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王子养成记 上——咸雪

那对巨大的螺旋桨几乎是不转动的。因此这会儿降落的大家伙所发出的轰鸣声好像在发泄长途跋涉的疲劳似的

，震得船板都开始颤动了。

手指上的睫毛快速抖动几下后缓慢张开，我转眼看过去。未散尽的睡眠还覆盖在那双浅蓝的眸子上，伊诺迷茫

地抬起头，眼睛没什么焦距地胡乱看着四周。

“是飞艇的声音，不用害怕。”这小家伙在刚睡醒时都会露出这般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更温柔一些。

伊诺蓝色的眼睛里映着微笑的我，眨了眨眼皮，他突然对我露出大大的笑脸。

毫不犹豫地，我就着靠近他的手抬起来，用力地朝那颗金色脑袋拍下去。

“唔！呜……”小人鱼的眼底完全清醒了，双手捂着被我拍痛的头缩起了脖子，可怜兮兮又不明所以地偷望着

我。

“傻笑什么，飞艇来接我们了，快把尾巴弄回去穿好衣服准备离开了。”我边说边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让米

娜拿来你能穿的衣服。”

太危险了。

弯起的蓝色眼眸，新月般挑起的嘴……那张笑脸太纯净了，仿佛能把一切污浊排除掉的大海一样，而且有种带

着魔力的感觉。

像是……净化。

对了，是了。我背靠着被关起来的浴室门，把自己和浴缸里的鱼隔在两个空间，曾经看过的记载浮起在脑海中

。

据说人鱼因是上天神灵眷恋的种族，所以能对任何伤害他们的魔法免疫，而且极少数的人鱼还能净化其他生物

身上的有害魔法或者邪恶思想。

利用了伊诺这件事虽然是我清理王宫中“垃圾”的手段，却也算是足以被归为黑暗的思想，而攻击或伤害他人

的魔法又是我必须要拥有的东西……有些东西即便我不得不承认是错的，很多时候也必须要坚持。

深深吸了口气，我感觉自己的瞳孔似乎都缩紧了许多。转过身，我重新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伊诺还是保持着

刚刚的姿势趴在浴缸边上，从我离开到回来不超过一分钟，可面前的那张小脸上我已看不到半点笑容。

“……你讨厌我了？”

小家伙胆怯地盯着我的脸小声问道，尽管那话中的内容让我疑惑，不过还是他异样的声音率先引起了我的注意

。

“伊诺，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强迫他张开嘴并和我的

视线保持水平。

与我保持温柔情人的形象无关，只是单纯地让我感到面前的完美鱼儿被破坏了。虽然不似昨晚那种摩擦沙石的

声音，小家伙现在可以让我听清他说的每个字，却哑得很苍老，完全没了之前那种活泼到让人听了就会感到愉

快的声音。

伊诺双手扒住我的手腕用力地把自己的脸解脱出来，一双湛蓝的眼眸竟然湿润了，无比委屈地看着我。

“弄疼你了？”原因我只能想到这一个。

小家伙咬了咬下唇，似乎在拼命压抑着抽泣，抖着变调的嗓音和轻羽一般的睫毛说：“你不想带着我了是不是

？你后悔了是不是？”

这话让我想起了他刚说过的那句，不过被我忽略了而已。

“你这小东西，又在闹什么别扭？”我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他，这条鱼真是能变着花样让我头疼。伸过手想像之

前一样抚摸他的脑袋，我却在即将碰触到他时僵住。

那双原本纯真无暇的眼眸里，我仿佛看到了潜在泪水下的哀怨……不知是怨还是恨，也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其他

人，或者是对他自己。

“伊诺，没有人想违约，除非你想离开，否则我会一直把你拴在身边的。”收回了手，我坦然地和他对视着轻

声说。甜言蜜语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和上流社会那些名媛们打交道这是必备的武器，只不过这一次是我说得最

艰难的一回。

“真的？”小家伙探过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我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大概是那种先入为主的观点在作祟，让我总觉得这人鱼会在不知不觉中

把我净化成和他一样的呆子。

还不等小家伙开心的笑容完全绽开，外面已经响起了敲门声，不用去猜也知道是撒履他们过来了。

“现在，你这条湿漉漉的小鱼儿如果再不换衣服的话，我可要把你扔在这艘船上自己走喽。”

我的恐吓很奏效，伊诺听到我的话后慌忙撑起身子，张开双臂向我凑过来，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嚷着要走不要留

下之类的话。我自然地迎上去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离开浴室往卧室的大床上走过去。

刚刚有一瞬间，伊诺眼底的那种感情确实刺痛了我。我能忍受自己骗他或利用他，可是却不能毁了他。破坏完

美污染纯洁虽然是一种很极致的刺激，可显然这种行为还不是我能接受的。

卧室昨晚就已经被米娜整理好了，伊诺缩在我怀里的脑袋也注意到了这点，没有熟悉的恐怖场景他自然也就就

记忆中的恐惧感减少了许多。被我放在床上用大浴巾擦干身体的过程中，小家伙乖乖地配合极了。也许是庆幸

终于可以如愿离开这片海域，也许是昨晚的回忆还对他产生着一定的影响，总之伊诺不抗拒我，并且如我所愿

地依赖着我。

趁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端详的时候，我看着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昨晚的事情于我来说算是全胜，对于这条不

