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想法是在没有听炙焰美人弹奏前才有的,自己还被自己拱手珍品的大方感动了下。
然后在‘欣赏’了前无古人,估计后也无来者的‘高级’演奏后,夜合欢风中凌乱了。
以至于,后悔了一辈子,今晚对美人的一时大方。
话说合欢皇帝用温润的眼,几乎是闪着崇拜的光芒,看着怀抱琵琶的炙焰美人。
真的,简直就是‘六指琴魔’再世,当然,没那么阴森的氛围,主角也较女扮男装美上一截,也锋利很多。
通晓音律,歌喉委婉,勿论性别,这样的人才,一直都是夜合欢崇拜的对象,别说还是这样的美人。
听说皇上把那把爱若珍宝的琵琶给了‘男宠’姬公子,姬公子还是琵琶一绝,正要在屋顶演奏给皇上欣赏,四个侍儿就都围到回廊,摆成仰望的形状,看向屋顶的人。
炙焰寒天半抱琵琶,半倚屋脊的模样,一身白衣,月下冷清,面赛芙蓉,艳冠桃李,实在是人在画中的美丽。
薄而红的唇轻启,炙焰寒天低声道:“夜合欢,我原来那把‘轻音’,是我母妃留给我的东西,也是我唯一的伙伴,你这把再贵重,也是比不过的。”
“我知道,自然是比不过,你要喜欢就留着吧,不喜欢也没什么。”夜合欢也低声回,他明白他的心情。
邪媚似妖的笑容,绽放在炙焰寒天脸上,笑得某欢一个激灵。
只听炙焰寒天接着道:“但是,我很喜欢。”
因为,这是生平头一次,有人送炙焰寒天东西,不因为皇子,不因为暗杀之王,就因为炙焰寒天。
于是夜合欢勾起右边的唇角,温柔无比,送给炙焰寒天一个微笑。
然后,细长的红眼,用他特有的直勾勾的眼神,直视着那双清澈温润的杏眼,那眼里,有他看透的包容,有他看不透的思绪。
修长细白的指尖晃动,‘铮铮’声乍起。
夜合欢没有移开视线,坦荡荡地对视那双带着血色的眸,炙焰寒天,其实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
然后,在炙焰寒天认真的一曲‘惊魂’下,真的就惊得人魂飞魄散。
举世难寻的琵琶,在倾城容颜的素手拨动下,发出如指甲滑过黑板,如刀锋滑过玻璃,如夜枭悲鸣,如丧考妣的悲切……
总之,对人类的耳朵,绝对是难以挑战的极限。
四个侍儿石化了只有一眨眼的工夫,然后迅速消失在紧闭的殿门后,相对惊奇地偷笑。
主殿院内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乌鸦都扑棱没了。
似乎,十六圆的月亮,都打了一哆嗦,阴暗了很多。
只余我们可怜的何总大叔,近在咫尺。
眼看着美人认真的表情,硬挺着被虐待的耳膜,强撑着被巨雷劈到的头皮,用眼神传达——
炙焰美人,亲爱的小鸡,你弹得真他娘的‘好’!
因为,三丈高的屋檐,夜合欢不想跳下去!
至此,夜合欢才明白,琴艺一绝,那个‘绝’字的含义——千山鸟飞绝的‘绝’啊!
第二十七章:针锋
翌日晨。
炙焰寒天从夜合欢柔软的肚皮上抬起头,红眼闪闪,“欢欢,你还是愿意我枕着你的?”
夜合欢被那个‘欢欢’的称呼,雷得一个巨大的冷战。
对炙焰寒天这人,他真的很无力,因为用他三十多年的智慧,用他两世为人的经验,他有点应付不了这小子。
昨晚被一曲‘魔音’入脑,夜合欢对‘魔音’‘称赞有加’。
称赞的结果是,‘兴高采烈’拖着炙焰寒天回寝宫,‘亟不可待’央求寒天兄弟枕他肚皮。
不是他贱,是他忍无可忍啊!
他宁愿忍受牡丹花下憋死,他也不能被自己送出去的琵琶虐待死!
