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你这傻孩子。”夏兆柏呵呵低笑起来,却柔声说:“我给你的,你只管收下,不一定放家里,放我那或是保险箱都行。这样,
如果哪一天我不能照顾你了,你也不会心里没底。”
我莫名一惊,抬头看他,夏兆柏揉揉我的头发,说:“人有旦夕祸福,今日不知明日事,但未雨绸缪,什么时候都是必要的。”
我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夏兆柏伸手搂住我,眷恋地摩挲着我的臂膀,柔声说:“不过你不用操心,一切我都给你安排好
了。这一辈子,你只要好好生活,快乐无忧就行。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好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这样的夏兆柏太过温情,温情到宛若脉脉春水,即便其中蕴含着跋扈专横,但在这一刻,也让那温情中流淌着
的淡淡忧伤所冲散。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事,经历与经历重叠在一起,记忆与记忆又能相互弥合,我忽然感到,那些原本的
恨意和隔阂,竟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浓厚深重,竟然也能在霎时间渐渐消散。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熟悉之人的由衷感叹。
是啊,我们都经历过生死,都知道什么是朝不保夕,都没有安全感,我们除去那些纠葛、仇恨、爱与不爱的羁勒、罪与救赎的原
宥,我们其实,还曾经是朋友,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人,是彼此久到你已经无法忽略的熟人。
对着这样一个熟人,我原本准备好说的话,那些严词拒绝,那些彰显自我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他目光柔柔地看着我,眼中竟然有隐忍和祈求。这一刻,我知道,他心里在怕,他实在怕我再说出“我跟你什么关系,我不用你
瞎操心”之类的话。他实在怕我拒绝,他夏兆柏,也并非神人,他也会疼,会受伤,他将心底柔软的部分展现给我,他祈求我,
至少在这一刻,不要那么没有顾虑地伤害。
“他也许,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刀枪不入。”
黎笙的话骤然间闪现在我脑海,我叹了口气,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却已经埋首靠在他的肩膀上。
夏兆柏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轻轻地亲吻我的脸颊,辗转着触及我的唇,只蜻蜓水,随后把我抱紧,埋头在我的肩
膀处微微喘息,我闭上眼,又睁开,夏兆柏身上的热量,那克制和压抑清晰传达给我。我又叹了一口气,推推他:“你说的那挂
东西开始拍了。”
夏兆柏迅速起来,与我一道注视荧屏。那挂翡翠项链,在黑色鹅绒衬托下,在射灯光线的照射下璀璨莹润,不可方物。它一出现
,便吸引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而拍卖价格,也从三百万一路飙升,我看见坐在前排的俊清和萨琳娜相互竞拍,俊清脸上虽然云
淡风轻,但那举牌的手,却分明青筋凸起。在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微耸肩,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从小他若是紧张便会如此。
蹙眉看着两人,一挂项链会引来夏兆柏的注意本就在意料之中,但俊清和萨琳娜却是为何?他二人虽然现在也算有钱人,但几百
万甚至上千万,对陈成涵样的世家子弟都不是件小事,何况对他们二人?这挂翡翠项链就么重要?重要到为它倾家荡产也在所不
惜?
大概看到我眼中的疑惑,夏兆柏轻笑道:“原来,林医师出手么阔绰,莫非当年林氏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资产,偷偷转到他名下
了?”
我转头看他,夏兆柏微笑说:“有也不奇怪,依着林俊清的本性,恐怕世东在的时候,他就开始偷偷给自己弄钱。”
我心里微微酸痛,半响才说:“这个,林先生,以前很疼爱这个堂弟,要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又何必……”
“你不懂。”夏兆柏说:“自己的钱和世东给的钱是两回事。”他盯着屏幕,忽然一笑,说:“有趣,有人在跟他们抢。”
我抬起头,果然,大厅内有专职的代理人频频举牌,与他们二人一道竞拍,翡翠项链的价格已经飙升至八百万,这个价位,萨琳
娜已经难以维持风雅姿态,恶狠狠地如同被人激怒的母老虎一般。林俊清也无法再风轻云淡,一脸铁青,却犹如赌徒一样目光疯
狂专注。
我皱了眉头,我的本意可不是为了将这两人弄到破产。我转头看看夏兆柏,问:“你不买?”
“你没说要不要啊。”夏兆柏淡笑着说:“你如果要,我才买。”
我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只能继续盯着屏幕,那个神秘的竞拍者已经将价格抬到九百万,萨琳娜咒骂一句,愤愤然举起牌子,大声
道:“一千万!”
