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两天食不下咽了,再饿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白孤月抱着他,哄道,“今天就稍微吃一点,想吃什么白大哥都去给你弄来,可好?”
“嗯。”
当实在没有胃口的时候,再多的美味佳肴摆在面前也没有办法,花若闲很内疚,但确确实实提不起胃口、打不起精神。
白孤月一脸忧心忡忡将努力装作自己没事的花若闲抱进车内,继续赶车,只望能早点进城,好多找些花若闲喜欢的食物,让他开胃。
花若闲靠在车窗上,见到骑着马的穆兰姗路过,摆上笑脸打了个招呼,穆兰姗扔了个馒头进马车里,冷哼道:“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白孤月不可能因为你莫名其妙的病弱而停下来,我的复仇,他不得不帮。”花若闲垂下眼帘,合上车窗,一个人缩在车里,忽然间有些茫然。
杭州到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得便是杭州的美堪比天堂,一到此地,白孤月便携着花若闲四处游走、欣赏,杭州的如画美景让花若闲展露出久违的开心笑容,还胃口大开地吃了一顿,白孤月担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下来。
来杭州第一天玩了一整天,第二天大清早,有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找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那女子面若冰霜,眼神凌厉,花若闲被她的视线洗礼了一番,直感觉浑身发毛,如被险恶猛虎盯上一般。
那女子一进房间,白孤月和随后进房间的穆兰姗便恭恭敬敬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道:“二宫主。”花若闲站在那手足无措,被白孤月给拉着跪了下去。
“兰珊,你起来。”二宫主走到床边坐下,穆兰姗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恭敬站着,她看着白孤月,道:“白孤月,你本该数天前就到了杭州,为何在路上耽误那么长时间?这个男人是谁?”
“孤月在幽州遇上了些麻烦,因而耽误了些时间,还请见谅。”白孤月道,“这是孤月最近认的干弟弟,若闲,尚不及弱冠。”
二宫主弯腰,掐着花若闲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你这干弟弟长得倒是标志,将来不知又要祸害多少女人。”她忽然轻笑,娇声道:“小弟弟,你可想拜我为师,加入飘渺宫,我飘渺宫武学精湛,而且多的是大美女。”
花若闲赶紧摇头,二宫主忽然变脸,甩手将他甩了出去,花若闲正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这么给交代了,没想到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抬头,才发现白孤月接住了自己。速度真快!他心里不禁雀跃。
“二宫主,若闲人小,尚不懂事,有什么过错还请不要见怪,若实在要生气,请对着孤月出气。”白孤月道。
“我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呢,闹着玩而已,我只是好奇,你这人居然也有认个干弟弟的时候。”二宫主柔声说,然而脸上的表情分明不是这意思,她看着白孤月,忽又笑了,“白孤月,永远不要忘了你是飘渺宫养大的一条狗,若非我姐姐大发慈悲,你早就是黄泉路上一缕幽魂,你的命是她的,是飘渺宫的,我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
“替兰珊报仇之后,我便与飘渺宫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白孤月道,脸上表情平淡,“大宫主已经允诺。”他死死抓着想上前替他说话的花若闲,不让他做傻事。
“允诺?那是什么东西?”二宫主站了起来,“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被你们男人不当一回事的承诺难道还少?白孤月,要想和飘渺宫彻底脱离干系,除非飘渺宫彻底不复存在。”
白孤月礼貌地垂着头,没有搭腔,二宫主并不在意,向穆兰姗道:“兰珊,给你两天时间准备,两天后凌云庄总舵西边树林见。”话落,她转身即离开。
穆兰姗看了眼白孤月,也跟着出了房间。
“老巫婆。”花若闲一把抱住白孤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居然敢那样说你,咒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老了五十岁!”
“二宫主已经九十多岁了。”白孤月宠溺道,“一身高强的邪门武功让她多少岁都是那一副年轻模样。”
花若闲目瞪口呆了半响,嘟嘴道:“名副其实老巫婆,白大哥快坐下,你跪了好久,脚一定酸了吧。”
“我没事,倒是让你吓着了。”白孤月道,拍着花若闲的背,“我去叫小二弄些饭菜上来。”
“不用啦,早餐就在街上随便买点东西吃吧。”花若闲道,“白大哥,我想出去散散心。”
“好的,依你。”
然而怎么散心,花若闲还是没办法多么高兴,每天强颜欢笑,像要说什么,却又不说,白孤月看在眼里,拿他却没办法。两天时间眼看就要过去,花若闲老想叫白孤月别去了,别去报仇,但他知道这没用的。
“难得看到你没和孤月腻在一块。”穆兰姗跃上房顶,在花若闲身边坐下,瞄了眼冷得瑟瑟发抖的男孩,想了想,最终什么也没做。“你心里有数了,对吧,知道这一路上的惨案是谁做的,知道我们将要去做什么,你应该已经想到了不少。”
“我不知道是谁做的。”花若闲说道,他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
“但知道孤月脱不了干系。”穆兰姗道,“你太单纯,只是想到一点点头绪便接受不了。要知道,江湖恩怨情仇引发的惨案多的是,孤月人在江湖,就没办法如自己所愿,静静当个旁观者,要脱离飘渺宫,更是难如登天。”
“这是你的仇恨,白大哥本可以不参与进来。”
“即使他原本没有提出脱离飘渺宫的要求,大宫主也会指示他来帮我,孤月太温柔,太正直,大宫主不喜欢他这样的性格,要把他的善良正直统统剥除掉。”穆兰姗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悲哀,“其实很多时候我多么希望他从没遇见过大宫主,他不适合飘渺宫,不适合混乱的江湖。”
八
“你们都是坏人。”花若闲闷声道。
穆兰姗只是淡淡一笑,两人间沉默良久,她忽然又开口,“这一次去,我便再没有命回来了,即使有幸活着……”不,她不需要活着,报了仇她便可以与这个世界了断,这一世被仇恨填满,只望下一世平平安安,当个普通人家的儿女,“这是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孤月是我爱着的人,必须陪着我。”
“为什么一定要拉白大哥下水?”
