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少爷（第七、八卷）——骆无

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阴间，阴间还没有设立阴曹地府，因此这里就跟普通凡人居住的城镇一般。

大家下了船，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其中有一个年轻女子，似乎也是刚死不久，怯生生地走到他们跟前，说：“两位公子，如果没有地方去，就先到我那里去住吧。”女子深怕他们会有尴尬的心情，忙解释道，“我那里房子很大，房间也很多，二位公子不要用担心。”即使是鬼，也还可以找个鬼夫，黄毛生怕他们两个大男人去住，会玷污了女子的清白，可看到她那个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锦云风度翩翩地问道，他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在黄毛跟前稚嫩乖张的模样，惹得对面的女子苍白的鬼脸上似乎泛起了红晕，不要以为鬼不会脸红，鬼只是很少晒到太阳，所以脸色惨白，令人发怵。

“孟婆。”

“孟婆？”聂锦云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起师傅要他们找的就是孟婆汤，不禁转过头，小声说，“会不会跟孟婆汤有关。”

“锦云，你可知，孟婆汤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是用来修补乾坤镜吗？”

黄毛摇摇头，但并未解释太多，是他自己一时疏忽，没想过这个时代还没有孟婆汤，否则就不会被补镜神委派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两位公子？”

被孟婆一提醒，两个人才回过神，聂锦云首先点点头，答应去她家。

孟婆高兴地粲然一笑，带着他们往城里走，她走的极快，脚下却没有一丝声响，他们低下头，才发现她是悬在半空中飘过去的。

他们停在一栋瓦砾房前，走进屋，里面窗明几净，分外清爽，这样的环境总算让他们放松下来。

“二位公子，我去备一点暖汤。”“谢谢孟姑娘。”

黄毛在床上坐下，聂锦云四处走了走，屋里点着油灯，只能照到一小块地方，聂锦云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没有看出哪里可以盛放孟婆汤的地方，于是只得悻悻然地回到床前，和黄毛坐到一块。

“黄毛，我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

“嗯！”

“我们当初是女娲所造，那么人死了之后，魂灵不回去，那世间的人不就越来越少？”

“没有魂魄，就会多一些痴傻的人。至于人数倒是控制不了。”

“如果这些鬼怪能重新投胎，那该多好。”

“或许，这个方法可行。”看来聂锦云有当阎罗王的天赋，这些事情不用自己提点，他自己已经想到了。

“可是……”聂锦云托着腮帮子想，“如果他们拥有前世的记忆投胎的话，那不就时不时地出现一个神人，这样也不好。”他紧蹙眉头，想了想，没想出方法，这时，孟婆已经端着两碗汤进来，汤水上面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这是什么汤？”

“我死之前，靠卖这汤过日子，大家觉得好喝，就叫它为孟婆汤。”

“这就是孟婆汤？”

“是！”孟婆以为自己的汤闻名遐迩到连两位公子都知道，有些羞涩地放下汤碗。

聂锦云端起喝了一口，不禁觉得口中生津，美味异常，赞叹道：“很好喝。”

黄毛喝了一口，果然口中香气四溢，不知不觉就已经喝完了一碗。

“对了！”

“什么？”黄毛抬头看着对面一惊一乍的家伙，不解地看着他。

“可以在汤里放入忘忧草，让投胎的魂灵喝。”

黄毛不禁莞尔一笑，果然是天意，虽然还没有回去，但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补镜神嘴角露出的狡黠笑容。

他没有马上出口问聂锦云的想法，因为他已经从聂锦云眼中看到他跃跃欲试的想法。

房间里静寂了好一会，半晌，黄毛才问：

“你想留在这里？”

聂锦云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回转头来，笑着说：“是，我想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王国。”

“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在孟婆眼里，鬼怪不就应该留在阴间吗？

“孟婆，以后我会经常来喝你的汤。”

黄毛躺上床，不禁有些失落，这或许就是蓬勃的少年心吧，一旦遇到新奇的事，就会迸发出旺盛的精力，像他这种活了千年的人，早就已经失去了对生命的渴望。

“黄毛。”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聂锦云躺在他身侧，小声问：“你会留在这里陪我吗？”

“恐怕不行。”

“哦！”聂锦云没有再说什么，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答案。

白日睡觉，夜里醒来，又到了众鬼出行的时候。

黄毛站在船头，望着岸边颀长的身影，朝他挥挥手，他答应了聂锦云还会来看他，可他知道现在聂锦云还是个凡人之躯，还带着人的情感，等受了封，他就是神，届时，聂锦云就变成了无心无情的鬼面阎罗殿下……，脸上有某种潮湿的东西滑落，为现在的分离，为将来的不可重逢。他从怀里掏出布帛，朝还伫立在岸边的人扔过去。布帛慢慢变大，整个地缚住聂锦云，在他身体里刻上了十殿阎罗王的神谕。

