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最开始的那些日子,浩然最后就是在一点想家的失落中慢慢入睡的。
但是第二天一早,发生了一件大事,纪浩然立马就把那些伤春悲秋的东西扔到爪哇去了,肉肉的獠牙,没了……而且不是没了一个,而是俩,全没了!!!
野兽的獠牙是他们的嘴能成为攻击猎物时有利的武器的重要功臣,它们能在兽口咬住猎物之后直接扎穿猎物的脖颈大动脉,让猎物在极短的时间内因为缺血休克而致死,可是现在没了牙的肉肉?!
纪浩然心疼的肝都颤了,他小小年纪的儿子,这就要提前过上古稀老人的日子了吗?
肉肉站在他身旁,很亲呢很没心没肺的蹭了蹭他的脸。
浩然把手心里两个还带着牙龈上的碎肉的牙齿看了又看,这是他下崖之后了解完情况打天摸地全家总动员才找回来的东西,不抱希望的掰开肉肉的嘴,打量着,盘算着:不知道现在把这俩牙再塞回那俩牙洞里,还有没有机会自己长上去啊。
肉肉仿佛看出了他的心里,紧紧闭上嘴把脑袋收了回来。
纪浩然还不死心,“儿子,咱试试,爸帮你塞回去,行不,你忍忍,就几天,我给你做红焖肉吃不是零食,爸爸给你做够吃到饱的,我保证!你乖啊……”
肉肉没法乖,闭着嘴巴呜呜出声,眼神求教似的一径往金鬃那瞥。
浩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复杂。
他当然知道肉肉是怎么受伤的,他早上到洞口的时候,黑地正四肢缠紧在肉肉的肚子上,肉肉就是背着那一吨多的活物在山崖上纵跳攀爬。浩然是知道肉肉自己上崖完全没问题的,他见过肉肉爬进山洞两次,虽然动作慢了点,偶尔有失误,但绝对不至于一整夜都上不来,肉肉是在练习,如何背着一个活人上崖。那跟自己一气呵成的跳上来,当然不同。也跟背着不怕被摔死摔活的猎物,迥然有异。所以他现在练习了一整夜,还不能成功,不仅没成功,还搭上了两颗牙,浩然敢打赌,肉肉身上摔伤磕伤一定不计其数。
那么背着他也能行云流水的潇洒,一次失误也不出甚至在他走神的时候也能稳稳护着他周全跳进山洞的金鬃呢?!
他暴力,他野蛮,他脾气上来怒鬃乍起威势散发能活活吓死人,可他也是一家之主,养家糊口的工作之外,他又要学习多少有用没用的东西才护着他全须全尾到现在?!
他握紧拳头把那两颗牙紧紧攥在手心里,牙尖扎破了手也不放开,他拍拍肉肉的脑袋,然后走到金鬃身边,“我跟你一起去捕猎,”然后他扭头,对肉肉说,“把家看好,哦,还有,照顾好你弟弟……”
67.老三
那两颗牙齿,纪浩然攥在手里很是踌躇了几天。他第一时间有过在牙齿上钻两个洞然后拧根绳子串了挂在脖子上,做成山腹中阁楼里那些石壁上的项链的想法。记得过去看探索发现之类的电视节目,他知道原始人把猛兽牙齿攒成项链是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是一种荣耀,纪浩然倒是没打算给自己摊这么个虚名,但是儿子的牙齿么,做成项链挂脖子上也算是个纪念,就像现代社会盛行的胎发笔脚印石膏模那样。但是后来他又想起了一些只记得只言片语的科普知识,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最后让金鬃驮着他出了山谷,在附近寻了个小山包,在山顶寻了棵树,在树干上掏了个洞,把肉肉的牙齿——塞了进去。
下牙扔房顶,下牙埋进坑。
小时候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但是七岁时候换牙,纪妈的郑重其事纪浩然还是有印象的。
做完这些事,纪浩然回到山洞里的家又按捺了两天,到底还是没忍住,扒开肉肉的嘴细细摸了一遍,感觉露了风的牙床底下依稀又冒出两个尖,浩然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一桩心事。