“你没有爱过,你体会不了那种放不开手的感情。”穆兰姗道,“若非家中的变故,我俩早已结为夫妻,连孩子都有了。”
花若闲忽然感到心里有些发酸,怪怪的。
“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凌云青一手造成的。”穆兰姗忽然站了起来,“今夜过后,便是凌云庄血战,今晚上,你有什么话要对白孤月说的,最好早点说出来。”语毕,她转身离开。
花若闲撅着嘴,又蹲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冷得不行,哆哆嗦嗦找上来的梯子,还没爬下去,忽然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整个人被安稳抱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是白孤月。
“白大哥,你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早点睡吧。”他说。
“你怎么还不睡?”白孤月问。
“我睡不着。”
“我陪你。”
花若闲心里一暖,踮起脚尖在白孤月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牵着对方的手,不知不觉心里的愁闷被一扫而空。花若闲想了想,又道:“白大哥,你明天要去做的事我阻拦不了,你要保证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就在客栈等你。”
“我会努力。”白孤月道。
花若闲想要的是肯定的答案,而不是这样模凌两可,但明白这事没办法肯定,只有叹气。来这里的第一个伙伴眼看要踏入火坑,他却毫无办法。
圆月高挂,天空忽然下起了柔柔小雪,花若闲抬手,稀疏的小雪落在掌心,透心凉。
“我唱首歌给白大哥听。”他突然道。
“好,回房唱,别冻感冒了。”白孤月笑道。
他俩缩在被窝里,花若闲靠在白孤月怀里,清了清嗓子,看着窗外挂在枝头的月亮,歌词和曲子在脑海回忆了一遍,便开始唱道: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 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责你我太贪功恋势 怪大地众生太美丽
悔旧日太执信约誓 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啊 舍不得璀灿俗世
啊 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 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 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
这是部很老的武侠电视剧里的曲子,花若闲很喜欢那部电视剧,曾经看的时候总希望自己也是行侠仗义的武林高手,却没想过如今会身在和电视剧里差不多的世界。
“好听吗?”一曲终,花若闲抬头问。
“好词,好曲,可惜唱得不是顶好。”白孤月如实说道。
“我第一次唱嘛。”花若闲道,忽然有了些睡意,“白大哥,我有点困。”
“睡吧,我就在这。”
“明早不要先走,等我醒来送你……”
白孤月看着他透着笑的睡颜,不禁露出微笑。
方才的歌让白孤月产生了一些共鸣,他舍不得这混乱却繁华迷人的俗世,放不开曾经的恋人。其实大宫主说协助穆兰姗时,他并没有太大的反抗心理,穆兰姗曾与他真心相爱,尽管现在性情大变,他仍愿意为她做一些付出。
白孤月很庆幸自己在这一条孤单乏味的路上能遇见花若闲,遇见这个可爱善良的孩子,若有将来,愿自己能陪若闲游遍东南西北,让他脸上时时拥有欢快笑容。
他正疼爱地抚摸着花若闲的小脸蛋,穆兰姗忽然从窗外跃了进来,道:“该走了。”
大清早不是什么好时机,此时刚过三更,人们都已入睡,即使是彻夜守卫之人此时也正直疲乏,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
白孤月将花若闲放到床上,看他不安稳地皱眉似要清醒,便点了他的睡穴,然而花若闲此时的睡颜却不再安详。
“走吧。”他道。
凌云庄总舵位于杭州城外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又名凌云山庄。凌云庄的精英、真正高手,都在总舵,不知穆兰姗此行有何把握,一副势在必得信心十足的模样。
若对手是不会武功的人,白孤月可以以一敌百,然而眼下,凌云山庄全是高手,凌云青这个顶尖高手也在内,他们仅仅三人,虽然二宫主一手邪门武功使得出神入化,但又如何对付这么多人?
