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之美——崇狞

郑崇哆嗦着，拨通了王靳飞的电话……

“邵昕上辈子欠了你多少？这辈子要这样还你？自从认识你，你扪心自问，他开心吗？幸福吗？你已经把他逼到绝路上了……”

是啊，没有郑崇，邵昕郁郁终日；郑崇在身边，又有多少平安事？

郑崇的脑海回忆着从前的一幕幕，掩面哭泣。

他甚至觉得，活到这一步，一切已无法挽回。最爱的，不会再得到了。最恨的，也永远无法再逃避。

这就是自负的后果，自作聪明的后果。

他突然想起和江晓分手的时候，邵昕对他说过，“如果一件事客观上来说还不确定，那就不要去主观相信它有多确定”，所以，郑崇现在反倒确定了一个事实——人，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心。

……

手术室的等灭掉的时候，郑崇经历了一生中前所未有的恐惧。

医生会说什么？不要说抱歉！不要说已经尽力了啊！

后来，医生对他说很幸运的时候，他又经历了一生中前所未有的释然。

释然到嚎啕大哭。

他感谢老天，没有带走邵昕。

他贪婪地看着邵昕宁静的面容，长长的睫毛，翘翘的薄唇，有种失而复得的幸福和辛酸。

走廊的尽头，何佳盈红着眼眶望着郑崇。

郑崇嫌弃地蹭过她的肩膀，推着邵昕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崇！”佳盈抓住郑崇的胳膊，“我去照顾小玲，你留在这里照顾邵昕吧。”

对上佳盈真诚又期待的眼神，郑崇的心突然觉得很酸。没有点头，没有说话，静静一眼算是应许了吧。

佳盈松开手，默立在原地片刻，向小玲的病房走去。

……

“靳飞，你留下吧。我走。”

“哪儿去？”

“不用管我。我想明白了，就会回来。”

郑崇走了。靳飞恍惚觉得，他的背影很落寞。

……

教堂，时钟……

主，能不能指引我去向？

郑崇抱着发疼的脑袋，多想弄明白自己的命运。怎样，才能弄明白自己的命运……

是与非，郑崇已含混不清，到底是自己错了么？

坐在教堂里，黑漆漆，空无一人。

怎样才能给邵昕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离开他，抱紧他，都可以。

睁眼看看屋顶的创世纪，郑崇突然感到这些担忧显得卑微。

与创世的力量相比，自己多么懦弱啊。

何佳盈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每一个失恋的人都会自杀。

口口声声为了邵昕，可我为了邵昕，却一点罪责都不敢背负，连佳盈妈妈的教训都觉得可怕。这不是爱。这够爱的资格么？

是自己的懦弱让邵昕受了这么多伤害。

邵昕为了自己，却连生命都可以放弃。

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哪怕世人唇舌之箭向我们射来，我也绝不再走了！要死，就一起死吧。

郑崇心中忽然亮堂了起来，兴奋地狂奔回医院，一刻也不曾耽搁。

永远守护着邵昕，再也不走了。

……

郑崇对王靳飞说：“靳飞，我要去办些事，办完就回来。”

“你还回来做什么？我想，你走得越远越好，或许邵昕经了这次，会忘了你。你放过他吧。”

郑崇怒瞋着王靳飞道：“休想再让我离开邵昕！你们所有人都骗我！就连邵昕都在骗我！骗我说邵昕没有我会过得好、会平平安安！放P！这就是后果！我妥协了，可是命运没有放过邵昕！那我，不如搏一次，就算我和他被伤的体无完肤也无所谓！我要试一试。我一定要试这一次！”

王靳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郑崇，好陌生。郑崇是个不太会坚持自己的人，因为他说过，如今这个社会，坚持自己会碰得头破血流。

而这一刻，郑崇却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身上的安全锁，拉起邵昕的手，只身向白雪皑皑的山顶攀去！

“伯母，分手，已经是没得商量的事。”

“为什么！小盈已经怀孕了！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啊？”

郑崇不想对何佳盈的母亲讲她两个女儿做的种种不堪之事，太不愿回想那晚。

“伯母，我只是来通知您，不是征求您的意思，也不求您原谅。您想怎样惩罚我，随便吧。无所谓。”

“你……”佳盈的妈妈拿着电话的手已经发抖。

“对不起。”郑崇挂了电话。他想过这位中年妇女会闹上门来。那就闹吧，前脚闹完了，后脚门一关，他继续和邵昕过日子。他愿意。

“佳盈，去把孩子打掉吧。如果你要生，那你就是个未婚先孕的单身妈妈。我不会对你负责。”

小玲病房门口，佳盈失了主张。

“你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呢……”佳盈不敢相信。郑崇回来住的一个月，她努力地想要怀个孩子，她相信，自己只要怀了他的骨肉，他就走不掉了。印象里，郑崇自由自在惯了，但是做人的底限还是有的。

“呵……我早就是个杀人犯了。你知道我怎么跟你好上的吗？是甩了前任。当时她也怀了我的孩子，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所以跟她分手了，孩子……孩子也打掉了。佳盈，我早就不是个东西了。”

