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姿不入少年场 上——乱浮沉

唐迹忽然就觉得，这个赵惜玉，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不再是干练利落的民国女人形象，她松散的用丝巾扎着头发，两颊散落了些，面容是病态的苍白。

“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带她回家吃药，再见唐先生。”

“走吗唐先生？”护工问了声。

唐迹这才发觉自己走神太久了。

何休陵接到赵釉岩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他忘了静音。音乐响起的时候所有的董事都向他看来。

何休陵蹙眉看着赵釉岩的名字，不确信是不是赵惜玉出什么事了。破天荒的，他说，“散会，明天继续谈。”

“未央？”

赵釉岩冷笑，“你调查过我了啊，连未央就是我都知道。”

何休陵头疼，“这是必须的，你该知道，我不能让一个陌生男人一直待在惜玉身边却不去调查他。”

“好冠冕堂皇。”赵釉岩说，“中午有约吗，是否有空赏脸吃个饭？”

他不明白赵釉岩要说什么，但还是应了，“别让惜玉知道。”

“我知道。”赵釉岩哼了哼，“你还真是和传说中一样没品。”

何休陵没有反驳。

魏青扬接到他电话时很兴奋，她以为何休陵想她了，还来不及亲热的称呼他，何休陵就说，“青扬，中午我有约了，下次一起吧

。”

魏青扬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在何休陵快挂电话的那一瞬，她说，“休陵，我现在开始怕接你电话了。”

何休陵没说话，魏青扬抿了抿唇，先挂断。

茫然的嘟嘟声让何休陵有一刻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如约来到赵釉岩指定的地方时，他才发现赵釉岩已经坐好了等他。

“你习惯早到？”何休陵问。

赵釉岩再一次近距离接触何休陵。这个男人果真优雅俊秀，得体的穿着，恰倒好处的笑容。他忽然明显赵惜玉当年的崩溃并不是

毫无原由，何休陵确实出色。但这并不表示他就屈服于他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刺激我姐姐。”赵釉岩直白的说，幽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算我求你。”

何休陵点菜的手一顿，片刻即恢复，淡然的问，“你似乎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行动。”

“所以说算我求你。”赵釉岩丝毫不放松。

何休陵静静的注视着他，半晌，他说，“给我个理由。”声音却干涩异常。

“我不想她死。”

何休陵心脏一缩，“死？”

“我会让她死吗？”

赵釉岩毫不犹豫的说，“会。”

“你——想说什么？惜玉她……怎么了？”

“她曾经绝食，后来胃穿孔，被送进医院，奶奶就是那段时间去世的，她这才清醒，但胃一直很差，平时吃的就不多，这下更少

，如果你不刺激她，她或许还能好些，但你为什么又要出现？”他平静的叙述着这段的历程，“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屋子里都在

冒烟，我以为着火，其实却是她在抽烟，满地的烟头，”他忽然笑了笑，“这人痛得晕了过去，去了医院我才晓得，她两天都没

吃饭，尽抽烟了。”

何休陵放在腿上的抽渐渐握成了拳。

“我求你，别再出现了。”

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什么在我请求你让我回头时，那么决绝，那么骄傲？赵惜玉，你个傻子。

第十六章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何休陵垂下眼睫，不去看赵釉岩可想而知的愤怒表情，“我怎么也不能答应。”

赵釉岩的愤怒比何休陵料想得还要严重，他猛地将手边的橙汁仍到了地上，玻璃杯被地面磕碎的声音分外的刺耳，何休陵听见赵

釉岩大吼，“你真想她死吗？！她真的会死！”

他不为所动，“我不能答应，对不起。”

赵釉岩心口起伏，目眦欲裂，“你当真爱过她吗？”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大声吼道，“你当真爱过她吗？！”

何休陵看着他，“我曾经以为我不爱她了，而事实证明，我无法辩驳我的心。”他坚定的说，“我爱她。”

赵釉岩气疯了，狠狠将所有餐盘全部推到地上，精美的菜色散了一地，混淆着另人反胃。

何休陵看见他冲了出去，长长叹了口气。

“何公子。”

清爽干净的声音在他对面响起，何休陵睁开眼，诧异，“王老板？”

王起篱笑了笑，“似乎很狼狈啊。”

何休陵惨淡的笑，“是啊，很狼狈，异常狼狈。”

王起篱将保温盒提到桌上来，托着下巴看他，“能说说吗，我觉得你似乎缺少一个听众。”

“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个八卦的人。”

“对于我的忠实顾客，我想这是必要的。贴近你们的内心，然后拉近我们的距离。”