权衡下的结果,夜合欢皇帝的肚皮,永远归炙焰寒天所有。
而炙焰寒天,就成为夜国皇帝最宠的‘男宠’,夜则同眠,出则同行,还是唯一的。
这也就导致了不久后,朝中以柳淞卿为首的重臣,以皇上要远‘专宠’之名,为难夜合欢的事来。
眼前,夜合欢除了失去肚皮的‘贞节’,还要担心被虐待的耳朵,更有了‘欢欢’这个恶心巴拉的昵称。
长长吐口气,夜合欢板了脸,表情严肃:“小鸡,作为兄弟,哥的肚子你枕着,没问题,但是,炙国三皇子的炙焰寒天,和夜合欢一国之君,‘欢欢’这个称呼,还是不要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好,你觉得呢?”
这帽子扣的,炙焰寒天只是性子执拗,和有些不通时务,却绝对不是傻子。
闻言,红眼一闪,看着夜合欢板着的大便脸,心头烦躁。
以前的夜合欢对他什么样他不在意,可现在的夜合欢,对他摆脸子他就是不高兴。
不由冷冷嗤笑,“我是不是三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一国之君,不叫就不叫,我好稀罕!”
从龙床上跳起来,狠狠剜了夜合欢一眼,手一捞,卷起自己的衣物,甩身就走,走时还没忘抱着那把琵琶。
“哎?小鸡……”
夜合欢没防备他会生气,赶紧伸手拉,没拉住,白影一闪,人早没了。
这孩子,咋这么任性!
外间的几个侍儿只觉一阵阴风刮过,皇上的‘爱宠’带着吓人的戾气就窜出了殿门。
几个对眼,没搞懂,就笑嘻嘻进来伺候,夜合欢只好起身,由得他们收拾。
心里却惦着窜出去的炙焰寒天,不由检讨,夜合欢,别管人家是不是愿意,你小子终是用铁链锁了人家三年,还被诬陷和你老婆有一腿。
他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身在他国,因为要等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的解咒,也够可怜了。
他不就是脾气任性古怪了点,他不就是喜欢你的肚皮了点,他不就是琵琶弹得‘投入’了点,他不就是给你起个恶心人的昵称么!
这都是小事,夜合欢你大男人一只,怎换了身体,就把容人的雅量给换没了呢?
想你当何总的时候,人家酒瓶都敲你脑门上了,你不是也原谅了那人么?虽然起因是你先整治了那人。
唉,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夜合欢寻思,待会下朝先去给俺的‘男宠’陪个不是吧,不管谁不对,总是我年纪大,让着小孩子是大叔应该做的事,对吧。
及上了朝,见到人模人样的柳淞卿,却想起他和皇后原彩蝶的对话来。
貌似这都快三天了,柳大人啥时候再去‘强’俺的皇后捏?
用类似于含情脉脉的眼神,夜合欢对着他的左相,勾起了右边的唇角。
柳大人,你可要耐得玩,何总很无聊,很期待你奸臣的表现呢!
眼角扫到皇上古怪笑意的柳淞卿,微微低头,心里就犯嘀咕——
这几日皇上总这么温和地看着我笑,一定有事,只是,现在的皇上却不象以前那样,有事立刻宣召,反而总在下朝后,召见巫龙吟那小子的时候多。
情况,是越来越不在我的控制之下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原彩蝶!和巫家两父子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想到此处,又锋利地睨了眼对面的巫龙吟。
冷清俊美的巫右相,彼时正和赦免后的崔侍郎,低声交谈。
感觉对面锋利的目光,巫龙吟无动于衷,只抬头扫了眼上位的那人,果然,那昏君又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看着他的左相。
夜合欢,你对谁有兴趣,也没必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吧?巫龙吟心头犯堵地蹙眉。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一边的老内官,拖着嗓唱着日复一日不变的词腔。
崔庄捧着玉圭站出班列,“臣崔庄,叩谢陛下圣恩,愿吾皇万岁!”
