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简言感受到那个小小东西所具有的不规则外形,一边把它放进外衣口袋里,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陈嘉让无意去解释,只是继续在他耳边道:“别让顾冕东发现了。这个东西打开之后三天电池就会用完,到时候千万别忘了把它取回来。记住,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把这玩意儿完完整整地交给我。”
外面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陈嘉让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总算是轻松了不少,他独自向着公交车站走去,打算转乘公交车回自己的住处,却被几个熟悉的面孔拦住了去路。
“陈警探,我们头儿请您过去坐坐。”
陈嘉让挑眉冷笑道:“你们头儿请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这也是不得已,陈先生务必多多包涵。”话音刚落,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便开了过来,停在了几个人身边。见那几个人毫无退让的意思,陈嘉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得上了车。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劳伦斯打交道,只是这种方式是在让人吃不消。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停在了一家夜总会的门口。那几个手下把陈嘉让送到一个包间门口便不再向前,陈嘉让推开门,满室的烟味儿让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陈先生,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现在是在合作之中,谈不上谁有求于谁,所以你要是能更主动一些的话,我想这对于你我来说都会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劳伦斯挥手让几个陪酒的漂亮姑娘退了出去,强硬地开门见山说道。
“没错,可一直到现在为止您还始终都没有展现出自己应有的诚意,这让我们也十分为难,要知道联邦可不是慈善所,这种事要是被狗仔队披露出去,那么你我之间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陈嘉让一路过来,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气,见此时劳伦斯竟然还反过来挑他的理,言辞间自然也少了几分对他的客气。劳伦斯早就该想到陈嘉让并非软柿子,被这么一通抢白,他的脸上不住地变换着颜色,也是十分地挂不住。吟了一下,劳伦斯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放和缓了语气。“陈先生,您要知道我也是有苦衷的,可这件事明明是联邦一手筹划的,您总是让我们上赶着去请,老大知道了难免会不高兴。”
陈嘉让冷笑道:“少拿联邦在这里说事,敢问谁还不知道你们虎头帮究竟打的是些什么主意?我们调查组里只有这么几双手,每天却总有那么多的工作堆积在那里,不可能光顾着应付你们。你们的老大要真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决不会揪着这种细枝末节不放。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天龙会那么大的地盘,眼馋的可不只你们一家。”
第11章
傅简言刚进来顾冕东的办公室里没多久,现下却不知是该继续留在这儿还是立刻退出去,但眼前的不速之客却显然没有考虑这么多。傅简言见他像个主人似的,无需打招呼便自顾自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顾冕东的对面,翘起了二郎腿,不由得偷偷打量了顾冕东一眼,见后者毫无反应,便把手中的文稿放在他的桌子上,往门外走去。
“站住,谁叫你走的?”傅简言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顾冕东的声音便在身后响了起来,语气隐隐有些不善。
“可是您有客人……”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顾冕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傅简言的话,“回来。”坐在极富派头的老板椅里的男人强硬的命令道。傅简言只得依言退了回去,站在了原地,虽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对面的人随意地靠在椅子里,皱眉看着两人这场短短的闹剧,虽显得不耐烦,但到底没有出言打断。那人有着一头半长的金色卷发,眉眼是白种人特有的深邃,举手投足间姿势优雅而大方,手表、领带夹和袖口一样也不少,看得出是个极有教养的人。见两人都没了动静,他这才操着一口带有些许南方口音的英语不紧不慢地向顾冕东说道:“顾先生,想必我此行的目的您已经很清楚了。不得不说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让我们很为难,要知道我们毕竟是一个集体,太过特立独行,总归是一件有风险的事。”
那男子说完,自认为极富教养地注视着顾冕东,等待着他的回答,可这个五官俊朗而富有威严的东方男人似乎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头也不抬地翻阅着傅简言刚刚交上来的文稿,只是反问了一句“是吗”,便没了下文,也不知究竟听没听进去。似乎丝毫不将他这个副主席秘书放在眼里。男子不由得把视线转向了他的助理,那个站在一旁看上去极温润的年轻人。傅简言刚刚还因为这个男人被顾冕东当成了出气筒,这会儿自然更不敢帮忙,只是把目光聚集在顾冕东手里的那份文件上,装作并没有发现到那人投过来的目光。
那男子还没受到过这样的冷遇,不由得有些火大。他提高了音量,威胁顾冕东道:“顾先生,政治不是儿戏,您要是仅仅把这当作是一次可有可无的人生体验的话,那我现在就去报告唐纳德先生重新分配党内对各个候选人的扶持力度。”
顾冕东翻完了为数不多的几页文稿,见对面的人没有罢休的意思,这才抬起头来对眼前的人说道:“史密斯先生,我想我已经让我的秘书不只一次地转告过唐纳德先生我会在这里处理竞选期间的一切事物,虽然这样或许会给我们的联络造成些微的不便,但是我想顾氏的产业所意味着的庞大后援资金会给支持我的选民以更大的信心,毕竟只要还没有到投票还正式结束的那一天,我就还只是一个民主党的普通党员,我会履行自己的义务,但决不会轻易承担不属于我的责任。我们的目的从来都是一样的,这一点相信唐纳德先生从来都十分理解。”
傅简言低着头站在他的旁边,见两人之间火药味儿渐浓,悄悄地把手伸进衣袋里,摸到了那个小玩意儿,稍一犹豫,掰开了开关。
被顾冕东称呼作史密斯的男子不由得冷笑了几声。“所以您的意思就是说其实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不识时务了?”
