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那些古装具里常演的铁匠铺应有的模样,他停下来看了两眼,却又被那个掌柜拉到了院东一排架子前,看见上头立着刀剑和各式长兵刃,还有一柄好像青龙偃月刀的长刀,看得他爱不释手,每样都拿起来摸摸,恨不得抱回家好好玩几天。
那掌柜的看他就是买货的人,立刻把这些东西的重量价钱都报了出来,问他要哪一样,若要得多了还肯给他便宜些个。褚掌门这才想起正事来,放下了青龙偃月刀,从怀里掏出他画了好些天的设计稿,问他们能不能按图打造。掌柜的一叠声应了,拿过图来看了看,又愁眉苦脸地还给了他:“实不是我们这店里不会打造,客人这图上也该标个长短薄厚,不然打出来不合用了,不是我们的过错?”
褚掌门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画得好看了,也没标尺寸,也没写上材料要求,就找他要了笔纸,先按厘米写了长度,再列了竖式,换算成市尺。幸亏那位先生不是个多事的人,没往纸上看,由着他算出数来,把草稿烧了,不然这个穿越者的皮就能让人扒下一半去。
写好了数据再交给人家,那位先生就敢大包大揽,说这异型的东西不好做,他们当家的还要研究研究,至早了下个月才能交货。褚掌门对技术人才一向敬畏,人家怎么说就怎么是,点了点头订下年前来拿东西。订好了手枪,他又问起哪里有卖铝盆的,这回掌柜的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铝是什么。
铝,银白色轻金属,化学式AL,原子量27,相对密度2.7,可以制造合金……但这些都是不能对古代人说的,他只能描述铝的色泽外形和质轻的特点。说了半天,掌柜也没明白,说要回去问问老板。褚掌门忙制止了他,心里也有了底,这个时代还没提炼出铝来,也不知哪才有铝矿,铝都没有,塑料更是没指望,他的洗衣机大概是做不出来了。
褚掌门一时心中忧郁,没心思再看兵器农具,打算回家慢慢参详洗衣机发展史,看看能有什么替代品没有,实在不行就开始烧玻璃。用厚些的玻璃做盆,只要洗时衣服里不夹着钱,大约也打不破。没有上下水管虽然不方便些,但到时把盆打开倒水,至少也比手洗省人力……他把该付的银子给了掌柜的,自己低头就往外走,暂息了改造生产力的心,打算先进他掌门的职责,给门里买粮食去。
才出了门,就见门口一个穿蓝色长袍,脸色凄清如雪的年轻人望着他,看着有几分脸熟,也想不起来是以前背过那些资料里的哪一个。正想问问电脑有什么提示,鼻端忽然闻到一阵香风,眼前一花,那人就已凑到他身前,紧紧把住他两臂,拖着他就往一辆车上去。褚掌门待要挣扎时,内力却不能随心运转,吓得他赶忙叫电脑帮他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电脑那边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中毒了。”就没再理他,他再三再四地催问自己中的什么毒,这个绑架他的是什么人,那边才又回了一句:“是良性迷药,不会致命。一般走江湖模式的穿越者总要中两回的,不用担心。那个人的资料正在调取中,等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的。”
他这个肉票还没怎么样,那个绑架犯就沉了脸,阴恻恻地说道:“褚掌门继位之后,架子倒大了不少,如今见了我都只作不认得了?”
这话说得不阴不阳,里面内涵还格外丰富,褚承钧心里突突地跳了几下,对于褚掌门江湖正道的身份就升起了无数怀疑。
搞不好不只韩师弟,这个褚掌门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不然怎么人家放着两个年幼无知的师妹不绑,绑他这个武功高强的掌门人?而且说话又这么暧昧,仿佛曾经跟他有什么过往……比如两人一起做过坏事什么的?他又狠狠看了那人几眼,却死活想不起到底是谁来,只好闭上了眼,打算他再说话时就说受伤之后脑子糊涂了,过去的事记不起来。那人爱信不信,反正是个绑架犯,就算到他师弟师妹们面前说什么不好的人家也不信。
不过,万一人家是跟他有仇,这回动手其实就是想把他带到没人地方乱刃分尸了呢?
