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因素之下,苍羽飏倒成了三个皇子里面的引起目光交集的佼佼者,好奇的、厌恶的、忌恨的,就算是不感兴趣的也要多看他两眼,似乎想看出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这么吸引帝王的兴趣。
可想而知,自上朝以来,苍羽飏的待遇自然是非同凡响。
有事没事的,有心无心的都会挑一两件事情,明里是请教,暗地里简称为“找茬“。这些找茬的行为苍羽飏虽然不胜其烦,可是这是入仕途的第一步,幸好大概的内容他早已经通过苍翼翔有了了解,苍翼翔的教育方式不一定好,但是针对苍羽飏一人确实十分管用的,两人在觜宿宫中时有辩驳,内容和记忆在一次次得深化,苍翼翔总是有办法将一些复杂的内容简单化再复述给他,于是难的也就不难了,再加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最近,加上苍信不甘寂寞的求学好问,苍小同学的“母性”一上来,竟然自觉自发而且相当愿意的教授以前他认为十分枯燥的内容。
所以,这些老学究的问题真的不难,苍羽飏一边心里擦着汗,一边按捺不住想向他的父皇求饶。可惜正阳殿的结构确实一板一眼,他要不动声色的和高高在上的帝皇进行眼神交流,实在是非同凡响的难。
只可易答,不可大露锋芒。耀翔帝言。
政事不是一两天就通达的,如果大露锋芒,此时的环境,很容易引起朝政不稳。人心叵测,到时候目光加倍,危险更是加倍。
苍翼翔第一天就跟他说,朝廷不比战场,打战时战士们只需要一个能够带领他们打胜仗的将军,而官员需要的是一个在至少有小半在他们掌控之内的帝皇。苍翼翔明显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自然这种不满就会实现在下一代的皇子身上。
想比另外两个皇子,帝皇的宠爱其实大大掩盖了苍羽飏的光芒,自然成了众人下手的目标。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能抗住这些压力,应答自如的同时尤有余力。
因为明白,因为愿意,其实有什么好困难的?
也许在内心早就存在那么一个角落,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入得朝堂,证明他们的能力已经被帝皇认同,那么回答朝臣的问题就是他们的责任。
四皇子很快就做出了回答,温和的解了王侍郎的围,话语中又隐隐批评了他的人云亦云,又毫不造作的称赞了其他两位。
恭和有礼的说辞,不骄不躁的作风。所有人都隐隐点头,苍羽飏却看见他眼里一抹利光闪过,在湖蓝色的眸底划过涟漪。而苍祈风想比就有趣的多,将王侍郎明褒暗贬了一番,后又暗暗讨教了一番苍翼翔的看法。他的古灵精怪官员们早已习惯都笑笑也不见怪。
苍翼翔压了压手,示意安静后问道:“那么羽儿呢?有什么看法?”
这下子所有的目光就落到了苍羽飏身上。
“父、父皇……“不知道为什么,一在朝堂上听到这“羽儿“这两个字,再加上男人那番温柔中闪烁着莫名光芒的眼神,那感觉就跟……过了电一样,而且还是从脚到头的那种。
其实这问题不难回答,但是苍羽飏想到了其他的一些事,到底要不要提?所谓中庸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父皇说靠他自己判定。
向前走还是停留在原地?