他俩很快到了约定的地点,二宫主早已到了,一袭红衣在黑夜中宛如鬼魅。
“把这个吃了。”二宫主掏出两粒药丸,分别丢给二人。
难道是要用毒?白孤月心想,这倒是个阴损却有效的法子。
“兰珊,你可已做好一去不回头的准备?”二宫主问道。
“兰珊早已做好准备,就等今日。”穆兰姗认真道。
“我去对付那些所谓高手,兰珊,凌云青那条老狗就交给你了,白孤月,你偷入后院,那里是家眷的房间,你去将所有女人小孩都杀了。”
这分明是刁难!“恕难从命。”白孤月竖起怒眉,气道。
“你敢不听我的命令?!幽州定州凌云庄分舵的老小你杀的还少?装什么正人君子。”
“二宫主。”穆兰姗连握住二宫主的手,道,“女人和小孩留着,我要在凌云青面前,把他的老婆孩子一个一个杀光。”
“这倒是个好主意。”二宫主欣慰道,妖媚地笑了,“既然如此,我就去把那些家眷给赶出来,白孤月,那些凌云庄的走狗们就由你负责。好了,我们走。”她转身施展轻功,向凌云庄的方向行去。
“你小心点。”穆兰姗留下一句,尾随二宫主之后。
自第一个分舵被人端了之后,凌云青便一直在警惕。曾经押镖保镖,多的是仇家,而如今做了武林盟主,他已到了人生风光的顶端,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把的是,凌云青并不在意自己的项上人头有朝一日落到谁的手里,江湖之中漂泊多年,早已将脑袋挂在了腰带上,谁有本事,谁便能取。然而这次对手的作风实在凶残无比、令人发指,竟然要杀光所有和凌云庄有关系的人,凌云庄在各城的分舵已经被灭得七七八八,接下来,不知接下来又是哪个遭殃,凌云青只有叫人快马加鞭,尽量早点通知余下的各分舵之人先行躲藏。
一些胆小怕事的已经自行离开凌云庄,但庄里更多的是江湖英雄好汉,愿意留下来共同迎击那穷凶极恶的歹人。其他名门正派亦对这种报复手法义愤填膺,愿意助一臂之力,只是赶来需要一些时间,预计明日一早便能到了。
他没料到那些人来得这么快、如此大胆,在他尚未准备好之际便潜入了凌云总舵。
一丝轻微的不正常声响钻入耳中,浅眠的凌云青当即睁开双眼,从床上一跃而下,正看见一人从门外冲进屋内。“什么人!”他喝道,与那人缠斗在了一起。
庄里正在睡觉的人、守夜的人,相继被打斗声惊了过来,凌云青一掌逼退来人,这才看清楚对方竟是一名蒙面女子。
“姑娘,我凌云青与你有何仇恨,为何夜袭我凌云山庄?凌云庄分舵的惨案,可是你造成的?!”他大声问道。
“穆兰姗。”穆兰姗冷声道,“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你即将死在我的手上。”她一挥手扯开脸上面纱,露出自己的面貌,今夜不是成功和死便是失败和死,她遮不遮脸,都已无所谓。
“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如此深仇大恨?”
“那二十三条人命你忘了……也是,你杀的人那么多,又怎会记得那些无名小卒呢。”穆兰姗怒道,扬起手中双刀冲上去,刀刃在皎洁月光下,反射出绿幽幽诡异的光芒。
凌云山庄二镖头姜国长得粗犷,生性豪爽,一手大刀使得虎虎生风,江湖人称“破风刀”。三镖头伍安玉和他恰恰相反,白白净净,小气巴拉,使一手判官笔,江湖人称“白无常”。两人正要上前协助凌云青,一柄长剑忽然从面前挥过,若非二人退得快,只怕脑袋得给人削下来,便是如此,强劲的剑锋亦挂得二人脸上生疼。
“好功力!”姜国大喝一声,抡起大刀对上阻拦之人。
“要想过去,先过我这关。”白孤月横剑在胸前,沉稳道。
“我破风刀来会会你!”姜国喝道。
“你这小子,口气真大。”伍安玉皱着眉,转着手中判官笔。姜国与白孤月缠斗,而他则在外围转悠,一有空子便跃上前耍阴招,招招阴险,招招对准人的弱点部位。
姜国脚下一错,大刀在头顶轮了个圆形后往白孤月腰上砸去,这刀来势汹汹气势威猛,硬拼不得。白孤月向后跃开数米,躲过大刀的范围,一只判官笔又从后袭了上来,他在半空中一扭身,使自己正面对着伍安玉,长剑与判官笔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孤月并非等闲之辈,与两人周旋游刃有余,然而凌云山庄并非只有两个武功上得了台面的好手,又跃出数人,势在置他于死地,白孤月顿感压力颇大,但仍竭力阻拦这些人的脚步,以免穆兰姗被打扰。
九
凌云青毕竟叱吒武林数十载,武林不可小觑,穆兰姗尽管练了邪门歪书武功大有进步,对抗凌云青仍有不小的距离,颇为吃力。她拼着承受一掌,双刀在凌云青手臂上破了道口子,那一掌击在胸口,她喷出一口鲜血,被击飞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