他这里胡思乱想着,那个绑匪却不满意了,伸手攥着他的领子,把他提到自己面前,冷冷问道:“褚退思,你想什么呢?你以为当了这个天脉剑宗掌门,就真成了人上人,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这几个月,我给你传了多少次暗号,你竟一直没回复过,真打算违逆我爹的意思么?”
褚掌门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对他前任的感情又升华了一回,把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这简直是全才啊,自己当着掌门,还兼任着不知哪里的探子,这边为师弟白挨了一刀,顶头上司那里不仅不算工伤,还要责怪他一直没去工作……封建社会对劳动人民的剥削,竟也是这般严重!
话说回来了,他倒想把褚掌门那些故旧都联系上,问题是这片平行空间才刚开发,电脑这边资料不给力啊。到现在还没查出眼前这小子是谁来,更不用提他们从前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他掌门干得好好的,如今要说自己失忆了,肯定是说不过去的,眼前这位接头人又气势汹汹地不好应付,愁得褚掌门又想装晕。只可惜现在身上的伤口早长好了,除了落了道疤痕,一丝不适之处都没有,没法晕过去逃避这人。
褚承钧实在想不出办法应对,只想先逃出去再说,索性闭了眼不理眼前的接头人,一门心思地运转内力。他方才吸进去的也不知是什么迷药,眼下不仅自肢无力,就连内息运转也不通畅,内力才离丹田,奇经八脉中便同时一痛,若非他一直受着剑伤折磨,忍痛能力提高了不少,当场就要叫出来。
虽是没叫出来,却也疼得他全身颤了一颤,那位接头来的就在他头顶冷笑了一声,叫他老实呆着,别想有的没的。“你吸入的是如意软筋散,越是运内力,经脉伤得就越重,若要强冲化药力,最后只能经脉阻断,功力全废。你最好老实一点,别以为自己做了个掌门就能和咱们山庄断绝关系,不然我有的是手段调教得你老实。”
这段话说得阴渗渗的,配着褚掌门经脉处撕裂一般的疼痛,却实颇有恐吓之能。褚承钧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运内息,却连讨饶也不知从何开口,只好继续闭了眼装硬气,脑内拚命地叫电脑救他。
11.绑匪正身
接头的小白脸做人颇不地道,也不说个前因后果,就把褚掌门带到了一间小院,从后门遮遮掩掩地进去了,便把他扯下车来,一把掼进了屋子。屋里还有两个年长的江湖人,一个长得斯文些,留着山羊胡子,一个高大魁梧,把如今也有了几块肌肉的褚掌门比得像个白条鸡一般。
那两人见了褚掌门,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也不和他说话,只问那个接头的:“垂裕,退思是怎么回事,到这时候才跟你过来?”
原来那接头的小白脸叫垂裕,这名字倒是奇怪,退思想必就是褚掌门的原名,和这个垂裕也不分上下。听他们的意思,褚掌门和这些人还挺熟,没准拜师之前就认得了,所以这些人都不叫他褚承钧,而叫他退思。
也许他就是个从小培养的间谍,就为了等他长大,夺取这个掌门之位——该不会前掌门的死跟他也有什么关系吧?虽说他不是原装的,可这事要掀出来,可没人管他是不是原装的,一应罪名必然都是要安在他头上的!
褚承钧忽然想到了尹师弟每回看见他的那种奇异态度,此时疑心一起,就觉得他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拿他当贼防着。可是别的师弟师妹们都没这么奇怪,难道是尹师弟没跟他们说过?又或者是没有证据,不能肯定他就是凶手?
