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凯伊打开车窗,探出了头。凉爽的夜风灌了进来,令人身心舒畅。
“去死吧老东西!”
年轻人笑骂道。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鼓起全身力气准备吐出口水,却迟迟没有行动。事实上,他差点被
自己的口水咽死了。
两辆车就像两条直线,在短暂的相交之后迅速分开,朝不同的方向快速驶去。
过了好一会儿,凯伊才缓缓开口:“嘿,你们看见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瓦莱丽昏睡了过去。内森和奇拉用手机登陆了Twitter,正在马不停蹄地发消息:
“上帝啊我看见了什么?M25公路上有个裸男正在飙车!”
五分钟之后,这条消息沿着互联网飞速传播开去。
华莱士觉得很饥饿。
他已经吃完了车上的花生,连壳都没剩下。但他还是觉得饿,只好小口啃生胡萝卜。这让他觉得非常委屈。明
明车里有一个大活人,正用相当诱人的姿态躺在后座上,散发着美味又香甜的气息,年轻,健康,有活力,充
满力量,相貌清秀,是他喜欢的类型。华莱士不禁想起了那个叫凯瑟琳的姑娘,他出卖色相把她引诱回来,抽
了血都没来得及喝,现在肯定便宜了杰勒那小子。
他觉得更委屈了。
他把艾伦从黑光救出来,还差点被太阳晒死,艾伦理应用鲜血来报答他。现在他饿得头昏眼花,一份美味佳肴
就摆在他面前,他却只能啃胡萝卜……太凄惨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后座上,艾伦翻个了身,发出一声梦呓,半截白皙的手腕露在袖子外面。华莱士心神一荡,差点把车开进绿化
带里。
他看了看手里的胡萝卜,又看了看后视镜里熟睡的艾伦。
“异端审判官真是个邪恶的职业!只会诱惑人们堕落犯罪!”吸血鬼把胡萝卜狠狠扔到窗外,靠边停车,然后
挤到后座。
“好了,异端审判官。”他压在艾伦身上,后者的身体扭了扭,没有醒过来。“被吸一点血又不会怀孕!”华
莱士轻抚艾伦的颈子,手指感受到那紧致肌肤下跳动的脉搏和奔腾的血液。他不再抑制自己的欲望,双手按住
审判官的肩膀,咬住了对方的脖子。
鲜血涌入口中的感觉令华莱士战栗不已,甘甜的味道让他心醉神迷,理智正在一丝丝远去,只剩下本能和无尽
的欲望。
他托起艾伦的后脑,然后咬得更深。
黑暗中,艾伦·托尔梅斯睁开了红色的眼睛。
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审判官挣扎了起来。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喊“停下来华莱士!”,但已被饥渴完全控制的吸血鬼停不下来。他感觉到艾伦已经醒了,
并且试图挣脱,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按住审判官的肩膀,将后者死死压制住。
抵抗比他想象得更加剧烈。艾伦不自然地颤抖起来,一只手抓住华莱士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拽起来,等尖牙抽
离皮肤,另一只手立刻掐住吸血鬼的脖子,凶狠得几乎要捏碎颈骨。
华莱士快窒息了。
进食被打断的愤怒让他几近疯狂,然而对面的艾伦也差不多。他们都陷入了极度渴血的状态,如同两头怒火中
烧的饥饿野兽,惟有撕碎对方才能浇熄这火焰。
审判官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华莱士猜想这和他突然变成血族体质有关。但时机不容他思
考,等他想出答案,也许已经身在地狱了。
大脑运转速度逐渐下降,大量黑暗进入视野。再这样下去他就会窒息昏迷。
华莱士努力不去想昏迷的后果,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左手。他奋力抬起手臂,食指点上艾伦的眉心,在那里凌
空画了一个符号,形状像一个变形的“И”,在古老的如尼文里,它代表光明战胜黑暗,是一个能抑制吸血鬼
力量的魔符。
符文在空气中闪耀着蓝光,又很快消失。魔力起效了。
艾伦的身体晃了晃,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他恍惚地看了看四周,最后闭上已经变回蓝灰色的眼睛,向后一倒。
华莱士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倾倒的身体,防止他撞到脑袋。现在异端审判官躺在他的臂弯里,像个无辜的孩子般
熟睡,发出均匀平缓的呼吸。任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都不会想到,一分钟前他狰狞得就像从深渊血海里爬出来
的恶魔。
“你可真是变幻无常。”吸血鬼撩开自己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叹了口气。如尼文的效果很好,反噬的力量也异
常强大,尤其是Sigel这个符文,它象征光明的胜利,在遏制艾伦的同时也给华莱士带来了伤害。现在他虚弱得
就像个手无寸铁的儿童。
“你可又欠了我一次。”华莱士轻轻吻了吻艾伦的嘴唇。很柔软。他不禁又深入了些,含住舌头,小心地辗转
,变换了好几个角度,直到审判官因为呼吸不畅而扭动起来。
华莱士·阿什莫尔自诩情场老手,曾经看中了什么猎物就直接带上床,不论男女。而今他已经八百年没做过了
。
血红的眼睛染上了笑意,他已经想好艾伦该付怎样的报酬了。
23.
