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元寿二年庚申,冬寒,一切尘埃落定。
后有史料载,公元前一年,汉哀帝刘欣病逝,死时仅二十五岁,谥号为孝哀皇帝。而其男宠董贤,位居大司马之职,于同年殁,
其家被继任大司马王莽所抄。与此同时,与汉朝比邻的匈奴王朝,也在该年易位,匈奴王病逝,由其大皇子拓拔启继位,而当时
声望如日中天的二皇子拓拔昊被诛。
据载,汉哀帝时,由于独宠男子,为其割袍断袖,有违天道,故时年,天灾人祸不断,未央宫亦遭天火侵袭,损毁严重,后得重
建。而后十年,外戚王莽夺权,此后西汉易主,逐渐走向没落。
100.
总觉得贤仔的感情没有表达够,于是再次返修,此为修改版,和101一起放上了。
两年后。
这是一处十分偏僻的小山村。
因为座落在大山深处,地理位置闭塞,通行不便,甚少与外交往,致使这里经济十分落后,村民们都过着一种渔樵耕猎,自给自
足的生活。但是,也正因为远离尘世的喧嚣,不受浮世所扰,使得这里民风淳朴,男耕女织,邻里融洽,交映着这青山绿水的秀
美风光,鸡鸣犬吠的勃勃生机,倒是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此时,那个一身淡青色衣衫的男子,颀长纤瘦的身形掩映在那茂密的树丛间,一双细长妖魅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片祥
和的村庄。
村庄本就不大,人口也不多,一眼望去基本上就可以看个大概。男子一一扫过那一个个或是砍柴,或是耕作,或是交谈的身影,
渐渐的,似是没有发现想找的目标,男子一双细长的眉慢慢蹙了起,而那一双看上去有些冷漠的眼里,竟也依稀染上了丝急切。
莫非,消息有误?
想到这,男子的眼神不禁有些黯淡。
这些年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每次只要有一点可能性的地方,他都不肯放过,这样跑了无数次,却也失望了无数次。这次,手下回
报说确在山下看到影右的踪迹,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搜索上山,终于发现了这处隐蔽的小山村。可是,连这里也没有那人的踪迹。
这次……还是要失望而归吗?
抿紧的唇角溢出了一丝苦涩,男子微微低下头,抚着树干的手,却不觉收紧,
突然,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响起。随着一扇木门的翕动,一个男人便走了出来。
“好了,小右,你进去吧,我买完东西就回来了。没问题的,不用担心我!”走出门的那个男人,在门口前不远停下了脚步,转
过身,笑着对身后立在门边的那人说道。
听到那个声音的一刹那,男子只觉心脏剧烈地一跳,迅速抬起头,睁大双目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而那看上去冷漠稳重的身影,
竟然依稀有些颤抖。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他绝对不会听错,那是这两年来一直回荡在他的睡梦中的声音,他最爱的那人的声音……
眼瞳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收缩了下,男子突然像是呆滞一般,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那个闯进他视线的高大身影。
突然间,周围的一切像是突然都模糊了下去,只有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格外的醒目,醒目到看着他的那双眼都被闪耀得有些刺
痛。男子就这样痴迷地看着那个男人,近乎贪婪,连眨下眼都觉得是多余,舍不得浪费一点可以看着那人的瞬间。
抿紧的唇突然松了开来,男子眨了眨睁得酸涩的眼,感受着眼眶传来的一片带着湿意的热辣滚烫,终是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唇,
有些颤抖地吐出了那个每每想到心脏都会抽搐到疼痛的名字:
“刘欣……”
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没死!
胸口的地方热得发烫,身体激动得忍不住微微地颤抖,很想就这样扑上去把那个男人紧紧拥入怀中。却又突然胆怯地不敢上前,
怕这样贸然冲过去,会刺激到那个男人,怕那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会为了躲他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毕竟,他曾经那样伤过
他。
下意识地抚了抚套在自己食指上的那枚暗红的戒指,不知想到了什么,男子眼里突然划过一抹深深的悔痛,骄傲果决如他,终于
也会为了一个情字,而犹豫彳亍。男子狠狠攥了攥拳,终是按捺下了奔出去的冲动,依旧隐在那茂密的树丛间,小心地窥探那个
终于寻到的爱人。
那个男人,还是记忆中的高大,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腰腹,修长的双腿。可是似乎又与记忆中有些不同。
男人此时穿着一身同那些村民差不多样式的布衣,捋高的袖口,露出了男人两只修长,结实有力的臂膀,贴身的衣料,可以清晰
地看出男人肌肉贲张的胸膛,男人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更强壮了些。
印象中,那总是一片苍白的脸孔,现在也恢复成了健康的古铜色,棱角分明,端是英挺无比。那总是沈淀着一层寂寞的眸子,现
在看上去依旧漆黑无比,却少了那分孤独,微弯的弧度,闪烁着日光,看上去耀眼无比。而最醒目的是,是男人唇角上带着的那
抹笑容,那样纯粹的笑容,不含一丝杂质,那样单纯的喜悦,依稀闪耀着幸福的光芒。那是他从未从男人脸上看到过的。
他竟然也会笑得如此灿烂?
