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他很好笑。
我倒不觉的自己狼狈,或许在他眼中我口味杂了点,又喜欢带人回来过夜,但对我这种独身男人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大不
了的事情吧。
我由他一人唠唠叨叨,自己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抽,想起周世程那人来,觉得从来没有真正认识他过,或许他在乎我是
因为我与他相似的遭遇,但究竟相似在什么地方,我没有兴趣知道。
我想的更多的是于临安。
我觉得,日日呆在这个城市,倒不如早早离开的好。抱着那种殷切的渴望总是不期而遇,又在短短的几秒遇见后开始期盼
下一次,这样不是太累了么?
我虽然善于接受命运的安排,却也是会觉得乏味的。
同于家的工程结束后,接着就是后续工作,验收交接一类。我们与于家的合作很愉快,没有同蒲家合作时出现的那种让人
很不愉快的事情出现。一切完成之后,少不了庆功宴,至于费用于家的人主动提出来全部承担。
周江对此很不满意:“好像我们很穷似的。”
经过一阵虚与委蛇,费用AA制,于家可能本着尽地主之谊,不过在无意间得罪了周江高傲的责任心。
我点着烟在沙发上叠着腿,看着他将一堆票据以及名单礼单核对的焦头烂额,于是笑话他:“何必自讨苦吃呢,还不省钱
。”
他就瞪我一眼,真好像是瞪他儿子似的。
人没必要为了争一口气而委屈自己。
我仍是时常去风口打转,也偶尔同于临安打个照面,每次必然要被他冷嘲热讽一通,但我想的开了,他也不会再对我如何
了。
等到庆功宴筹备完毕后,周世程又压着我去商场置办行头,说是一定要光光鲜鲜的,老板如今正忙着同振业的事情而分身
乏术,所以我们一定要将场面撑足了。
我说好,那你掏钱。
于是他又掏了钱,但也掏的心甘情愿。毕竟我也没让他丢过脸。
我将那身新衣服丢到干洗店洗了几水,争取让人看不出那是身崭新的衣服,免得让那些上流人嘲笑。
等庆功宴那天,我老老实实站在周江身后,听他与于家老爷子各自慷慨陈词一番,无聊的几乎要打瞌睡。只是媒体与记者
围在那里,若是登上一张我垂眼打瞌睡的照片实在丢公司的脸,我也只得挂着与平常无异的冷漠脸孔,或者还有那么一丝
僵硬的微笑。
这次还请了明星来,接下来的就会非常热闹,也该是我退场的时候。实际上,周家的这个工程不是我范畴之内,至于跑工
地,不过是我主动拦下来,想着或许能碰见于临安(实际上,在工地上我一次也没遇见过他),撑了场面后(办事处的人
少,在人数众多的于家人的对比下,就显得势单力薄,所以能去的人自然要都去的,连那几个包工头只要能上得台面,都
一并请了去)我就可以就势退场了。
同周江打了招呼,他也不为难我,对我放行。
我叼了根烟,在酒店外拦出租车去海琪宾馆。
出租车停在眼前,我将烟夹在手上开了车门,“介意搭个便车么?”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是谁。
“顺路的话倒无所谓。”我说。
“去风口么?”他问。
我坐进去,“顺路,走吧。”
他如今是于家的继承人之一,自然应该抓紧时间努力培植羽翼,怎么竟会早早退场,这年头一闪而过,我不多做想法,他
如何如何,跟我没什么关系,即使我想扯上点关系。
等到了海琪,我将车费付了,仍是一声不吭,他挂上车门跟着我一同走向风口,走到近了,才看见那门口有个围着大大围
巾的男孩子,仍旧是纯真可爱的样子,眼睛乌溜溜的黑,让人忍不住怜惜。
那孩子一眼就看见于临安,扑上来,那可真是扑上来,将于临安扑个满怀,笑的十分灿烂:“我等你好久啦。”
于临安对着他笑:“才脱得开身,大家都到了?”