第二十四章:向前
上前一步,苍羽飏行了个礼,看向前面面红耳赤的王侍郎,声音轻却是稳定:“父皇,王侍郎的说法虽然儿臣不太赞同,但是也不乏道理,必不能小视之。”入朝一年半载,苍羽飏熟知只要开了口就不能一言半句就打发了,而且要说得颇有玄机才能吊起这群老狐狸的胃口。
果然他话音一落,兵部侍郎就黑了脸,问道:“五皇子是认为王侍郎的说法是正确的?”自古文武两派争议多,苍羽飏见过无数次大争小议,两方逮着机会一定会将对方讽刺到底,就生怕没将对方的老祖宗给翻出来。
苍羽飏心知自己恐怕是给对方打到文臣一派了,其实这样拐弯抹角他也不喜欢,奈何出了一个顶头靠山,他在朝中没有人脉,话说的直了难免不会被人误会是帝王授意,那么别说锻炼,他要被定性为代言人了,这是苍羽飏万万不想要的。
他正在心头苦笑,博远航却向前一步,苍羽飏身为皇子着的官服还比较随意,而博远航却是正统的官袍玉带,头戴学士帽,和学院里的样子大相径庭,俨然成了玉面书生。就是扳着一张脸破坏了整体形像。
“兵部侍郎大人何必心急,五皇子已言不赞同,想必是有另外的担心。恕小臣请教。”博远航边说边鞠了一躬,言辞之间倒还恳切,两人自会了耀金基本上都是在朝堂上照面,博远航却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苍羽飏想找他谈谈也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回他突然替自己说话,苍羽飏好奇之余浑身又不自在起来了。总觉得换了个地方,每个人都笼上了一层纱,就连明明对自己讨厌的苍祈风都是一口一个“五皇兄”,笑靥妍妍,前几天约他共同游玩被他婉拒居然大眼睛一眨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这世界恐怕真是要变天了,每个人脸上都是阴晴不定。
户部侍郎上前道:“陛下也觉得博学士说得有理。臣愿闻其详。”他一边说两只眼睛在苍羽飏和博远航身上溜达,恐怕是想起了这两人原是皇子和伴读的关系。
“羽儿,这么多人都等着你说,你就直言了吧。”苍翼翔一手枕着侧脸,身形随意,目光正大的注视着他:“说实话,朕也挺感兴趣的。”
苍羽飏下意识的又抖了抖,转过头对博远航点了点头,博小神童目光正视前方显然不想搭理他。于是叹口气道:“重要的是王侍郎话中的内容,耀金官员大多是由朝廷盖房住在东巷一带,那里环境繁华,酒楼店家比比皆是,儿臣有幸游玩过,对其现在都恋恋不忘。”。
“五皇子此言是何意?是讥讽老臣不务正业,贪一个风花雪月?”王侍郎气红了脖子。
“王侍郎莫怪”,苍羽飏笑得明亮:“我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说明一件事情。”
看到有不少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苍羽飏身形一落半跪于地,双手一合行了一个大礼:“东巷乃朝廷重要官员的居所,平民百姓一般不会来此,一是他们的生活情况不光许他们多余的奢侈,二是一个不小心容易说错话落人口实。但是如今身在东巷的王大人都对市井间的流言一清二楚,儿臣观察其他官员神情之间基本上也没有吃惊之色,想必也是有所了解。”
将殿中每人的神情观察一遍,苍羽飏肯定道:“按照耀金律例,凡是流传对于国家不利的信息者都是按照大刑处理,如今此流言已经是将耀金至于极为不利的地方,抓到就应交到刑部严刑拷打,罪责深重。而……”苍羽飏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王侍郎还有几个之前小声支持的官员,说道:“官员犯法,罪加一等!”
“噗通”一声,王侍郎立即腿软了,脸上皱褶都快堆到一块儿去了:“陛下饶命,是小臣无知,但是臣之心可昭日月绝无对耀金不利的意图”,王侍郎边求饶边看苍翼翔脸色,这一看之下心凉了半截,苍翼翔的脸色阴冷眼神颇有择人而噬的残忍,他更是瘫软在地,利让智昏的脑袋也难得清明了一回。
“王侍郎,你对羽儿所言有什么看法?”宛如最后通牒的话伴随着几声“噗通”下跪声,王侍郎颤颤巍巍的接下头顶官帽,声音苍老无力:“陛下,是臣年迈耳目混淆,望陛下网开一面,让臣告老还乡,臣感激不尽。”
苍翼翔摆了摆手:“王侍郎言重了,不过你年事已高,朕也不好强留。特赐百亩田地,王侍郎告老还乡去吧。”
“父皇……”苍羽飏刚要开口,帝皇眼神微斜:“对了,五皇子聪明伶俐,为国担忧,特赐白银千两,以资鼓励。”
“还有,彻查下去,朕要在三天之内在祈禳城内再也听不到一点这些谣言的风声。”苍翼翔站起身:“今日早朝到此为止,众位卿家还有什么事吗?”
