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做的可是长久生意,大佬可懂得薄利方能多销啊。”顾冕东夹着支那明点给他的烟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前些日子越战一结束,枪支的流通就立马和原来不受丝毫限制的时候有区别了,等于说现在我们想要走私,不光要在你们这一路上多花心思,还得在这头多谨慎上一分。”那明细细分剖着眼下的困境,语气十分诚恳。
“大佬可别诳我这个外乡人,您能把一个寨子管教得这么井井有条,丝毫不受战火的波及,可见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你若是缺人手,下次来的时候我多派几个借你用用也就是了,只是天龙会才刚受过重创不久,底下的生意很难在这一二年间立即恢复过来,上一次的军火又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动了手脚,现在还没查出来,会里正是缺钱运转的时候,您就算想多挣几个给这全寨老小改善生活,恐怕我们一时也很难拿得出啊。”顾冕东道,摆明了想要赖掉这笔帐。
那明眼珠转了半天,咬了咬牙,故作为难一般地决然道:“念在你我还有好些年要合作的份儿上,百分之三,不能再多了。”
第41章
顾冕东和那明商谈了大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连午饭的时间都错过去了,可对方始终死咬着百分之三的价钱不肯再做让步。两方人马不欢而散,约定明天再接着商议。顾冕东便带着人回了小楼各自的房间里,正觉得有些气闷时,底下人却送来了一封信和一个包裹,说是A国那边发过来的。
顾冕东以为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天龙会出了什么事儿,连忙拆开信来读,却没想到又是关于傅简言的。景生写得很详细,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说得一清二楚,顾冕东读完,又看见了包裹里的那本书,脸色自然而然地阴沉地厉害。送信的人还在一旁心有惴惴地站着,此时更是不安起来。
“去叫几个人……叫几个人留神看着傅简言,他要是有什么小动作,及时向我汇报。注意别叫他发现了。”顾冕东的语气显得很疲惫,他并非不犹豫,可毕竟事关天龙会上上下下的生计问题,不能不小心些。要是没有这回事便罢了;要是有的话,也算是早早做了个防备。
“我明白了。”那人说着点头退了出去。顾冕东叹了口气,取出那本《第三次辞世》来,掏出打火机,把剩下的信连带着信封和包裹皮一起烧成了灰烬。
休息了一阵子之后,顾冕东带着一行人和那明打了个招呼,借口去看看船的储备情况原路返回了码头边。老王还并不清楚那件事,但他南来北往地跑了许多年,人早已修练成了老油子,毕竟知机,拖过傅简言来只管立一边聊天看风景,留下顾冕东和一干手下去船里商量事务。那几个保镖不远不近地站在一边,本是听从顾冕东的吩咐盯在这里的,反倒让老王给打发走了。“有我在这儿看着呢,傅哥儿能出什么事儿啊?你们只管乐你们的去吧。”
保镖看他态度坚持,也不好把真相言之于口,况且本身在屋子里整整闷了一天就不怎么心定,当下交换了几个眼神,正好各自散了。傅简言也不甚在意,身处在浩荡辽远的景色里,听着来往的人们说着熟悉的中文,心里早已不知轻快了不少,和老王聊地也颇为尽兴。
只是二人毕竟不熟,好多事又无法言之于口,所以说了半天也无非是那些地域民俗,又见到船里面还没有个结束的意思,都难免觉得有些无聊。恰巧这时,三五个游客模样的人背着包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打量了傅简言和老王一眼,向傅简言道:“小哥儿,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么?”