“就差你一个啦。”小兔子般的男孩子说。
我无意看有情人之间的缱绻,上前推了门就要进去,却被于临安叫住了:“朱泊,你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们一起
坐坐。”
我的手放在门上,扭过头去看他的表情,那表情是诚恳的,十分的诚恳,他手里搂着个那么可爱而漂亮的男孩子,邀请着
我参加他与朋友之间的聚会,“一个人坐着很无聊的。”他又说。
那男孩子也一同热情的邀请着我,“就是啊,一起去,人多热闹啊。”
那男孩子对我态度十分自然,不是忘记了我,就是已经习惯圈内人混乱的人际关系——反正也是前男友了,年纪又这样大
,同他相比起来没什么战斗力。
本身也是如此乱的。
我没做什么挣扎,坐在于临安那一大圈朋友中间,那是矮墙圈出来的隔间中最大的一间,可以看见舞台上的表演,视角好
,离吧台又很近。今天酒吧里没有节目,只有DJ在上面打碟,还有领舞的几个男孩,将纤细的腰扭得万分性感,跟着他们
坐过去,通过那些人的招呼中,我知道那小兔子样的男孩被称作储冰,也不知道是昵称还是真实姓名,但有些怪。
位置不够多,储冰顺势坐在于临安腿上,其他人似乎是见惯不怪了,并不取笑他们。
于临安向他们介绍我,“这是朱泊,我朋友。”
有些人笑,“临安,你有这么大的朋友,别是叔叔吧。”
我想这些人因为年轻,所以说起话来才会口无遮拦,并没有什么恶意吧。
接下来其它人都笑起来,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好奇和探究,想着我与于临安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
其实什么样的朋友,一看不就看出来了么。
我不理会他们的取笑,点了支烟,对于临安笑道:“看来你对我不够尊敬,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连一次叔叔都没叫过。”
我的玩笑虽然合群,但我的年龄委实不合群,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头,跟一帮二十出头的小毛头有什么好聊的?
我抽着烟,当自己不存在,听这些年轻人聊来聊去,说着他们这个小集体中的分分合合,其中不免让人嘘唏的悲情故事,
当然也不乏让人喷饭的小意外。
于临安在人群中其实并不大爱说话的,只坐在沙发里同腿上的储冰转来转去,将储冰逗弄的满脸通红,我看在眼里,只觉
得连同周围的人与我距离越来越远——就好像是许久前我做的一个梦——那个我在玻璃门外看着所有人一片和乐的梦。
于临安总是那么的聪明,知道如何伤我于无形。
将我带在这么一群不相干的人群当中,带着他那可爱的小男朋友,用那种别人看来和气在我看来却十分冰冷的目光审视着
我,有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跟我过不去。
说来我也该算上是有恩于他,没有我,他又如何这么轻易且迅速的成为遗嘱上注明的继承人呢?
我不想笑,然而在这个围起来的空间里,我不得不强撑着嘴角的弧度,在一片与我格格不入的气氛里。
当他低下头去亲吻储冰的脖子时,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些迟缓并僵硬,“我还有事,先走了。”我笑着说
,“再见。”
这种事情,以后最好再不要让我碰见了。
同于家的项目完成,正是春天,已经有夏天的味道了,却还带着冷。我将手揣在衣兜里,决定走一条街后再拦车。
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这条马路很长,给我足够的时间去想,这本是我的预想——然而等到我走到十字路口,却发现我的生活太过糟糕并不是一
条街的时间可以整理清楚的。
我看看表,这条街并不长,我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天知道是为什么。
“我送你?”黑色的流线型的奥迪横在身前,车窗摇下来,是他熟悉而英俊的脸孔。
一个小时以前,我见过的那张脸。
他正微笑着看着我,说着最和善的邀请:“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着他。
“这么久都能在路上碰见你,你不是在刻意等我么,上来吧。”依旧是笑着,碍眼的讥讽的笑着我,“我不会取笑你的”
。
我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还没有坐稳车锁已经自动上好。他将车平稳开回车道,微笑着掌握着方向盘,但我实在不
能认同他这温和的表情,事实上,我害怕他,这是真的。
“你今天晚上的对象找到了么?”
“……”
“怎么又是一个人呢?”
“……”
“你的魅力简直太低了,不如去找卖的吧,我可以为你介绍好对象。还可以打折,怎么样?”
“……”
“不愿意?是嫌那些人不干净?”
“……”
“哎,你一句话不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帮助你了。”他开始有受伤的表情了。
车子驶入我住的杨德小区,我推了车门,打不开——他还没有打开中央控制,我扭头看着他,“请把门打开。”我说。
他笑,“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一方陋室,没什么可看的。”
他扬起手中的钥匙,对我摇了几下,“如果你没有换门锁,我仍是可以进去的,但我不想太没礼貌。”
我低下头,他笑着将中央控制打开,放我下了车。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手中的钥匙响着相互敲击的轻快声响。
打开门,他走进去,如同审视自己的地盘,然后他转过身,对站在身后的我笑:“原来你已经有伴了,新男朋友,还是新
房客?”
