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豫稳稳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嘿嘿一笑:“我也是。”
“嗯?”藏殷一愣,为弟弟转换得比变脸还快的神情不解。
藏豫捧起茶盏,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你么,还可以。我可不想对别人跪拜行礼。”
藏殷慢慢体会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发黑。“所以,你早就打算让我登基,是么?”
“废话,要不然我在军队里那么卖力干什么?”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定神闲地品着茶,好像旁边射过来的那道灼热的视线不是冲
他而来。
“你小子还真是密谋多年啊!小小年纪就如此处心积虑……”藏殷咬牙切齿。弄了半天他是被自己的心爱的弟弟彻彻底底地牵着
鼻子走?!
“皇兄过奖了。”藏豫不痛不痒地哼哼,然后颇有自豪地说:“我早就想好了,在军中树立军信,稳握军权,到时候登基的要不
是你,我就逼宫。”
藏殷埋首掌心,哭笑不得。
这个藏豫……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皇位的事情两兄弟间虽然已经说好了,藏豫的麻烦却才刚刚开始。似乎太后找他谈话以后,后宫里的许多女人都对他的婚事热衷
起来。
起先是以各种理由邀请藏豫去各位娘娘的寝宫小坐,然后极力提供二人独处空间。藏豫当然是没几次就烦了。于是谎称抱病,全
权回绝女客来访,就连身为母亲的皇后和地位尊贵的太后都被藏殷微笑着挡在了门外。
公孙娇洳见藏豫似是铁了心不想娶她,心下气愤,在太后面前更是摆足了委屈,甚至还故作凄然地宣称非藏豫不嫁。太后一向疼
她,自是看不得她被藏豫再这么‘辜负’下去,于是在几个月后的一次宫宴中,当着皇帝和所有大臣的面,太后笑眯眯地开口:
“这一晃眼,娇洳已是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哀家看了实为欣慰啊……”
公孙娇洳低头,故作羞态,掩去的笑容却透露着成熟女子的野心。
“是啊,不知不觉,娇洳小姐已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呢……”旁边的皇后跟着太后的话端子,接口道。
藏豫握紧了杯子,直至骨节发白。这话是要往哪走,他自是清楚。
“娇洳一向乖巧,对哀家又颇为贴心。这么好的女孩子,当是要留在皇家的,你说是不是啊,皇帝?”这话是对着皇上说的,但
其实是说给座下的众人听的。
高坐于中央的男人淡淡地扫了太后一眼,神色中没有一丝儿子对母亲的敬意,许久才吐出一句:“这是女人的事,朕无意过问。
”
太后闻言,脸上明显地有些挂不住,还是皇后出来打圆场:“母后,皇上说的是,女孩子家的心思还是咱们女人比较懂。”
有了皇后这句话,太后的表情缓和下来,附和道:“皇后说的是。”然后转向公孙娇洳,故作慈祥地问:“娇洳在哀家身边多年
,婚事哀家自是要亲自打点。若是已有了心仪的人,哀家定会为你做主。”
藏殷不动声色地按住藏豫的手臂,防止他盛怒之际将瓷杯捏碎。
“娇洳……倾心静辕王已久,请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恩准。”
看着公孙娇洳盈盈跪倒的身形,藏豫无法控制地动了杀气,恨不得一剑刺死眼前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
“嗯,静辕王驻守边疆多年,又为朝廷立下大功,为人仪表堂堂又性格沉稳,的确与娇洳般配的很呢,你说是不是啊,皇后?”
“母后您过奖了。”皇后掩嘴笑道。
“那就这么定了,娇洳与静辕王的婚事哀家准了。”
不等公孙娇洳谢恩,藏豫已按耐不住,起身走到宫殿中央,跪地。“请太后娘娘看在儿臣有功的份上,收回成命。”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太后一脸阴郁,不悦道:“静辕王这是说的什么话?”
“儿臣对娇洳小姐这样的女子毫无兴趣。望太后娘娘念及对儿臣的亲情,不要逼迫儿臣迎娶娇洳小姐。”藏豫抬头,眼神愤然地
瞪着太后。
“娇洳这么好的女子,静辕王有何异议?”
