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龙跃睡着,雷丰瑜自己也脱去外袍在他身边躺下,拉过被子把两人都盖好,然后伸手把人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长出了口气,连续多日以来自己最最在意的事,总算是没有发生,终于可以踏实的睡个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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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丰瑜办事的霹雳手段,自然不是我能比拟的,不多日嘁里卡啦的把该砍的砍了,该抄的抄了,绝不手软,对于我之前判为流徒的相关人等的案卷拿着叹气不已,大有重新审过然后全都朱笔勾圈了去的冲动,我看着心惊之余也暗自庆幸,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的话管仁华肯定是在劫难逃了。不过雷丰瑜虽对旁人的案子未再改批,却独独对我给管仁华定的‘积极配合,有重大立功表现,功过相抵,并因赊粮救助百姓一事,当为天下商人之楷模,酌情予以表彰。’一卷搁置一旁未置可否,而且管仁华自那晚起就一直压在牢中,不让探视也不放人,不知是何用意,我心中甚是不安。
又一次旁敲侧击的问起管仁华一案的去留,雷丰瑜依然是两个字“待议”。
牢里那岂是好待的地方,这都六、七天了,这事不能再拖,再拖下去怕是同意放了,却也没的可放了,得赶快想个主意。可是我现在被盯得甚紧,想找个人帮忙都不容易,咦,找人帮忙其实也许可以……一个主意从我的脑海里慢慢成形。
“咳咳,咳咳……”我伏在桌案上,剧烈的咳嗽。
雷丰瑜进来就看见龙跃这个样子吃了一惊,“怎么了?”
“咳咳,有些不舒服。”我趴在案上边咳嗽边虚弱的道。
雷丰瑜探手摸了摸龙跃的额头,虽不觉得烫,但看他咳的这般辛苦也还是忍不住的担心,“来人呐,快把本地最好的大夫请来。”
果然,雷丰瑜这次乃是轻装简从而来,除了随行侍卫外并未带依仗、御医、御厨之类的随行人员,这我是早看好了的,呵呵,本地最好的大夫当然非白芍莫属了。
白芍来给我请脉,我躺在床上,雷丰瑜就坐在一旁。
白芍看了看我的面色,然后又走前一步,按住我的手腕,身体微微倾斜挡住了雷丰瑜的视线,看着我做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我手腕翻转,将一个纸团塞进他手中,然后大声咳嗽起来。
白芍借机把纸团纳入袖中。转身对雷丰瑜道:“龙大人体质虚弱,劳累过度,再加上可能有什么着急事引得肺火旺,才导致咳嗽不止,小人那里配的有清肺益气丸,对此症有奇效,稍后着人取来给大人服用,最好还要舒缓心情,好好休息。”
雷丰瑜打发了人随白芍去拿药,然后看着我冷冷的道:“何事让你都急出病了,嗯?”说罢也不等我回答,掉头走了。
这么个阴阳怪气的老板,我摇头叹气,不过咱已经淡定了。
转天白芍再来给我看诊,这次雷丰瑜没在身边盯着,“龙大人,信给你那个朋送去了,他说一定办好,让你放心。”
我点了点头,“有劳了。”
白芍叹了口气道:“你能为仁华做到这份上,也不枉他对你的一番情意了。”
谈到情意,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管老夫人那里还望白大夫,替我去带个话,就说我一定会尽力,让她莫要着急。”
“放心吧,管夫人那里我会看着的。”白芍转身欲离开,却又回头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嗯。”
两日后病体初愈的龙大人我,排场张扬的前去扬州最大的汤馆泡澡。
“这地方真不错,如此豪华,一两银子也值了。”我和颍川还有石磊三个舒舒服服的泡在汤池里。
“阿跃,你干嘛非得找这地方呢。”颍川心里可不觉得舒服,自己家的人光溜溜的给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里最安全,石磊不用武器,你的武器是鞭子,可以缠在手腕上,其他的什么刀阿剑阿都带不进来,而且这地方前不久有个脑子不正常的,将府尹大人,不对是前府尹大人的外甥给扔那边的热汤中退毛了,虽然人最后是没死了不过也把这里给封了好些日子,到现在也没多少人来,人少这样就容易锁定目标。”我解释道。
“阿跃你真聪明。”颍川了然道。
“呵呵那当然。”我得意的道,正说着看到石磊往我这边靠了过来,“喂,石磊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看你这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还是个朝三暮四的,真不知道小川怎么会喜欢你。”石磊上下打量着我,一脸不能理解。
“内在美懂不?”无知青年。鄙视。
“我让你弄的那个东西带来了吗?”不再搭理无知青年,转而对颍川问道。
“嗯,给你。”颍川拿出有个里面充满红色液体的鱼鳔递过来。
我接过来看了看,“这东西能行吗?”