“……”
“你又不说话了,一心虚就不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这样。我很了解你。”
没错,他很了解我,所以才总能戳中我的软肋,让我痛上加痛。
“你来这里,想要干什么,又想说什么?”我开了口,或许语音有点委屈,像是指责他一般,然而实际上,我没有任何理
由和立场。
他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惊奇的:“你难道不明白么?”他伸手摸我的胳膊,继而向下:“我是来按照你的意愿分担你的寂
寞的啊。”
“我没有那种意愿。”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
我拂落他的手,但并没有放开,我攥着那只手,年轻的充满骨感美的有着修长手指的手,我将那只手攥的紧紧的,紧的好
像是引诱和留恋:“我没有那种意思。”我说,重复着苍白的对白,“我没有这么想过。”
“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别忘了,我是这么的了解你。”
到底是谁更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被他搂着,一边脱着身上的衣服,一边被压在床上,他的膝盖顶在我的腿窝处,他的手在我那散乱衣衫中的肉体上凌乱
又从容的抚摸着。
我的意识清醒,然而身体迟钝,兵败如山,对他缴械投降。
他却好整以暇,每一个动作无不讥笑我对他的迷恋和难以抗拒。
是的,我对他难以拒绝,然而这也算是错误么?
他不喜欢我的表情,更多的可能是他厌恶我已开始冒头的眼角皱纹,所以他压着我的背,右手按着我的后脑勺,用一种貌
似毫无章法实则十分恶劣的节奏进行着。我却只能要紧牙齿,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自尊。
我没能拒绝他,这是种本能,难以抗拒的。
我总说要的是爱情,但爱欲参商,最终抵不过的是肉体的诱惑。
于临安半夜走的,在周江一身疲惫回来之前。
我自始至终将脸放在枕头里,无意于让他看见我的任何表情。
也许是因为我本性麻木,所以及即便有些难过或痛苦,也难以表现,或者带来永恒的伤痕。
他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冷笑一下,便离开了。
等到周江回来,我已经洗过澡,头发上的水珠甩的地板上到处都是,他开了门进来,见这个阵势,知道我又做了些什么,
但这方面,他也改变不了我什么,只叹了口气,自顾自洗漱完毕后,见我还湿着头发,坐在客厅里摇台,于是开口对我说
:“升格分公司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我们要租个大些的写字楼,一切要加紧时间,世程的意思是下个月剪彩。”
我有些搞不明白,升格为分公司至于隆重到剪彩么?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办事处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除去目前承担做的各类业务以外,还有着手于工作地点搬迁,以及一个月
后盛大典礼的各项准备工作中。一时间人手有点不够,不过这种窘境只持续了几天,就让周江出面解决了。
他向蒲家和于家借了些人来,这两家也是非常聪明,都是伙伴关系,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一时间,办事处里倒挤了不少人进来,又要防着机密被人盗窃,尽管有了帮手,依然有人仰马翻之势。
我仍旧负责材料以及一个小工程,倒不算是特别狼狈——自然有比我还狼狈的人在。
等到了正式搬进新写字楼的时候,我才知道,同于家是一栋的,只是于家租了上半栋,我们租了下半栋。我草草算下半栋
楼的租金,即便是下半栋也是有些咋舌,想不到周世程对在N市发展如此重视。
在N市的这段时间,我偶尔通周世程通电话,起初他总是说些与女儿有关的事情,或者总是带点伤感的对我道歉,再或者
有时他微醺时打电话来,一遍一遍问我愿不愿意回C市。由于我的无所回应,渐渐的他不再说自己的私事,通话的时间越
来越少,到了最后,索性只因为公事交流才电话。
我对周世程从一开始就不怎么了解,当然也没有想过去仔细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尽管我接受过他的帮助,他的温存,但
也从他那里得到过身体上的伤害。我可以感谢他在我身处困境时的帮助,但对于那些他做过的错事,我可以选择遗忘,却
无法原谅。
新的写字楼比过去的自然要设施齐全漂亮,且处于本市交通便利的经济地段,周遭多的是比肩的写字楼以及商业大厦,还
有银行和金融楼,即便我并非这些高层中一员,每每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也总有精英的感叹和冲动。
瞬间扩大的地盘,带来的是瞬间扩张的人员。
除去临时招聘,总部又调了一批人员过来,仍然是公司的中坚力量,周世程如此不惜代价,似乎有将总部转移至N市的意
愿,我听周江说过一次,似乎同振业的合作非常稳定——尽管想着破镜重圆这类原因有点荒唐,但也有些浪漫而感动了—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
剪彩那一天,周世程风尘仆仆赶来,没有电话公司职员迎接,而是振业的老总亲自送来的。剪彩那日的场面盛大隆重,花
篮堆满了公司,后勤部门整理纸质和电邮的贺电到手指发软,我则捏着红酒杯子,笑着应酬两句。
周世程被关注程度颇高,身边围满了人,连一点喘息都不得有,身为老板的好员工,周江拉着我一同下水,陪着笑脸抵挡
攻势,好为周世程与振业老总争取点温存时间。
我问周江:“老板同振业老总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大学同学,我不是说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