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依兰喀真因为他是阿烈古琪的儿子对他不假颜色也打击不了他对兰格儿的热情。
“朝儿,你在想什么?”见朝儿兀自出神想着自己的心事,舒伦不禁有些好奇,便扯住他的衣袖问道。这是十年来他们第
一次回到流芳,也不知道朝儿到底想做些什么,或者是想见到些什么人。
“我在想央桑。”朝儿回过神来,定眼看着舒伦,幽幽道:“只有她,才真正像是那个人的女儿。”真的,她比他们任何
一个人都像他。
“有她在,还有修格斯,格蓝斯的日子大概不好过。”舒伦想起他们前不久回洛城时从阿摩司和希奥那里得到的消息了,
有点幸灾乐祸。
一个是哥哥的女儿,一个是姐姐的儿子,就因为这两个难缠的家伙,格蓝斯的亲生儿子迪兰明明已经七岁了,却从来没有
公开亮相过。
补充一句,格蓝斯没有立后,迪兰亦是生母不祥,不过据舒伦所知,迪兰是朝儿表弟的可能性非常大,可他到底是不是,
天知道。
“不好过就不好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朝儿失笑,不管怎么说,央桑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想看她过得不好。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么?她怎么也不过来玩玩?”听朝儿说起妹妹,舒伦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佳期,她是朝儿的双生妹妹
,十四岁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十四岁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有两个妹妹,月儿在宫里,佳期——”朝儿笑着纠正舒伦的话,不过在提到那个曾经和他密不可分的妹妹时,有那么
一刹那的失神,“她在江南呢……”在江南的不仅有佳期,还有阿烈古琪。
“朝儿,你还在……怪表哥吗?”舒伦略显踌躇地在“恨”和“怪”两个字中间选择了后者,她始终想不明白,朝儿为何
不肯再回中原。
“我没有。”朝儿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他承认,他在很小的时候埋怨过阿烈古琪,但是他没有恨过他,从来没有,他
只是不甘心。
“那你怎么……”舒伦不解,过去十年,朝儿不仅没见过阿烈古琪,他也没有回去看过天枢,他似乎把自己排斥在了他们
以外的世界。
“既然他们都不介意天各一方,我又何必多管闲事?”朝儿恨恨道:“都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他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不是佳期,他不想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带着舒伦走得远远的,再不想有他们的任何消
息,除非他们重归于好。
第九十九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此时的江南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光景。
花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江南小镇,青砖白瓦、小桥流水,镇外有几座不高的青山和一个不大的小湖,镇里有一条清澈见底
的小河弯弯绕绕穿过镇上最繁华的街道。
河堤两岸种植大量的杨柳,随处可见杨枝密密、垂柳依依。树下开着无数紫色的小花,虽不是什么名贵花色,但每到春日
也是繁花朵朵、春光灿烂,小溪仿佛是在花丛中蜿蜒流淌,花溪便是因此得名。
花溪小镇人口不多,民风淳朴,人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晨耕暮休,周而复始,生活倒也安详宁静。
直到三日前,永昌公主的銮驾途径此地,打破小镇经年不变的平静。
“不就是个公主吗,有什么好看的?”说话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略显稚嫩的脸上飞扬着英气十足的神采,他对公主的
造访没有兴趣,却对由于她的到来而给自己的生活带来的不便深有抵触。
“是么?”佳期好整以暇地笑笑,揶揄道:“楚阳,你真这么想的?”
“那当然了……”楚阳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又不是没见过公主,那个永昌公主能有他的佳期姐姐好看么,就是有,他
也不会承认的。
“你还真以为你月华姐姐是来游山玩水的啊,小笨蛋——”佳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像往常一样在楚阳额上敲了一记,
不轻不重。
“姐姐,不许敲!”楚阳夸张地捂住额头,抗议道:“会敲笨的……”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没有聪明过。”佳期尚未开口,不知何时进来的阿烈古琪就把楚阳给打击地哑口无言。
尽管心里不是很服气,不过碍于自己眼下的确不是阿烈古琪的对手,楚阳很聪明地选择了开溜,准备去搬救兵。
“你见过月儿了?”佳期侧目看着阿烈古琪,神情淡然地问道。
虽然她还没和妹妹见面,但是月华此去林州,明明可以直接往南走,却非要绕道锦州,在桃源县盘桓数日,她的目的,不
言而喻。
“没有。”阿烈古琪摇头,他不承认自己和女儿见过面,尽管他已经见到了月华,但他没让月华发现他的存在。
“为什么?”佳期愕然,不解道:“你不想见见她吗?”
