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什么医院?我不是好好的。”余文青咬着牙,“回X中!”
“这里是单行道。”
“那你不会再往前走一段啊!”余文青冲前面吼道,吼完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那个男人一眼。“还有你,长什么样不好,非要长成这样。”
那男人看样子是怕了余文青,可是却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下,“这长相是我爸妈给的,我有什么办法。”
余文青眼睛一瞪,那男人立即头往后一缩,嘴巴闭的像珠蚌。
余文青终于恢复了当年横扫星娱的无敌小火龙的风采。
两人到了X中的门口,余文青先下了车,付了车钱,看那男人从那边下了车就想开溜,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他。
“你还想跑!”
那男人全身一哆嗦,苦着脸看着余文青揪着自己衣服的手一眼,嘴巴瘪了瘪,“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您到底想干什么您就直说吧。我告诉你,要钱是真没有,要命,”他看了眼余文青,小声道,“我也舍不得。”
余文青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有着这么滑稽的表情,一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忘不住伸手推了下他的头,“我要你命有什么用。”
又不能换那个人回来。
那男人看性命无忧了,脸上表情总算活泛一点,但仍然还是在害怕,“那您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余文青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他刚刚看到这个长得和余文正一模一样的人时,脑中根本来不及细想就追了上去,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他这几年,已经想像过太多次了,如果那个人没有死,如果他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发誓,再不会让那个人离开自己。
他想要什么,自己就给好了。
这四年的时间,已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
他其实早已经懊悔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再后悔,再难过,再思念,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了。
“我……我……”他还是紧紧的揪着那人的衣服,只是神情却有点茫然。
那个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胆子总算壮了一点,悄悄的伸手去掰他的手。
两人的手刚一碰到一起时,余文青忽然伸手攥住他的手。
那男人吓的就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余文青差不多用了全身的力气,他一时甩不掉,只好一边动着,一边去求余文青,“这位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就一个看大门的,你缠着我做什么?”
“刚刚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男人愣了一下,停住想甩开他手的动作。
“我有个哥哥,和您长得很像。可是,他死了。”
男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本来是恐惧惊慌的脸上,又有了一丝同情。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像个傻瓜,和余文青印象里那个精明睿智的男人在气质上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余文青感到有点失望,他就算想在这个男人身上找那个人影子,可能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要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
赝品就赝品,气质不像也无所谓,他能看到这张脸,就满足了。
“您叫什么名字?”
男人迟疑了一下,但很是很老实的回答道,“李拥军。”
这名字真恶俗。连名字都和那个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是在这所中学做事吗?”
男人点了点头,“我这学期开学时来这里做保安。”
余文青又仔细的打量了这男人一眼。越看越觉得失望。
这男人论身高,和那老东西差不多,但那人的身板永远是直挺挺的,但这人却有轻微的驼背。或许不能算是驼背,只是他可能习惯了卑躬屈膝,所以站在那里,很自然的就会哈着腰,比人矮三分的模样。
其他方面也不是太像,余文正的皮肤要比他好,毕竟那老家伙比较注重保养,而这个人,皮肤也不算差,但相对来说,要粗糙一点。还有嘴角,余文正永远都不会这样耷拉着嘴角。
“您一家人都在这里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也算是吧,我现在一个人。”
“为什么?”
男人偏了下头,抿起嘴角,好像不愿意多提。
余文青却觉得心脏砰砰的猛跳了几下。这男人抿起嘴角时的神态和那人看起来非常像。
“我能到您家里去看看吗?”
男人警惕的看着他,不敢一口答应,却也不敢一口拒绝。
“不行吗?”余文青低低的问道,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带了一点很久以前在余文正面前撒娇时常露出的表情。
男人明显还在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看得出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这一点也和那个老东西不一样。
余文青松开他的手,“我们上车吧。”
等一回头,自己停在校门口的车不见了。
糟糕,刚刚他一时情急,也没找停车位,这车该不会是被拖走了吧。
他忙走到校门口的保卫处,想向里面的人打听一下。里面的人是个小年轻,一看到他,眼睛就瞪大了,说你是不是余文青啊。
余文青这时正心中发急,没心情应付他,但毕竟有求于人,就耐着性子说是啊。
那人一听就乐坏子,说我可崇拜你了,你以前的那些歌,我差不多都会唱。
余文青闲工夫和他扯这些个东西,他要问车的下落,还要盯着李拥军,防止他偷跑了,就开门见山的问对方刚刚停这门口的车哪去了。
那人疑惑的问那车是您的。
余文青点了点头。
那人一拍脑袋,说我要早知道是您的,怎么也不会让他们把车给拖走啊,我真的不知道啊,余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
余文青在听到他说车给拖走几个字时,就开始转身往回走,根本没理会那小年轻后面说了什么。他走到男人面前,强忍着怒火,尽量和言悦色的,“我的车被拖走了,你住的远不远?”
