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好像有一种人群,具有‘恐同恐惧症’,以前沈桐和他说过,自己还没有放在心上,不知道记忆中的这个概念是不是准确的,不过要是真有这个概念的话,那容成董事长肯定就是成员之一了。
先是自己的小儿子,而且还恶化到了离家出走,基本上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现在又轮到从来都很听话,并且是很听自己父亲话的长子,以小贤朋友的角度,沈修希望容成董事长能够放弃成见,接受自己儿子和舒醒的关系,不过每当想到这点的时候,另一个‘绝不可能’的想法,也同时出现在脑海里。
“是小修啊,”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笑容,容成董事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刚刚到家没有多久的容成贤:“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如果说沈修冷脸,那么容成董事长就是相反的笑面,一般情况下,还要在后面加上一个‘虎’字,凑成完整的‘笑面虎’三个字,好能准确的勾勒容成董事长的真实性格,沈修其实并不太喜欢和他打交道,商界中的锱铢必较以及维护各自的利益的行径当然无可厚非,可是这位现任容成董事长,无论是哪个方面,都保持商界中的作风,就让人有点异议了。
“好久没来拜访容成伯父,正好今天和父亲说起您,家父就说让我来拜见拜见。”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解释和真相的距离,没有哪一种统计数字,可以完美的表明,这距离究竟有多么的遥远,彼此心知肚明就好,根本没有去量化的必要,既然沈修说是沈氏一家之主的意思,容成董事长自然就乐呵呵的笑纳了这个解释。
今天找自己的长子回来,是谈不可为外人道的家事,家里自然不会有多余的人在,容成董事长如何也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个沈咬金,还挺自觉的表示要陪着容成伯伯一起吃顿饭,把人家撵出去是完全不可能,容成董事长笑着吩咐多加几个菜,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谈些没有内涵的奇闻异事。
容成家的人虽然少,但是总会突然有人来做客,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女客,所以加菜这种事,对于容成家的私人厨师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的小事了,没到二十分钟,所有的菜都摆上了很大的餐桌,容成董事长大手一挥,表示可以开饭了。
小的时候,沈修总来容成家玩,就是为了来找容成贤玩,那个时候年龄不大是不大,不过大概是出于一种本能,他就是觉得容成董事长不对自己的胃口,每次都是叫过一声‘容成伯伯’以后,就窝到容成贤的房间里去了,至于没差几岁的容成礼,沈修对他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程度,他们从小就没有玩到一起去过。
沈氏的事情,沈氏的一家之主,也只是几年前才开始完全放手不管的,而且是一放就放到无边,哪怕是沈修主动提起来,沈家的家主也没兴趣听,不是转过身去和鸟儿说话,就是把大玻璃缸里的王八拿出来,和王八对着眼睛四眼想看,根本就不搭沈修的碴,一次两次以后,沈修也就再也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说过公司里的事情。
沈家家主放权后,紧接着就是沈年离开了公司,虽说偶尔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或是实在有问题的时候,请了N多次,才不情愿的回来帮个忙,除此之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根本就是像风像雨又像云,绝对的行踪不定,沈家家主对此却没有一丁点意见,对自己儿子的选择不评论不反对,保持置身事外的羽化感,于是沈氏现在,可以说完全是沈修的天下了。
接管公司前,沈修就已经开始了相当深入的学习,凭着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和才干,很快便得心应手,从那以后,也就开始了和容成董事长的深入接触。
没有将全权交给容成贤的容成董事长,仍然控制着公司的大部分股份,有着决定性的人事任免权,以及对公司日常所有事务的过问权,和沈家家主那种想要放权休息的做法不同,到了这把年龄,容成董事长和大多数的有钱人一样,仍然活跃在制造更多金钱的商界中,而商界,也就是他们的战场。
接手了公司以后,沈修就没有像是这样,再和容成董事长和容成贤围坐在容成主家吃过饭,时间一晃过了几年,要不是因为最近的那件事,恐怕这样的情景仍然遥不可及,无法想象。
“这样算起来,我们两家也有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顿饭了吧,哪天你父亲得闲,要好好的聚一聚才对,”一边让沈修多吃些,容成董事长一边以长辈的立场和他闲话家常,既然沈修到了这里,又是这个如此‘凑巧’的时间,也就不可能将已经酝酿好的话说出来,索性平平常常的吃顿饭,他就不相信,沈修能次次横空出现。
“是啊,爸倒是有时间,不过沈绵和沈桐都在国外,哦,对了,沈年也不在,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次,多数时候都是我们找不到他,有事的时候,他才会联系我们。”
“是这样啊,”容成董事长并不想提起关于沈年的话题,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凡是和gay相关的事情,都是容成董事长的禁区,不过沈修显然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成人之美。