“崔侍郎,平身吧,爱卿当以此为戒,慎言慎行,众位爱卿也当如此。”
夜合欢咬文嚼字,这就是他懒得上朝的根本原因,搜肠刮肚的文言文真让他吐血。
可安慰的是,因为他一个多月的努力,白话文对话的时代,已经曙光在望了。
柳淞卿却在崔庄退下,站了出来,貌似恭敬,“陛下,臣有本奏。”
“嗯,柳相奏来。”
“臣日前听边关奏报,巫老将军在边关感染了风寒,身体染恙,臣以为,三国边关一直太平无事,巫老将军虽然战功显赫,毕竟年事已高,陛下是否该体恤将军,下旨召老将军进京颐养。”
呵呵,柳淞卿,你还真是急不可耐,你就那么确定夜合欢还是你掌上的傀儡?
巫将军年事已高?巫龙吟年不过二十,古人早婚早育,他爹搞不好连四十岁都不到!
想我何总的时候,也是三十好几,难道俺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龄了?
你个柳淞卿,不问候你令堂,你就不爽,是不?
这世上有种人,心里越是恼火,越是能笑得眉开眼笑,夜合欢就是这种人。
还是勾着唇角,一副很赞同的表情。
温和询问道:“哦?边关的奏报,朕却没见着。依柳相的意思,是要找年轻的将领替换巫老将军了?”
柳淞卿面不改色,一派忠臣相,道:“皇上明察,臣以为,守城校尉郑勇堪当此任。”
郑勇?没听说!
笑容不减,温和不变,合欢皇帝琅琅道:“柳相一心为我大夜社稷着想,朕老怀堪慰,只是,从边关到夜都,千里迢迢,巫将军本身体染恙,恐怕不堪长途跋涉吧?朕可不想好端端损失我朝一员大将,巫右相,你觉得呢?”
龙吟保持着他一贯的冷漠,只在对上夜合欢瞟过来的眼神,眉梢才隐约带了笑意,这人,老怀堪慰的词都说出来了!
“陛下所言,句句为家父身体考虑,臣为人子,自当愿老父身体安健。”
柳淞卿开口欲言,夜合欢大手一挥,金口一开,道:“既然如此,朕以为,此事应待确定将军无恙后,再予定夺,柳大人,此事暂时不必再提。”
柳淞卿眼内精光闪动,终是未在大殿之上给与帝王针锋相对。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皇帝,和以前尽在自己掌握的皇帝,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突然的转变,一定有其原因,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陛下英明。”巫龙吟躬身淡然道。
这突然冒出来的‘陛下英明’四字,差点让夜合欢笑出声。
这么经典的马屁,由人家美人右相的小嘴里说出来,硬是生生带了点子傲气,硬是生生让人心里舒坦。
某欢不得不感叹,人和人,他就是不一样啊!
因为惦记着要给小鸡‘男宠’赔不是的事,下朝的夜合欢匆匆就往‘夜宜殿’去。
却在‘夜宜殿’和‘晏德殿’的回廊处,遇到颜色慌张的章太医。
跟着夜合欢的小春,眼明手快,一把拉住章太医,轻喝:“章太医,您这是跑什么?看冲撞了陛下。”
“啊,陛下,您回来就太好啦!快,澜国师……”
章太医倒是知道现在的帝王不大在乎跪礼,眼前事又紧急,一把竟揪住夜合欢的衣袖,呼呼直喘。
夜合欢一听澜听雨,自是心头一惊,反手拉着老太医,扭身就往澜听雨呆的偏殿奔去。
同时吩咐身边的小春,“小春,马上去找巫龙吟过来,要快!”
