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眨眼,“爸,我们上天台坐坐。您还没上去过吧?”
“好。”柳父点头。不用说话,光看着俩儿子,他已心满意足。逐阳,四年没见还是老样子,模样没见老,脾
气还一样,齐宁没亏待他,肯定日子过得不错!柳父心思跟他人不一样,认为三儿子脾气没改掉才是对的。改
了,就是齐宁不好强迫他改,或者是环境所逼。那,不是好事,扭曲人格。
“肢体语言。”柳下溪走过邹清荷身边时,听到情人对他说了这四个字。
天台,绿肥红瘦自成小天地。柳父的确是第一次见,惊叹不已,很喜欢这儿。“爸,您身体不好,坐下来憩息
。”
“肠胃一点小毛病,算不得什么。”蹲着看小盆栽的柳父笑道。但还是站起来,由儿子扶着坐下。从儿子的掌
心传来温暖的热度,心舒畅了,这几天一直作怪的肠胃也听话了。“下溪,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现在,你幸
福吗?”
“幸福,非常幸福!”柳下溪认真地回答父亲。有些自得地说:“清荷,已经考虑好,我们未来七十年的生活
。”
“那就好!”柳父笑着点头。父子俩沉默片刻,他又问:“走上这条路,是你妈和我的原因吗?”
“或许吧。”爱上同性的契机是什么?柳下溪已经遗忘,也许跟父母有关,也许没关系。
绿荫下,柳父的脸色铺上一层暗绿,他痴痴地看着肥大的绿叶,喃喃道:“幸好你现在幸福。当初我听说时,
以为是你对我们的报复。我,很惶恐,不知道怎么处理,自私地把问题丢给你爷爷去处理。我,不是好父亲。
”
事到如今,柳下溪无心去听父亲的自我批评,只说:“我庆幸自己是同性恋。不然,是遇不到清荷的。”
“也是。”柳父长长吐了口气,沉默下来。
等父亲离开,柳逐阳爬成大字躺在他辛苦铺好的床上。
“三哥,”邹清荷冲着他的小腿肚来上一掌,“去给你爸送杯水。”
“那不也是你爸?你去!”
“三哥,去吧。”清荷涎着脸扯柳逐阳的胳膊,劝道:“你们今夜就走,孝顺也只坚持几小时。你爸还生着病
呢,病人享受点特殊待遇也是应得的。你啊,得做好表率,别以为小黑皮不在身边就不需要竖立好儿子的榜样
。”
“我待小黑皮才不像他待我!”
“你爸虐待过你?”
“那倒没有。”
“打过?”
“没。”
“骂过?”
“没。”
“小时候不给你买零食吃的零花钱用?”问着问着,邹清荷先笑了起来。
“没。”老头以前常常偷给他塞零钱,被老四见到,他跑去跟后母打小报告。
“小时候没背过你,见你摔倒不扶你?”邹清荷继续追问,他是按自己的经历来提问的。母亲在世时,父亲有
事没事背着他四处跑,见他跑动时摔倒,心痛地抱住,还担心是否受了伤。
“陈年芝麻小事谁记得!”
根据以上问答,邹清荷得出结论:“你父亲对你还算不错!干嘛当他仇人似的憎恨着?”
柳逐阳语塞,这才发现,小时候老头儿也没刻薄过他。
柏纯陪着柳母采购完毕上楼,抓了保镖、司机当苦力当搬运工。柳母巡视客厅,只见四儿子,不是她所设想的
和乐融融一家亲的画面,问坐在餐厅悠闲喝茶的齐宁,“其他人呢?”