褚掌门电视剧看得极多,对这种桥段烂熟于心,从寥寥几句话中就能推出一段狗血剧情来,再看那三个正商议着怎么处置他的江湖人,立刻脑补出了他们的身份——魔教中人!而他褚掌门就是这个魔教从小培养的杀手影卫一流,不知几岁被送上了天脉山,一面学人家武功,一面夺人家家产,一面借着正道的身份掩饰,替这个魔教办事。
他这里也编好了一段剧本,那头人家也说完了话,过来审他这个不遵号令的叛徒。褚掌门连认都不认得那几个人,只好接着装正气,说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如今生是天脉剑宗的人,死是天脉剑宗的鬼,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能再听你们号令。”
脑中电脑已是找出一套绝世武功大全,卖了他两个贡献点,保证他练了以后必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莫说三个人,就来三十个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也能当场打死,不留后患。
那三人被他气得脸都变了色,叫垂裕的那个过来先踢了他一脚,也不知踢到什么地方,痛得他坐都坐不住,只靠着胸中一片信念不曾晕过去,现把武功密藉打开了学习。
那些秘藉都是前辈穿越者总结出来的,简单易学,效果也极好,褚掌门看了一遍就有了心得,当场运起新学的高级内功心法驱毒,果然比方才见效,经脉中痛楚渐消,也重新对售后有了一丝好印象。
可惜时不我予,他现在正是个罢工的职员落在上司手里,这上司还是走黑道的,不把劳动者利意放在眼里,哪容得他驱毒练功,从自己眼皮底下逃出去。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立刻察觉他在运功驱毒,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教训道:“退思,你这孩子好不糊涂。垂裕如今是在庄中掌事,替老庄主教训你两下也是职份之内,你怎能仗着自己年纪大些便不服他管教?伍叔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伤行动不便,可你这回受伤耽误了教里的事务,难道不该罚?看在你重伤才可的份上,只罚五十鞭吧。”
这人说话看似和蔼,也是不讲理至极。现代哪国的间谍在国外出点事,国家还得伸手往回捞一把;他这个什么教倒好,不仅受了伤没有过来看一眼、送个慰问品的,如今又怪他不该受伤,还打算拿鞭子打他——前褚掌门为什么要受这个伤,不就是为了稳固自己在门内的地位,把谋杀师父的嫌疑降到最低么?赶上这种领导,真亏他死得早,不然落到今天也该活活气死。
褚掌门如今被点了穴,内力运转不通,又换了两种高级内力使用,也是一样不见效果。眼看着那几个人把自己绑到墙上就要体罚,只好把脸皮放下,大声叫道:“且慢!我有话要说!”
垂裕正替他褪着上衣,听到他叫停,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有多硬气,原来也只是装腔作势。不管你有什么话,且挨完这五十鞭再说。放心,冷叔知道你受伤的事,下手自有分寸,不会让你有机会再装病躲懒的!”
他是真病,不是装病!同样是江湖中人,人跟人的素质怎么会差这么大呢?你看人家天脉剑宗的师弟师妹,再看看眼前这些魔教同党……难怪人家都说邪不胜正,就他们天天搞这种办公室斗争,就斗得自家人离心离德,不用别人伸手,自己就要倒台。
到了这个时候,以自身之力逃跑显然是不可能的;把两个师妹叫来救他……他还不如自己认倒霉挨这一顿吧;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眼前这个售后了。褚掌门难得雄起了一回,硬扛着背后的痛楚,对电脑威胁道:“你给我的这些资料全不管用,我再挨五十鞭,肯定过不了一年退换期就要死。你再不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到时候我宁可花的钱都白花了,不再重新穿越,就回我自己的身体,找各大新闻媒体,说什么也要把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售后服务公之于众!”
