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涉——暗夜行路

医生小安怔怔地听着，仿佛这真是对他说得话。

我怔怔地听着，心里有点激动，毕竟他在那个时候，想到了我。

李当怔怔地听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呵呵呵……李当……怎么是你……毕竟……齐天把我再次……送到你身边了……别伤害小安……别伤害小安……”

我脑子一阵发麻，我终于知道，他当时看着我的为什么是那种绝望的眼神。他曾说，也许我是个好人，他曾在那种环境想

到也许我还可以帮他，可是，他以为我通知了李当！不是啊！不是！他也许还对他周围让他窒息的事情抱有一丝希望，也

许这丝希望是我，可是，至少他现在，没有这丝希望了。不行！

我走上去，扶住他说：

“阿涉！我没有叫李当来！不是我！相信我！”

他的眼睛有些跳动，呼吸也急促着，医生小安赶忙把我拉开，瞪我一眼。

“是你！没错！”李当突然说。“手下一直有人监视你，你接了电话出去的时候，我们就出去了！不过，我们找到了大概

的方向后，比你先到！”

我慢慢站起身，再也说不出什么。到最后，真的是我，把阿涉送到了李当面前！

“他身体严重脱水，也极度虚弱，现在还高烧不退，而且我想他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医生小安突然说“你们两个迟

点再吵吧！”

“可是，他的袋子里还有食物！”李当说。

“我想，是给他弟弟留得吧。”

“他为什么要跑！连吃的都买不起还跑？”李当看着阿涉。

“李当！”小安看着他“喜欢他，就对他好一点！”

“放屁！谁喜欢他！”

“李当，别骗自己。我告诉你，你再用他的弟弟威胁他，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走了最傻的一步！”

“住嘴！”

“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的自尊和他的弟弟，这两样，你都伤害了，你好好想想吧！”

我开始佩服起小安来，他平时嬉皮笑脸的，不成想，看事情，是这么透彻。而对李当这番话，也明显让他被触动了。他一

言不发，看着我们俩，看着阿涉。然后，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阿涉一直没有醒过来，那两天，李当竟然一口东西也没吃，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我是证明了，李当是真的在意了他!

我去看了小安，他精神很好，见到我问哥哥在哪儿，我说哥哥没事了，睡两天就好。他说他不想再跑出去了。我问他为什

么，他说，很累，还要跑来跑去。钱也丢了，连热乎乎的东西都没吃过。

我只能说，你们不会再跑来跑去了。

我心下难过，阿涉，何止是没有吃过热乎乎的东西。

我走回李当的房间，他正背对着门口，面对着阿涉。我忽然听到他说

“告诉我，怎么弥补？”

9

李当的那句话，只有我听到了。阿涉又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但是却不住地咳嗽。李当终于送他去了正规的医院，诊断下

来说，他是肺病。李当对小安发了火，说你当的什么医生，这么严重的病诊断不出来。小安开始并没有和他理喻，被他说

急了，才说：

“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病根儿吗？从你把他扔下水池开始！”

李当不说话了。然后，在病房外的长椅坐了好久。

阿涉躺在病床上，身子瘦弱得几乎看不到被子下面的起伏。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依稀中像是渡上了金色的光圈，他漂亮清

秀的五官，在惨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映衬下，像一个完美得雕塑。被子外面插着点滴管子的手臂有些瘦弱，长长的手指无

力的放着。

我的心有些刺痛。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是应该无忧无虑地打电玩的吗。

他终于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我立刻站起来，叫了他一声。他看了我一眼，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说：“我居然还没死

哦。”

我说你别胡说，没事了，没事了。

“你总说没事的。”他说，又禁不住咳嗽起来。我听到走廊里面的动静，我想起李当还在外面，不过他没有进来。他止了

咳嗽，想要坐起来，我扶了他，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他的嘴唇有些干，我拿水给他喝，他喝了，对我说谢谢。

他对我没有不理不睬，但是，很客气。

“阿涉，那个电话……”我想和他解释，我想他心中还有希望。他却摇了摇头说

“齐天哥，别说了。”

“不是，我要告诉你，我没有……”

“没有关系，是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是知道，我太愚蠢，愚蠢到以为跑得了。”他慢慢说，然后突然看了看门外“李当

在吗？我有话跟他说。”

他要说什么？我有些疑虑，但还是招呼了一声“李当……”

李当慢慢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又看着阿涉。

我听到阿涉说：“李当。我不会再跑了。”

“嗯。”李当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

“我弟弟他。”

“他没事。”

