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第三卷)——梦溪石

作者:梦溪石  录入:04-13

胤禩让他进来,这才发现对方一身狼狈不堪,像是从泥地里打滚出来。

“求八爷救救我们家老爷和岑先生!”

胤禩和岑梦如因着前情,后来岑梦如寄住在李蟠家中,也没断了往来,连带与李蟠也多了几分交情,眼下李蟠和岑梦如被

那些学子困在家中不敢出来,派人来向他求救,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胤禩刚刚才知道学子闹事的起源,却有些犹豫,不

敢轻易插手。

事情看起来简单,实则大有内情。

这些考生刚贸然闹事,难保背后没有人煽动。

再者,王熙、佛伦、熊一潇、蒋宏道、年遐龄,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派系复杂,其中佛伦与蒋宏道都是大阿哥的人,年

遐龄则与四阿哥关系甚密,这一闹起来,又要引发什么后果?

他这一搅和不要紧,如果皇阿玛不当回事也就罢了,若是他想趁机大办,那自己的立场就至关重要,一个不好,就要被牵

连。

想及此,胤禩不由暗自苦笑。

重活一趟其实并没有多多少好处,反而因为更加明了局势而添了不少顾虑。

最聪明的做法当然是冷眼旁观,但是李蟠的家人都求到这里来了,不去显得过于无情无义,以后跟李蟠岑梦如的往来也就

算是断了,那两人才学见识俱佳,胤禩不愿轻易放弃,何况将来上面那位若是得知他与这二人有交情,却见死不救,更不

知会作何想法。

做与不做,未必都是对的。

“贝勒爷?”那头李蟠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下决定。

胤禩思忖片刻,将陆九喊来,让他去找胤禛,又亲自去见吏部尚书陈廷敬。

陈廷敬是顺治朝的进士,康熙朝的老臣,为官清廉,却并不迂腐,换句话说,就是很会做人,也因此不管别人如何党同伐

异,都没牵连到他头上来,胤禩与他共事吏部,倒也颇为相得,此时邀他同行,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做个见证。

陈廷敬有点为难,论理这种事情他压根就不想掺和,但八阿哥相邀,他又不好拒绝,否则就会得罪人,胤禩看出他的踌躇

,便笑道:“陈大人放心,我只是怕事情闹大,皇阿玛会不快,所以先过去看看,劳烦陈大人随我走一趟,需要出面的事

情,自然不会让陈大人难做的。”

话已至此,陈廷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拱手道:“八阿哥请。”

这种士子围住大臣宅子闹事的情况,大清开国以来尚属首见,自古天下读书人的民心,是江山社稷的基石,康熙是个极好

面子的皇帝,就冲着引起学子骚乱,民心不稳这点,无论李蟠冤枉与否,事后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胤禩纵然手段玲珑,也无法扭转康熙的想法,只能尽量稳住事态,避免一发不可收拾。

现任九门提督讬合齐不肯担责任,只让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围着李蟠家,以免事态扩大,对于士子们在李蟠家门口喧闹的景

象,却视而不见。

胤禩赶到的时候,那些人正挽着袖子,拿起石块打算砸门。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幸好这些人不是武夫,否则此时李蟠家怕是早就夷为平地了。

胤禩看得好笑,陆九一面高喊:“住手!八阿哥在此,谁敢放肆!”

众人一听喊声,都望向这边,停下手中动作。

他们虽然闹事,凭的不过是一时之气,这会儿闹了半天,李蟠家里只是静悄悄的,没半分动静,早就有些累了,又看见胤

禩一身蟒袍补服纵马而来,气势已经弱了三分。

胤禩没有下马,冷眼看他们渐渐安静下来,这才道:“京师重地,天子门生,你们有什么委屈,自有朝廷为你们作主,却

在此聚众闹事,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也不高,平平缓缓,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众人不觉有些气短,为首的士子拱手道:“敢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不待胤禩回答,随行侍卫便道:“这位是当今皇子,八阿哥八贝勒。”

“原来是八阿哥。”又是那人开口:“八阿哥,听闻您曾至平阳赈灾,救护无数百姓,也曾至江南查案,整治一干贪官,

我等都佩服得很,只是今日形势,您也想必有所耳闻,若说朝廷能为我们作主,可今科顺天乡试,朝中众臣大都有子侄参

与,其中是否有不妥的地方,我们这公道,又能上哪儿去讨?”

