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落入了一个不够宽大却足够温暖的怀抱。
被紧紧箍在怀里,……呼吸艰难……“九哥我喘不上气了……”
双臂恶意的又收紧了些。
“九哥我错了我不该跑的,你放开我……”
“……”
“放开我……”
“不放……”
“放开……”
“不!”
“行了行了,人找着了就好,你又闹腾什么。”一直坐在一边看他们兄弟温存的胤禛终于坐不住了,上去把两人撕掳开,又扔了个毛巾过去,“快好好擦擦,野猫一样……十弟,听四哥一句,你额娘最挂着的也就是你,只有你好好的,你额娘才能好,才能放心……看你九哥这样儿,你该长大了,别叫你额娘和兄长们操心。”
“……嗯,四哥你放心,我知道了。”胤莪捏紧了毛巾,低着头小声应了。
“哎呀九哥你干嘛!”
胤禟突然伸手捏着弟弟下巴迫抬起头来,“野猫?哈,还真是的……”
“哼!你不是也是!”
“你是!”
“你才是!”
“哈哈……哈哈……”
还真是小孩子啊……胤禛看着两个毛头小子突然从凄凄惨惨转向了莫名其妙的欢乐,抱着扯着乐在一起,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悄然离开,看见担忧的站在门口欲进不进的胤禩,点点头,把他让进去。
自己抽身离开,将空间让给这“生死与共”的哥三儿。
挑好了马,刚牵着出来,胤祺就凑过来挤眉弄眼,“四哥,上次去你府上,有个丫头,水灵灵的……”
无语过后,胤禛眉毛都拧在一起了,“老五,你才多大,连福晋都没有呢,就一个又一个的通房,宜妃母也不说说你……”
“嘿!四哥舍不得就说舍不得,别扯旁的事儿啊,”胤祺满不在乎撇嘴,“我额娘?她哪能管得着我……福晋娶贤,到时候汗阿玛随便派一个下来就成了,这丫头才能好好挑自己可心的啊!”
“我舍不得有用吗?凭你这缠人的劲儿,想要的东西哪次落空过?”胤禛无奈笑笑,也不多管,毕竟他自己于女色上头不上心也不能逼着弟弟们都清心寡欲,“家里的事儿我不管,回头自个儿找你四嫂说去,我倒是觉得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可怜……”
“四哥可别光说五哥,”正说话那边保泰也打马过来了,笑嘻嘻的,“前儿我才听海善哥哥说,叔王又纳了一房呢,还是婶婶主持的,可不是好福气的……”
胤禛真是哭笑不得,想想前后这几辈人,突然觉得“五”或许还真是个吉利数儿,看看前头的常宁,这胤祺,后头的天申,可不都是只有丝竹乱耳,却无案牍劳形,得享齐人之福,真是羡煞人也。也就笑骂了一句,“省省心吧你们,还跟叔王学,有这本事再说,话我可说到前头,皇父忧劳国事,你们都收敛着点,别再让人“操心”啊。”
“嗨,四哥又吓唬人,”他本也就是白叮嘱一句,保泰接嘴却快,“皇父哪顾得上我们……”
“就是,汗阿玛怕是巴不得我这样呢,老爷子现在那才叫季孙之忧。”
胤禛心里一跳,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转头目光灼灼叮嘱胤祺,“五弟有长进啊……”
“四哥别这么看我,”胤祺抿嘴笑笑,“我又不是傻子,小时候汉学不好,可好歹学了这么多年,总还能背几句的。”
“哼,狡诈小子,哪学了这些花花道道。”胤禛心下了然,面上不以为意。