佳盈摇头，疯狂地摇头道：“我不想听！你骗我！”

“没必要骗你。这是这个女生的联系方式。如果她没有换号，你可以打给她，问问她我是不是个浑蛋。”

佳盈咬着牙，狠狠扇了郑崇一巴掌。

郑崇捂着手印凸起来的脸，笑笑，说：“你们一直以为邵昕想破坏我们的关系。可是我前任的事，除了我和那个女孩子，只有邵昕知道。他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吧？呵呵，他希望我爱你。你们希望他死。”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想伤害邵昕……”佳盈抬手想拂上郑崇的脸庞，却被郑崇挥开。

“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小玲不需要你照顾。她是邵昕的。不需要你。你走吧。我们租的房子里，还有我几身衣服，你想扔就扔掉。我不再回去了。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佳盈怔着，欲哭已无泪。她听得出，郑崇这次是有多认真。

她好后悔。如果静静等郑崇处理完一切后回来，那怎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切，真的再也无法挽回！

轻抚着肚子里的孩子，佳盈再也没有回头。有种不太正常的姿态，默默地出了医院……

后来，佳盈死了。不过，她的死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这期间，她曾说服自己放开过去，也曾决定过带着这份爱的遗产坚强生活，可是命运如若能被人参透，便也不再是命运。

17、心清，是爱最美的结晶

之后的许多天，郑崇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邵昕身边。

靳飞照顾了小玲数日之后，医院准许小玲回孤儿院进行后续养护。

邵昕因失血过多，体质不好，故而伤口愈合很慢，昏迷了两天三夜才第一次醒来。

看到郑崇的时候，郑崇也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稍后，才感觉自己的手被郑崇紧紧握在手里。

邵昕虚弱地动了下手，皱了皱眉头，嘴唇蠕动了下，重又闭上眼睛。

郑崇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但是时远时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幻。

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清明的感觉，伤口的锐痛已变成沉沉重重的钝痛，而胃部的疼痛却竟然未减丝毫。

此时目光相对，郑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是分别已久的恋人一时间见了，不知要说什么好。

而邵昕面对着郑崇，神情疲惫，明明就是打了一场生死之战，难免倦怠。

郑崇看着邵昕，心中洋溢着一种久违的温暖，浅笑着对邵昕念叨着：“总算醒了，总算是醒了……昕，你吓死我了……”说着竟掉下泪来，却始终满脸幸福。

邵昕的唇角凝出一抹笑容，没有试图讲话。或者说，根本没有力气讲话。

郑崇知道邵昕疲惫，便也不问他身上的感觉，只是轻摇起病床，想给邵昕喂些水。

三四天之中，邵昕一直静静地接受着郑崇的照顾，很顺从，很听话。郑崇也一直挂着温馨的笑容为邵昕忙前忙后。小玲出院之后，靳飞时不时来看看邵昕，也会把小玲恢复的消息带给邵昕，但不再陪床。

邵昕察觉到二人的微妙变化，心中也是生疑，但仅仅哑哑地说过一句：“郑崇。你日日夜夜在这里陪床，身体熬不住的吧。”郑崇只是笑笑，熬着眼圈继续陪着邵昕。

有一日，郑崇在门口接完电话，进来的时候虽是笑着，邵昕却读出了阴沉之色。

“郑崇。有什么事么？有事你去忙吧，我有状况可以自己按铃给护士的。”

郑崇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做的不够尽善尽美，便轻松地说：“没有啊……昕，你感觉怎么样了？回头等你身体情况稳定一点，医生会给你做几次全面检查。还有你的胃病，我要一并把你治好。等你出了院，我们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邵昕惊奇地看着郑崇。他的脑海里对世界的最后认知还停留在那晚。

郑崇对邵昕此时的表情喜欢的紧，凑到邵昕面前开心地说：“你没听错，我要跟你好好过日子！”

邵昕迟疑道：“佳盈姐……”

“没有佳盈姐！邵昕，从此以后，谁都不存在。只有我们俩！不要再拿任何人烦我。我好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你要陪着我！再挣扎也没有用！再有负罪感也没有用！你逃不掉了，你活在世上，就是为了陪着我！”郑崇坏笑着，享受着邵昕表情的变化。

邵昕见他这副样子，哭笑不得，不知郑崇在抽什么风。忽而又睁开眼道：“那孩子呢？”

郑崇一滞，面露烦色：“没有孩子！邵昕，我警告你，你再对你自己不管不顾，先死的不会是你，是我！”

“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有真真正正为你做过什么决定。我要决定一次，你受伤那天我就已经做完了一切。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跟我有关，冤孽情债我郑崇注定已经还不清了，经历了这么多，我决定要选一条路继续走，那就是你。你很任性，面对你的任性，我妥协过很多次，可明明都以伤害你告终。这次，容不得你拿主意了。如果你不答应，没关系，你可以推开我，可我，一定会死给你看。”郑崇最后一句话说得无雨无晴，却无比坚定。