伊格尔·布雷利斯福德端坐在书房里,披着一件丝绸睡衣,赤裸的双脚交叠,有节奏地摇晃着。
他一只手端着杯鲜血,另一只手则忙着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站在他背后的贝利夫突然有了种奇异的感觉。在这挂着赭红色天鹅绒窗帘、铺着红木地板、不开任何灯却燃着
蜡烛的书房中出现了一台电脑,不论怎么想都相当不协调,尤其是正在操纵电脑的人还是一名活了千年的血族
。
从本质上来说,伊格尔钟爱现代科技,即便蔑视人类如他,也常常对各种先进发明赞不绝口。如果有人觉得千
年血族就应该待在昏暗的古堡里虚度光阴,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们不仅从古堡中走了出来,还深入人类社
会中,扩展血族的势力。伊格尔就是个绝佳的例子。
现在,尊贵的血族正在刷Twitter。贝利夫不太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奇妙之处,竟能让诸事繁忙的老板别的什么也
不干,而在它上面消耗两三个小时。
“现代科技,”伊格尔如同察知了贝利夫的疑问般,抿了一口鲜血,“妙不可言。”他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
,侧过头,露出半张苍白的侧脸,“过来看吧,贝利夫。来看看消息传递的速度有多么快——比上帝他老人家
的福音还要快!”
贝利夫恭敬地走到老板身边,俯下身,快速阅读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一开始他无法理解上面一条条的信息代表
了什么。但是渐渐地,他觉察了其中的联系,这些消息由一些人发出,然后迅速被其他人转发,接着被更多人
阅读和转发,像某种病毒般以几何倍数复制下去。这些消息都提到了同一件事:“M25公路上有个裸男正在飙车
。”
“我看见了!一个裸男,什么也没穿在开车!”
“天哪!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真是世风日下!有关当局应该取缔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
“我也看见了!在M25公路靠近邦菲尔德的路段!”下面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我在L40公路上也看见了一个裸男!到底是现在流行裸飚还是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下面又是一张照片,比
前一张还模糊不清。
“今天难道是什么裸体狂欢节吗?”
“我拍下了那辆车的牌照。你们看看是不是同一辆车?”下面是一张从车后方拍摄的照片,勉强能看清车型和
牌照号码。
“啊哈,就是这辆破烂丰田。看来我们遇到同一个疯子了。:P”
还有更多更多的消息,这则新闻好像一颗落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现在涟漪还在不断扩
大,不断增多。
贝利夫耐心地看完了目前所有的消息:“老板,我不明白……”
伊格尔叹了口气:“噢,亲爱的贝利夫,”他血红色的眼睛对上经理的眼神,“你总是不明白。不明白这个,
不明白那个,告诉我,你还有什么用?”红眸中射出利刃般的精光。
贝利夫一个冷战:“抱……抱歉,老板。”他不自觉地吞咽口水,“请原谅我的愚钝。”
“算了。”伊格尔收回目光,语气变得冰冷无比,“看看这张地图,我愚蠢的贝利夫。”他调出google卫星图
,修长惨白的手指沿着其上的一条公路移动,“M25,邦菲尔德,L40……他们在朝西北方前进。”
他们?谁们?
冷汗涔涔的贝利夫思绪电转,立刻明白了伊格尔所指的是逃走的异端审判官、吸血鬼猎人和华莱士·阿什莫尔
。他有些惊奇,老板竟然能从那么模糊的照片中认出他们来。而且他大海捞针般搜寻出有关的消息,找出了他
们的行踪。
“那是当然,我愚蠢的贝利夫。”伊格尔讥讽一笑,“就算华莱士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他。”他靠在可旋转的
椅子上,左右摇晃,“这一次他绝对逃不了。我会抓住他,让他臣服在我脚下。我要让他一无所有。我要让他
知道,他所期盼的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影。我要让他知道……只有我才是真实!”