“没问题好用的很,我手下小弟去碰瓷、敲诈,都用这个,提前放在嘴里,用的时候拿牙咬破了,吐出来就行了,吐的时候用力点,让那血喷出来效果最好。”颍川边比划边解说道。
“弄虚作假,就该让皇帝老儿把你抓起来定你个欺君。”石磊不甘寂寞的一旁插嘴道。
瞥了他一眼,看在他是为帮忙来的,最终还是对他解释道:“我这是为救人懂不,钦差为抓要犯以身犯险身受重伤,就算皇上再冷血,面对重伤垂危的臣子,怎么也得给个恩典不是。”
“阿跃,那家伙真的值得你为他如此冒险?”
我听颍川说的酸溜溜的,连忙用力抓住他的手,“我欠管仁华的情,帮了他这次就算还清了,这跟咱俩从小到大的情意不一样。”
颍川听完开心起来,回握住我的手,“阿跃,我知道你对我……”
石磊插到我和颍川中间,“我算是知道了,龙跃你就凭着一张嘴,吃定了管仁华,还霸着我的小川。”
“对了,”石磊好像发现了重大问题似的道:“龙跃,你怎么就笃定那两个要犯要来刺杀你?”
“果然是无知青年,都这个时候了你才想到这个最基本问题?我之前让颍川安排人放出风声了,说跟踪他们的暗探是由我派去的,并且森一男临死前,单独和我见了面,那两个人既然发现被跟踪,就不惜杀死森一男灭口,可见图谋是极大且极为机密的,所以……”
“所以他们以为你也许知道他们的秘密,所以会来杀你灭口?”
“暗探一直在扬州附近搜索那两人,他们肯定走不了,即使不想杀我灭口,也会想要挟持我,带他们出城。”
“呼”石磊突然呼了口气道:“你这人心里的弯弯绕比别人多太多,我可不想招惹你了。”
这时颍川突然道:“我感到杀气了。”
“要抓活的。”我嘱咐道。
与此同时,雷丰瑜正在江南都指挥使衙门里,忙着拟定江南这里接任官员的名单,这时李云锁突然急匆匆赶了过来,“陛下,我刚刚得到消息,龙跃叫人放出风声……”
雷丰瑜听罢大怒,重重的一拍桌子,“什么,他为了那个管仁华连命都不要了?他人现在在哪?”
“一个时辰之前,去了甘泉汤馆。”
“走。”
看着与颍川和石磊交上手的两名刺客,我微微松了口气,我虽不懂武功,可也能看出这两名刺客不是颍川他们的对手。这两人是将短刃藏在毛巾里带进汤馆的,这么拙劣的手法难怪一下子就被颍川察觉了。
我心里鄙夷但突然之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低头想想,森一男功夫不错,为人心智也不一般,不然也不能把我逮个正着,就凭眼前这两个人能无声无息的杀了他?想到此我心头微颤,连忙抬眼向四下张望。
此时汤馆里其他的客人,早已吓得躲的躲跑的跑,诺大的地方,只有捉对厮杀的四人以及我这个始作俑者和靠近门口的一个池子里的一个年轻人。
那人头上搭着个毛巾,懒洋洋的靠在池壁上,似乎在假寐。这时他好像感觉到我的注视似的,微微抬起眼帘,向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居然对我露齿一笑。
这人很惹人怀疑,但我从他脸上、眼中却找不到杀机,甚至连半点不友好都没有,而且他的位置也不对,要是想杀我或是抓我,他该呆在离我近的池中伺机而动才对,可他何以呆在离我较远的门口那里。
门外突然响起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这声音是……
这时和颍川他们动手的两名刺客突然相继暴喝一声不要命似的连挥数刀,逼退颍川和石磊然后冲窗而出。颍川、石磊未及多想随后紧追而去。
我再想要招呼他们却已经迟了。
听得室外一人大叫一声,“龙跃。”,接着一个高挑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这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池中那人想杀的不是我,而是……
“不要进来。”我大喊一声,不顾一切的向门口冲去。
雷丰瑜听到汤馆里的打斗声和哗啦啦的破碎声,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奔到门前只见龙跃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向自己奔来,这时候他嘴里喊的什么已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想着,不能让自己身后那大队人马看见了,得赶快给他穿件衣服,所以越发快步迎上。
这时哗啦一声,一个人影自门边上的汤池里一跃而起,拔下头上发簪形短剑向雷丰瑜当胸刺来。
我看到那刺客迅捷如猎豹般的从水中跃出,连忙想停下脚步,我还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武功,上去也是白给,雷丰瑜功夫了得,而且后边还紧跟着个高高手骆子长呢。
但是汉白玉的地面太滑了,我非但收脚不住反而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向雷丰瑜撞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雷丰瑜一动不动的呆立在白芍的医馆门前,脑子里反复出现的,都是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
刺客突然暴起发难,雷丰瑜察觉时已经迟了,只来得及侧身避过要害准备硬受这一剑,但这时龙跃的身体却猛然撞进了他的怀中,接着刺客窄而锋利的剑尖“扑哧” 一声,刺入了龙跃单薄的背脊。差不多就在同时骆子长的铁拳自身后探出,击中了刺客的肩膀,刺客受伤,闷哼一声借力后翻出去,撞破了后门试图逃走。