“儿臣向往的是温婉柔顺的女子,娇洳小姐……”他瞥了跪在一旁,脸色惨白的公孙娇洳,字句清晰地道:“显然并不合适。”
公孙娇洳一向在宫中呼风唤雨,从未在大殿上受过此等羞辱,心里即是气愤又是委屈。可心情翻腾得厉害,表面的功夫却是一拍
不漏。只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眼里聚了泪,哀怨地看着藏豫,神色楚楚动人。
否定了太后宠爱的公孙娇洳,也顺带否定了太后的眼光与威严。这么做,必会惹怒太后。藏殷深知这一点,正绞尽了脑汁想为藏
豫解围,谁知殿上的男人却在太后得以发作前开了口:“此事以后再论。”
那个声音没有起伏,仿佛一滩寒冰死水般深不见底。公孙娇洳听到这句简单的话,脸色顿时煞白。
可公孙娇洳毕竟是从小周旋于宫廷的女人,当晚宴会一散,便当机立断地作了决定。她知道,若是皇上阻碍,这桩婚事便成不了
。所以她必须在事态更加脱控制前成功唆使太后下旨赐婚。
于是隔日,传出了宰相千金公孙娇洳企图自尽的消息。
“娇洳,你怎么这么傻呀!”太后拍着公孙娇洳缠着纱布的手,心疼地说。
公孙娇洳昨夜刚刚割腕,脸色不用装也自然苍白,于是别过眼,任由虚假的泪水淌到枕边。“娇洳早已心系静辕王,如今静辕王
既然不愿迎娶娇洳,昨晚大殿之上又……那般厌恶……娇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她闭了闭眼,又道:“只是……娇洳实在放
不下太后娘娘和家父……娇洳真是走投无路了呢……”
太后闻言,动容不已,执着她的手语气坚定地道:“静辕王昨日那是一时糊涂!再说哀家说出的话哪是能轻易收回的!”
“可是……皇上……”公孙娇洳故意拖长语音。
“皇上那边哀家回去说。反正此事,哀家定会为你做主,所以娇洳你万万不可再寻短见!”
看着太后气势冲冲地离去,公孙娇洳脸上绽开了一抹由衷的笑。
太后踏进养心殿时,皇帝正在批阅公文。看到她进来,并未起身行礼,只是口气冷淡地道:“朕政务繁忙,太后没什么事就请回
吧。”
太后眉头一皱,却丝毫不敢对儿子的态度说些什么。“哀家来找皇上,自是有事。”
皇帝再次垂眼公文。“说。”
“娇洳昨日自尽未遂,皇帝可知道?”
毛笔顿了顿,皇帝的脸上扯出一抹冷蔑的笑:“可惜。”可惜没死。
“皇帝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后怒目而瞪。“昨夜皇帝对待娇洳与静辕王婚事的态度就有所不妥——”
没等太后说完,皇帝抬起头,盯着她淡然地说:“自尽是假的,为的就是逼迫藏豫成婚,她知,你知。何必还要跑到朕这里来嚷
嚷?”皇帝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接着道:“藏豫不想娶那个女人,太后何必强求?”
“静辕王年纪还小,不懂事。这婚姻大事岂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皇帝放下笔,抬头定定地望着太后,眼中有某种恨意,浓郁而肃穆,看得太后直渗冷汗。
“怎么?又想估计重施?”
太后一震,强作镇定地问:“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朕记得当年朕不愿迎娶皇后,太后也是强行逼迫。”
“哀家当时也是为了皇帝好——”
“若不是你,他也不会去的这么早。”若不是当年太后命人行刺睿亲王,让他落下病根,他不会英年四十不到便撒手人寰。
太后顿时面无人色,惊恐地看着案桌后的君王。“为娘那是迫不得已!他对你……那龌龊的情感……”还未看清皇帝是何时离座
,脸颊上已是一片灼痛。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倒在地的太后,轻轻地说:“太后是为了朕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太后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公孙娇洳的事朕不会插手,太后若执意要赐婚,后果自付。退下。”说完,转身回到案桌,坐下,继续批阅公文。但等太后起
身后,他又道:“朕作为君王,只后悔一件事,母后可知是什么?”
太后在门口的身形一顿,转身等待他说下去。
“朕只后悔,当时为何没有杀了你。”
企图自杀的消息传出的第二天,公孙娇洳迎来了位意外的贵客。
“娇洳无法起身行礼,还请永怡王见谅。”
藏殷笑了笑,从容地坐进下人为他搬来的椅子里,神情温和地看着她。
明明是微笑着的,为何她会觉得背后一股阴寒?
“本王就不饶圈子了。”藏殷依然笑咪咪地说:“请娇洳小姐放过十二弟。”
娇洳神情一僵,没想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但瞬间已收拾好心境,故意低下头,委屈地说:“娇洳……不懂永怡王何意……”
“是么?”藏殷若有所思地说:“本王倒是觉得娇洳小姐清楚得很呢……”
公孙娇洳抬眼,知道温婉柔弱的外表骗不过他。只是暗暗称奇,为何自己的美貌迷惑不了他。
“藏豫他……极其不愿与小姐成婚。小姐何必强人所难?”藏殷淡淡地说:“再者,婚嫁乃终生大事,对于女子,更是如此。小
姐何必非要嫁给一个不倾心于你的男人?”
“娇洳从静辕王归宫之时便倾心于他,已下定决心,非他不嫁。”顿了顿,又垂下眼,故作哀伤。“昨日静辕王出言羞辱,娇洳
已是无地自容,本想一死了之,却不料……”
藏殷轻轻一笑,完全没被她打动。“在本王面前,娇洳小姐何必惺惺作态?”
