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章:失而复得
湛蓝的天际开始泛起明净的鱼肚白,鸟雀在枝头上欢快的跳跃娇啼,太阳似是知道人们渴望光明的期待,笑盈
盈的露出脸来,洒落金光满地。
中秋佳节,注定是一个好天气。
庄净榆在大厅里不知来来去去踱了多少个来回,要不是玉茹死命拦着他,他早就冲到大街上去接人了。
“不知说已经找到了吗?怎么还没回来?怎么还不回来!”他嘴里念叨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大门外,简直是望
眼欲穿,望穿秋水。
“您别着急!”知道孩子没事,玉菇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这路上总得要时间走的不是?再说,大家伙儿
都忙了一夜了,人困马乏的,您看,这除了吃的喝的,咱们还得准备些什么?”她试图用别的事情来分散他的
注意力。
“是哦!”庄净榆如梦初醒般一迭声的应着,“快去准备热水!小榆钱儿回来要好好的洗个澡,多放点香草,
给他去去晦气!”
这些事情,杨商在收到消息后,已经带着人回来准备了,但玉茹仍是抿着嘴笑着应了,特意又交待了下去。
“回来了!小榆钱儿回来了!”随着江陵清亮高亢的一声欢呼,就见尉迟睿抱着小榆钱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
不知何时,泪水已湿润了双眼,只有在真真切切看到这个小家伙,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小身子的温度时,
庄净榆才觉得自己终于呼吸到了清晨里带着露水和草木香的清新空气,一颗心才重又开始跳动。
小榆钱儿一扑到他怀里,就咧开小嘴哇哇大哭,似是要把这一夜所受的委屈与惊吓全部哭个殆尽。
你紧紧的抱着我,我紧紧的搂着你,非得用如此的亲密才能表示对那份失而复得的珍惜。
尉迟睿张开双臂把他俩一齐拥到怀里,轻轻拍着两人的背,无言的安抚着。那一瞬间,分明能清晰的感觉到三
人的血脉在以同样的韵律奔腾相连。
骨肉至亲,原来就是这样么?闭上了眼,更能仔细体会这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没有人出言打破这一温馨,欧阳璧在门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了。此时,庄净榆从眼里到心里都只
有小榆钱儿,连近在咫尺的尉迟睿都不能让他分出半点心神去顾及。
待心头那汹涌的情绪过去,再睁开眼,庄净榆满心感动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下下的亲吻着小榆钱儿的额
头发际眉间。
寿春公主红着眼睛,拿着丝帕按着眼角道,“好了好了,都没事了!瞧这孩子脏的,还不快带进去洗洗?玉茹
,把给小榆钱儿准备的新衣裳都送去,今儿可是过节呢!都穿得喜庆点,把这大厅也给布置起来!”
她这么一吆喝,所有人重又展开了笑颜。行了!没事了!雨过天晴!咱们要准备过节了!
浸泡在温暖的带着香氛的热水里,整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庄净榆也才有心情问小家伙儿被拐子抓了以后
的情形。
小榆钱儿之前已经跟爹爹讲过一遍,现在缓过劲来,更是讲得绘声绘色,听得庄净榆是一惊一乍,心惊胆寒。
不过有一个问题,他心里一直存着疑惑,庄净榆一面给他穿着小衣裳,一面问道,“你之前不是躲在那桥墩后
头的吗?怎么会一下子被人抓了去?连叫都不叫一声的?”
叔叔怎么这么精明?小榆钱儿被抓了个现形,躲闪了半天才低着湿漉漉的小脑袋嗫嚅着,“我……我……我开
始没丢,跟在你们后面,是……是想……想吓你来着……”
小家伙儿说得极轻,但庄净榆习武之人,耳力惊人,听得是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庄净榆的声音立即变了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火气腾腾的开始往上窜。
尉迟睿刚在隔壁洗去一身风尘,正琢磨着怎么跟庄净榆解释母亲的到来和他的那个“脾胃不和的毛病”,忽听
得小榆钱儿“嗷”的一声又哭开了,其间还夹杂着庄净榆的喝骂声。
他赶紧出来,却见母亲也被惊动了,瞧着那屋问,“这是怎么了?”。
“我进去瞧瞧!”尉迟睿推门进去,寿春公主不放心,站在门口听墙脚。
屋子里,小榆钱儿的衣裳都穿好了,站在屋子中间抽抽答答的哭得伤心。庄净榆却仅着中衣,在那儿气得青筋
爆起。
“这又是怎么了?”尉迟睿问得毫无创意,走过去抄起一件外衣想给庄净榆披上,“小心着凉。”
庄净榆本想避开,却见门已开了,自己拉过衫子套上。
尉迟睿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问,“小榆钱儿,跟爹爹说说,你做什么惹叔叔生气了?”