雨季结束之后,天气的变化越发明显。有时候中午到下午的那段时间,即使待在山洞里,也能热得人坐立不安,到了这种时候,纪浩然总算知道为什么山腹中会有一个阁楼布置得那么舒适的原因了,按说天热的时候热空气往上飘,冷空气往下沉,山腹中的阁楼只会更热,但是规则到了这里,楞是改了个道。相比山腰的涵洞,山腹中阁楼通风居然更加顺畅,连带着温度也变得宜人。浩然在午后最难熬的时间,偶尔也会跑到上面去偷个闲,睡个午觉。但是这样的偷闲时间也并不是那么好找,只有肉肉在家的时候才行得通,如果是金鬃,白底,或者黑地,他们三个任何一个在家,到了那个时间就会牢牢的堵在石缝前,把通往阁楼的唯一通道堵得死死的,让纪浩然上蹿下跳而不得,最后只能热得一身臭汗。
苦夏,在哪个世界都是不能留白的一段艰难日子,没有空调没有风扇,只能一天天的硬熬着,过得一天是一天。有时候后半夜里热得太狠了,浩然就把兽皮浸了水在拧干,然后搭在身上才勉强睡得着,但是他也不敢总这么干,怕万一捞个风湿之类的毛病,在这个连风湿止痛膏都没有的世界,苦的可是自个。
日子就这么在每天晚上颠来倒去睡不着的苦闷中慢腾腾熬走,纪浩然也渐渐习惯第二天一大早不睡到十来点起不来床的懒虫生涯。
这天,纪浩然又睡到太阳直射进山洞才起床,顶着惺忪睡眼例行公事晃到涵洞内的石壁前,捡起壁角前的石子在墙上刻下一条线。这是一个“正”字的最后一笔,纪浩然刻完了才发现,于是习惯性的数了数,赫然发现这是雨季之后的第三十个整“正”字。
三十个“正”字,那就是一百五十天了,浩然小小吃了一惊,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雨季一共五十七天,是十一个正字零两笔,浩然用一道长长的横线把它们和之后的正字隔开,现在两者相加,那便是二百零七天。若再加上雨季之前的阴天,阴天之前草木疯长的那段日子,还有之前的开化……浩然不知道这里的一年到底是多久,但是很明显,已经过去的日子加到一起,已经足够地球上的一年之期。
浩然站在山壁前发了会呆,他从小学开始就是文科挂帅,立刻糟糕到一塌糊涂,于是思索半晌,发现这等天文问题大大超过他那点能耐,于是果断抛弃这个浪费脑细胞的问题,回转身查看山洞内这些日子积攒下的口粮。
山涧边已经攒了很多肉了,是雨季之后纪浩然苦口婆心的教育之下,才令金鬃他们每天每天多打回来一些然后慢慢积攒起来的,浩然把它们用盐腌制之后再风干,就做成了最简单的储备粮。
以往在食物充足的季节,金鬃他们每天要吃两顿肉,早上一顿,晚上一顿,现在浩然用一种独裁者的专制把这两顿饭通通管制起来,他允许金鬃他们每天进食两次,但是其中只有一次是吃鲜肉的,另一次,必须吃浩然前些天腌制的风干肉。
这么干的头几天,金鬃他们意见相当大,他们过惯的生活是在食物充足的时候尽情吃饱,然后在食物匮乏的时候提前几天或者十几天集中打猎,打出差不多的食物之后就以半节食的法子硬挨过雨季或者冬季。过去浩然对金鬃他们的生活方式有种天然天生的敬畏,总觉得,他们是森林中的王者,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遵循自然之理,不容破坏,可是在经历过这么长久的共同生活,纪浩然再没法保持这份敬畏之心了,就像没有家底的人过日子不能月光,没有强大靠山的年轻人要趁着年轻提前赚出养老金一样,吃了今天不想明天的日子是很恐怖的,以前浩然是没想到,他没想过待在这种地方还会有明天,但是自从看了肉肉拼命练习背着黑地飞跃山脊进山洞以至于折损了两颗牙齿,浩然就没法再那么消极度日了。
百度上搜索所有野生动物,提及寿命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有一个但书,野生的,以及动物园里的,自然界是个讲究优胜劣汰的地方,它的法则直接而残忍,有能力则活,没能力就死,纪浩然是个完完全全的没能力废材,他没办法不想到,如果有一天金鬃白底和黑地老去,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明天的明天是什么样,未来的未来会怎么来,如果浩然继续依仗金鬃他们不去考虑,那么所谓的未来就是可预见的完全悲惨。单就这一点来说,纪浩然知道自己跟金鬃他们是有差距的,在浩然看来,金鬃他们就入古代游牧民族的战士,在生的时候一往直前,勇猛非常,在面对死的时候也坦坦荡荡,不惧不畏,可是纪浩然可没这份魄力,他一想到有朝一日因为年老体衰,就会被自然非自然的淘汰,心里就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所以他一定要做好各式各样的准备。