话都撂在了前头,众人明显感觉到帝皇的心情不好,再敢出风头的就是傻瓜!
“父……”苍羽飏不死心,可才说了一句话袖子就被狠狠拽了一下,苍祈风用看傻瓜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等他回过神,帝座上哪还有苍翼翔的身影?
一众人眨眼间散的散,脸色都不太好,有几个甚至是被搀扶着离开。
“还不快起来?你是傻子吗?”苍祈风把他拽起,苍羽飏才注意到他还没起身。
“喂,你真的傻了吗?“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苍祈风神情古怪:“拜托好歹被赞赏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六皇弟?“苍羽飏突然抓住他的手:“王侍郎没有事吧?“
苍祈风不解道:“有什么事?不过是被贬出京城而已?说实话……”看看左右没人,苍祈风突然凑近道:“我都觉得父皇手下留情了,像王侍郎这种的还能安然走出皇宫已经不错了。而且,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五皇兄?”
苍祈风的眼神戏谑,苍羽飏突然觉得很无力,也许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这个样子给谁看呢?我亲爱的五皇兄?刚刚的气势哪去了,那个老头子居然都不辩解看来给吓傻了呢?”眨了眨眼睛,苍祈风漫不经心道:“五皇兄我刚刚都被你吓一跳,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面,平时又为什么装呢?怪不得博远航都要为你说话。”
“你说什么?“这和博远航有什么关系。
“你真看不出来吗?”苍祈风凑近,大大的眼睛带着审视的光芒:“博远航可是油盐不进的很,目前为止,他可是只为五皇子说过好话呢!”
苍羽飏撇过头,苍祈风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变幻莫测的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定。
“哎呦”,苍祈风突然发出一声痛叫,语气却立马软了下来:“四皇兄,你为什么要打我!”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看看你怎么跟你五皇兄说话的?”苍夜辰对着他微笑道:“五皇弟,不要介意,风儿就是这性子。”
“没有……”苍羽飏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一直为人称赞,温柔的哥哥,调皮的弟弟,比起他们,自己就是一个四不像的,尴尬的存在。
苍祈风还在小小声嘟哝:“……过了这么久,性子……还这么软弱。”
“风儿!”苍夜辰微微加重了语气,苍羽飏赶紧道:“他没有错,而且兄弟间哪有那么多对错。
其实,苍祈风鼓起眼睛的样子和信儿很像,苍羽飏微笑下意识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一把打开。
两人基本上同时怔愣住,苍祈风别过头:“看清楚我是谁!我才不要你碰!”
“风儿!“苍夜辰脸色也难看起来,明明那天邀请不到苍羽飏这个小家伙虽然狠狠埋怨了一顿,但是他可以看出他其实很在意苍羽飏,现在又是闹什么别扭!
“没有事,是我不好!”声音虽然小,但是没有多痛,苍羽飏有些尴尬的缩回手:“那四皇兄、六皇弟我先走了,明天见。“
“等等!“苍夜辰唤道,却发现面前早已没了人影,那速度还真的有些快呢!