公孙娇洳顿时面如寒霜,瞪着藏殷冷冷道:“永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藏殷对她狠戾的眼神置之不理,继续说:“本王今日来只是想让小姐明白,藏豫他对小姐非但毫无爱意,而且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小姐若是执意逼婚,日后必有苦头要吃。”
“爱与不爱,日后自有定夺。”公孙娇洳高傲地说。
藏殷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旧温和地道:“既然小姐心意已绝,本王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告辞了。”他起身向门外走去,所以公孙
娇洳根本没看到他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日后自有定夺么?公孙娇洳……你太不了解藏豫了……
三日后,太后不顾藏豫极力反对,执意赐婚。
番外5:大婚
大婚当日,藏殷拉过连日心情阴郁暴躁的弟弟,低声说:“合欢酒我已命人打点妥当。你到时候从窗子出来便是。”
藏豫木讷地看着兄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粉,问:“你下的那包能让她睡多久?”
藏殷顿时忍俊不禁。他们果然是兄弟,连想法都如此相像。
“七个时辰。”
藏豫将药包塞回怀里,点点头道:“还是你的长。我这包才五个时辰。”
藏殷宠溺地揉了揉藏豫的头。“你顺着后花园那条路过来。我会给你留着门。”
“行。那个药粉你再帮我多准备几包啊!”
藏殷眨眨眼,得意地道:“我买了一斤多,全按一次的剂量包好了,再怎么着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这个月也能帮你扛过去。”
婚礼完了后,公孙娇洳坐在洞房,欣喜地等着酒后乱性的藏豫进来。岂知,踏入洞房的藏豫清醒得很,一进来便屏退了侍女。
“喜帕自己拿了,过来喝合欢酒。”公孙娇洳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心下一颤,可听到他这么积极地邀她喝合欢酒,便又高兴起来
,依言拿下喜帕,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到底是娇洳赢了呢,王爷。”酒劲一上,她难免为能逼迫藏豫成婚而沾沾自喜。
征服了如此不羁的男人,岂能不自傲?
“你赢了么?”这是藏豫第一次正面与她单独交谈,语气淡漠中夹着一丝轻蔑。“本王倒是觉得,你已经输得体无完肤了呢……
”
公孙娇洳心想他是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而嘴硬,便笑道:“娇洳倒是不懂了。娇洳与王爷已经成婚,娇洳怎么是输了?”
藏豫把玩着酒盏,似笑而非地看着她。“你怎就不明白呢?这天下,终究是个男人当权的地方……你若是挑了五皇子或是八皇子
,也许以后还能幸福,可你偏偏选了本王……”
“娇洳有信心,以后的日子也会幸福。”她这么说着,却已感到一股强大的倦意袭来。
“执意嫁了一个不爱你的夫君,公孙娇洳,你的幸福,可是你亲手断送的。”失去意识之前,公孙娇洳听到藏豫这辈子对她说出
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藏豫扫了一眼昏躺在铺着艳红色喜褥的床榻上的公孙娇洳,悠悠哉哉地放下分毫未动的合欢酒,手掌一挥,灭了粗圆的喜烛。屋
内顿时昏暗,一束从纸窗透进来的月光投在门上,隐约地映出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
藏豫冷哼一声。那些等着听喜音的宫女嬷嬷们,今夜恐怕要白等了……
随后,静默无声地打开窗子,内力一提,无声无息地绝尘而去。
第二天辰时三刻,藏豫泰然自若地出现在永怡王寝室的前厅。圆桌上藏殷旁边的位置早已备好了碗筷和凉茶,精致的白玉小碟中
还放了两块他最喜欢吃的绿豆莲蓉糕。他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下,捧着碗向早已落坐一旁的藏殷含糊地打了个招呼:“早。”
“早。昨晚睡得如何?”藏殷看他一连精神焕发,可想而知昨晚既是彻夜好眠。
“好得很。还是你这里的床好。”
藏殷笑笑,不置可否。自从藏豫回宫,便一直赖在他的寝宫,自己的朝阳殿几乎不曾回去过。
“待会儿还得去太后那边请安。你是大婚第二天,晚些去倒是无妨,不过是不是该先溜回朝阳殿,从那儿出发到太和殿?不然你
从我这儿走,太后难免不会察觉什么。”
藏豫摇摇头,塞了一口绿豆莲蓉糕到嘴里。“她懿旨赐婚,婚我成了,行不行房事那就由不得她了。”
“那可不一定。让她知道你没和公孙娇洳洞房花烛,难免不会给你下药逼春。”藏殷看他三下两下就把碟子里的糕点消灭得差不
多了,向站在一旁的侍女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再端一盘上来。
“这你放心,春药她肯定会下。”藏豫含着一口稀饭糕点,有些口吃不清地说。“后宫的女人,手段平庸的很。”
藏殷点了点头,宠溺地看着胃口大好的弟弟。其实他也就是提点一句。太后的小动作,不管藏豫本人是否意识到,他都会帮他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