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盲 上——墨黑花

第1章

天空深蓝如洗，淡淡凉风吹拂过的普通小区里，一群八九岁的小孩子正吵吵闹闹地玩着角色扮演游戏。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九岁的卓戚阳，小心翼翼地问着正玩得兴高采烈的小孩。

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的小孩们立刻发出惊声怒诧的笑道，“你的脸张得真丑，走开。”

“一直看着你的脸，我们怎么能继续玩下去。”

“你脸上有那么大块红胎记，真难看。”

“对啊对啊，快滚开。”一个小孩突然站起身，扯住卓戚阳的黑发。

“丑八怪！滚远点！”眼珠凶恶一转的小孩吼着他，另一个小孩趁机用力推了他一把。

小孩们一句接一句的冷意嘲弄，令面色沉重目光木然的卓戚阳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懂，为什么他们要说他丑，除了没有光滑的正常皮肤外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

而且就因为他丑，大家就都不愿意理他，连爸爸和妈妈看他的眼神都是那么冷漠又嫌弃。

他看向哥哥和妹妹，发现他们也同别的小朋友一样掩着嘴的发出嘲笑声。

“要我们和你玩也行，你得当被人打的丑陋奴隶，至于扮演国王的角色永远都只能是我。”

卓戚阳的哥哥戚砚站出来说话，本来他还不想拉这个丑弟弟出来玩呢。

“哥哥说得对，要是没人当奴隶，我们才不要拉你来玩。”妹妹戚彩也一边帮腔地接着说。

心里难过的卓戚阳，低头不语。

“喂，你到底要不要玩？”

一个小男孩不耐烦地走过去拽住他的头发撕扯，另一名小朋友趁他思索时，故意再次用手推他一把。

头发被扯落好几缕，又被故意一推，重心不稳的卓戚阳一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摔在粗砺水泥地上的手臂，立时传来一阵尖锐刺痛。

“哈哈哈，丑八怪摔倒了。”小孩子们不但不去抚起他，甚至还站在一旁大声嚷笑着。

站在一旁的卓戚砚和卓戚彩，则是眼含憎恶地看着他，他俩恨不得从来没有这个丑陋又蠢笨的兄弟。

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的卓戚阳，闷闷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跑开，除了跑开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心酸，落寂，痛苦，压抑不住的愤怒，都无法叙述卓戚阳此时的心情。

为什么他们要欺负他？为什么要嘲笑他丑八怪？为什么要以捉弄他为乐？

就因为他是个没父母疼没兄妹爱的丑陋小孩，大家就都以欺负他为乐，他才不是蠢笨的丑八怪。

冲到一棵老桐树旁靠着心里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眶发红的卓戚阳猛然站起身，一脚一脚往粗壮的树干上发泄着怒气。

“唔，你干什么。”

突然，一声低吼吓住了正在愤怒的桌戚阳，他往四周望望，没见到任何人。

茂盛的树叶摩擦出沙沙作响声，没有人在却在刚才听到说话声的他，心里无端有些害怕起来。

忐忑不安猜测着慢慢蹲下身的他，四处看了一圈，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地问，“是……谁……”

“我在你后面。”粗壮的树枝背后，走出一名身材纤细的少年。

少年一头浓密的细软黑发披散在肩上，漂亮精致的容貌下，那双逸着温润晶莹光亮的深邃瞳眸里，有着寻常小孩没有的复杂摸测。

“你是谁？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躲在大树后面，吓死人了。”

看见他漂亮容貌稍显一愣的卓戚阳一边质问着他，一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问。

“说我吓你，是你吓到我才对。”

正在树后睡觉被他吵醒的少年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瞪着他，而在看清他相貌时蓦然发出一声好奇惊叫。

“你左脸上怎么会有那么大块胎记，画上去玩的吗。”看着占据他左脸那块面积庞大胎记的少年，不断盯着他问。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又使卓戚阳眼眶愈加通红起来，“我又不是故意长胎记，妈妈也说大一点就会消失可是……”