傅简言打量了一眼他手里的那个黑匣子,抱歉地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弄。”
那人不死心地给他指着,“瞧见了么,就是这个按钮,从镜头里看见我们之后按一下,听见胶卷的声音停下来就行了。什么?不知道镜头在哪儿?这不是吗,仔细看,就是那个小框框……”
傅简言满脸为难地捧着相机,老王见状,只得上前接了过来。“我来帮你吧,以前走船的时候也替人拍过。”
“多谢了。”傅简言感激地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方便他们拍照。只是这时,一个同样做游客打扮的人拿着地图满脸迷茫地走了过来,向傅简言询问着一座山的大致方位。傅简言看了他一眼,一边装作研究地图的样子,一边把手里事先准备好的小纸条递了过去。那人压低了声音在傅简言的耳边道:“你不跟着一起走么?要是就这一个老头子的话,我们还能对付得过来。”
傅简言抬眼看了看船的方向。“不了,那么长时间过来了,没必要在这会儿打草惊蛇。”
“你现在怎么样?秋筠……秋筠她……”
“我还好,叶姐已经被咱们自己的人葬在了A国海边的一个墓地里,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傅简言的语气依旧利落,只是声音难免带着些伤感。
那人看了看依旧按着那四五个人的要求拍着照的老王,犹豫地道:“知道么,张头一听说秋筠死了,立马扬言要你回来之后仔细述职……他好像一直看你挺不顺眼?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你有个心理准备,这边结束也就是两三天的事儿了,到时候回去了可得小心点儿。”
傅简言沉默着点了点头。那人看了看前边一眼,示意了一下,便把脸上的神色一转,满面欣喜地高声道:“诶,可算是弄明白了,那我就往那边走了,谢谢您了。”
“不客气。”傅简言也同样高声答道。老王把相机交给他们,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见傅简言正和一个拿着地图的旅客说些什么,那游客满是兴奋地挥手走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一边走过去一边道:“我看这一片儿开发地真是越来越好了,早些年我来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游人,上岸之后要是离了码头,连块儿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傅简言笑了笑,冲老王示意了一下身后。“他们出来了。”
第二天,依旧是主楼的正堂,顾冕东一改昨日单驳那明的手段,而是开门见山地先提出了一个数字。那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决然地回道:“这怎么能行呢,大佬简直在开玩笑。”
“哦,不行?”顾冕东挑了挑眉头,“可据我所知,附近的寨子提供的无不和这个价格相当,为什么到了寨主这里就无故高出这么多来呢?要知道你们瓦寨走私起来可是最方便的。”
底下的人无不面面相觑。那明听他挑破,虽然有些尴尬,但他毕竟见过些世面,不仅不退,反而定下神来冷冷道:“既然顾大佬早就知道别家的水平还不屈不挠地来我们这里试价钱,想必也是看得起我们瓦寨的能力。军火这种东西,哪怕是一个零件有毛病那也算是残次品,不是谁都能弄来的,又不像白粉,掺点儿面也未必能有人尝得出来。”
顾冕东也真真假假地笑了起来:“这是自然,要是我们没有那个诚意,又何必在这里耗上这么长时间的功夫?只是我也说过,天龙会正值危难的时候,我这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图的无非是尽量的公平罢了,毕竟以后我来的机会也有限,还是把价钱一次性商定好了,也便于他们行船的以后快着点儿跑路。”顾冕东放低身段道。
那明知道这是在给自己台阶,只是碍于手下有头脸的都在,便又装模作样地想了一回方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忍心顾大佬吃亏,毕竟要是天龙会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这里的收入又得有所耽搁,那就再让百分之六给您,加上刚才那百分之三,干脆抽下一成来凑个整。不过这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了,大佬要是还不满意,那就只能去找别家了。”
顾冕东笑得颇为和乐,“那明先生果然是个爽快人,那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就让人来起货。不过天龙会那边我离开了这么久,怕生什么事端,等装好了船就及早告辞了,在您这儿打扰了这么几天,承蒙照顾,有时间闲下来也千万去我那里坐坐。”
“大佬难得来一次,这么仓促怎么能行?我看夜里就由着他们起货,咱们好好乐呵上一晚是正理,我知道大佬离了那边儿不放心,可好歹也给我们个孝敬的机会,这几天都没弄着什么好的,晚上准保得让您尽兴才是。”
顾冕东话是担心天龙会,但同时也怕傅简言真如景生所言并不单纯,害怕他乱来,索性早些走了清静,便再三推辞。无奈那明十分坚持,无奈之下,顾冕东只得拖延到夜半时分再启程,那明这才作罢。
第42章
当天晚上,瓦寨主楼正堂里的两桌流水席摆得极尽热闹。酒至半酣时,那明拍拍手叫出了几个打扮得明丽秀媚的姑娘。顾冕东只是略略扫了一眼,继续和那明杯来盏去;傅简言兀自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来吃,也并不多瞧;倒是老王觑着眼仔细看了看,发现眼前的这几位和第一天的全然不同,甚至还有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个清秀少年跟在后面。老王心下了然,也识趣地低下头吃起菜来。
就在屋子里的一帮人花天酒地的同时,外头蚂蚁一般忙着搬运东西的喽啰们已经走过了三五趟车,把大半的东西都装进了船里,眼看着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忙活了半天的人们侧耳听得正堂那里阵阵欢声入耳,分明是正在兴头上的样子,也有心喘一口气,动作上便或多或少放慢了速度。
顾冕东带来的几个人手除了充作保镖用的,余下几个根本忙不过来,只是随着第一批货去往了海边,留在码头上清点东西查记账目,剩下那明这里的人独自装箱。留在这里的十几个见既然都不是外人,除了轮回跟车的,剩下的这几个手头上偶尔偷起懒来倒也十分乘便。过不多时,前面出发的一辆车装完船便如同刚开始的几辆般立即返了回来,只是众人见驾驶座上只有一个脸色发白的阿贝,不由得满是纳闷儿地问道:“阿贝,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那几个人都哪儿去啦?兄弟们都这么辛苦,可不带这样吃懒饭的。”