这人说话有条不紊,也不像是会闹事的人,胤禩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章俦。”那人不亢不卑道。

“章俦,”胤禩点点头,忽而敛了笑容,神色严厉起来。

“有子侄参与今科乡试的大臣,朝廷自然有避嫌之举,至于那些榜上有名的考生,你们又怎知他们不是真才实学?科考取

士乃是国之大事,你们怎可单凭一张榜单,就断定其中有猫腻?你们是见过中榜考生的卷子了,还是看过他们的学识深浅

?”

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话下来,顿时镇住不少人。

平日温文尔雅的八阿哥,动起真火来,还真有十足的皇家威严,看起来却比旁人要更似圣上。陈廷敬也在一旁略略惊异。

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胤禩续道:“这里是朝廷大臣的府邸,无论真相如何,你们不能在这里闹事,否则,对的也变成错

的,我向你们担保,朝廷定会有明旨下来,还诸位一个公道!”

“若是我一个人不足取信,那么,”胤禩指向陈廷敬,道:“这位陈廷敬大人,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他的学问,在我朝

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他作保,诸位总该没有疑虑了吧!”

陈廷敬这才明白胤禩喊他同来的用意,不由暗自苦笑。

众人望向陈廷敬,又看看胤禩,被这么一搅和,先前那股子气也早就衰竭,闻言俱都跪下来。

那头康熙早已得了消息,本是勃然大怒,又听说胤禩与陈廷敬已经驰马赶往李蟠宅子,却又渐渐平静下来。

随着康熙的沉默,屋里静得有些出奇,三阿哥胤祉跪在地上,只觉得冷汗密密麻麻爬满背部,难受之极。

“皇阿玛,儿臣掌管礼部,出了这事,难辞其咎,请皇阿玛责罚。”他弯下腰,磕了个头。

“这次上榜的有谁?”

胤祉一愣,他管礼部,却向来只看重会试殿试,至于乡试,顺天只是其一,全国还有好几处乡试考场,哪里关注得过来。

康熙见他唯唯诺诺却答不上来,心底就有些厌烦,眼睛转向旁边的太子。

“回皇阿玛,今科顺天乡试录取的人有一百四十三人,其中大学士王熙次子王克勤,大学士佛伦堂侄海明、左都御史蒋宏

道之侄蒋其祯……等人,都出身于官宦世家,父辈是当朝重臣,也正因为如此,便有士子质疑不公。”

太子流利地报出数字,由此更衬得胤祉无能,胤祉撑着身体的手不由蜷握成拳。

康熙微微皱眉,他自然知道佛伦与蒋宏道都和大阿哥过从甚密,不由抬眼看了看他。

大阿哥被康熙这一眼看得如同针芒在背,忙道:“皇阿玛,涉案大臣都是朝廷重臣,此事定是有人暗中煽动士子闹事,还

请皇阿玛下旨明察!”