及到了偏殿,章太医瘫在椅子上喘气,夜合欢却见那个伺候的小童,正面色惊慌地往外端一盆水,刷了金色的木盆,晃荡的是血红的颜色。
夜合欢更是大惊,一把就拎起章太医的领子,硬是拎着老头转过屏风。
扑鼻就是一屋子的血腥味,还有那让人惊艳的华发边,挂着一条染了血的白巾,触目惊心。
第二十八章:欠骂
斜倚在床头的澜听雨,一张苍白的脸,那本是无色的唇,却有一缕鲜红挂在唇边,更衬得那脸惊人的惨白,微阖的眼,长长的睫轻抖。
夜合欢见了那轻抖的睫毛,知道人还活着,缓缓出了口气,只要还有气就行。
坐到榻边的杌子上,忍不住试探,去握那露在衣袖外的细指,那指节,骨节分明,干枯如柴。
轻轻握到手心的时候,夜合欢心头更是酸涩,凉到心底的温度,无力到连挣扎都是细微的。
夜合欢低头打量自己手心里的指,白到透明的肤色,可见到紫色的血脉,在自己的手掌里,灰败如同死亡的颜色。
有些愣愣地,不由握紧了枯瘦如柴,询问地眼神看着章太医。
澜听雨其实一直都是醒着的,夜合欢进来,他自是知道的,温热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也是知道的。
只是,他没有力气去挣脱,只是,生死一线间,他竟然有些眷恋这掌心里的温度。
“澜国师突然吐血,臣给他服的药也全吐了出来,臣实在无法可施。”章太医低声解释。
“……怎么会这样?那怎么办?”崔嫣啊,让你找的神医找到没有啊?!
夜合欢突然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医科。
眼前这张淡如烟雾的容颜,纠缠着他每个沉睡或失眠的夜晚。
不知从哪晚起,总是出现在眼前单薄少年的样子,已经被这张淡颜,这把华发,渐渐取代,及至了无痕。
知道澜听雨醒着,温柔地用拇指摩挲手心里的手背,心里微微酸痛,声音就有些喑哑。
低声道,“听雨,你这样,到底是在为难我,还是为难你自己?我不求你对我如何,只求你放过你自己行吗?这个世上,总是有你牵挂的,听雨,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痊愈,再难,我夜合欢都能做到,以我夜国君王的身份发誓!更以我夜合欢的灵魂发誓!相信我,听雨!”
语调低沉的誓言,却是掷地有声。
飞身踏进门的巫龙吟,走进来的那刻起,就被这誓言摄了心神。
夜合欢,你用自己的灵魂起誓,可曾想过你至尊的身份?
澜听雨,你得夜合欢这样的誓言,可曾想过你其实是幸运的?
缓缓睁开的眸子,漆黑如墨,点点星光如同夜幕里最亮的星子,澜听雨的眼瞳是墨黑墨黑的,和一般人带着点栗色的黑不一样。
这样墨黑的颜色,嵌在白如纸的淡淡脸庞上,就有勾魂摄魄的诡异的美丽。
此时,因为夜合欢的誓言,这双流光的黑瞳,就定在夜合欢温润的杏眼里,不动。
夜合欢见他终是肯睁眼看自己,心头激荡,握着人家手的手心里,就微微有些汗湿。
声音就更是低柔,“听雨,那你告诉我,需要什么药才能医治你的病?”
然后他兴奋地盯着人家苍白的薄唇,专注地唯恐漏听一个字。
“……”澜听雨冰唇微微翕动一下,无声。
好一会儿,夜合欢失望地垂下眼,流光溢彩的星眸,就黯淡了阴影。
他还是没有等到听雨美人任何一个字眼,甚至,连个‘哼’声都没听到。
眼角一扫,却扫到直挺挺的玄色身影,龙吟来了呢。
放开捂暖了的那只手,起身靠近巫龙吟眼前,挫败的表情,在巫龙吟面前不想掩饰。
拉达着肩膀,脑袋都要低到人家美人右相的胸膛了,涩声低语:“龙吟,他还是不信我,我就那么不可信吗?还是你去问他吧,我在外间等你。”
耸拉着的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那表情,跟条被主人抛弃的狗有得拼。
夜合欢,你真就那么喜欢他?
龙吟忍住想抚摸他额前发丝的冲动,和心头不想承认的在意,答应了一声:“嗯。”
夜合欢坐在外间,仔细掂量自己的心态,对澜听雨,我怜惜加心疼,是愧疚在作怪,还是爱情之箭射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