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亦然 上——迟眠客

中国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左右，陶然已经到了公司。听到手机铃声，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阿岫”两个字笑了笑，快速地接过电话。

“然少！”冉云岫的声音还算精神：“在做什么？”

“刚到公司。”陶然放松自己半躺在沙发上：“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比赛？”

“明天十点，初赛我被分到了第三组。”

陶然笑：“我听说那个和你同时被称为‘天才少年钢琴家’的那个什么森的也参加了比赛，怎么样，有信心吗？”

“还好。”冉云岫道：“汤姆森实力的确很强，不过，你知道，我的情况特殊。”

陶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听出他声音里的自信，笑了笑：“看来这种层级的比赛对你来说还是产生不了太大的压力，倒对你的境界提升没多大用处。”

冉云岫轻叹一口气：“毕竟年龄太小，不允许参加那些高层次的国际大赛，也无缘和更强劲的对手交流。不过，现在积累经验也不错。而且，这也是国际比赛，参赛的选手中不乏好手，或许会刺激我成长也说不定。”

陶然知道他不管参加什么比赛都不会掉以轻心，也相信他的实力，遂转移了话题：“吃住还习惯吗？”

“嗯。负责人安排的酒店挺不错的，饭店里的中国菜虽然不太正宗，不过味道还可以。”

“比赛耗费精力大，就算觉得不合味口，也要多吃点东西。”

“知道了。”冉云岫笑答，又道：“今天见到刘清婉了。”

“哦？”陶然声音很平静：“既然获得了出线权，那她的钢琴应该也不错了。”

“技巧上来说，不错。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上次弹琴的时间不长。”

陶然笑了笑：“反正她从小生活在那里，不用我们操心。你先照顾好自己再说，过几天把决赛的时间提前告诉我，我会去看你比赛。”

“好啊！”冉云岫开心地应了，看了看时间，道：“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忙吧！”

“嗯！”陶然知道他要挂电话了，急忙补了一句：“和傅子澈保持距离。”

冉云岫一愣，再一听，陶然已经挂了电话。他有些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然少和子澈之间的“仇恨”是因何而来！

第二天，冉云岫独自去音乐厅参加比赛。

本来几个队友是要陪他来的，但他想，他们也不能常来法国，好不容易来一次，自然是要到处逛逛的，就谢绝了。傅子澈倒是很坚持，但冉云岫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陶然的那句“和傅子澈保持距离”，就笑着任由季扬他们把傅子澈拉走了。

第三十七章

八点到十点之间，是第二组的青年组比赛。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冉云岫起身来到选手休息室。

其他的九名选手也差不多到了。冉云岫走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微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也有几个人眼含戒备。想来是知道他的实力很高，初赛每小组十个人中只有五个人能够晋级复赛，大家自然不希望自己小组中有实力太强的人存在。

在休息室的一角，冉云岫看到了刘清婉。他满含惊讶地给她打了个招呼：“清婉？我没看到小组中有你的名字啊？”

刘清婉笑了笑：“我用的是法国名字，洁妮·刘。”

冉云岫打开自己手里的小组名单看了一眼，果然在里面看到了这个名字。他笑道：“我不知道你的法国名字，以为我们不在一个小组呢！”

刘清婉笑着没说话。

冉云岫也无意多说，安静地坐下来，平静自己的心情。大约过了两分钟，他又听到刘清婉的声音：

“陶然……来了吗？”

冉云岫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只是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哦……没有。不过，决赛的时候应该会到。”

“是吗？”她笑了笑：“以我的实力，能不能闯进决赛很难说。真希望……能更厉害一些……”

冉云岫扯了扯嘴角，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请几位选手抽选出场号码！”工作人员捧着抽号筒走了进来，选手们有续地走上去抽取号码，冉云岫打开自己的一看：5号，还不错。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第一位选手走上了台。

是来自英国的吉娜·格来弗，一个十五岁的漂亮女孩儿。

她选择的曲目是贝多芬的《月光曲》。

《月光曲》原名《升C小调钢琴奏鸣曲》，又名《幻想奏鸣曲》、《幻想朔拿大》，这部作品有三个乐章。这首钢琴曲之所以被称为《月光曲》，是由于德国诗人路德维希·莱尔斯塔勃听了以后说：“听了这首作品的第一乐章，使我想起了瑞士的琉森湖，以及湖面上水波荡漾的皎洁月光。”以后，出版商根据这段话，加上了《月光曲》的标题，关于作曲家在月光下即兴演奏的种种传说便流行起来。

轻缓如水的第一乐章响了起来，虽然选手只是刚开始弹奏不久，但冉云岫马上就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儿的不凡之处：实力强，心态好。虽然是第一个上场的选手，但并没有使她因为压力而影响自己的水平。