“是啊,最近大哥好像是在埃及吧,说是要去看金字塔,就是一个三角形的建筑,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说到这里,沈修话题一转:“但是那个人想去,沈年也没有辄,伯父您也知道,这个时候,埃及中午的太阳多强啊,沈年那个人,最受不了太阳了。”
“你父亲没有什么想法么?”听到沈修这么说,容成董事长立即老狐狸的明白,沈修根本就是在含沙射影,也可以说,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当然没有,”沈修不在意容成董事长那种眼角不带一点笑意的面部表情,毕竟比起冰冷来,沈修更有经验:“我爸那个人,根本懒得管,他说,感情这种事情他可管不了,还是让孩子自己决定吧,自己掺和在里面,怎么都让人觉得太多余了。”
chapter 82
街道两旁的路灯,像是陨落在人世的疏星,虽然无法比拟彩虹的耀眼,但是在被单一黑色所笼罩的夜晚里,反而是被蒙上了一层釉质的美,闪着宝石般光泽的黄色路灯,安静的矗立在高大树木的近旁,隔离了喧嚣的长驱直入。
很少会步行,确切说很少有机会步行的容成贤和沈修,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繁华的地带,前面的路,是笔直的一段下坡,路面光滑而且整洁,在夜色的掩映下,更给人一种深邃而悠远的感觉。
“你还好吧?”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青梅竹马,沈修有点担心的表示关心:“从刚才出来,你的表情就很奇怪,脸色好像也比平时还要苍白,不是你皮肤本色的白,是不正常的白色。”
“啊,”神游方外的容成贤,在沈修的问候中回过神来,但显然是有点心不在焉,答非所问的回答沈修的问题:“大概是很少会被太阳晒的原因。”
“……”与其说是容成贤不想回答,应该比较中肯的说,他根本就没有听全自己的问话吧,难道是因为刚才发生在容成主家的事情而受到了惊吓?
沈修是一个不太会自我检讨的人,通常情况下,依靠本能的反应来做事,更符合他的风格,可是对方是容成贤,他很在乎的朋友,沈修很为难的回顾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行为,想要从中找到不太合适的地方。
容成董事长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从开始吃饭起,被沈修打击到的容成董事长,虽然脸上拼命调动起笑意,但是整个五官,却和心情极度的不相符,给人以一种诡异的感觉,让沈修也大开了眼界。
快速的过了一遍自己做过的事情,沈修却没有发现哪个地方算是个问题,不是没有问题,而是他毫无罪恶感的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认定为了完全正确。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么?”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容成贤,没有余力想到自己这么晚了也在外面的事实,只是本能的照例关心别人。
“虽然说这么晚了……”沈修怀着‘这个家伙真的没有问题吧’的想法,担心的看过去:“你不是也在外面么。”
“哦,对啊……,”慌忙的低下头,容成贤没再说什么,就在沈修以为他就要就此沉默下去,不打算再说话的时候,却突然听他说:“今天晚上的事情,要谢谢你。”
“今天晚上的事情?”究竟是要感谢哪件呢?特意赶到容成家陪他吃饭的事情?还是在吃饭时和容成董事长互不相让的事情?还是此刻放弃坐车回去,而伴着他在路上毫无目的散步的事情?
算起来,今天晚上,似乎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呢,要不是突然之间很想帮容成贤把该说的话说出来,沈修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幸看到容成董事长愤怒扭曲却不好发作的脸庞,只是可惜不能照下来,否则将那种照片交给杂志社,说不定是个很大的热点呢。
事先并没有打算说什么的,舒醒的拜托是没有错,自己出于‘小贤是朋友’的理由,而去容成家,好不让他被自己的父亲为难,这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对于容成董事长来说,自己永远都是一个外人,被不相关的人说出那些话来,虽然并不是指名道姓或是明确的说出来,但也超出了自己的范围,对,也就是越界的意思。
对自己的这个亲梅竹马很了解,如果自己不说的话,恐怕他是永远都没有勇气说出来,道理再简单不过,很多人却并不想面对道理,容成董事长就算手段再狠些,也不会自寻麻烦的对沈修出手,看到小贤被父亲的话压得抬不起头来,沈修怎么都觉得忍下去很辛苦,于是就说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最多也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小贤已经不是几岁的孩子了,容成礼也好,小贤也好,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没谁喜欢被操纵的生活,就算是那个十分依赖自己哥哥,并且粘在身边寸步不离的人,也不会喜欢被要求做什么,如果没有爱的话,更是绝对不行的。
想通这些事情很容易,沈修不认为容成贤会想不明白,他只是没有打开名为‘容成董事长’那只笼子的勇气,舒醒是好不容易出现的钥匙,已经将钥匙握在了手里的容成贤,究竟愿不愿意打开,或是能不能有坚定不移的信念走出去,就不是沈修能够帮得上忙的了。
心里乱成一团麻的容成贤,并不知道沈修此刻在想什么,不过是依照本能的回答:“就是陪我散步的事情。”
不是吧,心里这样想着,沈修却并没有表达出来,不过还是觉得相当挫败,他不知道自己是有目的的出现在容成家也就算了,竟然没有感受到自己是为了让他尽快面对问题,才破例和容成董事长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我说……”是要想斟酌一下合适的词句,思前想后,对感情也没有彻底认识,或者说是一定程度上完全迷茫的沈修,也并不能得出究竟什么词句才合适的结论,只好直来直往:“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舒醒?还有,你觉得他真的不知道?”