说着说着，眼睛几乎快不能看清眼前东西的他，语调逐渐哽咽得不能令少年听清。

“男孩子流血流汗不流泪，你哭起来只会更丑。”

少年只是想让他止住眼泪，岂料这却得到了反效果。

“连你也说我丑……为什么大家不和我玩不说，还都笑我丑八怪？”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以貌来取人，长得娇媚可人就能得到大人与同伴们的喜欢，而像一出生脸上就带着大片丑陋胎记的卓戚阳，无论他到那大家的视线都是围绕着他的脸打转。

滚滚泪珠顺着眼眶砸到地上，他哀伤的表情不出生气的闷哭比嚎啕大哭还折磨少年，后悔自己出言伤害到他的少年，慌忙安慰道。

“我是说你哭得一脸全是鼻涕眼泪，这样不好看，我不是说你丑。”

“我知道我的脸很吓人，你不用这么安慰我。”

倔强地噙住眼泪，泪水却不顾情愿滴答滴答滑落而下，这让卓戚阳更加厌恶自己。

“我小时侯身上也有胎记，长大以后就会慢慢消失，所以你别说的你脸有多吓人。”

凝视着拼命擦拭着潮湿眼眶，露出一双如朦胧着一层星辰般动人光芒黑眸的男孩，纤细少年的心不禁漏跳一拍的直视他。

“真的！”

见这么漂亮的人也有过胎记的男孩，抽抽啼啼地问，他不太相信他的话。

“再说身为男人不应该为相貌斤斤计较。”

“但都没人理我。”

第2章

“我也没人理。”他不怎么喜欢吵吵闹闹的小孩子玩。

“骗人。”

像长得漂亮的哥哥和妹妹，就有很多人找他们玩，虽然觉得很气怒但长得漂亮就是有很多优势。

“不然我也不会在这睡觉啊。”少年满眼认真地说。

“是吗？”卓戚阳呶了呶嘴的问。

“是的。”

一直捂住左脸看他如此认真，相信了他话的卓戚阳不禁破涕为笑起来。

见他笑起来，少年总算放下心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的他想帮他擦脸，他这一动作立刻换来男孩的扭头躲避。

“我自己来。”

不喜欢别人注视着自己脸的男孩，夺过手帕的死力擦拭着脸上的痕迹，抢夺中少年也看清了他手臂上的擦伤。

“你的手怎么会事？”皱着眉的少年，盯住他手臂的问。

“没什么，我跌倒弄伤的。”不愿多说的男孩，脸绷得紧紧的低头沉默起来。

少年明白这一定跟他不断自己丑有关，但他也没再去问。

风轻轻地吹。

梧桐树沙沙摇晃着。

男孩依旧站在那沉默着。

“我带你去擦药。”少年牵着他，要带他回家。

被他牵住手的卓戚阳慌忙放下遮住左脸胎记的手，试图甩开他的拒绝道，“不用。”

淡红色的云霞红满天空，占满男孩左半边脸上的丑陋红痕与小疙瘩由眼角蔓延到嘴角。

线条流畅光滑的右半边脸与小红疙瘩遍布的左脸成了鲜明对比，迎着阳光照射的左脸愈加红艳恐怖到令人不容忽视。

“我家里没人，没有人会嘲笑你的。”容貌清雅的少年，柔声好言。

“……”努力抽着被他紧握住的手，不理他。

“伤口不管，会发炎严重的话还会残废哦。”微笑的少年，是个很会笑的人。

微笑有很多种，甜腻的，幸福的，宁静的，活泼的，纯真的，性感的，虚伪的笑……

很多笑都是能练出来的。

眼前的少年却有一种很纯粹干净的笑，仿佛那微笑是由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不耀眼但让人由心底漾起暖暖的舒服感。