“查是一定要查的,”康熙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慢慢道:“太子。”

太子道:“儿臣在。”

康熙将一本奏折从桌上抽起,递给他。“念。”

太子打开奏折,愣了片刻,觑空瞄了康熙一眼,见他只盯着大阿哥,方才放下心来,清清嗓子道:“是。”

“臣阎丹平谨奏,大学士佛伦,蒋宏道二人,暗藏异心日久,党同伐异,置社稷江山于不顾,其罪状有四:一,……”

大阿哥听得惊心动魄,但又不能挑起来打断太子,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恨不得将那奏折揉成一团塞进太子嘴里。

奏折里虽然没有一个字提到他,但句句都是在暗指着他,御史可以风闻言事,不以言获罪,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但康熙

今日在此让太子念这封奏折,很显然并不将它当成信口雌黄这么简单。

屋里除了太子念奏折,和康熙指节叩着桌面的节奏,再也听不到一丝杂音。

胤禛立于一旁,望着面如土色的大阿哥,拢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

这就是太子要借着这次科举案发难了?但若是如此,定然不止一封奏折那么简单,不仅扳倒不了大阿哥,反而会打草惊蛇

果不其然,太子念完,康熙冷哼一声,又从桌上拿起另一封奏折,摊开。

“这封就不用念了,胤褆,有人向朕密告,你在什刹海的庄子上,时常聚集了一帮臣子幕僚,一起商议密事。今年三月廿

二晚上,你可还记得?”

三月廿二?

大阿哥一脸茫然,康熙这一番猝不及防的连消带打,让他大失方寸,哪里还记得半年前的一个平常夜晚。

胤禛绞尽脑汁,却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三月廿二那天,大阿哥正是邀了几个兄弟过府小聚,半夜他因弘晖生病先行一步,后来却是证明有人假借自己府上的名义

将自己诓走。

难道……

胤禛心中掀起万丈狂澜,勉强捺下震惊,望向太子。

太子正巧看向他这边,视线两相对上,胤禛分明瞧见那其中埋藏甚深的阴鸷。

单就一封捕风捉影的奏折,压垮不了大阿哥,但若不止一封呢?

一个谣言传上几次,便有人会渐渐相信,何况不是谣言。

若说大阿哥没有争储之心,他不信,太子不信,旁人不信,康熙更不会信。

对至高无上的帝王来说,储君离皇位只有半步之遥,你心心念念想要这个储位,那么到手之后呢?

下一步要觊觎的,是不是就是皇位了?

胤禛暗暗握紧了拳。

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使人将他引开,撇除了自己的嫌疑,但是那天一起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胤祉他们。

胤祺不问外事,康熙不会怀疑到他头上;胤禟与大阿哥亲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那么胤禩呢?

他早已受过一回冷落,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胤禛心中翻涌不止,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置之事外而感到高兴。

“陈大人,这次多亏了你!”回程路上,胤禩向陈廷敬道谢。

陈廷敬苦笑,来都来了,浑水也淌了,这八爷的手段还真是小觑不得。

“八爷客气了,臣这把老骨头也快散了,只求能平平安安致仕回家含饴弄孙。”他拱手道。

胤禩抿唇一笑:“陈大人客气了,您是朝中重臣,中流砥柱,皇阿玛只怕还会多留您几年的。”

两人说话前,前头几人疾驰而来,却是宫里的人。

“八阿哥,万岁爷有令,让您进宫复命。”

胤禩点点头,转头对陈廷敬道:“陈大人慢走,我先行一步。”

他刚踏入西暖阁,便已经觉得气氛不对。

“老八,你管的是吏部,科考之事,又与你何干,胤祉都好好地待在这里,你怎的就巴巴地赶过去?”康熙开门见山,语

气不善。

胤禩先跪下行礼,方道:“回皇阿玛,儿臣与一名叫岑梦如的学子有些交情,而岑梦如又与李蟠熟识,目前还暂居在他家

,所以儿臣赶过去,一是想在事态严重前尽力压下来,以免传出去有损朝廷名声,二来也是成全了朋友之义。”

胤禩与那两人的关系,早就有人报给康熙,此时见他一五一十,说得分毫无差,足见问心无愧,脸色不由和缓许多。

“起来罢,现在结果如何?”

胤禩将经过简要叙述一遍,又刻意夸大陈廷敬,贬低自己,末了道:“儿臣怕此事尚未了结,呈请皇阿玛尽快下旨查明。

康熙点点头。“依你看,该如何善了?”