有这样的打算,纪浩然开始隔三差五的跟着金鬃他们一起出门,金鬃他们打猎,他就捆扎,间或采摘野菜树叶野果,凡是能吃的便样样不放过,积极勤奋一如守财吝啬的葛朗台,只求攒出满坑满谷的食物。
他是人类,人跟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会计划,计划明天,计划未来,在身强体壮的盛年,会未雨绸缪的想到未来,在金鬃他们年轻力壮不愁食物的时候,他应该为金鬃他们想得远一些。
就在纪浩然干劲十足的驱使金鬃率领下的狮豹家族为未来忙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纪浩然突然发现,正午,天空中的太阳再也没法直射入山洞了。
在地球上,太阳东升西落,正午日头方向偏南,这是上小学的孩子都知道的常识,而到了这个世界,浩然也没法分辨东南西北,所以他干脆自己规定了早上太阳升起的方向就是东方,下午太阳落山的位置是西面,这样,一天里影子最短时候的朝向,自然也就是南方。反正这个世界只他一个活人,便是太阳西升东落,纪浩然明着颠倒黑白,那也全无所谓,这么标记方位,不过是为着自己定位方便,可是现在?
浩然想了很久也回忆不起具体是哪一天太阳转成正午偏北直射山腹后面去的,他于是便把山壁上最近刻出来的一个“正”字画个大圈圈起来,又在大圈上方左右各画了一个小圈,以此来记录日头方位的剧变。
这天之后,纪浩然开始下意识的关注起每一天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意料之中的,太阳升到天空中最高点的方位没有再变化,始终落在上崖上方洞口背面,而热得没法睡觉的气温,就在这样的关注中,慢慢减少,直至最后,完全消失不再出现。
这个变化的过程,在纪浩然的石壁记日法上,留下了三十七个正字,外加一条横线,也就是一百八十六天。
然后,第二天的一大早,雨季再次来临,让人完全的措手不及。
没有阴天,没有预兆,金鬃他们甚至没有给山洞里额外添加一只黄羚貘的食物,纪浩然是完完全全的没有得到任何场外提示,然而山洞外的山崖再次成为瀑布,这是发生在眼前没法否认的事实。
发现山洞再次成为花果山福地之后,纪浩然在吃惊之后第一个反应当然是去看他这阵子储存的食物,他从上一个雨季结束十天不到就开始逼着金鬃他们每天打回一倍半正常食量的猎物,加上其间亲自出马了数不清的次数,荤的素的积攒到现在三百多天,在山洞里的山涧旁,晾衣架似的挂起了好几十排,如果这个雨季仍然是五十多不到六十天,那么储存的食物完全够他们这一大家子吃的,这让浩然放下了刚刚差点提到喉咙口的心。
而放心之后,纪浩然梗在肺里的那口气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要被气疯了。
尽管这场雨来得一点先兆都没有,但是平静下来一一回想,疑点还是能找到一些的,比如昨天晚上,这阵子一直在山崖下露宿的肉肉和欧迪都回到山洞里,还有昨天以及前天,金鬃他们出门狩猎的时间都不长,总是一大早浩然还没起来就出门,浩然起床没多久,他们就回到家,空余下来的时间,金鬃他们也并不是回到山谷之中,而是分成两拨在山谷中和山崖上通力合作,将从山崖上伐下来的木材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山洞里,那时候浩然还高兴呢,觉得因为山洞里的柴不多了,金鬃他们能主动找活干,这是个大进步,为此浩然还特意夸奖了金鬃,晚上陪着他们着实狂欢了一场,可是转眼新一季的雨季毫无征兆的来袭……再结合之前他让金鬃每天多打一些猎物回来,金鬃那不情愿的态度,如此对比下来,浩然完全有理由相信,金鬃现在的行为是彻彻底底的消极对抗。
这太过分了!
