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想说的是赵夫人貌美倾城,但是她的女儿赵元彤却是丑陋不堪。真是奇哉怪哉。”
齐宣帝笑而不语。
书竹皇后也面带微笑,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眼中的精光。
两人便不再言语,相互依偎着俯瞰皇城的盛世景象。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这难得地平静。
“四皇子,你这不是让奴才为难么!皇上和娘娘交代奴才……四皇子!四皇子!”太监小五眼见没把人拦住,
急得跳脚。
皇上皇后看风景是最不喜欢有人打扰的,吩咐了他在门口守着,他是一只蚂蚁都不会放过去的。可这次来得是
四皇子,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他得罪不起啊。
就这犹豫的功夫,四皇子已经绕过小五,开门闯入了了望台。
“母后,听闻你给孩儿找了个伴读?”四皇子大声问道。
他见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也不请安,一口气上了十三楼,气儿都还没喘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小脸蛋儿也憋
得红扑扑的,看上去有点怒不可遏,又有点儿滑稽。
“睿儿,不得无礼!”生了这么个顽劣乖张的儿子,皇后虽然无奈,但还是非常地宠爱他的。
毕竟儿子现在还小,莽撞一点也就算了,就怕过几年之后还是这么的不知进退,那才是最让她这个做娘的头痛
的。
书竹一边示意夏晟睿向他的父皇行礼,一边偷偷观察齐宣帝的反应。
“孩儿见过父皇、母后。”夏晟睿敷衍了事,不情不愿地施了一礼便自顾自站直了身子。
齐宣帝和书竹皇后望着夏晟睿,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后,你真的给孩儿找了个伴读?”夏晟睿不死心的继续问。
皇后点点头,“是啊,皇儿一定会喜欢的。”
夏晟睿一撅嘴巴,“母后,我不想去上书房!我不想读书!”
“睿儿,你如今已经八岁了,不能再整天玩乐了。你的皇兄们都是六岁便去上书房学习的。我纵容了你这两年
,你也该玩够了。”
“玉不琢不成器,该是时候静下心来学习了。”
夏晟睿斩钉截铁道:“孩儿就是不想读书!”
“你!你怎可如此不思进取!”
劝说无果,恨铁不成钢的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擒着一只手在半空颤抖着,愣是没打下去。
齐宣帝倒是依旧面带微笑,蹲下身子问道:“哦?睿儿为什么不想读书?”
“皇兄们会欺负我。”
齐宣帝放声大笑:“有趣!有趣!你不想读书,便不读罢!”
“皇上!这如何使得!”皇后急道。
“皇儿还小嘛。他爱玩便玩,由着他吧。”齐宣帝注视着这个最小的儿子,盯了一会儿并未看出异样来,便站
起身子,转身继续看风景去了。
皇后叹了口气。刚刚得来的好心情现在全没了。
皇上金口都开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皇子年逾十七,德才兼备,为前任皇后所出,朝中支持者甚众。依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期间不出什么意外
的话,十有八九会被立为太子。而齐宣帝似乎也有意要让他继承大统。
“还是父皇最疼睿儿了!”夏晟睿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下楼了。一高兴,又忘了要跟父皇母后告退。
书竹皇后这厢心中郁结,那边申紫莹也是愁眉深锁,伤神伤心。
福兮祸之所倚。
世间之事历来如此,让凡人难以预料。
前一刻她还在为自家儿子得了皇后的嘉赏而感到高兴,下一刻却要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所谓乐极生悲,她的
确没想到。皇后的赏赐哪是这么容易得的。
“周尚食,你千万要帮我想想办法啊!”申紫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找周尚食帮忙。
周尚食脸上的皱纹看上去更显深刻,叹息一声,避开她企盼的目光。“我怎么帮你?我充其量也是个奴才,人
微言轻。你们尊重我,叫我一声尚食,但在这个后宫里,我又能说上几句话?”
申紫莹本身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是听到周尚食这么说,难免还是会失望难过。
“哎。紫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了啊。”
申紫莹沉默了许久,终于又开口道:“周尚食,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没给你说。其实……霄倩这孩子是我的亲生
骨血。”
申紫莹显然是下了极大地决心。周尚食即使说不上话,那也是比她有发言权的。
“好了。不要胡说八道的。其实你把霄倩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我也能理解。”周尚食匆匆起身,紧张兮兮地走到
门前把门闩拴上,又透过窗子缝朝外看了一眼,确认屋外没有人后才放心地回到位子上。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也把你当女儿看待。你的心情我都懂的。”周尚食又压低声音道:“你刚
刚说的那些话千万别对别人讲。我也当你从没跟我说过。”
“可是……我是真的舍不得霄倩啊。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对得起他父……亲。荣华富贵什么的我不稀罕,
我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申紫莹越说情绪越激动。
周尚食:“紫莹,你冷静点。霄倩她能醒过来就说明她后福不浅。皇后仁德,跟着皇后也不一定是坏事。你不
要太担心,我尽力帮你去探探口风,如果可以的话,找别个伶俐学婢替换了就是。”
正说着,有人敲门。
只听敲门的声音,申紫莹就知道是儿子来了。
“倩儿,是你么?”