“他会一直没事吧？”阿涉问他。

“那要看你。”李当说，然后我发现他有点后悔说这句话。他大概想起小安跟他说过阿涉在意的东西。只是，他没有收回

，反而加了一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阿涉黯然了眼光，说，我不会再跑了，我什么也不会做的，你要怎样就怎样吧。

我的心有些凉，他这是屈服了么？

李当竟也未见喜色。

事后，小安跟我说，李当宁可他继续和他作对，宁可他对他继续不理不睬。他不想他这样如放弃了一切似的应承他说的一

切。他越是听话，他越是难受。

原来，李当要的，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阿涉。他要的阿涉，和我被打动的一样，是那个倔强自尊的阿涉。

于是，李当对他的兴趣，好像过去了。他没有再频繁地找他。他也好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只有一次，我回家，老

爹老妈在打牌，我叫了一份外卖来吃。怎知道，敲门声传来，我打开门的时候，门口站着的是他。他的脸色比几个月前红

润了些，抬头看到是我的时候，却猛地又发白起来。他匆忙的收了钱，走了。

我提着那些饭菜，想起他刚刚的表情，猛然醒悟，原来，他根本没有变得妥协和萎靡，李当，所有和李当相关的一切仍旧

是他切身的痛！

我们和红星的斗争还在继续着，抢地盘，火拼的事情还时有发生。不过，我们获胜的几率比较高。李当做事越来越狠，有

个元老的儿子，借了红星贵利柴的钱，把一个和红星老二有仇的堂主给出卖了，那个堂主被砍了20多刀，虽然最终被救活

了，但下半辈子，也只能在床上渡过。事情被查出来后，李当不顾多位叔伯元老的求情，对那个小子执行了家法，那小子

被活活打死了！我当时也劝他，给自己留条路，他丝毫不听我的，告诉我，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叔伯们虽然怪他不买帐，

但这违反道义的事，却也不能说什么。

李当变得很烦躁，没事就在屋子里面乱走。他原来爱优雅地坐在花园里面品红酒，如今却再也没有那个兴致。

小安和我都看在眼里，为他捏把汗。

小安说，爱情真伟大，可以这么改变一个人。

我说你胡说什么。

他说，齐天啊，还有李当，你们都是爱情白痴。你知道李当为什么这么烦躁，因为阿涉啊。他想补偿人家，入地无门啊。

你知不知道，他虽然不去见他，却每天找人汇报他的行踪。最可笑的是，阿涉不是在餐厅做吗，他又想照顾人家生意，又

怕叫的外卖太多累到他。阿涉每天早上骑单车去送报纸，他就鬼鬼祟祟地跟着。傻呼呼的！真是的！他呀，想补偿，都不

知道怎么做！

他为什么不像以前似的把他找来？

哈！他恨不得阿涉忘了所有以前发生的事呢。

不会吧。李当变成这样？

你不信？我都不信。不过，他就是变了。

是啊。其实，李当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我想大哥的死对他的刺激太大。

那时候，我甚至希望阿涉能够原谅他。可是，心里又有些难受，依稀又好像不希望他们在一起。我都不知为什么是这个样

子。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都没有想到。

那是个深秋的傍晚，当我去找李当的时候，我被挡在门外。手下说李当谁都不见。我从来没有受到这种待遇，于是不顾一

切冲了进去。

刚进前院，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他二楼的卧室，却看到两个人影在窗前，一个竟然是阿涉！他好像在拼命挣扎，而李当也

用力的攥着他的两个手腕将他的双臂举过头顶，按在落地玻璃窗上。阿涉好像给了他一脚，然后他就挥拳打在他的腹部，

阿涉一下就瘫倒在地上！

怎么又是这样！这和我听到的极不成比例。

我冲上楼去，门被他锁着，他的门有特殊设置，如果不是从里面，是打不开的。我拼命拍打，呼叫也没有用。不过，里面

的声音我听得到。我听到阿涉说：

“求求你！李当，让我回去！只要不是今天，哪天都可以！”

“不！就是今天！就是今天！我想你想得很久了！”李当的声音不正常的嘶哑。

然后里面一阵杂乱的声音，我听到阿涉一阵闷哼，不久，是他的一声惨叫！

我的心到了喉咙，我冲下楼去，想叫小安来想办法，却看到一地的酒瓶……

10

小安以最快的速度过来了，看着一地的酒瓶。他不动了。我说小安，快上去啊。小安说，让他去吧，他大概抑郁得太久了

。他喜欢阿涉，可能比我们，比他自己相象的还要多。

可是，他在伤害阿涉！我叫！

是，他现在，除了伤害，不知道怎么对待他！

不行！怎么能这样？

齐天。现在上去，无济于事。他喝了这个。小安说着，举起一个酒瓶。是一瓶伏特加。我楞了。当年，大哥出事的时候，

他正喝这个。他发了毒誓，一辈子不再碰这瓶酒的。“他管不了自己了。”小安说。

我呆坐在沙发上。不能想象，李当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门，在3个小时后打开。李当走了出来，看到我们俩个，竟是沮丧的表情。他对我们说：“放他下来吧。”我们对视了一