见叔叔气得不轻,小榆钱儿很老实的又把错误承认了一遍,可怜巴巴的吸着小鼻涕讨饶,“我,我真的不是故
意的……我也不知道会丢……”
“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丢了,大家有多担心?多少人一夜没睡,魂都被你吓掉了一半。你要是回不来,或
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你……”庄净榆想着自己此前的担心,当真是又生气又伤心,“你……你这坏孩子
!真是白疼你了!”
尉迟睿心中嗔道,这臭小子,确实该骂,打一顿都不过!害你老子一来就替你收拾烂摊子,白担了一夜的心!
但此时,明显不能再火上浇油,瓦上添霜了。
“好啦好啦!净榆你就别生气了。”他企图和稀泥,“小榆钱儿也受到教训了,他能逃出来也挺不容易的,这
也算是知错能改……”
“都是你!”庄净榆把矛头又对准了他,“你以为他这么做很聪明么?你有没有想过,他这回只是运气好,若
是那歹人心存恶念,只想谋财害命,你想想现在会出现怎样的情形?耍小聪明吃大亏,你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
“那个……”尉迟睿还想辩驳,却被人打断了。
“净榆说得有理!错了就是错了,这种小聪明绝对不可姑息!”寿春公主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她儿子没教好
,这几年失败的经验总结了一箩筐,此时用在教孙子身上,就刚刚好。
“小榆钱儿,你知不知道你丢了,我们都有多着急。尤其是叔叔,你知道叔叔是你什么人吧?”小榆钱儿点了
点头。
“那你该知道,你可是他的心头肉,他疼你还来不及,你却因为一点不如意就使小性子,差点酿成大祸。要是
你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叔叔怎么办?快去向叔叔认错,跪下,告诉他,你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知
道该怎么叫他吗?”寿春公主特意提了这么一句。
小榆钱儿抬头望了他爹一眼,寿春公主道,“有些事情已经拖不得了,该说的应该要说了。”
尉迟睿眼神有些为难,但终于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庄净榆只觉老夫人的话有些听不懂,还有他们一家子的关系,一直也顾得上问。此时看来,似和自己也有些关
系。
小榆钱儿的脸上还挂着泪花,他瘪着小嘴走到庄净榆面前跪下,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摆,稚嫩的童音怯怯的
,却是无比清晰的在说,“爹亲,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小榆钱儿下回再也不敢了!”
他叫我什么?庄净榆愣在了那里。
第六二章:你是爹亲
爹亲?
这是啥意思?庄净榆半天回不过神来,直觉的扭头盯着尉迟睿。
尉迟睿觉得压力很有些大。偷偷瞟一眼,幸好净榆没有佩剑,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缓缓的吐出真相,“
小榆钱儿,他没有乱叫,他是——我们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庄净榆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是你儿子,怎么又会是我儿子?”
“净榆,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这是真的!小榆钱儿,他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怎么可能?尉迟睿你是不是疯了?”
“睿儿说的是真的。”寿春公主帮儿子补上一句,“净榆,我知道你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
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你发誓,这件事千真万确是真的。你不要激动,好好的听睿儿解释,好么?”她停了一
下,目光落在地上,“你可以先原谅小榆钱儿,让他起来么?”
庄净榆这才如梦方醒般一把将小榆钱儿拉了起来,小家伙儿拉着他的衣摆又叫了一次,“爹亲,你不生我的气
了么?”
这惊吓来得太突然,庄净榆不知该怎么回应。寿春公主将小榆钱儿牵了过来,“乖孙,跟奶奶出去一会儿,让
爹爹和爹亲说几句话。”
小榆钱儿很不放心的用大大的眼睛直视着庄净榆,含泪带怯的问,“爹亲,你答应过以后再也不会抛下我一人
走掉的!我有字据!”
瞧这孩子,还真是没有安全感,真是造孽哟!寿春公主横嗔了儿子一眼,当即看得尉迟睿条件反射性的一个哆
嗦。她心疼的拍着孙子的小手,“不会的,奶奶代爹亲答应你,他一定不会走的。他只是现在有点乱,让他静
一会儿好么?”
小榆钱儿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奶奶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男人吗?”庄净榆被这一家子的奇异言行彻底搞懵了。
尉迟睿定了定心神,字斟句酌的道,“净榆,你听我说。小榆钱儿真的是你,为我生的孩子。你看他的长相,
除了象我的地方,就是象你,这个是无法假冒的。”
“那人有相似的多了去了!”
“可他对你,你对他的感情呢?总是与众不同的吧!”