“嘿嘿,四哥这么哼一声,弟弟便该承认作伪吗?”胤祺朗笑,还是儿时的憨厚面容,只多了几分清明,“那汉学好的多了去了,也不差我一个,书背的再好又怎样,还不是见天儿的挨训,人人都知道五阿哥汉学不好,可若不是只通满蒙,没学到这些汉人的弯弯绕,又哪能得皇父一个“敦厚”的考语……”
“五哥这还敢说自己“敦厚”?!”旁边保泰怪叫一声,招来一顿揉搡。
“你呀……”胤禛打马悠然往前去了,听着身后打闹,再次觉得“五”确实是个好数。
美好的下午时间即将开始,……如果没有眼前两个的话。
胤禛几人勒住马,互相对视,俱是哀叹。
胤祥胤禵双双抱着肩并齐站着,拦在马前,鼓着腮帮子看着他们。
胤禛不知道今天第几次叹气,终于认命的在马背上俯身去抱立刻神采飞扬的胤祥。
“哥!”听见叫唤,停住动作,瞥一眼腮帮更鼓了些的胤禵,胤禛收回手,换个方向,去抱胤禵,看也不看胤祥立刻变得泪汪汪的小眼睛。一把把人举起来,塞进了旁边看热闹的胤祺怀里,看着老五咧嘴哭笑不得,想想,其实有个行“五”的弟弟也不错。
重新弯腰抱起胤祥,稳稳安顿在自己身前,扬鞭而去。
马后烟尘滚滚,“淹没”了兄弟手足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58、品评
最近胤禛忙得脚不沾地。
三十四年年底大阅之后,老爷子就定下了二次征西之策,因着早已知道,便事前多加准备了些。私下商讨的时候,除了几位文武重臣,汗阿玛把他和胤褆也叫了去,虽说这次会把所有能用的阿哥都带上,将来好某个出身,但毕竟君不密则失臣,总不好提前透漏了,最方便来回指使的也就他难兄难弟两个。这次天子是下定了决心要毕其功于一役的,因此多方探讨,对行军的推演,将领的拣选,气候地理查勘,军马粮草一应物事的准备情况都是百般考虑的,上下事多,又事关体大,谁都不敢马虎了,胤禛更忙的三过家门而不入,陀螺一般四处周旋。好在胤褆于行伍确实上心,更拼着一口气要博个彩头,这担子还能分去一半。
“爷,看着阵势,是西边……?”
胤禛早上问完一通粮草,下晌还要进宫面圣,偷着中间的空儿回了趟府,眼下正瘫了一样靠在正房圈椅里,把腿搭在小墩子上,那拉氏亲自拧干的热毛巾捂着脸,热气一丝丝从毛孔渗进四肢百骸,长长出了一口气,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盯着层层叠叠的屋檐,让脑子里一片空白。待服侍的丫头退下去后,这从小得康熙爷青眼的嫡福晋才大着胆子小心问了一句,却惹得丈夫猛然睁开眼,一把攥住她腕子,扯到自己跟前,目中光一闪之间透着少见的阴郁狠辣,连带着声音也阴沉沉的,“你从哪听来的这门子胡话?!”
那拉氏一颤,被吓得有些发懵,片刻又回过神来,挣开他手,将人重新按回椅子上躺着,没好气的应声,“哪听得哪听得?妾身像是这种钻人堆儿传闲话的人吗?四爷也忒小看了咱们妇道人家,好歹父祖辈儿上也是引弓列阵的人,哪能没见识过男人出门打仗的样儿,那整个人精神气儿都跟平常不是一个样儿……”
转过身去斟了一杯热茶,塞到胤禛手里,“不过平白猜一句,哪还能在外头说去,可见是猜对了的。”
胤禛端着茶闻了闻,他忙时累时,就爱这一股茶香,便是不喝也端一杯在手里,轻轻嘬了一口,闭上眼靠了回去,冷哼一声,“知道就好,全是你妄自忖度,我不曾说过一句,这话儿就此烂在肚子里吧。”
“知道了,”那拉氏爽落的笑笑,“对了,最近怎么连十三弟都来得少了?”