浩然简直要气疯了,他冲回兽皮地铺,对趴在床上的金鬃拳打脚踢,嘴里还语无伦次的嚷嚷,“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要下雨!!!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准备,这些东西我说过的,这是攒起来预备过冬,过冬的!!!”
纪浩然那两下子对金鬃来说就是花拳绣脚,金鬃不疼不痒,等到纪浩然开始呼哧呼哧喘粗气,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脑袋一伸,纪浩然就被他顶了一个屁股墩儿。
因为前阵子天气太热,纪浩然已经恢复了下身身体一截兽皮腰中缠的真空穿衣法,再加上之后的天气只是恢复到一种正常的夏天的温度,纪浩然一直没怎么更改自己的着装,现在被金鬃这么一拱,摔个四脚朝天的同时,他兽皮围裙下的风光瞬间毕露。阴雨天气无所事事的白底黑地瞬间眼底精光暴闪。等到纪浩然意识到情形不对,他那截可怜的兽皮抹腰已经被撕扯成碎片。
当金鬃不介意纪浩然耍花枪的时候,纪浩然是有机会骑到金鬃脑门上,大耍特耍威风;但是当金鬃眼里冒火的时候,那真是,一个爪子都能让纪浩然永世不得翻身。
一时间,山洞里充斥了纪浩然走了调的斥骂声,肉肉几次三番想冲过独木桥,奈何他老爹的狮吼频频,让他动弹不得。倒是欧迪懵懂不明,支楞着耳朵不知所谓。
一个下午折腾下来,纪浩然精疲力竭。
老实说,说老实话,不挂三档的办事,其实是很舒服的,但是纪浩然今天受得非常郁闷,不是说金鬃白底黑地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做爱,当然不是,前戏,正餐,善后,这个三维一体的做爱步骤纪浩然从来没少享受过,可是今天纪浩然还是不爽了,事后浩然总结了一下,问题出在办事之前的过渡上,那时候他的心情正糟糕着,就像压着嗓子唱一首青藏高原,开头的调子就起低了,还怎么可能唱出最后的高潮?
所以最后浩然觉得很压抑很如鲠在喉也是很正常的,一方面是他的身体,精疲力竭,一方面是他自己的欲望,总有种没达到顶点但是也没有脚踏实地的忽忽悠悠,他在这样纠缠的心情中渡过了雨季的第一天,结果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浩然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他昨天明明是在生金鬃偷奸耍滑的气,为什么最后就变成了欲求不满的忿忿不平?!
只是再怎么生气,纪浩然到底不可能因为金鬃白底黑地没有提前准备越雨季的食物,就真的不给他们吃东西,所以到了最后,浩然只能退了一步,允许金鬃他们去撕扯腌肉,但是这样的消极对抗放任自流也没有持续两天,腌肉太咸了,几天之后浩然不得不开始给金鬃他们做一日三餐,他跟自己说这绝对不是妥协,他只是心疼儿子,肉肉被咸得嘴唇都白了的样子太可怜了,作为一个好的饲主,这么干很失职。
雨一直下,没有间歇不曾停顿,山洞外再次成为瀑布的天下,天空好像漏了个洞,那些仿佛从异次元来的海量液体不间歇的倾泻下来,浩然心里又踏实又慌张。
踏实的是,他相信金鬃不会傻了吧唧的不知道雨期结束时间,所以山洞里储存的食物一定够支持他们渡过这段日子;可是在绝大多数时间之外,纪浩然也不能避免的偶尔悲观一小会:如果金鬃真的傻了吧唧了,那可怎么办?雨什么时候会停?食物能坚持多久,最要命的是,浩然发现欧迪开始长身体了,这个雨季才开始十来天,欧迪已经长了差不多小半头的身高,站起来已经超过了浩然的腰,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浩然强烈的悲愤着,他发现这小子的食量已经快赶上两个肉肉了,而且好像还有大肆增长的趋势。
这种担忧,在雨季持续了四十天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来,因为纪浩然在早饭之后发现,欧迪的身高,彻底跟肉肉持平了,他在这四十天里,暴涨出了两米五的身高,三米的身长,腰围腿围颈围之类的更是无法计算,而最要命的是,他自己的食量,赶得上金鬃白底黑地肉肉四个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