“我去L.S不过两次，你已经把我当成忠实顾客了？”何休陵用餐巾将衣角溅到的汤汁抹尽，笑着说，“王老板确实记性好。”

“如果你当真愿意听，并且不在心里嘲笑我的话，我乐意说。”何休陵看服务生收拾干净地面，重新点菜，抽空问了他一句，“

要来一份吗？”

“好的，一份牛排，三分熟。”

何休陵笑笑，“血淋淋的，我一直不敢尝试。”

王起篱挑眉，“难道会比现实还残酷吗？牛排而已。”

“在我轻狂的少年时期，我把我曾经最爱的女人毫不留情的甩了，可离开了才发现自己离不开她，疯狂的想念她，如今我回来了

，想和她重归于好，她经历了很多痛苦与等待，却再也不肯接受我，即使她仍爱着我。哦，对了，对于这点，她一直不肯承认。

”

“你很自信啊！”

“不，不是自信，已经过了那段时期，怎么还会恣意轻狂，只是总能轻易的被她挑起怒气，变得不像自己，但我了解她甚过了解

自己，她跟我那么多年，一个眼神我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么明显的爱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当初为什么要甩开她？”

“彼此太近了，快变成一个人，而我怕一个女人只为我而活，那种感觉……很可怕。”

王起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釉岩刚刚为什么发怒？”

“你认识他？”

“赵釉岩，惜玉斋掌柜的弟弟，赵家最后一个男丁。”王起篱老实说。

何休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似乎没料到王起篱认识赵惜玉，原本因为代过姓名的直言在他面前完全能对上号，这种被人看透的感

觉他很不喜欢。

王起篱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耸耸肩，“不必介意何公子，我说过了，我今天只是当你的听众，为你分忧，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

“为什么釉岩要发怒？”

“因为由于我的缘故，害惜玉再次进医院，他怕我会让惜玉死。”

王起篱仔细分辨他脸上的表情，却发现说这话时的何休陵，冷静得可怕。

“你觉得你会害死她吗？”

“会。”

“那为什么不放手？”

“因为我怕我放手了，我会死。”

王起篱笑了出来，“真是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啊。”说着站起身，拎稳保温盒说，“那再见了，我还得去看望病人。”

“你……”何休陵欲言又止。

“我不会对任何说。”王起篱冲他眨眨眼，笑得特别明媚漂亮，招来服务生，“给我把三分熟的牛排打包，我要带走。”

“你还真不客气啊！”何休陵笑道。

“跟何公子你客气，那不是矫情嘛！”王起篱侧着身子，腰部线条明显，高挑俊雅，脸部轮廓清晰的甚至能用美丽来形容，一身

清爽干净的衣服，拎着保温盒站着，丝毫不在意别人惊艳或是爱慕的目光。

何休陵想，他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那么，能让他甘心送饭送菜的对象，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故事？

L.S的老板，令人想探究。

王起篱悄悄的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猛的捂住唐迹的口鼻，满心等着唐迹被吓醒，却见手下人丝毫不动，仿佛不需要呼吸，楞

了半晌，赶紧松开，轻轻推了推他，“小迹？”

唐迹没动。

“小迹？”声音已经慌了。

唐迹坚决不动。

王起篱快哭出来了，“小迹！”一边摇一边唤他名字，心口发凉。

唐迹紧闭着眼，假装不知道。

啪嗒，一滴眼泪掉在唐迹脸上，他听到王起篱手足无措的来回跑动，似乎是不知道该先按铃，还是先大呼医生。

咸湿的液体渐渐滑到唐迹嘴边，自然而然的流了进去，唐迹轻轻抿了去，不敢睁开眼，他知道玩大了。

王起篱最终没有大声呼喊医生，他按了铃后连连抹眼，握着唐迹的手有一丝颤抖，唐迹可以想象他倔强而脆弱抿唇的样子，那滴

被他抿进唇的泪水似乎越发的咸。

医生赶来，拿着小电筒照了照他眼珠，简单的检查了下，告诉王起篱说，病人可能是累了，还在休息，没事，不用担心。

那天夸王起篱漂亮的小护士疑惑的看着他红了眼眶，连连点头，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

等人都走了，唐迹估摸着时间够了，慢悠悠的睁开眼来，装作疑惑的说，“起篱？你怎么来了？”

他看见王起篱唇微微颤了颤，要哭不哭的样子，扑哧就笑了出来，朝他张开手臂，“傻样子，我抱抱呢！”

王起篱第一次没有反抗就乖乖走过来，自动投进他怀抱，埋在他胸口，不说话。

唐迹分外满足，他敢肯定，他刚刚看到了王起篱眼里不容错辨的惊喜与温柔。拍拍他，“怎么来了？”