他关掉了屏幕上的窗口:“贝利夫,你亲自去追他。带上你最精锐的手下,把华莱士带回我面前。”他斜睨道
,“倘若华莱士没有回来……那你也不用回来了。”
伊格尔的话语仿若一柄利剑,直直刺进贝利夫的心脏。经理的膝盖在不停战栗,他强撑住身体,用所能做到的
最谦卑的语气说:“遵命,我的主人。”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书房。
书房门口,贝利夫静立了几分钟,整理呼吸。
老板下了死命令,如果失败就不用回来了。他不太了解老板和华莱士·阿什莫尔间有什么陈年旧怨,能让一向
风度翩翩(至少外表如此)的老板露出那么怨毒恐怖的表情。
经理恢复到平时优雅而绅士的样子,缓缓走下楼梯。他的膝盖已经不打颤了。
老板的居所在黑光的最高层,往下是只为血族敞开大门的声色场所。穿着时髦的男女向贝利夫点头示意,衣冠
楚楚的员工则微微鞠躬。贝利夫的心情好转了些,也向他们点头回礼。
再往下是向人类开放的赌场。喧闹熙攘的人声潮水似的涌入经理的耳朵。他忽然觉得这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这个吵闹却充满活力的地方,而不是顶层那美轮美奂、奢侈豪华却死寂犹如坟墓的房间。
贝利夫来到了地下竞技场。那场角斗的闹剧过后,所有前来观赏的血族都被安全遣走,新的角斗士正相互厮杀
,观众席上依旧人山人海。一切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是贝利夫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和伤感,如果他没有捉到
华莱士,他就要永远告别这个地方了。
“晚上好,尊敬的经理先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将贝利夫的思绪唤回。他露出微笑:“晚上好,凯莱布。”
凯莱布是一名人类老者,他风烛残年,背驼得厉害,说话声永远嘶哑难听,白发稀疏,脸上布满皱纹、老人斑
和瘤子,一只眼还有白内障。有一天他来到黑光,在门口诉说他的不幸:他的儿子在战争中死去,女儿嫁给了
一个富家公子却惨遭抛弃,后来自杀了,他的妻子染病过世,现在他无依无靠,只能靠乞讨为生。他希望赌场
里赢了钱的大爷们能赏他一点小钱。保安要把他送到警察局,但最后贝利夫赶走了保安,让老人在地下竞技场
找了份工作——主管竞技场的赌博。老人的前任因为谎报赔率而被解雇了。贝利夫急着找个人来代替。他选中
了凯莱布,因为老人无所牵挂,行将就木,不会在金钱上耍什么诡计。
“有什么事情吗,凯莱布?”
“是的,先生。”老人搓揉着干枯扭曲的双手,“这个月的账本,需要我拿给您过目吗?”
贝利夫想了想,他现在得出发去追缉华莱士,没那么多空闲查账,而且过去凯莱布上交的账本从来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要出趟远门,你给副经理看吧。”
“遵命,先生。”老人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祝您一路顺风。”说罢恭恭敬敬地让到一边。贝
利夫没再理他,径自走向竞技场下方。
凯莱布边用沙哑的声音吆喝“要不要来下一注?赌今晚谁是赢家”边走下观众席,在人群中穿梭。
他是个年迈的老者,半只脚踏进了棺材,没人怀疑他,没人在乎他,连血族都不会吸他老朽的血液。他很安全
。
非常,非常安全。
24.
艾伦最近总是做奇怪的梦。
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摆脱了托尔梅斯城堡的画像。在这次的梦境里,他来到了贝林厄姆,沿着昏暗的走廊缓缓
前进,墙壁上空空如也,没有古老的肖像画,可喜可贺。
走廊尽头是一个宽敞的房间,艾伦认出它是贝林厄姆的第一会议室。庄严肃穆的厅堂和他记忆中的略有些不同
,不过大体上相仿。
一群人在会议室中央围成一个圈。这些男男女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中世纪服装,柔软的天鹅绒长袍
窸窸窣窣,锃亮的盔甲则发出响亮的噪音。
年轻人们的首领举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艾伦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是利蒂西亚,比托尔梅斯城堡的画像年
轻了十多岁,现在还是个小姑娘。
利蒂西亚环顾四周,打量着众人:“我的伙伴们,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将以贝林厄姆为基地,建立异端审判军队,讨伐世上一切邪恶!
”
年轻人们发出欢呼。
“过去我们一起旅行,遇到过许多危险。但今后,我们遇到的危险将更多,更致命。如果有人珍惜性命,可以
在此退出,我绝不会责怪他。”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利蒂西亚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我最好的伙伴!”她将身后的十字杖移到胸前,双手交叠在
杖顶,“我发誓,与我的伙伴们并肩战斗,休戚与共,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她想了想,“……就让我既
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
年轻人们笑了起来。他们接连把手放到十字杖上。
“我发誓,与我的伙伴们并肩战斗,休戚与共,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必遭天谴。”
“我发誓,与我的伙伴们并肩战斗,休戚与共,绝不背叛。若违此誓,永无安息。”
“我发誓,与我的伙伴们并肩战斗,休戚与共,绝不背叛。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他们一个个发下毒誓。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没有把手放到十字杖上。利蒂西亚看着那个人,其他人也凝视着他。
“巴塞洛缪,你还在等什么呀?”利蒂西亚催促道。
最后一人点了点头,握住十字杖。“我发誓,与我的伙伴们并肩战斗,休戚与共,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