懂世事的鱼儿也未尝不是好事。只不过那很可能会是他心里永远都忘不掉的阴影，迫使他成长，也可能让他在

不久的将来破碎得无法挽回。

第十章：靠岸

“殿下，飞艇已经和船连接上了，正在降落中。”门外一阵敲门声过后传来了米娜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听起

来就像传说中会在夜晚低吟的魔女，即便是早已习惯了她的我也会觉得别扭。

“做你们该做的，准备好一切后再来。”

“属下明白了。”

我坐在床边，和裹着浴巾的伊诺面对面。米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伊诺眨眨眼睛问道：“我们……是不是要

离开船了？”

那副沙哑沧桑的嗓音让我不禁挑起一边的眉毛，抬起手捏住伊诺的下巴再次迫使他张开嘴送到我面前仔细查看

，只是不同在这一次没有之前的惊讶，对待小鱼儿要温柔许多。

伊诺这一次没有挣扎反抗，只是揪起了眉头露出很不舒服的样子。

对于连我的魔法都能免疫的伊诺来说，米娜的能力再高强都不可能做到这点，被控制的水手更不可能有这本事

。那么最大的嫌疑可能就要落在伊诺莫名惧怕的那个图腾上了，可我清楚的记得克里斯并没有穿绣有图腾的水

手服。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伊诺的脸瞬间沮丧起来，也显得很疑惑，犹豫着解释说：“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没这样……从没发生过…

…”

那喉咙可能是被我揉捏的缘故，伊诺的话语断断续续起来，说话对于他来说显然是件费力的工作。

我松了手，想了想又问：“从前你在水中，和现在唯一的不同就是用腿替代了尾巴，会不会有关系？”

伊诺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也想起了他刚变成腿之后并没有这种状况，一切的转折点似乎都指向了克里斯袭击他

的那段时间。

“身体……”伊诺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手上下揉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地说道：“没有水的时候变成尾巴……身

体很累……最后这里……就痛……”

看着他指向自己双脚又转向脖颈处的手指，我慢慢想通了。没有水的情况下伊诺在遇到危险时会幻化出水汽圈

保护自己，而置身水汽中的他会恢复成人鱼的样貌，在我进入卧室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一个状态的。想必是在

少了海洋支援的前提下伊诺要耗费自身的体力才能维持住保护圈，而不懂魔法的他这样做就会耗损身体的能源

，也许失声就是保护自己的副作用吧。反复推测了两遍后，我的假设依然没有漏洞，谜题就可以被基本解开了

。

“伊诺，你以前都是怎么恢复体力的？”

小家伙又开始傻乎乎地眨他那双近乎圆形的大眼睛，一副不能理解我用意的样子说：“睡、睡觉。”

在海洋中时睡觉能帮助他恢复的话，就是说明睡眠和水是加速他体力复原的辅助工具了，这样看来小家伙昨晚

还不能发出正常音节的嗓音在睡了几个小时后可以说出连续的话也可以解释得清了。

“唔……那、那个……”

我停止思考抬起眼睛看他，伊诺白皙的脸上透着些胆怯。我突然发现这小家伙离开了水后就总是显得十分不安

，好像失去了母亲的幼兽般拼命掩饰自己对外界的恐惧。

我微笑着伸手揉揉他金色的头发，说：“你这小脑袋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虽然是在问，不过我的语气却是完全的肯定。伊诺惊讶地眨了眨眼，似乎在称赞我猜测的准确性。我心里好笑

，这条鱼的心思像被玻璃包裹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让人轻易窥透。

“我的声音变了，你不开心？”伊诺的语调也并不像疑问。水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让看的人知道他

并没有在哭，却是湿润润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为什么这么想？”

“你刚刚不喜欢看到我笑，还打我头。”说着伊诺撅起嘴巴满脸委屈地捂着头顶，抽抽鼻子又说：“你之前看

到我笑，眼睛里都会很愉快。”

我微愕，从来都是自认为可以在外人面前完美隐藏好自己情绪的我竟然会被这条单细胞的鱼看穿，而且还是如

此微妙的变化。

“你这颗小脑袋还真是会胡思乱想。”

“唔！疼……”小东西捂着头顶对我抗议，眼睛依旧水润润的晶莹，瘪着嘴巴不再说话。

我就着刚打了他头顶的手，按在那颗金色的脑袋上使劲儿揉了揉然后起身往门口走去。

“……又打我头……”