这……岂止是与众不同,简直是独一无二!庄净榆被问得怔在那里,他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这样深刻的感情,
他说不出来,尉迟睿帮他说了出来。
“从他生出来,还是一个只有这么大,象小猫一样的小小婴孩被抱到我的眼前,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特别牵动
着我的心。若是看到他笑,就觉得全天下的光都在他眼里,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送到他的面前。若是看
到他哭,看到他生病了,受伤了,就会觉得那是在拿刀子剜你的心,疼得简直无法言喻。一刻不在眼前都觉得
慌张,总是在想,他在做什么?吃饭了没,睡觉了没?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尉迟睿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他一岁以前,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晚总要起来看他三五次,怕下人不经心
,让他踢了被子着了凉,更怕被子堵着他的口鼻,把他给闷死。”想起那份初为人父时担心与焦灼的心情,至
今仍是历历在目。
他的声音温柔而充满磁性,听得庄净榆不自觉的就在脑海里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一个小小的婴孩,裹着被子安
睡着,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踢踢腿。
“那他……有没有伤着自己?”他情不自禁的就问了出来,忽又觉得失言,若是真有什么,小榆钱儿今天又怎
能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尉迟睿暖暖的一笑,“当然有,小病小灾是跑不掉的,何况他先天底子就弱一些。不过幸好,都过去了。”
他说得云淡风清,但庄净榆可以体会到期间所经历的一次又一次的担心。就象这次,不过是走丢了一夜,就把
他吓得魂飞魄散。
“可他怎么能是我生的?他的母亲不是嘉静郡主么?”绕了一圈,庄净榆并没有忘记这个最初的话题。
尉迟睿难得有些心虚的赧颜,“嘉静郡主其实是……是我为你准备的名份。”
什么?庄净榆瞪大了眼睛,俊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这个表情,当真好可爱哦!尉迟睿走近了一步想伸手抱住他,庄净榆立即冷着脸退开了。
“这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我们的婚书还有你的诰封金印。那上面盖着先皇的御印,就是当今天子
也改不了了。”
尉迟睿无比感激自己当年所做的这一英明决定,不仅为小榆钱儿的身世埋下了永久的保障,现在更可以拿来讨
好净榆。
但庄净榆现在是这么容易上当的么?他略一思忖就想了个明白,“你是娶了嘉静郡主的名分,却又换上了我的
名字,日后无论哪一方追究,你都可以推个干净!还不会影响到你和小榆钱儿的名声,哼,这还真是一箭双雕
,好高明的计策!”
呃,尉迟睿大窘。净榆这几年真的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的小白兔了,他索性爽快的承认,“是
!我当时确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净榆,那时,我们俩真的是两情相悦的!”
“说重点!小榆钱儿是怎么回事?”庄净榆没给他抒情的机会,直指重心。
尉迟睿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我家祖上因救人性命,曾得到一种特殊药材,可以用来配制出一种叫做难情丹
的药。那药不仅可以起死回生,平添功力,还可以令,男人产子!”
庄净榆的眼光蓦地凌厉起来,尉迟睿被盯得心头发毛,连忙后退一步,“那时我们感情很深,你是自愿为我生
小榆钱儿的!你若不信,我有证据!”
我还当真要看你拿得出什么证据!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庄净榆眼眸一眯,威胁意味十足的眼睛还真让尉迟
睿有些胆战心惊。
第六三章:你又有了
画轴在桌上徐徐展开,庄净榆只瞧了一眼,便面红耳赤的骂道,“下流!”
画是尉迟睿亲笔所绘,月宫里的桂花树下,美貌少年衣衫半褪,正依偎在男子怀里承欢。裸露的肌肤并不多,
但那交缠于眉眼间的魅惑与爱昵之意跃然纸上,栩栩如生的眉目分明正是他们二人。
尉迟睿微微赧颜,忙从袖中抽出丝帕掩住画面,指着空白处的提字道,“你看这里!”
当前一行小字是他自提:“丁亥年十一月廿二,新婚满月,携爱侣净榆所作。唯愿百年好合。”
下一句笔迹是庄净榆的,“永结同心。”
“执子之手。”
“与子携老。”
“海枯石烂。”
“不离不弃。”
……
两种笔迹交替着,山盟海誓一路缠绵到了卷终。在他提了“琴瑟合鸣”之后,庄净榆用一句“早生贵子”收了
尾。然后是两方印章,刻着两人的名字,端端正正的盖在后面。
墨色仍新,笔迹宛然。庄净榆怔怔的瞧着年少时的过往有些出神,半晌才移开了视线。心内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纵然那时是受人引诱,但再荒唐也是自己曾经的过往。便如同小榆钱儿,那么熟悉的眉目,如此亲切的感觉
,又怎能自欺欺人的轻易抹煞?
尉迟睿暗道好险,快手快脚的把画收了起来,“净榆,还有一事,必须告诉你。”他异常艰涩的开口了,“你
现在……其实……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