了——一个刚出道的、单纯热情的新人。可，若史强看到他这副德性，大概会内伤吐血、滚地大哭。

招呼打完他便去了化妆间给化妆师上妆，众人都开始各忙各的，配合度很高地让人在他脸上忙活，他耳朵张得倒开。

新人都是来得很早的，邵禾尤其是，所以当他化完妆去到另个房间找定装师时，他这才听说其他演员陆陆续续到了。

一转头，他看见那人哈腰道歉着说自己到得晚了，交通上出了问题什么的。那刚毅的脸部线条凑出蓄意的谦逊还是让邵禾看得直乐，眼底还是深邃的，上一世那挥散不去的忧郁倒少了点。

是了，邵禾把那偶像剧让了出去，也不知如何变化的、让那人捡去了男主角，虽然那出戏收视不好，应该还是算有积累出少许名气。是否，那个嫌贫爱富的未婚妻，并没有抛弃了他？

逐一问候过了，那人走过来化妆间，这儿是给他们这些配角用的，演主角的天王有自个儿一间休息室和自个儿专用的化妆师，那人当然是要到这间来化妆的。

于是，迎头瞧见了他。

片场搭起的仿真梨花树不知被谁撞了撞，洒了几许白花瓣下来，让没关上的工业电扇转个头就吹过到这地。邵禾还穿着自身的衣服，化上淡淡的一层妆更显得肌肤晶莹透亮，那琥珀色的桃花眼炫灿如猫目，唇色红润挂着抹浅浅的笑。

一蕊花瓣飘过不知迷惑了谁人的眼睛，在邵禾视线里那人刚强的面部线条仍显出一股隐然的悒郁，来不及收起的职业微笑扯成近似苦笑的弧度，高壮的身形还是和当年一样带着某种久年的沧桑，落寞如弃犬般可怜又可爱。

蓦忽间，邵禾扬起姣好的尖下巴，轻笑地：「我是邵禾。」

那人恍恍然回神，强自笑开，回应道：「你好，我是贺铸。」

邵禾长睫打水似地振了振，感到一种微妙的可笑情绪，他低回彷佛自问：「『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那个贺铸？」

贺铸愣了愣，点点头，说：「是。」

邵禾压下想大笑的唇角，想起自己上辈子，怎么就那么恶劣地说得出「传说贺铸容貌甚寝俗称贺鬼头想来这个绰号也挺适合你的」那种幼稚无聊的话呢。

侧首，邵禾友善地说：「『梅子黄时雨』这句话真好，以后就叫你『贺梅子』怎么样？」

贺铸大概有些哭笑不得，邵禾晓得贺铸那些极少数的朋友粉丝都是这样叫他的——回头叫李环去组一个梅子网路后援会好了，他要当会长。

「没关系，顺口的话就这样叫吧。」贺铸点点头。

邵禾眼底天波浩渺，轻轻地，他唤：「梅子。」

贺铸似乎感到股坠落般的炙热，好似难为情地别过眼，胡乱点了点头，然后进去化妆。

邵禾轻灵的笑声像是那满城风絮，飘飘然又黏腻，沾在人后脑，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