大厅内全场哗然,我大惑不解,说:“萨琳娜疯了?就算喜欢这个东西,也犯不着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夏兆柏摸摸领结,笑着说:“她想当林家媳妇想疯了,可没那个福气,现在把个信物拍回去,没事哄自个
玩也好。”
我心下大惊,脱口而出:“不可能,她和林世东不是……”
“不是情侣关系?”夏兆柏笑了起来:“那是林世东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女孩子到底怎么想,那是另一回事。”
我思绪纷乱,在这个时候,却忽然想起萨琳娜虽然出身名家,可家道早已中落,当年是一股泼辣精明被林夫人相中,才与林世东
订婚。可林家破产,她一个女孩子,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短短几年,家底殷实到可以一掷千金的地步。若是只为当年那么一个不
爱她的男人,那么一段荒唐的关系,硬要拍下这件贵重首饰,实在没有必要,更何况这个首饰,还是我抛出的诱饵。刹那之间,
我主意已定,转过头对夏兆柏说:“我不想看他们买到这个东西。”
“好。”夏兆柏温柔一笑,又微微叹气,嘀咕说:“你啊,还是心软。”
我不怎么听清,反问一句:“什么?”
“没什么,我终归如所愿就是。”他转过身,拿了对话机,打开说:“给我竞拍那挂项链,对,不管多少钱。”
夏兆柏出手,那些人自然不能与之匹敌,再加上他雇佣的代理人颇有竞拍经验和技巧,不一会,就以一千八百万的高价将挂项链
拍了下来。在一锤定音之后,夏兆柏踌躇满志地笑了起来,端起酒杯碰碰我的可可杯,笑说:“恭喜你。”
“不,是恭喜你。”我低头喝了口杯里的东西,说:“你是项链的主人,不是我。”
“那是为你买的。”夏兆柏看着我,目光深沉:“别拒绝我,这个东西,我非送你不可。”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正好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我道了歉,走出房间接听,却原来是陈成涵。
“简简,很抱歉,我没竞拍到那挂项链,不过,总算为你争取到一个更好的价钱。”
我笑了,说:“别这么说,我你很感谢所做的一切。”
“那你现在在哪?我想见你。我们去庆祝一下小简简也成了千万富翁。”
“不了,我,”我想了下,说:“我有事,改天吧。”
陈成涵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那好吧。过两天我给你过数,扣除税金和拍卖行的费用,这些你都知道的吧?”
“知道。”我说:“谢谢。”
“真要谢我,就不要拒绝我的邀请。”他笑了起来,说:“算,不为难你,那过两天再约。”
“好。”我说:“再见。”
“再见。”陈成涵迟疑了一下,补充说:“自己当心点。”
我收了线,走了回去,却近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一阵吵闹,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响起:“夏先生,求你了,把项链转给我好不好
,钱不够,我最多去抵押房产,好不好……”
“张女士,”夏兆柏的声音无比阴沉:“这挂项链过了此刻,全港都知道被我夏兆柏拍下,你不要强人所难。”
“你才不要强人所难!夏兆柏,你要一件女人的首饰有什么用?那是世东留给我的,留给我的啊。求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就
剩这点念想……”
“不知所谓!”夏兆柏冷喝一声:“还有脸在我面前提世东的名字!阿彪,把她请出去。”
“等下,夏兆柏,那是林家传媳的信物,你要来干嘛啊,你让给我,多少钱好商量……”
“传媳,”夏兆柏古怪地笑了起来,冷冷地说:“你自己照照镜子,你配当林家的媳妇吗?你配得上世东吗?我警告你,别惹你
惹不起的人,世东死了这么久,我已经没必要看他的面子对你手下留情了!”
第 41 章
空调忽然变得很冷,冷得人皮肤紧缩,眼睛干涩。我闭上眼,那一刻,许多原本遗忘的片段,忽然间想了起来:当年初遇时,那
穿着红色蓬蓬裙,打扮精致如人偶,一张嘴却泼辣尖刻若市井刁妇的女孩;订婚宴上,一袭红色软绸晚礼服,艳光四射,几欲灼
伤人的眼睛,萨琳娜,似乎在我记忆当中,总是偏爱红色,也只有她能将种颜色穿得妩媚入骨,婀娜多姿。我深深吸了口气,肺
部隐隐作痛,那是我曾经疼爱的妹妹,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啊。我心里茫然,盯着那扇门,扣在门把上的手迟迟不能按下去。
就在此时,那扇门突如其来被打开,阿彪与另一个保镖一人一边,架着萨琳娜。她鬓发纷乱,粉颊晕染,正挣扎间,反手一板,
一个回旋腿,竟然将那人高马大的保镖踢了一个踉跄。她正待补上几脚,冷不防一转头看到我,不禁呆住,不仅是她,室内几人
,个个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呈现不同程度的错愕。我的视线缓缓扫过他们,最后停驻在夏兆柏脸上,我没有看错,那张万年胸
有成竹的脸上,此刻竟然有些许慌张。但他掩饰极好,随即那丝慌乱便如水痕掠过。夏兆柏微笑起来,朝我伸出手,温言说:“
回来了?正好我们要走,想吃什么?我们去庆祝拍下想要的东西。”
我一言不发,转过脸去,定定看着萨琳娜。有些疑惑在心里产生,有些答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它们就如滋生的毒草藤蔓一般
,疯狂要将我缠绕绞死,骤然之间,我自觉呼吸艰难,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在不远处触手可及,可我不想伸出手去,若伸手揭开,
我怕那仅存的一点华美记忆,一揭开,全是腐肉白蛆。
“小逸,”夏兆柏语气中透着担忧,大踏步上前,伸手揽住我,笑说:“张小姐只是有点私事跟我意见不合,没什么的,走吧,
我们先出去。”
他拥着我,就要往外带,我微微叹口气,拂开他的手,走近萨琳娜,从身上掏出手绢,递给她,淡淡地说:“妆都花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忽然醒悟过来,接过手绢擦脸,用完后又有些尴尬,迟疑着要不要对我说谢谢。她从小到大都是样,看着凶巴
巴,但其实本性豪爽,心地不坏,还很念旧。我在她中五送的个奥地利音乐风车,她一直留到大学毕业还爱若珍宝。这样的一个
孩,这样的一个美好的女孩,我悲悯地看着她,终究还是将那些不堪的怀疑和揣测压了下去,吁出一口气,冲她微微一笑:“不
用还我了。”
“小逸,走吧。”夏兆柏强势地握紧我的手,拉着往外走去,边走边作交代:“阿彪,送张小姐好好出去。”
“等下!”萨琳娜如梦初醒一般,在我们后面尖声喊道:“夏兆柏,你还没答应我!”