“出、出事了……”阿贝惊魂不定地一脚踩空从车里跌了出来,在旁人的好心搀扶下才勉强站在地上,只是腿肚子犹自一个劲儿地打着摆,“快、快去通知大佬们,码头上出事儿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像是难辨阿贝话中的真假,又仿佛仅仅是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都犹疑着不敢上前。阿贝见状,急得眼泪直向外飙,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旁人跌跌撞撞地向主楼方向跑了过去。众人看阿贝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这才略略感到着急了起来,各自交换了个眼神,也都无心再做这无用功,丢下手里的东西连忙围拢了上去,却也不近前,只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跟着阿贝后边,一同往主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明正在和顾冕东谈天说地,两人都喝了不少,虽然不至于喝醉,但话总比平时谈得开,这会儿突然见人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么一大帮,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忙慌的,像个什么样子。”那明站起身来,皱眉高声道。
“大佬,码、码头那里……”阿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码头那里出事儿了!警、警察……”
“你说什么?”那明吃惊不小,就连顾冕东也一并站了起来。正堂里的人一听见“警察”二字,醉成什么样儿的都清醒了过来,就连箭在弦上的老王也立时放开了怀中瘫成一滩软泥的女子,只有傅简言一人表情淡淡的,眼睛黑黝黝地晶亮着,也瞧不出喜怒来。
“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阿贝咽了咽口水,勉强控制住心情。“好多警察,包括海边的船都被一圈快艇给围起来了,跟鬼似的连点儿声响都没有,活生生吓死人!还是成哥把我推上车叫我回来报信儿,我才没了命一样开回来的。”他不由得又激动了起来。
那明毕竟在当地见多了这阵仗,倒还不至于自乱阵脚,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顾冕东便狠狠飙了句粗口,迈起步子不管不顾地就向外走,急得老王一把拦住了他。“少爷,使不得啊,那边儿都是警察,这要是在A国还好说,咱好歹有些关系,可现在去了只有死路一条啊。”
他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声响,一个岗哨拼命般跑了进来,大喊道:“大、大佬,外边有警察!”
那明此时脸上也血色全无,只余一片油油的黑黄颜色,如同鸡油滚入了泥地,越发地没了用处。老王心里虽也难免慌乱,但毕竟年长于人,又有几分见识,指使着保镖先护在一圈围着顾冕东,之后又一个劲儿地催问着那明瓦寨暗门的去处,一连问了几声才见那明反应了过来,慌慌地领了但凡可能担得上责任的人,连妻儿都顾不上便不管不顾地逃命去了。
一行人杂七杂八地疾步往前奔,眼见着马上就能走出这片瓮城一般的瓦寨了,偏偏不知顾冕东想起了什么来,四处环顾了一圈,果决地住了脚。
“傅简言呢?”
他不走,老王和一干保镖自然也不敢挪动步子,也顾不上情况危急,只得跟着一起就着远处民宅里的灯火在人丛里细细分辨了半天。“好像没看到傅哥儿跟上来啊。”老王怕他责怪,便先出言道,“都是我这个老糊涂疏忽了,要不……要不干脆您先走着,我回去找找,估计傅哥儿哪怕脚力慢些,也应该不会搁得太远,咱们一会儿就能对上头。”
顾冕东听见前半句的时候,眼神已然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又见老王当真要回头去找,冷冷地道:“理那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做什么,人家早把我给卖了,结果我还当真把他像个宝贝一样捧着。”
老王乍一听,脑子里也难得没有立时反应过来,还只当是顾冕东心情不快,依旧要回头去找,直到听顾冕东说了句“以后就当他死了罢,天龙会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老王才真真正正地愣了下来,立在原地反应了半天,犹自难以置信地咋了咋舌头,眼见着他们走远,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三个月后的一天,已经是深夜了,景生却只觉得眼睛总是跳,没有一分睡意,便有些心神不定地起了床,打算去外面散散步,却没想到连外衣都没穿好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景生一边嘀咕着不知保全又在哪里醉死了过去,一边上前开了门,却被门外人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话说的……”景生呆呆地低喃道。
“别说了,快去给少爷准备些热水来。”同样衣衫褴褛、神情憔悴的老王跟在顾冕东身后进了屋,向景生发话道。
景生一直没反应过来,到了这会儿也任他指挥着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给顾冕东洗漱。不知洗了多久出来,景生不放心地扭头去看,见到顾冕东依旧回复到了一表人才的模样,方才长出了口气。
“人没出什么事儿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景生已听了老王所讲,见顾冕东一副戾戾的模样,不由得好言安慰道。李豪生也早已被惊动了起来,站在一边儿听了个大概,此时羞愤交加地道:“想不到我活了一辈子,最后在这个黄毛小子这里看走了眼,真是……”
“诶,天龙会虽然治理有方,但又不是油泼不进水滴不进的生铁,有人想要往里钻,总能照着合适的漏洞,豪生不必太过自责。先叫人给少爷弄些可口的热饭来,好好填填肚子休息一番是正理。”老王说完,留景生和李豪生二人看顾着顾冕东,便自下去找地方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