模模糊糊地，我听到小家伙在后面嘟哝着什么，不过我并没打算继续理会他，飞艇的工作这会儿应该也全都结

束了，是要离开这艘船的时候了。

几分钟之后，米娜姐妹就出现在走廊的拐角处了。

“殿下！殿下！是真的么？”十几米长的走廊被杜娜几步跑过，她提着长裙像一只见到胡萝卜的兔子一样以最

快的速度冲到了我近前。“我好要看看！快让我看看！”

这个杜娜啊，总是比什么都让我头疼。我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一窜一窜地往上跳了，伊诺在卧室的床上

躺着，而我站在外厅的大门口就是任她怎么越过我也不可能看得到那条鱼的。

“杜娜，不可以跟殿下这么无礼。”米娜靠过来，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我记得杜娜刚通过亲卫考验成为我的侍

女那时就是这样，见到我从来都是欢呼雀跃的样子，行礼请安之类的东西绝对会是第二个想起来的。当时米娜

还为自己妹妹捏了把冷汗，吓得脸都惨白地向我道歉，不过现在早已习惯了，说出来教训妹妹的话也带着娇纵

。

杜娜听到姐姐不冷不热的声音后，兴奋的表情立刻凉了一小半，撅起了嘴极不情愿地要往后退开距离向我行礼

。

“算了吧。”我按着杜娜的肩膀摇了摇头说道。

米娜依旧是用那双墨一般黑色的眼睛看向我，不过和每次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我亏欠了她们姐妹太多，如果这些宠爱能算做弥补的话我会毫不吝啬。自从几百年前用最残忍的方式改变了

米娜后，我就一直这样纵容宠爱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杜娜。米娜从那时起突然变化的原因所有人都在为我隐瞒

着她，也许其他亲卫也和我一样想保住那份纯真吧。所有的想法在我脑袋里转一圈也不过几秒钟，我清楚杜娜

喜欢一切漂亮事物的性格，也并没想藏着。

安抚好急不可待的杜娜后，我看向米娜问道：“飞艇准备好了？”

“是的，图塔在艇内守候，撒履继续在甲板上巡查，我们随时可以离开。”米娜的声音降了几度，每当我对杜

娜的调皮纵容后她又不能在我眼中找到什么时，她都会有这么一会儿几近冰山的样子。

“很好。”我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进屋。“杜娜，等会给你看看本王子在海中‘挖’到的宝物。”

杜娜听了后翡翠色的眼睛几乎迸发出火光，纤长的手指抓着米白色的长裙向上提起，作势就要跟着我冲进去一

般，仿佛我的卧室里不是那条绝色小鱼，而是什么吃人的猛兽要等着被她处理一样。

我忍着笑把这个心理年龄绝对不比伊诺大多少的姑娘带到了卧室门口，打开门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她紧张地吞

咽口水的声音。

卧室里极安静，和那条鱼的性格完全不符的安静让我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他是倒在床上睡着了。走近

些才发现，这条笨鱼居然倒在床上睡着了。我和杜娜走到床前，细微的响动让伊诺的眼皮跳了几下，不过他还

是很平稳的呼吸说明并没有醒来。米娜在卧室门口站定，没有要进来的打算，也没有扫她妹妹兴致的打算。

小家伙睡得很沉，我猜想他的生理情况应该和婴儿差不多，都是靠着睡眠来恢复体力的，精神力其实比较薄弱

。不过话说回来，这条鱼确实够养眼了，从杜娜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就不难猜测了。

我叹口气，拍着杜娜的脑袋说：“可以了吧？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他可是我的王……”

“殿殿殿殿下！这简直是艺术啊！您……您真的……”

“嘘——！！”我以最快的速度捂上杜娜的嘴可还是晚了，在她的声音刚落时，伊诺就开始动起来，双手不安

地胡乱抓挠，身体也扭动着以至于他身上唯一遮体的浴巾逐渐下滑……捂着杜娜嘴的手以最快速度上移，我在

浴巾彻底离开伊诺身体前封住了杜娜的贼眼。

并不是我突然良心发现想保护伊诺，而是杜娜的性格我太了解了。她是个十足的完美主义者，对任何漂亮的东

西都喜欢到不行，这次的人鱼美到无可挑剔，当然如果杜娜看到这家伙的粗神经和单细胞后也许就不会这么认

为了，不过目前处于静态睡眠中的伊诺绝对可以说是美到了艺术的境界。

我一手抬起放出点儿魔力把浴巾又盖回到人鱼身上，另一手才敢松开杜娜：“去飞艇上等着。”

早就背过了身的米娜似乎听出了我声音里的不悦，快步走到了妹妹身边，不容她有什么反抗的举动的时间就强

硬地把她带走了。

看着又重新睡熟的伊诺，我渐渐开始烦闷起来。这条鱼的突然出现提前了我对王宫内部清查的计划，扰乱了贵

族们的同时也扰乱了我自己原本的安排……还有影响了我的属下稍后再找他补偿回来。

注视着眼前白瓷娃娃一般的伊诺，我在几十秒钟后结束了思考，开始动手把他包装起来准备带上飞艇。不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