这话问的好,胤禛心里暗自念叨,这两年胤禵渐大了,有了自己的玩伴儿,又嫌自己这儿冷清,闷得慌,倒是常常与老九老十混在一起玩耍,十天半月才跟着胤祥来一趟,顺些好吃的去,倒是胤祥,因着老爷子偏爱,反倒兄弟们往来的少,愈发粘上了自己,他俩那小院子几乎被他一人霸占了。
“前阵儿汗阿玛在书房考校他们功课,很发了一通火,近来便抓的严了,他们都逮不到空出来。行了,我得走了,”胤禛笑答,喝了茶坐起来套上靴子,又叮嘱一句,“不过你得多备些克食了,想必过些日子少不了人来。”
披着一身雪入宫,进了东暖阁,便瞅见康熙独自在案边向窗立着,桌上摊着一张蒙古地形图,居然还有粗略的分形设色,跪下磕头,叫了起不待他“奉承”,老爷子抬眼看这个最近忙的瘦了一圈反而精神不少的儿子,先带了暖意,竟亲手弹了弹他肩上几星白色,“怎么还一身的雪,底下人怎么伺候的?!别想着年轻不在意身体,老了看不折腾你。”
胤禛被父亲绝少对成年儿子做出的亲近举动惹得愣住,使劲眨了眨眼,才笑盈盈谢了恩,“是,儿子记下了,您也得注意身体才是,又不是急在一时的事儿。”
“唔唔,”康熙反而混不在意,转头又去瞧那地图,“对了,让你手下那个塔布黎去左路如何?”
“阿玛怎么忘了,”胤禛失笑,“您已经派了他领大军先锋,这……”
“哦哦,忙得都记乱了。”康熙淡然的笑了笑,不在意的随手拍了拍额头。
父子俩安置妥当,胤禛回了差事,被留着说话,做父亲的却突然问起其他问题来,“胤禛,你觉着胤禩如何?”
胤禛大惑不解,向一个儿子问另一个儿子,还是势头正好的儿子,实在有些奇怪,也不知是随口问问还是有心考校,若是考校,又考的是谁,心里纳闷,暗里渐渐重视起来,面上也不故意装模作样,“阿玛这么问,儿子实在不解……”
“并没有什么意思,”康熙用手去掀地图,垂着眼睑,“他近来也开始办些零碎差事了,想必你们兄弟接触多些,这样,你就说说与你比如何吧。”
胤禛隐约有些明白,“若论起办差,知情解意,抟和上下,儿不如八弟;立法除弊,持正顺时,八弟不如儿臣。”
“抟和上下?立法除弊?你倒是好厚的脸皮。”
听康熙笑骂,胤禛也不故作姿态,同样笑着打躬,“儿子可是阿玛金口玉言封下的太医令,从不敢妄自菲薄。”
“好——那就好好研究你的脉案吧,随军倒是能做个医生,”康熙被他一说才想起来当年打趣的话,真是哭笑不得的,接口又问,“那老七如何?”
胤禛微皱了皱眉,胤禩跟他斗了一辈子,喜好习性清楚的很,这胤佑还真没多少接触,看来这个当年还被他骂过“废疾无用”的弟弟如今又一次在无人关注的时候长大了,“和顺亲善,儿臣不如,刚毅有志,不如儿臣。”
“勉勉强强,”康熙自然听出来这是场面上的话,没多少实际意义,冷笑一声,“那老五呢,胤祺可是打小儿跟着你的。”
“胤祺,”一听见“老五”胤禛忍不住就先笑了,他还记得那年下江南胤祺非缠着问为什么他被叫“小五”,这不前两天又在那对镜感慨什么时候都行“老”了,“敦厚忠直,燕处超然,远过于儿臣。”
“怎么不说什么不如你了,你魏晋那套学的倒好。”康熙捻须而笑。
“呵,”明白了汗阿玛心思,不过是上阵前走马观花挨个品评儿子而已,便放松下来,权当闲谈了,半开玩笑半作真的答道:“五弟有大智慧,儿臣俗人,比不得他有福气。”
“那你这位俗人到来说说胤祉比你如何啊?”康熙站起身随意走了两步,掀开窗,看着外头雪花烂漫。
胤禛眉头一紧,这位三哥倒没什么,可他生怕这句之后迁出更厉害的,想也不想的赶紧回了,“回汗阿玛,长幼有序,儿臣不敢妄议兄长。”
康熙却像看透了他心思一般,虽看着窗外,那目光却仿佛凝在他身上,“无妨,随意闲谈而已,今日殿内无大小,不敢以弟论兄,君父有命,倒敢推辞吗?”