“下溪陪爸交流情感问题,小邹正给逐阳做思想教育工作。”齐宁笑着对柳母如是说。
“怎么话到你嘴里全变样了?”柏纯笑骂道。
齐宁一本正经地说:“大嫂,我只是用最准确的语言描述事实。”
“贫嘴!”柏纯不跟齐宁斗嘴,朝客厅喊上一嗓子:“骁骏,你大哥有事找你。”
“哪儿呢?吃饭了再过去。”不想挪窝的柳骁骏懒得动。
真是个忒没眼色的小叔子!柏纯只得走到他面前,瞪着他。柳骁骏总算反应过来,不甘愿地跟着她走了。
柳逐阳总算听进了邹清荷的话,下楼倒了杯矿泉水用盘子托着。清荷一见,大大的托盘孤零零地立着杯水,咧
嘴一笑,在他盘子里加上两杯,还附送一大支水。
目送柳逐阳离开,柳母笑着对齐宁说:“老三很听小邹的话。”
齐宁笑道:“妈,您这话带刺。”
柳母边笑边卷袖子,说:“随口说说,哪是夹带刺儿?是你心眼多,好好一句话听出别样的味道。难不成你不
容许别人说错话?你很闲是吧?进厨房给我打下手。”
“啊?!”齐宁想逃,来不及了,只得乖乖跟进厨房。
“三哥,怎么不坐下?你也陪爸说说话。”三哥上来,柳下溪松了一口气。父亲跟他话题少,说上一二句随即
冷场。找话题胡侃不是他柳下溪的长处,父亲的性格他也知道,笑容是他的面具,心思飘浮在外不知所踪。想
要增进父子感情,不是彼此自话两句就能成的。
“老头,对自己好点。该吃时吃,该睡时睡,别再生病惹麻烦。悠着点,多活几年。”柳逐阳一坐下,就冲着
父亲开火。
“好。”柳父不为他的话生闷气,喜欢着,儿子关心他,虽然语气粗暴。
柳母做出来的大餐,邹清荷不爱吃。偏偏柳母格外关照他,不给丈夫不给儿子不给齐宁挟菜,专往他碗里堆。
可这些清淡菜,重口味的他一样也不喜欢。大家都吃得欢乐,只有他郁闷。
番外:爱的表达方式-06
吃完晚饭,有齐宁助兴,邹清荷圆话,一大家子热热闹闹闲话家常。晚上十点,齐宁和柳逐阳离开赶班机,柳
父坚持要去送机,不让柳下溪跟着,柳母没办法只好跟去了。
“总算恢复我们的日常了。”柳下溪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感慨道。
“没想到三哥也跟齐宁一起走,也不多留点时间陪陪你父亲。”家里多了两位特殊客人,还不能说恢复到日常
生活。幸好柳父只是病休,病假期估计也不长。唉,柳爸肠胃出了问题,柳妈狠抓营厨房,这段日子自己会过
得很惨。邹清荷还有点撑的肚子,里面装载的东西虽多,嘴里却不是味儿,只能说今天的晚餐吃得真空虚。
“要三哥坦率表孝心,我看难。”柳下溪看着他的动作笑了,“要不,我跟妈说说,你开个小灶?”
“别,餐桌上难看,我还是装老实随大流好了。中午在外面,只有晚餐还挺得住。”
“时间也赶得巧,齐宁明天生日,跟我一样36岁。他们两个急着要走,是想单独在一起安静庆祝吧。”
“噫?齐宁比你小三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上午去他们家搬床,齐宁找我索要生日礼物,我才知道的。”
“哈哈,你送了他什么?”
“谁知道。”柳下溪苦笑。
“什么意思?”邹清荷惊奇地问。哪有送人家生日礼物,自已不知道的?
“三哥说替我买,拿了我的钱包,不知抽了多少现金。”柳下溪掏出钱包一瞧,真狠,上午才从银行取出的一
叠现金只剩一两张了。
邹清荷同情地拍打他的背,笑道:“您遇上打劫的土匪,节哀顺变吧。”
柳下溪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装修,他们掏钱,我要追回订做……”订做什么,一时想不到。
邹清荷捏着十指,笑道:“算了算了,您退居幕后,找他们挖钱还是我来。嘿嘿,怕什么?三哥的投资金全握
在我手上。”
时光匆匆,转眼间柳家老二在清荷他们家住足了十天。
家中日常变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晨跑多了柳父,清荷也得提起精神天天跑,柳大哥的步速拉慢了不少。晨
跑回家,早起的柳母会为他们准备好早餐。吃完,清荷和柳大哥去上班。上午没课的柳母会去睡回笼觉,柳父
就在小区里散步。中午,清荷他们在常去的餐馆吃饭喝午茶。晚上回家,柳母算准时间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
承秉大哥说得对,柳父不难相处。有时,他还真当自个儿是空气,安静得令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他的存
在感一点也不微,光静静地坐着也令人无法忽视。他和柳母的相处方式也让清荷大开眼界,他算是首次体悟“
相敬如宾”一词。柳父,绝对的自我圈地主义者,不干涉他人,总是安静地挂着张笑脸,看报纸,看电视播放
的新闻或者去天台看植物。不说话,只看,只无声的笑(过了一星期,清荷才能漠视他的笑容)。他一天固定
三次下去小区散步,偶尔会跟周围的人聊聊天。柳母在家,除了做饭,除了餐桌上闲聊几句,去书房或者回睡
房后很少出来。邹清荷太好奇了,偷窥过,柳母很忙,安静坐在房间看书,上网查资料(他们住进来后客房加
了书桌,摆了电脑联上了网),手写再输入电脑。柳父回房后,就只静静地陪坐在她身边,两人都不说话。柳
母忙完手边的事,会为柳父泡上杯参茶,会陪他看电视,轻声的跟他闲聊几句。令人意外,柳母说话声再小,
柳父都能听见。柳大哥推测父亲听力有问题,显然是错误的。
清荷明白了,以前是自己见到柳父太紧张,迫切想讨好他,摸不清他的想法才自个儿纠结自生烦恼。只要以平
常心相处,不去看他的笑脸,不去深究他想些什么就可以了。都怪他好奇心重,想知道那张完美无缺的笑容底
下到底掩藏了些什么。理解不了像柳父这么不圆滑,不晓得用适当语言跟人沟通,还能当大官的人种。
今天,柳大哥开会的时间长,得晚点回家。柳母去外地参加学术研讨会,三天后才能回京。赶早回家的清荷忙
着做晚饭,首次独自为柳父献上厨艺,多花点心思,希望老人家能表扬两句。
“爸,吃饭了。”他摆饭菜上桌,解下围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顺便朝客厅喊了一嗓子。没办法,他跟柳
父说话嗓门得大点,否则,老人家听而不理。难怪,柳家众人都是大嗓门,敢情,就是柳父给训练出来的。他
满意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噫,没动静?声音太小了?不会吧,比平常高几调还不够?“爸!”他大大声再叫一
次。
还是没回音!