突然有种双眼被刺痛的感觉。胸口的地方,那依旧跳动的十分剧烈的心脏上,传来一股鲜明的酸涩和隐隐的闷痛。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似乎过的很好。
比起他这两年多,几百个日夜饱尝的思念与悔恨,那个男人却像是对他,对过往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看上去竟是那样的洒脱与
快乐。那样的男人让他感觉到无比的陌生,陌生到让他突然有种深深的恐惧,一种好不容易得到又要立刻失去的恐惧。这让男子
原就白皙的面孔,变得更加的苍白。而那看上去冷漠凌厉的身影,因这抹苍白,竟意外地显出一丝弱势的颓败。
他是为谁,笑得如此开怀?错过了两年,难道就真的要彻底失去他?!
不,他不允许!那个男人只能是他的,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突然,男子被打击得有些涣散的视线又凝聚了起,变得冷厉无比。
目光终于从男人身上移了开,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那个立在门边,也正微笑着回望男人的那个身形颀长,长相清秀的男子。缓
缓半眯起双眼,男子细长的双眸里不停地闪烁什么复杂的情绪,抓在树枝上的手也不禁越收越紧。终于,只听哢嚓一声脆响,那
原就稚嫩的树枝,终于在男子手里,被拦腰截断。
“大哥,真的不用我跟去吗?那你小心点,路上别耽搁,买完东西就立刻回来。”被男人唤作小右的男子,对面前男子露出了抹
无奈的笑容,但那弯成一个温柔的角度的双眸里,却是溢满了的宠溺。
“嗯,知道了。”男人用力点了点头,非常确定的模样,生怕男子反悔似的。
“那好吧,你去吧。”男子又是轻轻一笑,突然,男子眼中划过一抹戏谑,唇边的笑容突然有了几分逗弄的意味,“大哥啊,你
还是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想买什么吗?又不告诉我,又不肯让我跟去,莫不是要买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瞎,瞎说,哪有见不得人,就是,就是,哎!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男人被逗得一脸通红,终于忍受不了,一跺脚,转身
就向着村外跑出去了。
“小心点,别跑太快!”对着跑远了的男人大喊了声,男子继续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那个男人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
中。
101.
轻轻侧身靠在门框上,男子眼中的戏谑渐渐被一抹深沉所取代。
呵呵……
男子又是一声轻笑,只是,那唇角扬起的弧度,怎么看,都带了丝难言的苦涩。
他怎会不知道男人想买什么,每天都围绕着男人转,每时每刻都关注着男人的他,怎会不知道男人的变化到底是为了什么。
昨日,隔壁家的阿牛去了市集,回来的时候,带给了青梅竹马的绿珠一条精致的绣帕,当时就把绿珠乐坏了。村小藏不住事,这
事很快就在村里头传开了,村民们都高兴地说这绣帕一送,离两人结亲的时候就不远了。
这事自然也被男人听到了,再看绿珠这一整天的高兴劲,然后又看到村长家的翠萍一脸羡慕的样子。男人当下就决定,也要去给
翠萍买一条这样的绣帕来。
他知道男人很喜欢翠萍,每次看到她或是提到她的时候,男人都会双颊泛红。可能这次,就是要借此正式提亲吧。
其实,要说长相,那个女人长的并不怎么出色,但是人很温柔,对男人也很好。所以,他并不反对他们在一起。知道男人不好意
思说这事,他也不逼他,于是就同意他一个人上市集。
想到这,男子唇边的笑容越发苦涩。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把那个男人藏起来,一个人独享,又怎会愿意让他去娶别人。
可是不行。当初,把男人带出来的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给男人幸福,毕竟,男人的自由,是用太多的血肉换来的。当年陈玉
用一场大火,烧断了男人的枷锁,就是为了给男人自由,让男人幸福,为了这些,他不惜献上自己的生命。
他一直都暗藏在男人身边,那天,他是亲眼看着陈玉,把床上的男人交给一边候着的老人,然后调包成那个与男人长相身形俱为
神似的尸体。
起初,他并不明白陈玉到底想做什么,于是没有立刻行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陈玉动作。在看到后来,陈玉纵火自焚的时候,他
终于动容了。那个人,竟是想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男人的死亡,帮男人摆脱这困死他的枷锁,换来他的自由。
只是一名宫人而已,竟能为了自己的所爱做到如斯。看着那个人被火焰吞噬的笑容,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打晕了负责把刘欣运送出城的人,他截下了刘欣,然后便带着还在昏迷中的他四处逃亡。他知道陈玉的这次玉石俱焚,应该可以
蒙住天下的眼睛,但是,他仍然不放心,那个人和刘欣的纠缠太深,他怕他会知道他还没死,会追过来。后来,他终于想到了一
次任务途中无意中发现的这处偏僻的小山村,于是,他便将刘欣安顿在了这里。
不久,刘欣醒了。可是不知是为何,或许是因为当年的那场雨淋坏了脑子,他竟然失忆了。忘了宫廷,忘了董贤,忘了过去,也
忘了自己是谁。就像是重新漂白过的一张白纸,那个男人的生命中,没有了一丝过往的痕迹。
看着那个因为失去记忆,而睁着一双惶恐的双眼不停地颤抖的男人,他犹豫了。欺骗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再容易不过,只一句话,
他便可以得到他,得到这个他曾经以为没有一点希望的男人。可终于,他还是遵循了陈玉的遗愿——让男人幸福。