下，走上去，发现，阿涉被他绑在床上，四肢分别绑在四个角。他的衬衫散开，裤子已经被穿上，他的脸上是青紫，嘴角

挂着血迹。他看着我们，眼神空洞，随即又马上出现一道亮光，他叫：“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我和小安分别帮他解开绳子。我刚要说话，他却猛地坐起身，冲出门去，接着冲下楼梯。我们发现他脚步蹒跚，追出去，

果然在最后几级楼梯，他一个不稳，滚了下去，正滚在李当的脚旁。他蜷着身子，捂着腹部。李当看着他，慢慢蹲下，扶

起他来，张了张嘴想说话。阿涉仰着头，看着李当，眼神里是一丝绝望，他说：“李当，我要杀了你，迟早。”

李当没有说话，眼神里竟闪过痛苦。

他甩开李当，慢慢站起身，又向门外跑去。我没有犹豫跟了出去，他根本跑不快，却仍旧狂走。我追上去，拉住他。他回

头看到是我，出乎我意料地说

“齐天哥，快送我回家，求你！”

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的，扶着他，走到我的车里。他一路上也不说话，我想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看着前面，终于

吐出几个字，求求你，快点！

我终于想到了小安！于是把车开的飞快。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飞奔上楼，在推开屋门的一霎那，我的心有些冷。我看到小安倒在床上，脸色发青。阿涉喊：小

安，小安，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他走过去，抱起他的弟弟，我看到他的身子发了一下抖。我过去，从他怀里抱过小

安，感到一片冰冷。我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喊道：“送医院，阿涉！”

我抱小安上车时，阿涉面无表情，从我手里接过小安，坐在后座。我从倒后镜里看他，他只是看着小安。不住说：“小安

没事，哥哥叫医生过来看你就没事了，小安只是感冒发烧，小安身体最好了。小安冷不冷？哥哥把衣服给你。”说罢，他

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小安身上，他将小安抱在胸前，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他的声音颤抖而哽咽“小安……没事，

小安……没事…….”

小安身体过弱，死于小小的感冒。

他的小小骨灰盒摆在那里，毫不起眼。灵位上，是个可爱男孩子的照片，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

阿涉从那天开始，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李当在得知消息的当晚，把所有酒瓶摔了个粉碎，还用拳头砸玻璃，差点废了一只

手。

如今，只有一个小安了。

他跟我叹气说，李当恐怕不会再有机会了。

小安头七已过，我想去看看阿涉。到他家楼下的时候，灯是亮着的。刚要上楼，我看到了阴影里的一个人。

“李当？”

他走出来，虽然依旧挺拔，但是看得出憔悴。

“我要上去。”他说。

“好。”我不知道为什么直接答应了他。

我们两个敲开了门，我甚至预备好了阿涉把我们拦在门外。他没有，看到李当，他居然也没有特别的表情。

屋子显然被他收拾过了，小安的床也弄得整整齐齐，上面摆着他喜欢的玩具。

“阿涉。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个东西吧？”我说。

他摇了摇头。转向了李当“今晚也要吗？别在这里。弄脏我的屋子。”

李当怔了怔，说：“阿涉……”他好久没有这么小声说话了。

“李当，我告诉你，你不会再有机会了！我有力气跟你斗了！你赢不了我！”

李当挑了下眼睛，是吗？那我等着。他居然有点高兴。

我们两个走出来。我跟李当说：“你喜欢他的话，换个方式。”

李当说哎，想吃水果了，你要不要？说罢冲着一个水果摊走去。他挑苹果。我说，李当，别装着无所谓。

他说，齐天，让他跟我斗，我喜欢他跟我斗。

水果摊老板正帮别的客人劈菠萝，他扬起了水果刀。突然，有什么击中了我的脑袋，我大叫一声：

“李当！快回去！”

李当吓了一跳，也看了一眼那个水果刀，随即，他也明白了什么，跟我疯狂地往回跑。

阿涉说他一定会赢的，我知道那个方法。

我门是破门而入的，李当甚至用了枪，打坏了防盗门的门锁。

我们在洗手间里找到了阿涉，他的一支手臂放进满是水的浴盆里，浴盆里的水，是淡了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