阿烈古琪沉默不语,良久方道:“见与不见,有区别吗?”
佳期微微启唇,想要再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在他们兄妹四个中,月华是阿烈古琪唯一没有见过的,她和朝儿就不用说
了,便是朔望,在刚出生的时候也是阿烈古琪亲手抱过的。只有月华,这个在相貌上最像他的女儿,却是阿烈古琪从来没
有机会见到的。
年前,天枢终于同意已经是沧浪王的韩子歆向月华的求亲,而这时,距离他们最初订婚的日子,已经过去整整九年。在这
九年的时间里,韩子歆在万里之外的碧波为月华修建了一座和渝京一模一样的城市,这便是后世闻名遐迩的“月光之城”
。
按照原有计划,月华会在朗儿的护送下从渝京出发直抵林州,然后在那里弃车登船,也许是想到此去碧波就不知何年是归
期,途径锦州的时候,月华说服朗儿改变了行程,往著名不见经传的花溪小镇而来。
但是佳期没有想到,月华在距离花溪最近的桃源县逗留了整整三日,阿烈古琪都没有和她见面,看来她也得抓紧时间去看
看自家小妹了,顺便给她送上新婚贺礼。
佳期本是打算单独去见月华的,但她拗不过楚阳的坚持,只好带上他同行,尽管月华是待嫁的新娘,不便见外客,但是楚
阳是天璇和雍容的儿子,就算这两个人都已被贬为庶人,可在血缘上,他到底是月华的堂弟,而且将来还有成为她姐夫的
可能,所以月华没道理不见他。
只是他的出现让那多年未见、只靠书信联系的姐妹俩一时不好说话,后来还是朗儿出现,把楚阳拽走了,佳期才有机会和
月华好生聊聊。
“父皇身体可好?”佳期开门见山问道,这是她和月华在信件里提到最多的事情,见面后也不例外。
“还不是那样,不好,也不坏……”月华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担忧,“可是……父皇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姐姐,我好怕
……”
十年前,十八岁的沧浪皇太子在渝京邂逅九岁的永昌公主,说不清是为了什么,韩子歆竟在当时就向天枢提出要娶月华为
妻的要求,天枢在征得月华的同意后允了这桩婚事,
月华及笄那年,已登基为王的韩子歆正式提出婚事,天枢当即准奏,却被月华拒绝,希望婚礼能够推迟,不是月华对韩子
歆有什么意见,她只是担心天枢,她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有什么好怕的?月儿,你都十九了,是该嫁人的年纪了,人家昭阳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当娘了……”佳期明白月华的意
思,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她没有办法安慰她,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那么姐姐呢?你不是也没成亲么?”月华自幼跟随君妃学习医术,深得她的真传,天枢的身体状况如何,她再是清楚不
过,碧波和中原远隔万里,她怕自己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见到父亲的机会。
“明明在说你的事情,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佳期嗔道。
当年,天权和雅尔海晴在北疆和阿烈古琪的军队激战正酣,若即仗着手中西南四营的兵力,牢牢控制着渝京周围所有州郡
的局势。
这样的背景下,天权和雅尔海晴挥师勤王,手上无兵可用的天璇自然没有胜算,况且慕容千城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在关键时
刻又反咬一口,他忠于的,永远只有王朝的最强者。
其后,摇光拒绝了重归皇位。得知他的身世秘密后,天枢自己坐上了他曾经很想要现在却没办法推脱的皇位,他没有对篡
位谋逆的天璇、天玑赶尽杀绝,而是将天玑软禁在燕王府,无诏不得离京,再将天璇贬到江南,永世不得回京。
佳期不顾天枢的反对,硬是跟着天璇回了江南,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雍容和楚阳。她终于明白,她和他之间错过的,不
是只有时间。
佳期本来是要离开的,但是阿烈古琪竟然也来了江南,并且在这花溪小镇长住下来。
于是佳期也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三年。十三年里,她最大的收获便是,那个有着天璇完美容貌以及雍容娇蛮性子的楚
阳发誓要娶她,这话一说就是整整十年。
佳期没有把楚阳的话当真,但是直到楚阳十五岁,她仍然独身一人,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再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姐姐喜欢外面那个小家伙吧?”月华掩唇轻笑,见佳期摇头便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人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可现在
我不这么想。”
“此话怎解?”佳期皱眉。除了韩子歆,她想不出月华还会和什么人有感情上的瓜葛。
“你知道吗?子歆最初说要娶我的时候,他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我。”月华微微眯眼,眼神深邃悠远,复又笑道:“可是现
在,我能在他的眼里看到我的身影,不然——”她又怎么会嫁给他呢。
堂堂帝国公主,怎会甘心做别人的影子,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哥哥,而外面的那个小孩,他和她是一样骄傲的。
佳期没有言语,韩子歆少年时代对朝儿的那些心思她不是一无所知,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她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
炙热感情也会有消退的时候,再仔细想想,自己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换人了。