其实说不上有多么难受,被这么针锋相对的次数不少,只是以为事情有转机,苍羽飏抬头看天,果然现在才是现实。
苍祈风讨厌他,不明原因的,其实讨厌一个人又需要多少理由,就像他,也许说起苍翼翔,列举出来的理由多半会不喜欢超过喜欢。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却是无法阻止想无限靠近的欲望。
气候的突然变冷,御花园中一众的花草也丧失了活力,在燃着地热的大殿中还感觉不到这份寒冷,一出殿门,冷风夹着寒气无孔不入,苍羽飏缩了缩脖子,雪虽然停了,但是温度并没有上升。
几个看见他的侍卫提起精神给他行礼,苍羽飏按捺住烦躁让他们起身,在这样的天气中没有头也不回的离去本身就是一种赞赏,苍羽飏不知道,他在御花园心目中的人气还是颇高,所以当他回转身来问问题的时候,几个侍卫都非常积极热情。
周围的空气也似乎随着这份热情温暖了些,他笑的更加开怀,从袖子里拿出时时带着糕点点心,寒冷使能量过度损失,饥寒交迫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苍羽飏曾经在学院磨练时曾经有过这般体验。
他抱着的是同情的态度,几个侍卫却是受宠若惊,五皇子平易近人,从来不摆官价。而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陛下似乎都要人性化多了。
侍卫们推脱了几句也就将糕点接了,实在是五皇子不给人距离感,那些宫规什么的也就有有些淡漠化了。
“五皇子你是有什么要问的吗?”一个侍卫看他去而又返,疑惑道。
苍羽飏想了想:“你们知道赵珏吗?就是以前在御花园的侍卫。”那本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没想到几个侍卫似乎连想都没想就作出了回应:“赵珏,当然认识。“
“他现在还好吗?“看他们的反映应该是不错的,苍羽飏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得不得了”,一个侍卫兴奋道:“他现在跟着洛将军呢,混得可不错了,前年升了小队长,回来那个得意劲儿别提了。”
另一个侍卫有些讥讽的补充道:“嗯,听说他父亲后悔了,想认回他,不过赵珏拒绝了。”
苍羽飏一怔,问道:“他和他父亲脱离关系了吗?”
“对,五皇子不知道,说起来,当初还是五皇子救了他一命”,当初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几乎所有的御花园侍卫都知道五皇子曾经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卫挨了一巴掌,后来还为他向陛下求饶,就算晕了都不放弃。
那个侍卫恍然大悟,联想到前辈口中曾经五皇子小小的一团的样子,更加激动:“当初要不是五皇子救了他,赵珏还不可能出人头地呢!”
被人用崇拜的眼神注目,苍羽飏微微尴尬,当初虽说是救人,但是有一半是因为和苍翼翔赌气才闹得那么大动静,如今回想,确实幼雅得可笑。
“那是他自己的努力,当兵也不错的。”
“是啊,如今这世道,保家卫国多好”,那个侍卫握紧了手上的长矛:“有再多钱还得有命花……”
不知不觉竟然聊了将近一个时辰,苍羽飏有些无奈的走在去云宫的小道上,整理了信息。他想起赵珏差不多是偶然,只是没想到赵珏是祈禳城里的贵族和一个清倌生的,生下了赵珏后那女子难产,那贵族为了颜面将他接回去,不被重视的生活自然可想而知。最后,他的父亲动了点关系将他安排到御花园当值也算是让他自生自死,偏偏赵珏像是寻死一样往枪口上撞,最后一次就正好撞上了苍羽飏,没想到是因祸得福。
听那侍卫说,赵珏当时被发配到边疆,临走时与贵族彻底断了父子关系。从之后的行为来看,似乎是开始发愤图强了。
苍羽飏看了看头顶的天空,一如记忆中那时寒风萧瑟,物是人非未必不好,就像云层再厚,黑暗再长,幸福至始至终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应该怎么好好报答你呢,我的父皇?
御花园中,一个奇怪的笑声飘荡出很远很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觜宿宫中的帝皇突然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兽在他怀里打了个喷嚏,紧紧缩成了一团,红色眸子紧紧盯着大门。心里埋怨道,娘亲为什么还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