《月光》的第一乐章虽然并不能说很难，但要真正的把它弹好不仅需要有好的技巧，还需要演奏者对双手对力度的控制，尤其是左手，三连音中低音的控制可以说是完美！

吉娜·格来弗的神态很平静，手底下流泄出来的乐曲平静、悠美，舒缓如水，如月光，似乎要把人们带进一个梦幻的世界里去。

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相较于第一乐章的轻缓似水，第二乐章则表现了那种回忆的甜梦，生动而令人愉悦，而第三乐章激动的急板一经爆发，更加令听众们沉浸在这激动人心的旋律里，心神为之所夺！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吉娜优雅地向评委席与观众席致礼，安静的人们才锰然惊醒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为这个小女孩儿所带来的动听的音乐而致谢。

第二个旋律的模仿的环节吉娜虽然没拿到满分，但表现的也相当不错，最后的即兴演奏，她弹奏的是一段颇具民族特色的快板，有点圆舞曲的风格，夹带着奏鸣曲的热情，轻快而令人愉悦的旋律，加上精彩的演奏让她获得了更多的喝彩。

波东·拉特斯评委对吉娜的演奏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他本身对贝多芬很有研究，所以对一个仅十五岁的小女孩能把贝多芬诠释的这样精彩感到很高兴，在对她表示赞赏的同时也作了继续努力的鼓励。

可以看出来，能获得权威评委的称赞让吉娜很开心，她恭敬地鞠躬下台后，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喜悦。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定的成果，任谁都会忍不住的欣喜吧。

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冉云岫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带着微微的赞赏。

吉娜友善地回以一笑。

有了第一位选手出彩的表现，接下来两位选手虽然也不错，但也只是表现出这种比赛应该具备的水平，没有让人惊讶的地方。

第三位选手下台后，刘清婉站起身，她是4号。

“加油！”冉云岫对她一笑。

“嗯。”

当刘清婉往台上一站，冉云岫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下众人惊艳的表情。虽然现在只是青涩稚嫩的五官，却已经精致到接近完美的地步，加上她身上一袭纯白色连衣裙，配上优雅的举止，宛如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一样动人。

她选择的是李斯特超级技巧练习曲之一的《叹息》。

李斯特的练习曲难度都很高，其中像《鬼火》之类的需要张扬和炫技等超级技巧的曲子就使很多钢琴爱好者又爱又恨。如果能够弹奏下来，那一连串快速而高难度的炫技的确很精彩，但真的想要完整地弹下来，而且达到精彩的程度，需要的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能办到的。

而《叹息》则不同，它的难度自然不低，没有《鬼火》的超级炫技，它更多了一些梦幻般的情感，连绵不断的琶音，轻柔飘逸的旋律，仿佛真的是大自然的叹息一样真挚动人。

听着刘清婉的弹奏，冉云岫的第一感觉就是：为了练习这首曲子，她一定花了大功夫了！

能够被称为李斯特超级技巧练习曲，其难度可想而之。想要把这首曲子练习到相当的程度，以她这个年龄的选手来说，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很多成年选手，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来练习，效果都不一定会好。当然这并不考虑选手的天才程度，因为正常情况下，十三岁的选手，在体力和练习程度上都无法与之相比。

而现在刘清婉弹奏出来的音符，给冉云岫的感觉：还不错。没有错音，没有停顿，感情处理得也不错。

评委席上的评委们的表情也是宽容和赞赏的，一个十三岁的选手，能把这首《叹息》演奏到这种程度，真的不错的。

而这首旋律优美的曲子，自然也获得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加上刘清婉近乎完美的形象，已经有人不住在喊：“Jenny，Iloveyou！”了！

刘清婉下台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想来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

与冉云岫错身而过的时候，她轻声说了句：“加油！”，冉云岫朝她点了点头。

冉云岫所选择的仍然是肖邦的作品。

不过与他平常喜欢的安宁、美好的风格不同，他这次选择的不是肖邦的夜曲或圆舞曲，而是《C小调练习曲》，也就是著名的《革命练习曲》！

《革命练习曲》，作于1832年，是直接针对当时镇压华沙起义的俄国人的愤懑之作，它是一篇用音符写成的讨伐檄文，曲中突然的跃进，如急流般倾泻而下的乐音，戏剧化夸张的旋律，都强有力地表现出作者在极度悲痛和震惊下愤怒的呼声，以及对正义必胜的坚定信念，全曲具有无坚不摧的冲力。

这是肖邦二十岁的作品，也是体现他慷慨激昂风格的作品。

此时，冉云岫在国际上已经有了一些名气，观众席上也有他的乐迷。不过此时他们看着台上坐在钢琴前神情专注的少年时，有一种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感觉。以前，冉云岫的曲风偏向恬静优美，这与他的外表感觉很相似。但现在再看，人们无法想像，那么纤细的身躯里怎么会潜藏着如此巨大的热情！

那双在琴键上跳动的双手，力度均匀，发音干净，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丝哪怕些微的错误或者不连贯，精准的让人惊叹。