胤禩不假思索道:“将所有卷子封存姓名,重新选取大臣阅卷,如此一来,是非贤愚,自然一目了然。”

康熙扫了神色不一的儿子们一样,淡淡道:“就这么办吧。”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此。

九月,京城开始流传着满汉权臣贿赂主考官,借此让家族子孙中举上榜的流言,甚至还传出“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

头”的歌谣来。

十月,有人将这次科考之事写成脍炙人口的文章,张贴在大街小巷,暗指李蟠姜宸英二人利欲熏心,收受贿赂,将朝廷高

官,部院大臣数十人的子弟尽皆取中,而寒窗苦读,无权无势的士子则名落孙山。

十一月初三,江南道御史鹿佑疏参李蟠、姜宸英等纵恣行私,贪赃枉法,康熙下令复查卷子,将所有卷子送至御前呈览,

由他亲自批阅。

十一月初十,康熙下旨,佛伦、蒋宏道之子侄录取不公确有其事,着剥去功名,流放戍边,佛伦、蒋宏道因家风败坏,疏

于管教,罢职论处,永不叙用。

自此,大阿哥党的两名得力大将被斩去,顿如失了左臂右膀,元气大伤。

十一月廿十,仿佛嫌局势还不够混乱一般,高士奇上折弹劾索额图,罗列了十大罪状,说他“结党妄行,议论国事,”、

“背后怨尤,怀有贰心,”、“施威恫吓,令朝中众臣皆慑于其威,不敢侧目”。

太子万万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思借题发挥,想拉大阿哥下马的顺天科举舞弊案,竟如同一场风暴,也成了将自己牵扯进去

的劫数。

第八十八章:变天(三)

高士奇与康熙,是一对君臣相得的异数。

这对于看似宽厚实则疑心颇重的康熙来说,是难得一见的,由此也可以看出高士奇的聪明之处。

究其原因,除了康熙念旧,以及高士奇本身学识过人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高士奇懂得审时度势,并不像李光地甚至

索额图那般贪恋权势,将康熙对他们的旧情一点点磨光,也不像太子师傅王掞那般迂腐。在圣眷天恩达到顶峰的时候,他

能看清太子与大阿哥相争的局势,毅然急流勇退,辞官归乡。

当一个人不在眼前,并且不牵扯进利益斗争时,旁人所能想起来的,自然是他的好处,康熙也一样。

高士奇已走,他对这位亦师亦友的臣子由原先的三分旧情升至七分怀念,南巡时也多次亲往探望,赐书赐匾,有时候连朝

政大事也会征询他的意见。

然而高士奇与索额图之间,却是有一段渊源的。前者在受康熙赏识之前,曾被人引荐给索额图,并且在其幕下待过一段时

间,一个穷困潦倒却心高气傲,一个世家大族而位高权重,彼此相处自然不会太愉快。

因此当高士奇的折子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时,所有人都不清楚,这究竟是高士奇自己的主意,还是来自康熙的授意。

若是后者,那么索额图这一次,只怕就在劫难逃了。

果不其然,康熙三十九年正月初八,在新春的气息还未从人们眼前褪却的时候,康熙下旨,将索额图拘拿至宗人府圈禁,

罪名是“议论国事,结党妄行”。

罪名里的前一句话并不是重点,就算是升斗小民,谁没在茶余饭后说几句时政闲话,道两声官场轶事,重点在于后面的“

结党妄行”。

康熙最恨结党,当年鳌拜不仅结党,还有篡权的趋势,这才犯了康熙的大忌,让当时的少年帝王愤而擒之,如今历史重演

,索额图与明珠两派,依附于太子和大阿哥,借争储进而倾轧乱政,康熙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斗了十来年,终于打算挽起

袖子来收拾局面。

索额图是当今国丈,太子党的核心,无论是敌是友,都没有想过他还有被下狱幽禁的一天,一时间人心惶惶。

推书 20234-06-20 :霸气外露 下——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