幸福的另一半,不应该是一个男人。
于是,他告诉刘欣,他们是一对兄弟,他叫刘欣,他叫刘右。他们父母早亡,他们兄弟俩一直相依为命。前段时间,他生了一场
大病,估计是因为烧坏了脑子,这才忘了以前的事。他让他不要担心,不管他记忆还能不能恢复,他都会一直陪着他的。
他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安抚着那个男人,直到那个原本惊慌失措的男人在他怀里渐渐地安定下去,然后睡熟。
此后,他就一直叫他大哥,而他,叫他小右。
还记得,男人第一次叫他时,就睁着那双漆黑得纯粹的眼,直直地看着他,笑得无比灿烂。
面对着那样耀眼的笑容,那样坚定的呼唤,他只觉得胸口一片火热,几乎忍不住就要将面前的男人拥入怀中。可最终,他还是忍
住了。回了男人一抹笑容,他轻唤他,
“大哥。”
笑容灿烂,声音清脆,只是微微颤动的喉结,泄漏了满满的苦涩。
和男人在一起的两年里,他几乎没有出过山。
虽然男人的死或许已经被认定,或许已经没有人再追查。可是他作为董贤的影卫,突然消失,便是被认定为叛逃。
虽然,他也听得消息,说是董贤已死,司马府被抄。但依他对董贤的理解,那个男子断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于是,他更加的小心
谨慎。作为影卫之首,他对影卫追踪的手段也是再清楚不过。这两年,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任何的异样。这让他稍稍放了心。前些
日子,因为村里许多年轻人,都说想一起去市集看看,男人也说想去,他便同意了,陪着男人第一次出山。
他一路警惕,却是相安无事,见男人十分开心,他便也不管得那么紧,陪着男人四处寻玩。后来,又陪着男人单独出去了几次,
因为觉得这里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这次男人说要自己去市集买东西,他也就同意了。
想到男人生怕他反悔的那副可爱的模样,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移了移身子,反手带上屋门,男子转身进屋。
刚准备走向厨房的男子,无意中突然瞥见了桌上放着的那个深蓝色的布包。
轻挑了下眉,男子改变了行走的路线,走到了桌前。挑起那个布包,男子不禁勾唇。
这个笨蛋,竟然连钱袋都忘了带,还想上市集买东西?
将钱袋揣进怀里,男子准备去给男人送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以为是男人发现忘带钱袋回来取,男子轻笑一声,
“发现没带钱袋了?看你这傻傻的样子,别出去被人骗去了。”男子边说边走,来到门边。
门一打开,男子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门口站着的,并非他以为的那个高大英伟的男人,而是另一个,身长玉立,长相绝色无双的男子。
此时,那人正睁着一双细长妖魅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
“影右,你好大的胆子!”男子冷哼一声,对着影右厉喝道。
“属下……参见主人。”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褪去,影右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然后僵硬地对着面前的男子,半跪下去。
102.
董贤走进屋,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睨着跪在他面前的那个男子,秀美的唇抿得死紧,一双狭长妖魅的眸子里,不停地流转什么阴郁
的情绪。
当年,他孤身一人闯入未央宫,却只见到那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宫阙,明确了男人的死讯。心灰意冷之下,他也没有了生的欲望。
浑身僵硬地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神智朦胧间,依稀听见耳边许非文下的格杀令。他却没有一点想要挣扎的意图,甚至对死亡有种
奇异的期待,好像又可以去到有那个男人存在的地方。
神智突然像是脱离了自己的躯体,他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倒在那一片血色的雪地上,看着那
一个举着利刃的侍卫接近那已经昏迷的躯壳,看着那凌厉的刀刃,交映着白雪,闪烁着矍铄寒光,手起,便要刀落。
他甚至是兴奋着的,一种诡异的亢奋,期待着看到那个害死男人的躯壳,染上鲜血的印记。
可预想中鲜血淋漓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骤然出现的一个黑衣的男子,轻松地挡住了那柄利刃。隔开了一众上前的侍卫,男子将他
已经变得冰凉的躯体抱在怀中,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那九重宫闱间。
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带走的那一瞬间,他愤怒地睁大了双眼,伸手想要拖住那个男子,想要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带走他,为什么
要阻碍他和男人在一起,为什么不给他再次见到男人的机会!
可那双透明的手,轻易地穿过了那漆黑的身影。他不甘地继续伸出手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不停地将他拖拽向那个
昏迷中的躯壳。他挣扎着,嘶吼着,终究还是敌不过那巨大的牵引力,在被扯回躯壳的瞬间,他只感到心上传来一阵剧痛,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