在他的坚决主张之下,电脑终于给了个正经答复:“这些武功秘藉都是真正的高级功法,只不过是要多花点时间练才能见效果,不能立竿见影。穿越办无法传送物质到这个平行空间,但我能寻找同在这个空间的穿越者来救你,只不过要视救援任务难度,给他几个贡献点。”
他就知道售后除了要贡献点,一件正事也办不来。不过到了这危急关心,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一面骂着穿越办,一面咬牙答应下来。售后还怕他死了会回去投诉,主动给他提建议,让他把身体控制权交出来,由电脑控制,降低新陈代谢水平,减少出血量。
褚承钧想了想,反正现在疼痛是他白挨着,还不如把控制权交出去,先阻断痛觉感受器,等有人救他出去再慢慢收拾这身体吧。
他这边点了头,电脑就直接掐了他所有神经,将有氧循环模式改成无氧模式,骨骼肌当场全数放松,人就站不住,像个口袋一样沿着墙滑了下去,只靠着手上的链子挂在那里。那个行刑的中年人见他身体滑落,以为他是受不得刑晕了过去,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垂裕却不耐烦地说:“才挨了两鞭子就装死,二叔何必理他。”说罢要拿茶壶将他浇醒。
那个二叔探了一阵鼻息不得,脸色立时变了一变,立刻从腰上解下钥匙,把褚掌门身体放下,又将手指按在他颈间探脉,隔了许久才微微跳一下。他把褚掌门放在窗边一个榻上,回身对同来的两人说:“鼻息脉息都极微弱,想来是前阵子受的伤还未好。这孩子一向听话,如今竟敢和垂裕争吵,怕也是伤得太重,肝气不纾,才变了脾气。他这样子,也难办庄主交待的事,不如先送到天脉山养养,咱们回去替他复命吧?”
垂裕却不信他真有伤,伸手把了把脉,也确实脉息微弱,几乎摸不到,这才收回手来,息了把他一顿的心,和那两人商量:“他虽然有伤,但之前说话的意思,也是以为当了这个掌门就能和咱们撇清关系了。这样贰心之人,要来何用?不如就此杀了他,天脉剑宗也不会疑到咱们身上,自然会和蒙山派冲突,到时两败俱伤,也是替咱们行事铺平道路。”
褚掌门听得有些躺不住,幸好那个伍先生明事体,立刻阻止了垂裕,夸褚退思自幼纯孝,有他母亲在那群人手里,料定他翻不出什么花去。二叔也和姓伍的意见一致,不肯让垂裕害他性命,顺手还解了他的穴道,免得经脉不通,再闹出人命来。
那三人商量了让垂裕装作见义勇为的活雷锋,把褚掌门送到他们住的客栈,顺便结交他两位师妹,以便光明正大地来往天脉剑宗吩咐他做事。不管过去的褚掌门是悲情还是阴险,如今的褚掌门却是一门心思地想脱离这个犯罪组织,打好主意出了这个门就想法逃跑,东西买不买地再说,只要把两个师妹全须全尾地带回山上就好。
不料三人说定之后,却没把他带出门去,而是由二叔和伍先生看着他,垂裕出去找他师妹过来。褚掌门急得无法,却也只能干看着,连眼都不敢睁,生怕起来再挨几十鞭。好容易电脑那边主动向他报告:“涿州正好有个穿越者,已经答应要来救你了,大约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如果不行,我会再寻找合造的穿越者,你放心等着吧。”
不放心能怎样,反正他除了等着也没别的可干了。电脑那里因为怕他投诉,已经把这三人的身份查了出来,正好躺着没事就让他看资料。那个垂裕原来是叫褚垂裕,和他同姓,是江南慎德山庄的少庄主,比他还小几个月,一手摩云剑在江湖上有些名望;姓伍的叫伍通元,是慎德山庄庄主的好友,练的是判官笔,庄中大小事务他都能插上一手;那个二叔叫做褚道宁,是慎德山庄的二庄主,和褚垂裕武功同出一源,只是功力更深些。
褚掌门再看慎德山庄的资料才知,那地方在江湖上居然也算是个正派。庄主褚德盛号称江南第一剑,武功绝高,今年整整五十岁,慎德山庄就是他一手建起的。他自己有一妻四妾,家中子弟众多,再加上两个弟弟都依他居住,庄中人口过百,并且人人习武,连仆人都是会武功的。但因为这个空间发现时间太短,收集的资料不全,不能知道褚承钧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褚掌门自己揣度,既然都姓褚,搞不好和他们家就是亲戚关系。不过身份应当是不高的,不然怎么这个垂裕好像挺习惯使唤他一样?这个慎德山庄必定外表是正道中流砥柱,实际上一直阴谋一统江湖、称霸天下什么的,所以从小就把家里的孩子送到别派卧底……也有可能是从小收养了孤儿,给他们冠上自家姓氏,再送到各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