‘舒醒和沈修早就认识’这件事,容成贤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并不是舒醒想要刻意隐瞒下来,只是不觉得,这和他们的交往有任何关系,而单纯的没有说而已,直到最近,舒醒才说有和沈修见过面,但在容成贤的理解里,那大概是发生在和大神见面以后的事情,所以今天沈修提到舒醒,容成贤也并未觉得突兀和迷茫。
“啊?你觉得舒醒会知道么?”从来也没有想过,舒醒会知道自己一直想要瞒着的事情,容成贤被沈修的话弄得一愣,不由自主的站在了路中央,好在这是一条用于步行的甬路,并没有来回的车辆经过。
看来舒醒说得真是没有错,身为当事人的容成贤,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最近异常的行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被看穿的可能性,舒醒能把他吃得死死的,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之前还有点想不明白的沈修,现在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怎么说呢,眼前的这个青梅竹马,弄不好真的很好骗。
“你不想和他谈谈么?我没有真正喜欢过谁,但自己的东西,总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感情应该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吧。”
“你说的是没有错了,”初春的夜晚,仍有些料峭凌寒,搓着微微冻红的手指,容成贤想起了去年冬天,他和舒醒走在布满白雪的街头,街上人来人往,充满了节日的气息,没有人会格外注意到他们两个,尤其是当走在人烟稀少的公园小路上,感受到了他的寒冷,舒醒握住他的手为他取暖。
当时容成贤怕被人看到,慌张的想要从舒醒的手中挣脱,舒醒却笑着将他的手收进大衣口袋里,冬日的夜晚似乎很漫长,那条路却有些短,要是能够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能到达幸福的终点?
干燥的手掌,传来比自己体温要高的温度,那种想要温暖自己的心意,也透过相互接触的皮肤,传达给了自己,不只是手指有被温暖的感觉,还有放在胸腔里跳动的一颗心,也能感受到另外一种温度。
沈修说的没有错,自己的心也不会走错方向,但是不得不放弃,一定要放弃,只是……这样坚信着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好难过,手指上是渐渐降低的温度,而身体里用于维持生命状态的那颗心,此刻也像是被灌满了铅,沉重的呼不出来气。
天空中明明没有下雨,怎么有液体溅在了自己的手上?抬头想要确认是否变天的容成贤,在沈修蹙起英眉的脸上,看到了担忧的神情。
“怎么……”抬起手臂,将手心举到眼前,视线徘徊在黑色的天空,以及自己手心的容成贤,疑惑的望向沈修:“没有下雨呢?”
刚才明明是有透明的液体,溅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下雨呢?
心就像是破碎了一角,补不成了原有的形状,人的心脏,是维持身体机能的重要器官,因为太过绝望而渐渐走向死亡的心脏,怎么不能一起带着身体消亡呢?
晶莹的水珠,混合着悲哀的心情,从眼眶中毫无抑制的滑落下来,已经居住在自己心里的舒醒,是被自己允许,并且毫无保留的接纳人,从心里剔除出去,就要狠下心来一刀又一刀的割下去,没有了舒醒的心脏,会不会残缺了形状?不再完整的心脏,会有愈合的一天么?
心脏里的缝隙,需要什么来填补?又有什么……可以去填补?
流过脸颊的水线,被夜晚的冷风收纳,沉入到夜色的迷离中,艰难的呼吸,伴随着胸口一阵又一阵的抽搐感,上方的黑色苍穹,宣告着一个难以看清星光的夜晚。
chapter 83
容成贤是被沈修送回别墅的。
虽然是从小就认识了的亲梅竹马,沈修却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年幼时,不像现在总是诸多琐事缠身,两个人有很多时候都玩在一起,但那时容成贤还住在主家,沈修总在容成家留宿,容成董事长的考虑,是他的那一层居心,孩子之间,却没有超过友谊的利益考虑。
小学、国中和高中,若不是因为两个人出国后就读于不同的大学,恐怕就是一辈子的校友了,在国外的时候,两人也总会不时的走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沈修结识了大神,回国后不久,大神也就顺其自然的入主天宸,大神红到了今天这种如日中天的地步,却也没有让容成贤觉得沈修故意提早下手,让容成娱乐少了一株摇钱树。
第一次踏入容成贤的别墅,沈修本是想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可对上舒醒眼神的时候,却突然没了想要观察室内的心情。
将容成贤安顿在卧室后,舒醒走出房间,用眼神示意沈修和他下楼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