“随你怎么想,虽然我个人并不愿意这么早就和自己党内的成员发生什么意见冲突,但也不会容忍有人来无理取闹。”
史密斯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傅简言知道时机已到,将那个东西拿出口袋,随手粘在了桌沿的下方。手心里出的不少的汗让傅简言的动作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只是顾冕东一直紧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人,对他的小动作丝毫没有察觉。“顾冕东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界精英,可这才是刚刚开始,您要是不懂得适时地听取些别人的意见、接受别人的好意的话,一意孤行在政界会酿成什么样的恶果,想必谁人心里都清楚得很。竞选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不论结果怎样,今后的路都还长着呢!”那人胸膛起伏着,似乎动了真怒,撂下一句“祝您好运”,也无意再听顾冕东的回答,便就此匆匆地走了出去,丝毫不复来时的随意。
“啧,”顾冕东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钢笔,发出了一个极不屑的叹词,“好意?我要是敢去享受他们一点儿也不走心的好意,估计早就被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子弹给打死了。”
傅简言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提起了这件事,顾冕东旋开笔帽,在文稿的末尾上一边签字,一边不由得说着:“写得不错,你的伤……”
“我的伤早就没事了,您问过的。”傅简言低着头道。
顾冕东看了一眼这个温和而内敛的年轻人一眼,见他那双黑葡萄般的水润眸子也正在盯着自己,总算是记起了自己上次过问他这件事时的情形。“那就好。把这个直接拿给叶秋筠,让她誊到电脑上打出来。”
傅简言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自己这次写出来的东西可以这么轻易过关。“我明白了。”他尽力克制住自己喜悦的心情,拿着文稿退了出去。顾冕东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心里感慨颇多。
转去隔壁,傅简言见叶秋筠正对着电脑忙活着,便站在门口示意性地敲了几下门,“叶秘书。”
叶秋筠扭过头来,看到傅简言,自然地扯出了一个笑来。她本就长得漂亮,又会穿衣打扮。头发的样子是傅简言叫不出名字的某种发髻,端庄又随性,衣着没有盲目地附庸风雅,反倒选择了最经典的黑白搭配,显得整个人干练而又不失自己鲜明的风格,再加上这么一笑,便又更多添了几分味道。“是小傅啊,有什么事吗?”
“老板让我给您送份文稿,说是让您打到电脑上去。”傅简言很少跟女性打交道,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腼腆。
“我看看……”叶秋筠接过了那份文稿,发现全部都是手写的字。“是你写的吗?十九页?”叶秋筠稍微皱了皱眉头。傅简言是这些人里唯一不会用打字机的人,他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叶秋筠扫到最末一页上顾冕东的签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我知道了。”她打发走了傅简言,在整理好手边的文件之后,开始打刚送来这份全部是手写的文稿。
看得出来写作的人十分用心,而且作为演讲辞来说,语句也算得上极富有感染力,只是大大小小修改的痕迹让叶秋筠难免有些头疼,天知道顾冕东是怎么把这个用了不少修改符号的文稿从头到尾理地清楚的。不得已,叶秋筠只得拿着文稿打算找傅简言问问清楚。
走廊上静悄悄的,一点儿生息也没有,叶秋筠觉得反常,看了看腕上的表,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休息时间。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见傅简言的办公室已经关上了门,便打算往回走,顺便拿上些钱下楼吃饭。谁知正在这时,从某个房间里传来的难以忽略的杂音让叶秋筠滞住了脚步。她调转回头,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某个房间的门。
“谁啊……”噪声停了下来。傅简言开了门,有些尴尬地看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女子,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叶秘书。”
“小傅,你的东西写得挺不错,就是有些修改的地方我录入的时候看得不是太明白,你能不能标注一遍次序?最好稍微清楚一点儿。”叶秋筠的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
傅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接文稿走到办公桌边,拿起枝笔来在上面标着。“我没想到这次可以这么轻易地通过,所以没有重新誊一遍……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您吃饭的时间。”
“哪里,没有的事儿,要不是找你改文件,我还不知道现在已经中午了呢。”叶秋筠站在门口大致地应着,也不走近,只是眼光不停地扫着傅简言办公桌上的陈设,一个崭新的收音机很快便吸引住了叶秋筠的眼球。她接过傅简言改好的文稿,也不忙着看,只是一味地盯着那个巴掌大的盒子。
“刚买的吗?都能收到些什么?”