客厅没人,电视开着。老人家回房了?
客房、书房都不见人,去哪儿了?
“咚咚”,清荷跑上天台,找到了。柳父端着杯水,坐着,笑眯眯美滋滋地盯着摆放到桌上的月季。整盆有七
八支白色的花开得旺盛,看起来像白玫瑰。
清荷担心柳父主动屏了他的声音,大大声地打招呼:“爸,您在这儿。”
“小邹,这花开得好。”
“是啊,”清荷笑道:“您喜欢,我剪几枝放您房间去。”
“别剪,由它长在枝头。”
等着柳父给自己做饭打分,累积好印象的清荷笑道:“爸,您也饿了吧,我们下去吃饭。妈不在,也不知我做
的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外面的月季没你这儿的长得好。”柳父继续沉浸在花好的话题中,与花无关的自动屏掉了。
清荷满腹狐疑地盯着柳父,争当孝顺外姓儿子的热血瞬间冷凝了,随口应道:“那是,只要土壤合适,月季耐
生。”是的,过了十天,他还是习惯不了老人家的谈话逻辑。
柳父的视线总算落到清荷脸上,认真问:“是土壤问题?”
“我想是的。每年春天,我跟柳大哥去郊外弄回一些肥沃的土。”
“原来如此!”柳父好象发现了新大陆,脸上的笑容隐去,一本正经地说:“城市绿化不好,其根本原因在于
土壤!”
官腔,官势,就差官威了。邹清荷的脸黑了下来,嘴唇抖动了几下,悠了一口气,才不客气地道:“爸,城市
绿化的好坏原因很多,南方不少城市绿化做得好,是气候与土壤等的结合体。北方城市都想跟那边看齐不实在
,劳民伤财不说,还白费功夫。我这天台,植物长得好,原因也不仅仅只是土壤,还有我付出的心血和时间。
”
柳爸困惑了,眨了眨眼,脸上浮出不自然的苦笑,“看到植物长得好,心情也跟着变好。是我坠入了误区,我
一直以为,一座城市没必要盲目越攀越高的建筑,应该更留多一点绿色空间。一幢幢高楼大厦林立,带给人强
烈的压迫感,城市节奏加了速,生活变得紧张,人成了忙碌的蝼蚁。”
身为地方官,为城市发展、建设担心,想制造出美好的生活环境,多给城市一点绿化,让生活其中的人群活得
舒适悠闲一些。柳爸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惜有不合时宜之嫌,曲高和寡,加上表达又有问题,容易令人误解—
—思想理论走上实践之路,其途漫漫兮,上下求索而不得。清荷同情地拍打柳爸的肩膀,道:“您,想法很好
,但只能苦了您自己。”
“小邹,你为信念困惑过吗?”
“没有!”邹清荷肯定地摇头。
柳父睁大了眼睛,等待邹清荷进一步说明。
清荷心想:柳大哥到了六十岁,估计外表跟柳爸差不多,但这种表情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太可惜了!“爸
,我的心不大。”他双手捏成拳头扬了扬,继续说:“也就这么大,想的东西也少,装的人也不多。大义,我
也有,非特殊情形下,被挤压在其中的一个小角落。我只做想做事,只做能做到的事。我只是个体,大制度大
一环节下的小小个体。我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并没有错。爸,您做官,是公务员,思想境界跟我不一样。想法大
,想做的事多,阻挠也大,成事见微,没有余力,家人,亲情反而被挤入您心中的小角落。从大的方面说,您
也没错。困惑也没什么不好,大事小事,总得有人去想去做。”
“谢谢你,小邹。”柳父握住清荷的双手,用力摇了摇。“我,还不打算退休,继续工作几年,尽力做点实事
。”
柳家的人,就算年龄大手劲还真吓人。清荷舔了舔唇,笑道:“爸,比起受自然限制的城市绿化,我觉得吏治
更重要。”
“你说得对。”柳父似乎重下了决心,说:“我决定后天销假回去上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清荷眉开眼笑,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爸,我饿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番外:爱的表达方式-07
噫?刚才好像漏掉某句关键话……柳爸似乎说了要销假回去上班?糟糕,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老人家的心思,令
他下了决心。柳妈今天才离开,才跟他独处一会儿说上几句,他就说要回去,自己好象有赶老人家走的嫌疑。
而且没特别注意他的那句话,不小心笑得满脸快乐。清荷小心观察柳父的神色,老人家似乎没别的想法,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