第339章

夜里的酆都城，热闹异常。

宽敞的大街上走着一个白衣少年，面貌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却满脸沉静，行止之间如若秋水一般。

少年走进一家客栈，里面坐满了鬼怪，期间夹杂着几个人，他也不以为意，直接走到柜台前要了一个房间。

“诶，你不是昨天在船上出现的那个漂亮鬼么。”

黄毛回过身，见是昨晚在船上被自己绊倒的小鬼，笑着回道：“是。湎”

“你那个同伴呢？”

“留在阴间，有事要办。”

“他可真不会享受。菱”

黄毛笑了笑，如果他们回去之后，知道阴间多了一个管理众鬼的神，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和小鬼没有多聊，即刻上楼休息。

刚睡了一个白天，晚上肯定睡不着觉，但他又不愿去看热闹，所以就想尽快上楼进房间。

“砰！”这时，客栈里忽然进来几个穷凶极恶的男子，酆都城里的人大多数都不是善类，所以忽然出现一些长相凶恶的人，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黄毛并没有被身边吵杂影响到，继续淡然地往楼上走去。

“你……站住！”

彪形大汉叫了一声，见眼前有着翩翩身姿的人浑然不觉地继续往楼上走，不禁恼羞成怒地往他后被甩过去一枚盘子。

黄毛听到耳后呼呼的风声，终于觉察到那人是在叫自己，一侧身子，躲开了大汉的袭击。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们。

旁边的鬼啊人啊都一言不发地偷偷退出门，虽说鬼到凡人界，能吓死几个人，可在这酆都城，没有人在怕鬼，而且如果冒犯了人，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恐怕还要给这些鬼的家人好看。

“你新来的人？”彪形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长身玉立的人，忍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不错，已经很久没见这般货色了。”

“大哥，看来我们几天没出来，错过了很多好东西啊。”

跟在彪形大汉身后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刚才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彪形大汉身上，倒是没注意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干瘦的人，看来充当的也是狗头军事之类的角色。

黄毛微微瘪了瘪嘴，想不理睬眼前的几个人，可他知道如果真的不理睬了，反而会惹恼了他们，于是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朝他们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地说：“小生是新来的人，请问几位大哥叫住小生有什么事？”

“你是人啊？”躲在角落里的小鬼不禁喊道，见大汉朝他瞪了一眼，他便惶恐地闭上了嘴，小鬼其实是很想走，但是他正好被大汉们堵在角落里，所以走也走不了，只好继续做缩头乌龟。

“是人更好，哪里像那些鬼，摸起来没有一点温度。”从大汉口中不停迸出污言秽语，黄毛深知自己躲不过了，只得偷偷地从腰间拿出匕首，攥在左手，右手则是拿出几颗烟雾弹，准备找准时机扔过去，趁着混乱，如果大汉冲过来，他就会毫不客气地迎头刺下去。

要说黄毛是妖，会一点法术，他确实会，可惜他能成人完全靠的是仙丹的效用，而不是靠修炼而成，所以那一点皮毛的法术，根本对这些人不起作用。

大汉一步一步走上来，沉重的步伐震得满屋子都在振动，黄毛紧张地攥着手里的两样东西，待大汉走上前来，迅速扔出烟雾弹，往门口冲出去。

他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追上来，抬脚疯狂地往前跑，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有命逃出去，一定要找补镜神算账。

躲进某个阴暗的弄道里，他几乎累的无法站立，背部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吸着冷风抹了一把脸。

真是狼狈至极……

“哎哟，你跑的好快啊。”

“小鬼，是你？”

“我不是小鬼，我有名字，我叫冯辰晖。”

“冯辰辉？”当初赴英雄宴时，倒是听到过一个跟他差不多名字的，好像叫冯辰渊。他打量了一眼跟前面目全非的冯辰辉，在外表上已经完全评判不出他是北朝首富的世家公子模样了。只怪自己的好奇心作祟，让他忍不住问出口：“你叫冯辰晖，那么北朝首富的公子冯辰渊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哥哥。”

“果然……”好奇害死猫啊！

冯辰晖也不管身边的人要不要听他的故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想必他一个人在这边，孤苦无依，虽然跟一群鬼们在一起，但终究难以解决相思之苦：“我是被人下药死的，死了之后就来到了这里，进了酆都城，一般的鬼就出不去了，只有那些厉鬼才能跑出去，我其实挺想家人，上次听一个从我家那边过来的一个鬼说，我哥到现在还在找杀害我的凶手，因为这件事，他甚至拒绝了周遭所有人的说亲。”晨晖喃喃着，转过头，央求道，“公子，你是不是可以出酆都城？”