邵昕惶惑得对着这样的郑崇，心中的感觉，竟是——暖。

从来没有想到，当自己试图推开郑崇的理由被郑崇彻底否定之后，自己心里的感觉竟是暖，是彻底的心安。

邵昕这才有了点觉悟，原来自己以为的清高德行，竟然只是一层窗纸，捅开窗纸，屋内和那些庸俗之人竟是一样——欲望满满。

除了满足，还是满足。邵昕闭上眼，仿佛觉得生命的马车一路颠沛，此时有了驻足停歇的心情和理由。

邵昕笑了。

好。既是这样。那么。我们。一切从新开始吧。

郑崇也开心地笑了。

多好。

没有纷扰，没有批判。

不再质疑自己。不再质问上天。

让我们背弃道德吧。背弃人间所有的规矩。

爱，就在一起。生生死死，永不离弃。

如果这世界到处都是变数。那么请你知道，至少我的心可以供你抓住。

如果世界充满背叛。那么请你知道，我就是你跳动的红心，永远与你同在。

怀疑，是种太累的感觉。我不允许你受怀疑之累，我将用我的一切让你学会相信。

这个时代，哪怕你防备一切，都不用防备在你身旁的我，我将用生命立誓，来自我的一切一定都是爱，不再有伤害。

邵昕，郑崇，能有这一天，能交换彼此坚定的真心，是种运气，是种造化。

不知道此时，道貌岸然的人们会不会疑惑，会不会愤怒，一份爱情，怎可以用别人的幸福来浇灌成鲜血淋漓的样子。

可世界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衍生奇物。

浊而生浊谓之常理。净而生净谓之自持。浊中生净却可谓为奇观。

就如水中之莲，淤泥里出尘，当然是场感天动地的奇迹。

美在圣洁与污浊并在。

美在破茧之痛未将娇蛹扼杀，却催其脱胎换骨，蜕变成傲视百花之园的翩翩舞者！

18、报

每次医生来查房，邵昕总不说自己胃痛，从来一脸笑容地对医生说自己恢复得很好，并轻声道谢。

郑崇这两天却拉来靳飞，自己不知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靳飞这夜在邵昕床头伺候时，发觉邵昕脸色很是不好。正欲问邵昕哪不舒服，邵昕却扶着床沿挣扎坐起来。靳飞着急地看着邵昕的动作，连忙一边会意地拿起地上的雪青色小水盆，一边给邵昕顺着背，难不成邵昕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对什么药有反应？

邵昕的表情很痛苦，咬着唇迟迟吐不出什么，额上却已滚落了汗珠。

“昕，你……”靳飞什么都还未来得及说，邵昕已经哇地一口吐了。

可靳飞愣怔了，邵昕吐得居然……居然是……血！

“昕！”靳飞扔下小盆，搂住突然昏昏沉沉的邵昕，慌乱地找着按铃，“快让医生来看看！”

两个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跑着进了病房，看了两眼便忙对身边护士说：“赶紧送去查。”

邵昕突然紧了下靳飞的手，无力地说：“……别告诉郑崇……如果结果不好，让我亲自告诉他……”靳飞含泪点点头，为邵昕擦净唇角的血迹，便撤出身子让医护人员围了上去，邵昕对靳飞笑了笑。

郑崇确实是出事了。

晶石钟表公司的李秘书前段时间便提醒他公司的案子要出事，郑崇只顾邵昕，并未关注过案子的动向，而一单49万的货单凭证，备注一栏的字迹涉嫌后期伪造，晶石作为原告方，遭到被告反诉，被告一方请了当地很有名望的一名女律师来打这个官司，这个律师名叫费娆，她竟出了个点子要把原告方涉嫌造假的律师搬倒。原告曾与费娆商议，搬倒对方律师团未免成本太高，对于这个案子来讲是十分没有必要。可费娆作为大辉律所的重要合伙人，早就想把郑崇所在的律所搞垮，这次无疑是个机会。所以，这次事件并不针对郑崇，但郑崇却是当初指点晶石修改备注的始作俑者，受了很大牵连。

这个节骨眼上，费娆尚未将事态闹大，郑崇便不能再等，如若自己的行为在业界闹大，以后也就不用再在这个圈子混了！其实，前段时间郑崇早就觉得自己当初做的这件案子很混蛋，是邵昕最最讨厌的手段，甚至他想过，如果真有什么事，那自己就不做律师了，哪怕坐牢也好，反正想图个心里干净，也正好甩开何佳盈。但是这两天陪着邵昕的他，已然从过去那团纠结的纷扰中走了出来，心中憧憬着以后，一切都变得很重要，工作，声誉……自己混的好，对邵昕才最好。

“本来过两天都快要出院了，怎么回事？”

“这个情况真的是要引以为戒，病人主诉也不一定全靠谱。”

“那他刚来的时候就没全身检查吗？后续检查没查到？”

“当时情况紧急，这个位置要不是专门来查不好发现。”

“不过刚来的时候就算能发现也是晚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