雷丰瑜已顾不得刺客那里了,眼中所见的只有龙跃鲜血喷涌的背脊。
那伤口窄而小,鲜血不停的往外冒,看不出有多深,连忙用手按住那里止血,雷丰瑜焦急的把龙跃翻转过来,只见他神情痛苦的用手捂着嘴,“怎么样?”雷丰瑜伸手把龙跃按在嘴上的手拿开,怀中人嘴唇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张嘴间,一大口鲜血猛然喷了出来,溅满了雷丰瑜胸前的衣衫。
“龙跃。”雷丰瑜嘶喊一声。
“陛,陛下我想对你说……”带血的唇,吐出颤抖的话。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会让你有事,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雷丰瑜说着扯过披风,把怀中人,紧紧裹住向外冲去。
“陛下,”龙跃伸手抓住雷丰瑜的衣襟艰难的说道:“我只说一句,不然怕是……没机会了。”
“龙跃不许瞎说。”嘴上斥责但终于是停下脚步,贴近他的唇凝神细听
“我只想说……我愿……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死而后已。”说完这句话,似乎是完成了毕生的心愿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头无力的歪向雷丰瑜的怀中,抓住雷丰瑜衣襟的手也松了开来,垂落到身旁。
后来发生了什么雷丰瑜就记不太清了,恍恍惚惚中自己抱着龙跃,跌跌撞撞的跑到白芍的医馆前,迷迷糊糊中让白芍把人抱了进去,再然后就一直站在这里等。从午后直等到日暮西沉。
这段时间,医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哎哟,哎哟……”背上的伤好痛,我不住口的呻吟。
“行了,就是伤了点皮肉,别在那哎哟了,听着叫人心烦。”白芍不耐烦的道。
“我真的中了一剑呀,叫叫都不行。”中剑后我被吓了个半死,以为自己真的要玩完了,强撑着表完忠心就晕了过去,当然很大程度是被吓晕的。
“再叫,门口那位就听见了。”白芍警告道。
我连忙闭了嘴,咬牙忍着,过了半晌白芍还在我背上折腾个没完,忍不住道:“你弄了这么半天,还没弄好?”
“我得给你这伤好好处理处理,不能让它好的太快,不然就露馅了。”
“你也不能把我给整残废了吧?”我担心的道。
“不会的,我就是让它看起来严重点。”
又过了会儿终于弄好了,白芍扶着我坐起来,端详着道:“你这样子还不行,得再上上妆。”
“上妆?”
白芍也不解释,从床底下翻出来一堆瓶瓶罐罐,把里面的东西往我脸上涂涂抹抹。不多久道:“好了。”转手递给我个镜子,“你自己看看吧。”
我往镜子里一看,“哎哟,好吓人呐,我自己看着都觉得好像快断气的样子。你怎么会弄这手的?”
“我老妻脾气不好,与我口角之后,就往娘家跑,我总去她娘家请人,这脸上不好看,所以就时不时的装装病,她一心疼就自己回来了。”
“咦,妙哉妙哉,我得学学,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其实说来很简单,这是姜黄和珍珠粉做的膏,涂抹在脸上显得皮肤苍白枯槁,不过其实对皮肤很有好处的,还不容易脱落,这个是抹在唇上的,它是用……”
专业的讲解完了病容妆的上妆方法,白芍又取出来一颗药丸递给我,“把这个吃了。”
我拿过来反复看了看,又闻了闻,“这是什么?毒药?”
“我没事毒你干嘛,这个药能让你昏迷上一天一宿,脉搏、呼吸和体温都会有所下降,这样看起来就更像了。”白芍道。
虽然感觉有些怕,但更怕自己忍不住露了馅,被定个欺君之罪,于是最后还是狠狠心把药丸吞下肚去,想了想道:“这事可是欺君,只有你我知道,决不能告诉旁人。”
“知道了,管仁华那小子我也不说,叫你好人做个十足十。”
“呵呵。”又是一个老狐狸,不过我喜欢老狐狸,善解人意不用多废话。
视线里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软绵绵的再提不起一丝力气,我知道那药效发作了,意识的最后我想到的是:颍川和石磊光着身子追着刺客,跳窗出去了,四个光溜溜的大男人突然跳到大街上,不知道是怎样惊骇的情景。
医馆的门终于打开了,白芍从里面走出了,“陛下。”
“人怎么样?”雷丰瑜声音里止不住的有些发抖。
白芍哀痛的道:“小老儿已经尽力了,但龙大人伤及内腑,失血过多只怕……”
“什么?”雷丰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人死了?”
“还没。”白芍手腕被抓,疼得呲牙咧嘴,连忙把话说清楚,“龙大人现在还活着,血也止住了只是人还昏迷着脉象也很微弱,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要看他明日是否能醒的过来。这段时间最好是能有个家人在旁陪陪他,跟他说说话,虽然他现在不能言不能动,但也许能听得见,另外若是大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帮他了一了吧,他一高兴说不定情况能好一些,至少也不会带着遗憾走。哎。”说罢把雷丰瑜引进医馆深处的一个房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