结束的和弦落下，空气中似乎还留有刚才激动的旋律的震动。几秒种的静默后，观众席上响起瀑布似的掌声，一波一波经久不息。

评委们也下意识地赞叹地鼓起掌来，眼前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让他们有一种真正惊叹般的感觉！

主持人安抚下热情的观众后，冉云岫开始了接下来的环节。旋律模仿环节对他来说从来不会成会阻碍，而即兴演奏时，他弹的是前不久自己突发灵感新作的一首曲子，取名作《暮歌》。

是他一贯喜欢的风格，悠美宁静的旋律，轻快的快板仿佛日暮时分旅人归家时愉快而放松的心情，带着欣喜的颤动。

对他进行评价的是埃尔·邓普夫评委，他赞赏地说这是他听到的接近完美的《革命》！并且很期待再次听到冉云岫的演奏！

冉云岫走回选手室的时候，气氛有些静默。刘清婉看向他的目光闪动，似乎欲言又止。

他没多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观看比赛。

第三十八章

刘清婉的心里是有些复杂的。冉云岫的优秀，对于她这个前FANS来说再熟悉不过，直到现在，每次听他演奏，她都能从他的琴声中听到一些东西，一些自己目前无法拥有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知道，一但自己拥有了，自己的钢琴就可以向前迈进一大步。

如果还是以前，她会简单的崇拜，但现在不同。

其实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他和陶然的亲密这么在意。自己喜欢陶然没错，但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讨厌他的好朋友呢？还是从小一起长大密不可分的朋友！

况且，他的好朋友还是自己努力奋斗的目标呢！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吗？

可是，就在那次看到陶然对冉云岫的不同后——她说不上来那是怎样一种特殊的感觉——她就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以致于，对于亲近自己的偶像也不那么热衷，下意识里甚至逃避再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场面。

以她以前的想法，在法国的这段时间，她想邀请冉云岫住到自己家的。既可以接近自己的偶像，又可以向他学习，一举两得。但她现在，不仅错失了在中国时向他学琴的机会，在法国见到他后，也丝毫没有邀请他的想法。

甚至现在，两人坐在同一间选手室里，在他演奏完毕下台时，自己都不可能向自己想像中的一样满怀崇拜地称赞，热情地交谈。而是下意识地把自己与他比较，虽然知道自己实力远远不够，但一点都不想承认。

这算一种什么感觉呢？她不清楚。

小组比赛完毕，冉云岫、吉娜、刘清婉三人都成功晋级。和几人打了招呼，冉云岫就准备回去。

没想到，休息室门口竟有一个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首，有些惊讶：“汤姆森？”

火红的头发，骄傲的眼神，冷峻的英俊少年。

汤姆森·理德曼，同样被称为天才钢琴家的十六岁美国少年，也是这次钢琴比赛少年组另一夺冠热门人选。

“你怎么在这里？”冉云岫笑道：“我记得你的比赛在明天。”

“我来看你比赛。”因为在音乐会上碰过面，两人并不算太陌生。所以交谈起来还算熟络。“一起吃午餐？”

冉云岫看了看时间：“好的。”

两人通过选手通道出了音乐厅，冉云岫给领队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两人便进了附近一家装修得挺明亮简洁的餐厅。

“我原本以为你不为参加这次的比赛。”汤姆森的年龄已经可以参加更加高规格的国际比赛，冉云岫以为他会专心备战。

汤姆森神色淡然地啜了一口果汁：“因为我知道你会参加。”

冉云岫一愣，随即失笑。汤姆森是一个骄傲的人，平常冷漠惯了的人，除了对他认同的比自己强的人外，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言行作出解释。

自从第一次在一场音乐会上见过之后，汤姆森从对他的视若无睹的冷漠，到后来发现他强大实力后的诚心请教，都曾让冉云岫哭笑不得。但同时他也挺佩服汤姆森这样的人，他不会因为你的权势地位而改变自己的态度，但对比自己强或者值得自己学习的人，他就会放弃自己的骄傲，诚心与之交往。

所以，虽然两人见面不多，但关系还算不错。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实力不如比自己小三岁之多的冉云岫，汤姆森从来都是不服气的。所以，在请教的同时，他也总想与他真正的比试一场。

而冉云岫的年龄还不足以参加高规格的国际比赛。所以，这次比赛，是很好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冉云岫对他的这种执着，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也不以为意。

“你好像没有在安排的酒店里住？”

“嗯，我住在舅舅那里。”顿了顿，他又道：“今天的那首《革命》比你以前弹得更好，你又进步了。”

“谢谢。我相信今天的你也绝不会是以前的你了。”

“不错。”汤姆森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眉眼间的骄傲肆意飞扬，却不让人讨厌。他看向冉云岫的目光很认真：“我一直在努力练习，希望能提高自己的实力。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原地踏步。不过，正是因为有你当目标，我更有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