这种光亮的人物不适合和他站在一起，因而抬头看着少年的卓戚阳，喉咙抽痛的厉声呵斥。

“我不疼，”他使劲推开皇甫昕，“你走开！”

美丽的少年闻言，轻轻一笑地后退到梧桐树的另一侧。

见他走开的卓戚阳心里顿时一凉，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漠然，过了一会少年又突然走出来盯住他。

少年的手如小蛇般轻轻滑向他黝黑的额头，“你的眼睛又亮又有神，所以不要一直低着头。”

首次被人表扬心里犹如被小蛇瘙痒痒的卓戚阳依旧是皱着眉头，可他黝黑的脸上却浮起了一抹淡淡红晕。

“我带你去我家抹药好吗？”

温柔凝视住脸绷得抽紧的卓戚阳，少年耐心十足很厚脸皮地再次牵起他的手。

终究在少年牵起他手时，没说话的男孩只是任由他牵着走。

少年的身上带着一股清清冷冷的芳香，微带着冷意的白皙手掌与他潮湿汗黏的手，都令卓戚阳感到很舒服。

“你不怕我是坏人。”看他突然乖顺起来的少年，轻笑一声的疑惑道。

“我长这样你想卖也没人要。”语气有些怨愤。

“那可不一定。”调皮一笑的少年，凑近身看着他。

鼻尖呼吸到一股类似牛奶气息的卓戚阳，慌乱别开头惊叫，“你别靠我这么近。”

因为他是第一个对他好，又对他笑得美丽温柔的人，所以卓戚阳对他有些小心翼翼到怕自己的脸会吓到他。

他的胆怯让少年眼里的笑意愈加深浓，“我叫皇甫昕。”

有着温柔似莲花般清雅的少年，有个很动听的名字。

“恩。”

那日之后，皇甫昕与卓戚阳成为了朋友。

倔强的卓戚阳总是在他的追问下才神色淡淡的跟他说起自己的烦恼和委屈，因而皇甫昕知道了他常因丑陋的半边脸而所遭受的冷漠对待。

犹为心疼年纪这么小却要承受这么多不公平待遇的皇甫昕，对卓戚阳好的让他以为是场美好的梦。

在卓戚阳惨淡的童年里，和皇甫昕认识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回忆。

可惜，这快乐时光只维持了短短地半年，皇甫昕就被家人接回了法国，美好的绚丽的持续短暂的梦，在卓戚阳的错愕里破碎的无声无息。

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皇甫昕送了一条用水钻镶嵌成一朵莲花坠子的项链，给一直低头咬着唇不语的他做祝福。

“你会回来的吧……”

见他离去的卓戚阳用力握着手里的链子，僵硬的身体猛然虚弱的失去了所有力气，他双膝一软地跪倒在地上。

那一天夕阳火红灿亮，空中飘荡着清雅的莲花香，无力跪倒在地上，眼眶一阵湿意的卓戚阳，沉闷地看着远远消失的背影。

第3章

十五年后

巨大豪华的璀璨水晶吊灯，悦耳的交响乐，衣着高贵的满堂厅客，优雅地举起手中的高脚杯，或寒暄或客套或聊天，神态皆是轻松惬意。

这样的场合必定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卓卉铭和于姝樱夫妇笑容满面地迎接着前来道贺的宾客。

“卉铭，姝樱，你们大儿子戚砚能娶欧家的千金，以后的生意肯定是如虎添翼啊。”

由戚卉天铭友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的羡慕与妒忌。

欧氏企业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电子产业，在如今经济不景气的条件下还能接到大量订单，和这样的企业成为亲家，对逐渐走入市场低谷的卓氏企业来说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哪里哪里。”谦虚说着的卓家夫妇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刚赶到这的卓戚阳，远远地就看到父母和宾客谈得十分高兴，见此的他慌乱的步伐也转为了慢慢地悠踱。

“爸妈。”