韩子歆如此,她亦如此,那么他们呢,他们是不是也会变呢。
佳期不知道自己更期待那个答案。
月华在桃源县停留了整整十天,阿烈古琪始终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尽管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是她最后离开的那天,
她还能在拥挤的人群后面,看见他模糊不清的背影。
那天以后,佳期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父亲们也许真的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他们谁都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那些曾
经的恩怨情仇,永远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而且左右着他们。
佳期随即释然,就在月华远嫁沧浪的那年年底,她嫁给了楚阳。
第二年秋天,佳期和楚阳有了女儿,为了给孙女取名天璇和阿烈古琪大打一架,不过天枢的一封来信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的信上只有一个字——“瑕”,白玉无瑕的“瑕”。
无瑕两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令全天下震惊的事情,皇太子娶太子妃。
这件事本身不奇怪,但是太子妃是名男子,而且是韩王府的三世子,这就不能不让人惊讶了。
然而,皇太子大婚不过百日,就从京城传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第一百章
“佳期,这是、真的吗?”阿烈古琪的声音显出难得的迟疑。
“我不知道……”佳期神色茫然地摇了摇头,父皇身体欠佳的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是这个消息还是来得太快,快得她几
乎无法接受。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这样就——”阿烈古琪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十六年了,从朔望出世到现在,他们整整十六年没有见面,阿烈古琪没有到渝京看过天枢和朔望,天枢也从来没有踏足江
南的土地,但是透过佳期和月华不时的书信往来,他们对彼此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尽管若离当年舍命救了天枢,但由于中毒过深兼之生产时受创过重,天枢的身体在生下朔望后就变得很不好,尤其是最近
两年,几乎可以说是缠绵病榻,朝中的大小事务也大都是朗儿在负责。
可即便是这样,阿烈古琪也不会想到,他的离开会是如此突然。
“你是在后悔吗?”佳期红着眼眶,直直凝视着阿烈古琪,一字一句缓缓地道:“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明明没有人可以
阻拦你们,你们偏偏还要自己别扭,父皇不来找你,你就不能去找他么?父皇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你吃了那么多
苦,你就不能让他一回——”
“我要去京城,借你的马用一用。”佳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烈古琪急急打断,而他后面那句话则是对天璇说的。
“我说不借你听吗?”见阿烈古琪的身影一晃而过,天璇摇头轻叹,满心苦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阿爹,你等我,我也要回去。”佳期说完跟着阿烈古琪飞奔而去,留给闻讯而来的楚阳和无瑕一个匆忙的背影。
“我要不要也回去?”楚阳有些不放心,可无瑕让他一时无法脱身。
“你回去能做什么?”天璇神色淡然地反问道:“不如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无瑕,再等着佳期回来。”不同于阿烈古琪和佳
期的惊慌失措,他的表情,平静地近乎诡异。
楚阳想了想,默默地抱着女儿回屋了。天璇仍然坐在原地,端着茶盏一动不动,他不相信那个什么都会和他抢的哥哥会如
此轻易地离开。
阿烈古琪和佳期匆匆赶往京城时,朔望却是焦躁不安地坐在紫心殿,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堆放着一摞前些日子堆积下来的
奏折。
朔望没心情看那些,而是不停玩转着手里的御笔,良久方道:“晔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何错之有?”正在奋笔疾书的晔儿闻言停笔,侧目看着朔望,温言道:“如果陛下不这么做,也许父皇这辈子就真
的等不到……”很显然,阿烈古琪和佳期来京的消息他们是很早就知道的。
“但是——”朔望欲言又止,晔儿说得没错,他是撒了谎,而且是个弥天大谎,可是他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想知
道,那个人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他是不是还会无动于衷。
况且父皇的病情那时真的是很糟糕,他甚至连遗旨都当着他和晔儿的面交给了天权,尽管后来经过万俟千袭等人的努力,
天枢的病情暂时有所缓解,但是再想劳心劳力那是不可能了。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朔望瞒着全天下公布了那个消息,他想赌一把,赌阿烈古琪会不会后悔。
“陛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晔儿说完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那堆奏章上,朔望不理,他要再不管,朝廷上下非得乱成一锅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