男人忙摇了摇头,“不远,我平时经常都是走着回去的。”
“那我们走着过去吧。”余文青说完就给BETTY打了个电话,让她搞定车的事,然后看了眼等在一边的李拥军,“走吧。”
等到终于走到李拥军的出租屋面前时,余文青阴着脸仰视着比他高的男人,咬牙道,“你到底有没有远近的概念?这么远你还说近,我脚都痛死了。”
明明是他主动要求来这里的,也是他提议走过来的,可是男人却好像是自己犯了错一般,立即向他说了声对不起。
这种性格也和那人不一样。
那个人在世时,从来只有自己挨训的份。
男人住的出租屋是一幢很老的楼,上面还有一个拆字,估计不久就要在这座城市里销声匿迹。两人一前一后的顺着逼仄的楼楼往上爬,余文青看着男人的背影,竟然有一点安心的感觉。
这人的背影真的很像那个老混蛋。
“进来吧。”男人打开门,自己站在门边,神色有点尴尬,“地方有点小。”
余文青走了进去,打量了一下房间后,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幸好这个人不是余文正,要不然他真的要心疼死了。
第三十五章
地方不是有点小,根本是非常小。这里应该是专门租给外来工住的,只是个单间,但被分成了两个小间,里面应该是卧室,外面这间,靠窗位置放着炊具,墙角有个旧的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小冰箱。左侧边贴墙放着一张小桌子,几个叠在一起的塑胶凳子。余文青在此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原来人的生活可以这么简单。
李拥军将叠到一起的小凳子折散来,递了一张到他面前,“您先坐一下,房间又小又乱,您不要介意。
这里小是不假,但并不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就连那些炊具都擦洗的干干净净。
“您自己做饭吃吗?”他指着那些做饭的家伙。
李拥军的眼神看起来就好像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是啊,我一个人,做饭也简单。”
“我可以在你这里吃顿饭吗?”
男人露出惊讶的神色,看了看他,神色间颇为为难,“行是行,就是这里都是些粗茶淡饭,不知道……”
“我能吃得惯。”余文青抢先回道。
男人只好点了点头。
“我能进里面看一下吗?”
男人立即紧张的摆着手,“里面很乱的。”
“没关系。”余文青说着就站了起来往里面走,男人拦不住他,只好自己也跟着走进去。
里面的地方更小,只着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床尾几步远处,是个小卫生间。
“我用下洗手间。”
余文青说着就走到里面,关上门来。
要看一个人的卫生习惯,就要看他家的洗手间。这个洗手间虽然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地面一点污渍都没有,还有洗脸池也洗的很干净,余文青甚至凑过去闻了一下挂在一条铁丝上的毛巾,也是淡淡的洗衣皂的香味。
他在里面呆了一小会儿,然后冲了下马桶,又走了出来。
李拥军正坐在床沿,看到他出来,忙站了起来。
余文青很自然的在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来,然后随手翻了下放在床头的一叠书里的一本。
是本很通俗的杂志,是被以前的余文正评为恶俗低级的一本杂志。
“这些书好看吗?”他扬了扬手中的书,“我都没看过?”
“还行吧,打发时间的。”李拥军笑道,“你要想看就看好了。”
“你看过吗?”余文青漫不经心的翻开一页,用手指着标题:孽恋情深,举起屠刀向恩人。“这个您看过吗?”
李拥军笑了一下,说看过,挺惨的,那女孩被那男人养大,可是那男人却在喝醉后强暴了她,后面又发生了一些事,那女孩就把那男人杀了,自己也自杀了。
余文青抬着头看着李拥军,笑着说您都剧透完了,我还怎么看。
李拥军小声的说了句不是你让我说的。
“我能在这休息一下吗?”