夏兆柏头也不回,冷笑:“张小姐,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以前的林少一样,你说什么,就答应什么的。”
“不行!”萨琳娜冲过来,一把扯住夏兆柏的袖子,红色蔻丹的尖尖指甲几欲抠断一般,哀求道:“让给我吧,把那个项链让给
我好不好?夏总裁,夏氏要什么没有,何必要跟我一个女人争一串项链呢?”
夏兆柏面色一变,眼如利剑,一把钳住的手腕,稍微用力,她脸上即现痛苦之色,却仍倔强地瞪着夏兆柏,美目里全是火焰,美
得令人眩目。萨琳娜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一般软脚蟹还行,对付夏兆柏就差远。我想也没想,一把搭住夏兆柏的手背,冲他轻
轻摇摇头说:“别对女士不礼貌。”
夏兆柏嘴角上勾,仍抓着萨琳娜的手,透着阴寒慢慢:“看来,有人记忆很差,我不介意帮她回忆回忆。”
萨琳娜面色一变,夏兆柏猛地甩开她的手,也不多话,拉着我就走,我回过头去,看看还呆若木鸡的萨琳娜,心里一软,叹了口
气说;“萨琳娜,先回去吧,有些时候,人就是得有遗憾,没法避免。”
我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但这句话,其实是对我自己所说。一个人活么多年,孤独着挣扎着在这个世界上保留呼吸的权利,有很多
时候,为了什么去挣扎,或者说,为了什么要如此费劲地继续活下去,即便曾经有过答案,却也已经在漫长的时间内被遗忘脑后
,留下来的,唯有还活着,还在呼吸,还能走动、吃饭、睡觉如此普通而难能的现实。这样泥沙俱下的人生,怎么可能纯粹一如
白纸,怎么可能坚守非白即黑的简单原则?回来后的几日,我不断想起黎笙过的话,他说,谁不是满身罪孽?谁不是在祈求救赎
?我伸出双手,难道就能坦言自己无辜吗?无论前世今生,难道我就能安然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而一厢情愿将其他人认定为
害人的人吗?
所以,我忽然不想追究萨琳娜曾经对林世东做过什么了,真没意思啊,便是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让林世东再从棺材里爬
出来?难道我还能从简逸的身体抽离,又钻进林世东的躯体中?难道我真的下得手,让那个我曾经真心照顾着疼惜着的女孩,因
为我,受伤落泪,悔恨交加?
我越活着,便越明白,自己没有评判他人的权利。我不过也是一个人,没比谁高贵多少,无辜多少,也没比谁,理直气壮多少。
“想什么?”夏兆柏问我,笑着说:“你的粥都没怎么吃。”
我们再度驱车来到曾经我来过的山顶餐厅,点上次没吃成的海鲜粥,我心不在焉地喝着,想着我的事情,冷不防被他一问,淡淡
地:“没什么。”
夏兆柏凝视我的脸,伸过手来,搭在我手背上,正色:“别想把项链转给那个女人。”
我诧异地说:“为什么你会么想?”
“你一看就很心软。”夏兆柏微微一笑,缩回了手,唤来侍应生撤去食盘,换上咖啡。新鲜的咖啡冒着热气和诱人香气,奶油富
足粘稠,在描金刻花的罐子中令人心满意足。夏兆柏却不加糖奶,只干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小逸,那个女人,其实,不适
合拥有那挂项链。我拍下来,也是为她好。”
我勉强笑着:“这什么理由,张小姐是林先生生前的未婚妻,怎么没资格?”
夏兆柏嗤之以鼻,说:“如果不是我拍下,我打赌不出三日,她就得被林家那些人烦死。”
我诧异,夏兆柏看着我,接下去说:“你该不会以为,林俊清今天只是因为喜欢那挂项链才去竞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