“这……”四阿哥一滞,只好开口,“博闻强识,三哥为吾辈先,但明悟通透,儿臣私以为不能与学问齐。”
“喝!你还真是知道自谦了,不提自己。不与学问齐?想说胤祉学问虽高日子却过得懵懂糊涂便直接说,哪用得着这些弯弯绕。”康熙回头瞥了他一眼,将手里接着的雪花按在地图一点上,化作了一小滩看不见的水渍,嘲讽道。
“大阿哥呢?”
父亲的声音伴着窗外风声低沉的灌入耳内,话题正在向他最不想要的方向滑去,胤禛也一时沉默,暖阁内的气氛骤然低落下来。
“嗯?”
“大哥勇冠三军,刚果不可多志,为丹墀辅弼,乃不可多得之良材。”
也就是说,刚勇无畏,为了目标在所不惜,这样一个人,若安心做个臣子,是天下之福……可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便或许于大业有碍。
这话说得大胆至极,也婉转至极,可康熙听见了,也听进去了,心中冷笑,午后难得的一点轻松光景便被自己消弭殆尽了,“朕素知你与太子亲近的,也很喜欢你们亲近,倒不知道你能为他说这些话……”、
至高无上的天子骤然转过身来,被大雪压的阴沉的天空起伏不定,连带着室内早早点亮的一星烛火明明灭灭,灰色天幕和呼啸风声衬得康熙面容竟至狰狞起来了,“那太子呢?你的好二哥呢?!”
胤禛已经撩袍跪在地上了。
“皇父!”父亲如此问,那无论是对被问的还是问及的,都不是好事,“兄乃储副,非儿臣所能言。”
“让你说就说!”做天子的父亲手劲大的能把檀木几案拍碎了。
为人臣的儿子却不得不保持沉默。
儒教五伦,君臣父子,今日这话,无论从何而起,都不该出自他口,一旦忘形,无论褒贬,日后都是他一桩大祸。
“储副储副!你们都记得储,却忘了副!”儿子的执拗彻底惹怒了父亲,皇者不行于色的气度屡屡因这些他疼爱至深的儿子破开,地图尽皆洒在地上,雪花的水迹早已干透,帝王一怒,如同六月天的火,能烧尽了一切。康熙怒色凝在眉头,目光渗着冷冽,却不知对的是谁,“告诉你们!朕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少动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有朕一天,他总是人臣人子!就得给我守着规矩守着朝廷!想撺掇,日后等他成了你们头上的天!到时候将这祖宗基业毁了朕也看不见管不着!”
胤禛紧紧帖服在地上,听着诛心之语,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听出来了,这次老爷子气的不是他,其实也不是胤礽,是索额图。
59、更衣
年初上谕一下,京里便炸开了锅。
二次征西,皇帝下了狠心,八旗铁骑倾巢而出,除太子外所有年长皇子随行,康熙爷考虑半天,还是把胤禩带上了。他年纪虽小,不过才十五岁,可架不住得老爷子喜欢,想打磨打磨,虽不是像哥哥们一样独领一旗,可跟在中军晨昏随侍、焦劳情事,也是小兄弟里面独一份的。这几日连往常看着还稳当的胤禩都有些端不住了,走路格外带了两股风,更别提向来喜兄所喜的胤禟了,每天面带红光,声高气壮,比他自己得了赏还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