李拥军笑着说好,那我去做饭了。
余文青冲他笑了笑,就低头去看手中的书。
男人走到外面去做饭,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水声,切菜声。
余文青翻了几下手中的书,然后一只手就掀开了床上的枕头。
枕头下面是空的。
他愣了一下,眯起眼睛。
那老东西把东西藏哪儿了。
他又轻轻的打开床头柜,里面也只是一些杂物。抽屉里也没有。他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掀开床褥,下面也只是一层床板。
余文青站在床边,一手托着下巴,眼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搜索着。
他刚刚没有听到大的动静,所以男人就算要藏,应该也只是藏到很顺手的地方,可是他会藏到哪里呢?
他的目光落到叠的整整齐齐的棉被上。
他将手伸到棉被里摸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里竟然也没有。没可能啊,从小到大,这老东西藏东西自己还没有找不到的。
他的目光又将这里整个的扫了一遍,最后又落回最开始看到的那叠书上。
他不由的失笑,真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没想到那两样东西竟然正大光明的摆在他的面前,而他却没有发现。
他伸手拿过那本杂志和那盘CD,在他刚进来时,这两样东西是放在枕头旁边的。
杂志是那老东西最爱的国家地理,而CD是自己的最后一张专辑,里面有那老东西最为喜欢的一首歌。
一个看大门的听他的专辑还没有什么,会看国家地理,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全身都在发抖,鼻中一阵阵发酸,紧紧的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王八蛋,竟然还跟他来这一招。
他紧紧的握住拳头,用力的作了几个深呼吸,才稳住自己的心神,强忍住出去给那老家伙一拳的冲动。
他将书和CD又放回原处,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那本三流杂志。
真难为那老家伙了,竟然连这些书都会花时间去看。
还有这几年,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他诈死这件事,到底还有多少人知情?有哪些人是同谋?
余文青一边翻书,一边在脑中思考着。
老王八蛋,既然敢这样整他,就要考虑到惹到他的代价。
他决定暂时不动声色,由着那人继续装下去,他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同伙。
那边传来炒菜的刺啦声,还有油烟味和呛人的辣椒味。他忽然又觉得鼻中一酸,这几年,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放下书,悄悄的走到隔间的门口看着那个穿着围裙低头认真做菜的男人。
李拥军好像感觉到他的视线一样,忽然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余文青心猛的跳了一下。
“辣椒好辣。”他先开口。
“你不吃吗?”男人问道,“不好意思,我自己习惯了,忘了先问你。”
余文青摆了摆手,“没关系,我都无所谓。”
其实他的胃很不好,平时一点辣都不沾。这老东西心可够狠的,为了怕他怀疑,竟然故意这样做。
他往前走一点,站在男人身边,双手放到口袋里,“你为什么敢把我带回家?”
男人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憨厚的笑了笑,又继续翻炒锅中的菜,“我这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不怕你抢。而且我认识你。”
余文青心中一紧,“你认识我?”
男人点了点头,“最开始我吓坏了,没认出来,后来才想到,你是余文青,是个唱歌的,我儿子以前很喜欢听你的歌。”
装得还真像,连儿子都出来了。
“您有儿子?”
李拥军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容,“我这么大年纪,有儿子奇怪吗?”
“可是您说您是一个人的。”
李拥军拿过一个盘子,将锅里的菜装到盘子里,放到一边的桌子上。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他死了。还有我老婆。四年前我们全家一起出了次车祸,他们两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留了下来受罪。”
余文青心中一声冷笑,这王八蛋,装的还真像,他会找出证据,将他的一切说辞推翻。
“我哥也是出车祸去世的,他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李拥军露出同情的神色,“我能理解,不过余先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些。”
“他很疼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最疼我的。”
李拥军拿出两只碗来盛饭,“他既然这么疼你,他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也不希望你为他难过。”说完将两只碗放到桌上,脱下围裙,自己先坐到小餐桌前,“过来吃饭吧。”
余文青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来,手中拿着筷子,却不动手。
“您说错了,我不难过,我一点都不难过。”
李拥军正准备夹菜的手停住了,“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余文青夹了一筷子辣椒到嘴里面,边吃边偷看男人的脸色。
男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专汪的吃他碗里的饭和菜。
这辣椒真他妈的辣,这老王八蛋,动真格的了。
余文青的眼泪都被辣了出来。
“他在世时,整天的管着我,现在他不在了,我不知道有多自由自在,我才不难过呢。”
李拥军脸上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但他显然不是那种喜欢和人争执的人,只是皱了下眉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