王起篱摇了摇头，不说话。

唐迹看到他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盒，心头涨得满满的，“褒给我的？”

他点头，接着又摇头，就着屈身贴近他的姿势说，“我买的保温盒，买的……汤。”

唐迹好笑的瞥了眼胸口的脑袋，将他拉上来，搂住他脖子，结结实实的在他面颊上一个亲吻。

王起篱嗖就窜了出去，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死死瞪着他，脸上有可疑的薄红，转移话题说，“你喝不喝？！”

“给我买汤还这么凶。”唐迹挣扎着坐起来，“帮我垫个垫子呢甜心宝贝，这样怎么喝？”

王起篱照做，并没有对唐迹肉麻的甜心宝贝一说表示口头反抗，“喏，还有牛排。”

“也是你买的？”

“不是。”他顺口就把餐厅的事告诉他了，末了加了句，“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哦，我答应了何公子不说的。”

唐迹哭笑不得，“答应了人家不说还告诉我？”你有没有诚信啊？

王起篱想也不想就说，“你又不是外人。”马上意识到错误般的夺过他的牛排，“病人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忘了。”飞快的

背过身去。

唐迹心情极好的看着他。为了这样的日子，出个小车祸太值了。

第十七章

唐迹喝了口汤，低头说道，“我昨天在医院碰到赵釉岩和赵惜玉姐弟了。”

王起篱仿佛毫不关心，头也不抬，翻了翻报纸，“哦？”

“他带赵掌柜来医院，看来赵掌柜真的……”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考虑用词，“真的挺受伤的。”

王起篱动作滞了滞，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她受不受伤你又知道？”

“不是你说她抽了一夜烟，两天不吃饭嘛，泄露人家秘密。”他好笑的看着他。

王起篱决定不接这茬儿话，又翻了一张，心里却有些烦躁。

唐迹却像是粘上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赵掌柜应该是个好女人。”

王起篱长吸一口气，眼前却浮现了初次与赵惜玉见面时的场景。他知道赵惜玉对唐迹的印象挺好，却怀疑自己是个同性恋，并且

是个没有节操的同性恋。真是个悲剧。

“她对何公子很难忘情，是不是？”唐迹将空碗放在床头柜，看着王起篱自然的将它收走，打算出病房门，唤住他，问道，“你

说他们是不是相爱的？”

王起篱咬了咬唇，他想，他大概也会偶尔流露一些孩子气的脆弱，在在乎的人受到伤害时淌两滴猫泪，但这并不表示他会一直脆

弱。

“恐怕是的吧，赵……掌柜，是个好女人。”至少是个女人。但能不能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门嘭一声关上。

那个一直在唐迹面前夸赞王起篱是个漂亮男人的小护士拍了拍他肩，一直趴在墙上的王起篱这才回过头来，拧眉看了她一眼，扭

头就走。

“你……”小护士欲言又止。

王起篱却出乎她意外的顿住了脚。

“你是唐先生的朋友吗？”小护士很热情。

“是啊。”他竟然没有心情去应付美女，实在……

“啊，我先前以为你和他关系不好呢，可是那天却看见你——”她自知失言，转口道，“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对吧，需要我帮忙

把餐碗收拾了吗？”

王起篱忽然就有些神经质，答非所问，“我是唐先生朋友，不过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不要误会。”

“我能误会什么呀！”小护士甜甜笑了笑，“还是我帮你吧，正好这会儿我也没什么事。”说着就直接拿过他手中的保温盒，回

头对停在原地的王起篱笑了笑，“跟我来！”

医生说唐迹伤得不重，约莫再过半个月就能回去了，工作没什么大碍，就是以后得小心些，别再这么不要命了，喝了那么多酒还

开快车。

王起篱看了眼唐迹，发觉这人只是笑了笑，不太关心的样子，便对医生说，“需要通知家人来照顾吗？”

医生错愕的看了眼他，“你不是唐先生家人？”

王起篱尽量忽略心底的一丝抽痛，面无表情的说，“不是。”

“所以需要吗？”

医生颇有些为难，“唐先生请了护工，应该没什么大碍，况且你……”

“我明天要去S市，暂时没空过来。”他平静的看了眼面露惊讶的唐迹，“一直到他出院，都没空。”

“起篱？”

“我说真的。”王起篱说，“是真的，不骗你。”

像是要印证他没说谎话，王起篱的手机适时响了，顾无尤问他，“准备好了吗？”

唐迹不解的眼神直直的落在他身上，王起篱背过身去，“好了，你先上来，我们一起走。”

许宇澄摸了摸方向盘，“我敢肯定，他拿你当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