“娘,我听人说看到你往尚食这边走了,我就找了过来。”
周尚食过去给他开了门,一边还不停拍着自己胸口。
李贺杰见了,只道是这两个不堪寂寞的人又在谈论深宫密讳。
“倩儿,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申紫莹见了看上去天真无忧的申霄倩,情绪稳定不少。又见儿子手上拿着一
串四角尖尖由竹叶包裹的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难免好奇。
“我叫它粽子,是做给娘吃的。”李贺杰剥了一个粽子递给申紫莹,“甄试上我做的竹叶饭得到了好评,我就
想,何不干脆用竹叶把饭包裹住,说不定味道会更好。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李贺杰又摘下一个要给周尚食,没等他把竹叶剥了就被周尚食一把夺了去。
“竹叶包裹得果真巧妙。霄倩可真是兰心蕙质。”周尚食仔细剥掉粽子外壳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唔,
味道也很好,比诸竹叶饭更加清香可口。而且没有焦味了。”
周尚食此话一出,引得申紫莹巧笑连连,眼泪都给憋出来了。
李贺杰看着含笑带泪的美女娘亲,一阵失神。申紫莹虽说已经二十有七奔三的人了,但看起来依旧是十七八岁
少女的样子。
“都在这儿呐!让我好找!”小五人未到而声先至。他那尖尖细细的嗓子让屋里的笑声为之一凝。
“皇后娘娘说了,让申霄倩先不用过去竹音宫了。”小五又道。
申紫莹赶忙问:“那皇后娘娘有说什么时候让申霄倩再过去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倒是没说。可能迟个几日,或者隔上个把月,再不然过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申紫莹和周尚食听了,面面相觑起来。
07.翩翩墙头少年郎,笑问纸鸢落何处
杨柳风,杏花雨。
又是一年阳春时节。距离上次的甄试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上一年初冬的时候,四局又接来了一批新的学婢,尚食局这边依旧是周尚食去领的人。李贺杰只是远远地看了
一眼那群叽叽喳喳的低龄儿童,在他们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各种不同的情绪。
他现在进了司药房,算起来已经是这些新来的丫头们的前辈了。
跟他同期进入司药房的学婢们如今正在痛苦地记草药学,而他则因为早已掌握了这部分的内容,在申紫莹的特
权庇护下进了药园。
李贺杰开始也好奇,皇宫里面怎么还有药园子,后来才知道是他忽视了药材的保存期限和保存方式。
有的药能晒干了保存,在药库里放上一两年乃至几十年都不会降低药性或者变质;但是有的药材却是采摘后必
须在几个时辰内使用的,并且刚采摘的时候药性最强,随着时间流逝,药性会明显的减弱,是无法保存或者难
以保存的。
好比《西游记》里的草还丹,也是摘下来后马上吃了才有效果。无奈唐僧不敢吃,为了不浪费,清风明月便自
己吃了。
是以,在皇宫里开辟药园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种植的多为无法保存但又比较常用到的药材,随用随取。
李贺杰没种过菜,更别说药了。申紫莹也是有心偏袒,分配给他了块最好照料的药田,里面的药草几乎都是浇
浇水就能茁壮成长的,无需多费精力。于是他平日里便能够多出些时间来阅读经史类的书籍,说他是整个司药
房最清闲的人也不为过。
算起来尚食局处于大齐皇宫东南角,而药园子尚在尚食局的南面,已是皇宫最外围的区域。
园子靠墙一面多植杏柳,有的年份高了,盘根错节,枝桠歪歪扭扭地往宫墙外探去。
园中有一御沟川流而过,流水淙淙悦耳。
这御沟说白了就是皇宫中的溪渠,与护城河相接,作为观赏浇灌之用,并不作为饮水。
是日红日当空,白云悠悠。
李贺杰在药田里转悠一圈,除了些杂草。
春天草长得快,杂草每隔几天就要除一次。倒是药田里的七星草开花了,让他有些惊讶。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
,样子像极了前世的满天星。
七星草七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生长周期正好十年。但是这批七星草他记得是申紫莹前年种下的,才两年功
夫就开花了,实在是有些稀奇。
不过李贺杰也并没有过多的在意,给草药浇完水便拿上昨天去叶先生那儿借的书,在一棵杏树边席地坐了下来
。
他打开书,背往树干上那么一靠,杏花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他一身,好似下雪一般,迷了他的眼。再看书页
,上面竟积起了薄薄一层花瓣,暗香浮动。
耸耸鼻子,轻轻把花瓣吹去,哪想树上悉悉索索的又落下更多的花瓣来。这一次他可没触碰树干,许是栖于枝
头的鸟雀调皮嬉闹。
好奇之下便抬头往上看去。这一看便是一惊。
那哪是什么鸟雀,分明是一个人!