等他们聊得快告一段落，他才出声打招呼。

“怎么这么晚才来？”

爱美的姝撄不悦地瞪着左脸上虽经过手术修复祛除了胎记上的恶心小疙瘩，但那由眼角曼延至嘴角的大片红痕依旧明显难看，丑陋得就像被滚烫的开水泼过一样。

“今天可是你大哥的订婚宴。”

“抱歉，今天临时加班。”

卓戚阳十分讨厌参加任何公开场合，即使这次宴会是由他大哥举办的订婚宴。

“卉铭，他是……”

与卓氏夫妇聊天的宾客，有些好奇地看着左脸有着不正常红晕，右脸却又英俊异常的男人。

“我的二儿子卓戚阳。”一边介绍一边私下往他腰间推他一把的卓卉铭，脸色难看的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跟叔叔打招呼。”

“您好。”

虽然卓戚阳已经步入工作场合，他还是对商业界中逢场作戏的对话，阿谀奉承的事感到不习惯。

“原来他就是戚阳啊。”

那人上下打量着身材高大，左脸上那像是被烫水泼过一道而留下红晕的卓戚阳，嘴里低声咕哝道，“怎么差别那么大。”

他刚刚见过卓卉铭的另外二个儿子和女儿，都长得十分漂亮，但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会和他们如此不一样。

卓氏夫妇脸色稍显一变，卓戚阳倒是对此类话语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卉铭，他在你公司上班吗？”

卓氏夫妇脸色一僵，尴尬地道，“没有，他说要到外面闯一闯。”

他说的实话，卓戚阳在大学毕业后就跟父母说要到外面工作，虽然惊诧于他的想法但卓氏夫妇还是没有多想的同意。

“年轻人就是要出去多多见识，在自己父母身边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宾客赞许道。

“是啊，是啊。”卓氏夫妇一脸陪笑着。

“戚阳，既然来了就快跟你大哥打声招呼去。”

姝樱想要打发这个让她很没面子的二儿子，说也奇怪明明他和丈夫的基因应该是非常完美。

像戚砚俊俏出众戚彩娇艳可人，但他们怎么会生出一个脸带胎记个性又阴沉的儿子，他简直就是卓家的古怪异类。

“好。”明白母亲意思的卓戚阳，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穿梭在宴会里，卓戚阳觉得自己和这实在是格格不入。

宴会里每人都是穿着正式姿态幽雅——不像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搭配一条春季凉裤。

加上工作了一天稍显凌乱的短发，脸上由眼角蔓延至唇角叫人不容忽视的的难看红痕，都让站在这的他犹为暗淡的令人不愿多看一眼。

站在偏僻角落的卓戚阳，瞟到了站在不远处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妹妹卓戚彩，她正挤满脸客套娇笑的和周围的宾客相谈甚欢。

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的卓戚阳，决定随意和大哥打声招呼几走。

“二哥，你来了。”

眼尖的卓戚彩一看到他，就立刻抛下周围的宾客，来到他身边。

“小妹，大哥呢？”表情淡漠的卓戚阳，视线飘忽不定地看着她。

“那边。”卓戚彩纤手往左一指。

卓戚阳看过去，果然看到正被亲友团层层包围住，身旁伴着娇美未婚妻，脸挂得意笑靥的卓戚砚。

“二哥，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来？”看着一身朴素穿着的卓戚阳，她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卓戚阳忽略小妹脸上一闪而过的嫌恶，冷淡地说，“今天加班，没时间换。”

接到电话的他一下班就往这里赶，哪有时间顾忌那么多，再说，他也没有适合这样华丽场所的衣服。

“是吗？”

卓戚彩对他的理由不以为然，不过就算二哥怎么穿也遮掩不住他脸上的不正常红晕，如果长在其他地方还好但它偏偏霸占在脸上，不看都不行。

“我去跟大哥打声招呼。”不喜欢这类场合的他，准备打声招呼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