“应该都是些流行音乐什么的吧,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小吴昨天才买的,他刚去吃饭,我借来听听,只是杂音倒是也挺多的。”傅简言解释道。
他的话音刚落,走廊远处的门便被打开了。两人没想到这个点儿还有别的人在,都不由得多或少地有些吃惊。“流行音乐?你喜欢听谁的?”问话的人是顾冕东的法律顾问Gino,他一边转过身来反锁住办公室的门,一边和傅简言搭着话,显然把两人刚才的对话听去了不少。
“其实我平时没怎么听过,只是觉得新鲜才借来看看的。”傅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Gino锁好了门,走过来接过那个崭新的收音机,拿在手里研究者。“功能挺全的嘛,还可以录音……没想到小吴这个人还挺会生活的。”
第12章
陈嘉让手里拿着枝笔,专注地听着。那边除了不时传来的纸张翻动的声音之外,似乎偶尔的对话也确实只是关于竞选。
“Clare,昨天的情况也全都是这样的吗?”
刚刚带着两份午饭推门而入的Clare在弄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之后,无奈地撇了撇嘴角。“没错,我和Tom昨天在这儿守了整整一下午,别的什么事儿都没顾得上干,要是按照Tom的话来说,我们所能听到的一切都毫无疑问地显示出他的确是一个既肯努力干活而又极富于野心的政治活动家。”Clare一边拿出袋子里的汉堡、薯条和饮料,一边模仿着Tom一贯的口气说道,“不知道头儿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反正我看这次我们的努力不过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Clare隔着张桌子伸长了手臂,把袋子里所剩的咖啡和小份的披萨轻轻地放在了陈嘉让旁边。
“谢谢……可你不觉得他今天怎么走得太晚了吗?甚至连我们都已经开始午休了。”陈嘉让压着声音说道。
“谁知道呢,”Clare咬了一口汉堡,耸了耸肩,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或许是临时有事要忙吧……”
陈嘉让又听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别的动静,便只得暂且关闭了监听设备,开始享用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下午休息,傅简言拿着那本看完了的书去唐人街买了不少Neil喜欢吃的辣椒,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独自回到了哈莱姆。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永远显得灰蒙蒙的阳光,破旧的居民区都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似乎搬出去也才不过是昨天的事。傅简言迈着步子走在街上,难免生出了些感慨,这个被他倚靠着度过最艰难时光的地方不论他如何挽留都正在渐渐地从他的生活中不断淡去,外面的高楼大厦和那些让他心力交卒的勾心斗角反而一步步地挤占进他的生活,尽管那是他所必须要做的,可难以抑制的疲惫还是一点一点地堆积在心底,覆盖住了那份乐在途中的心情。
Neil似乎还在补觉。这是傅简言敲半天门而未果所得出的结论。无奈,傅简言只好把手中的东西暂且放到地上,从衣袋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以此来暂且打发时光。初夏的天气一点点热了起来,哈莱姆的卫生状况又总是能给蚊虫提供足够的营养,很快,傅简言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便被咬出了一个个小红点儿。即使烟味儿渐渐地开始弥散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也并没能阻挡住那些小虫子们超乎寻常的热情。
傅简言不堪其扰,但又不确定下一个休息日会到什么时候,便只是把那些装着闻上去就能让人颇有食欲的辣椒的袋子又重新系了系,扎紧了口,接着靠在已看不出原本面目的墙上等着Neil起床。傅简言没有手表,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只是眼见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房间里似乎还是没有动静,不由得又敲了一回门,手都敲红了,也不见有人来开,倒是对面的邻居不堪其扰,隔着门吼道:“有完没完啊,早就没人住的房子敲什么敲!”
傅简言怔愣了一下,手里停了动作。“没人住?”
回答他的是空余一片的静寂。
顾冕东除了中午的时候加了会儿班,一个下就没有再听到办公室里有任何动静了。陈嘉让正觉得有些头疼,却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劳伦斯打来的电话。
“陈警探,这次我们花的力气可不小,您可得信守自己的承诺。”劳伦斯上来就说道。
看来上次的谈话总算是起了些许作用,陈嘉让心里不由得觉得安慰。“你们发现什么了?”
“发现倒是没有,只是在今天下午顾冕东的演讲上让他好好吃了一回我们的亏。”
“演讲?”陈嘉让皱起了眉头,怪不得那人一下午都没在办公室里。“你们都做了什么?该不会是去搞破坏了吧?”
“没错,”劳伦斯洋洋自得地说道,“我们把他们提前布置好的条幅全都扯了下来,撕了个粉碎,就连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送来的花篮也都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您可没看见顾冕东当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