都听了人家的故事，又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果说他再给出否定的答案让眼前的人失望，着实让他有些不忍心。

“是。”

“那……”

都说了，好奇害死猫，居然真被自己预料到了。

“说吧，是不是要我做什么事？”

“嗯，我些一封信给大哥，让他不要再查了，生死由命，那个人会杀了我，也是为了大哥好，我希望他不要因为我的事，绝了冯家的根。”

“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爹。”

“什么？”黄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但实在无法从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只得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头顶的夜空。

“我爹他知道了我和哥哥之间的关系，我是爹捡回来的，原本只是放在哥身边当个书童，后来爹看哥哥很喜欢我，所以就收养我为儿子，可是后来……”

后来的事情不用多说，也已然明了，两兄弟之间产生了情愫，做爹的劝诫无效，只得拿不是亲生的那个开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冯老爷或许根本不会想到，即使他们眼中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他的魂灵还牵动着活着的那个人。

“给！”晨晖递给他一张布帛，想必上面都已经写好了所有要说的话，“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写好了的，一直希望能遇到一个好人带出去。”“你怎么觉得我是个好人？”

“不知道，就是感觉而已。”

黄毛笑了笑，虽然对于晨晖的莽撞感到无奈，但对于他说自己是好人这一件事，还是打心里感到舒畅。

“晨晖！”

“嗯？”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黄毛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

“这个，好吗？”

“你觉得呢？我曾经有一世，也有过这样的恋情呢！”

“你？”晨晖上上下下打量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十几岁的男孩已经经历过好几世：“那样的恋情，不会遭天谴吗？”

“吃了很多苦，最后无疾而终，幸而轮回之后，又能再次重逢。”黄毛见他似乎有些犹豫，继续说，“你跟他在一起，怕吃苦吗？”

“不怕。”

“这不就可以了？只要有爱，那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最怕的就是两情不相悦啊！”说到这里，不禁想到了自己和阎王之间的关系，心里一涩，人也开始恍惚了起来，直到听到晨晖担忧的声音，才回过神。

“公子，聊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子恒。”

“我记住了，如果我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可以投胎转世，我就去找你。”

那时候，你就记不得前尘往事了。更何况，他在商朝能待多久也为未可知。

两个人一直待到天色鱼肚泛白，众鬼纷纷往大船的方向走去，晨晖自然也不能落下，他朝黄毛挥挥手，兴奋地说：“王小弟，一定要帮我做到啊。”

小弟！！他什么时候成了这小鬼的小弟了，这身皮囊，就是给他添麻烦。

他走出街道，朝四周警惕地看了几眼，确定没有那几个恶人之后，飞快地往城门口跑去。

还没等跑到门口，就看见门口站着那几个人，一个个抱拳耍酷地站着，想必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子，挺会玩阴招，老子就知道你要出城。”

黄毛心下一紧，转过头看着四周的人们，大多数人都是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心情，似乎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根本跟他们无关。

他眼睛一凌，只得拿出腰间匕首，朝来人胡乱地冲过去，虽然他不会武功，出刀也毫无章法，可他凶狠的模样也吓退了一两个人，但终究抵不过他们习武的人，很快就落入大汉手中。

看来，这一次，真的是逃不过去了。

他闭上眼睛，牙齿刚要用力，却没想到耳边传来几声惨痛的叫声，手臂上的禁锢也消失了，转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还没来，你怎可以咬舌自尽。”

抬起头，满眼都是那个邪佞的家伙，身子凌空而起，转瞬间已经飞到河边。

第340章 相思相思

黄毛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一艘小船上，船上站着一个驼背的艄公，看起来仿佛是慢悠悠的划着小舟，行走之间却非常快。爱嫒詪鲭雠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在阎王怀里，慌忙挣脱开他的禁锢，跟他隔开几尺的距离。

“谢谢闫公子相救。”

“你是故意用这种疏离的态度对我么？”

“闫公子真会说笑。”面上毫无变化，心里却已经变化万千，故意的疏离吗？确实，就因他和燕丽之间的关系，他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否则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再次陷落在阎王的诱惑里湫。

“黄毛……”

只这一声呼唤，就差一点攻破了他的防心。

可惜，阎王没有再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下去匆。

黄毛站了一会，疲惫地坐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远方，不敢再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眼。

——如果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就请告诉我，如果你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也请告诉我，可是现在的你，为什么让我越来越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