“抱歉!吓着你了。”
少年一手攀在墙头,一手抓着树枝,对着他露齿一笑。
李贺杰仰着头,觉得有些目眩,不知是不是对着阳光的缘故。
“你是何人?”
少年指了指宫墙外面,“知道马丞相么?!”
宫墙外有条青玉街,街上住的都是当朝的达官贵人,这点李贺杰听申紫莹给他说过。但是具体谁住在哪一段路
上他却是不甚清楚的。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只是四角的天空。朱红色的宫墙把他以及像他这样的人完全的跟外界隔绝了开来
。
听少年的口气,必是马丞相家的人无疑,说不定还是丞相家的公子。不过他竟敢私越宫墙,胆子也忒大了点儿
。
“可知攀越宫墙是要遭杖责的?”李贺杰道。
“这儿就你我两人,你不说出去自然就没人知道,我也就不会受罚了。你不会跟别人说的吧?”
少年说着,手上用力一撑,干脆坐到了墙头上。
“我凭什么要帮你保密?”李贺杰边说边打量起对方来。
但看少年身穿白色细葛大袖衫,褒衣博带,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春柳,身高约有七尺。其面色如中秋皎月,
鼻梁高挺,唇色鲜红,那宛若墨画的双眉有着飞扬的神采。眼神灵动而深邃,使得原本俊秀的容貌更有了画龙
点睛一般的神韵。
真是个美少年!
李贺杰不无羡慕,想着如果前世的自己也有这么一副好皮相,那些自命矜持、眼高于顶的美女们还不排着队往
自己身上贴!说不定星探也会抢着递名片给他,这样他就不用待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了,虽说他还是很喜欢厨
师这个职业的。
“你不会说出去的。不是么?”少年自信满满,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让人生不出恶意来。
饶是李贺杰是个男的,对着这样明媚的笑容也忍不住觉得亲近。“你翻墙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方挠了挠头,很是无奈,道:“你有看到一只纸鸢落进园子里么?我本想买个新的给我妹妹,但她偏就要这
一只。”
药园子不算太大,除了点缀用的桃杏便是些低矮灌木以及落地的草本,而像桃杏这样的叶子还没茂盛,纸鸢究
竟落在何处应该是一目了然的。
“你在这等下,我帮你找找。”
李贺杰转身朝药园中心走去,才迈出两步,又怕对方乱跑被人发现,便转回身去提醒道:“你悠着点儿,别…
…”
才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李贺杰揉了揉眼睛。
那墙头的少年呢?怎么转身的功夫就消失了!
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望着那犹在轻轻颤动着的花枝,他有些怅然若失。
……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来李贺杰对那少年抱有一定的好感,二来少年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他觉得对方不
是无缘无故消失的,或许是被墙外的人看到了。总之他有强烈的预感会再次和对方相遇。
可当他仔细地在药园子里寻了一圈后,却是连个纸鸢的影子都没见着,许是落在别的院落里了罢。
……
都说春雨贵如油,不过这一年的油水似乎有点多了。
接下去几日春雨绵绵不绝,等到阴霾散去,春花早已落尽。
绯红满地,却是别有一番味道。
而不知不觉间,春祭也已临近。
春祭算是大齐一年之中比较大型的祭典,三月初三那天的祭祀,齐宣帝自然少不了要到天坛焚香祭天。
其实全国的大城小镇在春祭这一天都有为了祈求降雨保佑五谷丰登而举行的祭祀活动,只是国都这边有皇帝参
加,规格最高也最为隆重。地方上的一般由当地最高行政长官主持,虽然规模小一点,但各地民众对春祭的重
视程度都是一样的。
这几天,宫里都在忙着准备祭祀的器具以及牲畜,可谓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六局这边。司乐房忙着习奏祭祀
舞蹈礼乐,司衣房忙着赶制祭祀服饰,司酝房忙着准备祭祀酒水及酒器,司膳房忙着烹牛煮羊……
看起来忙乱,实则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不过再怎么看,还是李贺杰最清闲。
“霄倩,你要没事就帮我把这份药单拿给你娘。”周尚食忙着监督司膳房的工作,这份药单是下个月宫里需要
置办的药材,小太监刚刚拿过来的,她正准备差人给申司药送去,李贺杰正好就上门来了。
“交给我吧。我办事您放心。”李贺杰把药单揣进怀里,又熟门熟路地到隔壁屋里叼了块芝麻糕出来。
周尚食宠溺地看着他,摇头笑道:“你再这么吃,小心变得跟赵元彤一样!”
“怎么可能!”李贺杰摸摸脸颊,好像是有点儿肥了,还要怪司膳房做的糕点太美味了。“对了,尚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