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稳了,小谢说道:“我去买点吃的。”然后打开车门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龙蕴侧在身边的手掌用力握了握,对陈路说道:“我想去洗手间。”
陈路阴沉道:“不许。”
龙蕴也不恼,平静道:“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陈路这才看着龙蕴道:“你给我老实点!上完快滚回来,不然我杀了他。”说着用枪指向许承涵的头。
龙蕴一瘸一拐下了汽车。正碰上从超市提着食物回来的小谢。
陈路对小谢道:“看着他。”
小谢把食物扔进车厢里,回身又跟着龙蕴去了洗手间。
加油站的公用卫生间阴暗潮湿,龙蕴走得很艰难,想抬手扶住墙壁,似乎又嫌脏,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了下来。
小谢紧跟在他身后,视线一直没有挪开过。
龙蕴爬上一个台阶时,脚底滑了一下,受伤的那条腿狠狠磕在台阶上。
龙蕴霎时痛得面色苍白,额头泛起细密冷汗。
小谢看他双手撑地想要起来,但是稍微一动似乎就痛得厉害,努力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小谢过去搭了一把手,扶住龙蕴的手臂拉他起来。
龙蕴借力站起来,一下没站稳又往下跪去。小谢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想要一起扶住他,却不料被龙蕴放手抓住,借
着往下的力道将整个人往肩头摔了过去。
龙蕴在国外读书时候,学过一些搏击的技巧,但是没有过实战经验。直到现在,也只是想当然的试图借机会搏一
次。他知道失败的机会比成功更大,只是失败了最多不过被陈路打断一条腿,如果成功了,他和许承涵可能会有
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小谢被龙蕴过肩摔落在地上,立刻敏捷翻身想要起来。龙蕴早有预谋,动作更快用膝盖压住他的脖子,反手在他
怀里摸出枪来。
小谢冷静地看着龙蕴的膝盖,透过裤子几乎能看得到鲜血,说道:“你的腿不想要了?”
龙蕴没有说话,手枪上了膛死死抵住小谢的头。
小谢道:“你要怎么出去?我的命抵不上许承涵的命,你说陈路会怎么做?”
龙蕴道:“你当然抵不上,你还想要这条命就闭上你的嘴。”
42.
龙蕴从小谢身上摸出手机,然后将人敲晕了扔进小隔间关起来。他尝试着给周亭打电话,打了两次都无法接通。
这时候,加油站里又开进来一辆大巴,似乎是个旅行团,大巴上面老老少少一下子涌下来不少人。而大巴车停的
位置刚好挡住了陈路从车上望向卫生间的视线。
龙蕴确认小谢所在的厕所隔间门关好了,然后藏好了枪,逆着人群往外走去。
站在大巴的后面能从后车窗看到陈路和许承涵。陈路之前还一直安静坐在等龙蕴与小谢出来,现在却开始做不安
稳了。挺直了背换个角度也看不到门口的动静,龙蕴两人却迟迟没有出来。
龙蕴看到陈路躬着身子站起来,直接从后排跨坐到了驾驶座。
龙蕴心里一紧,抬手摸了摸胸口的枪,稳住步子从大巴车后面走出去。
刚探出半个身子,两辆黑色小汽车从加油站外面开了进来。龙蕴吃了一惊,动作停顿一下。而同时,陈路居然不
管不顾发动了汽车往外冲去。
龙蕴惊惶之间拖着伤腿跑出去,大声喊道:“拦住他!”
刚才他看得分明,陈路发动汽车的时候,许承涵居然动手去抢车钥匙。幸好人来人往,陈路没有开枪,只是用力
一拳把许承涵打得蜷起身子来。即使如此,龙蕴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路开着车狂奔而出,两辆汽车其中一辆立马跟了上去,另一辆停在龙蕴身边,周亭打开车门,道:“上来。”
龙蕴钻进车里,司机立刻打倒也追了出去。
周亭问龙蕴道:“没事吧?”
龙蕴没有心思回答,双眼直直看向前方的车尾,一只手捏住椅背,指节都泛白了。
陈路不要命地开车狂奔,后面两辆车一前一后紧紧缀着,一份也没有放松。
离加油站远了,路上车辆又逐渐稀少。
这时候周亭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默默听了,然后对着电话那边的道:“不要开枪。”
龙蕴转头看着他,有些激动道:“一定不能开枪。”
电话那边的声音被放大,龙蕴听到前面那车的人说:“现在逼得陈路这么紧,难保他不会杀了人一拍两散,要动
手就要快,拖得越久情况越难控制。”
龙蕴道:“我说不可以!”
周亭沉默一下,对着电话那边道:“再等等,看好了时机再说。”
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出口了,陈路突然打方向盘往出口的地方驶去。弯道无可避免要减速,跟着陈路后面的车突然
开枪了。
子弹打爆了车子一侧的后轮胎,汽车一下不受控制,往围栏冲去。谁也没想到,陈路这时候不踩刹车反而是用力
轰了油门。汽车一下子撞翻了围栏,沿着公路边的斜坡翻倒滑行出去好些距离。
后面两辆汽车追过来停在路边,龙蕴打开车门就要往前面冲。
陈路的车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车顶着地躺在地上。车子里面很安静,陈路和许承涵都没发出声音来。
站在前面的人挡住龙蕴,对周亭道:“车子漏油了,现在过去太危险。”
龙蕴闻言推开那人,更是不管不顾就要上前去。
周亭连忙道:“拦住他。”
两个人拉住龙蕴的手臂不让他过去,龙蕴用力挣扎,怒道:“都给我滚开!”
那两个人不肯放手,另外过去了两个人走到车边查看。
周亭见龙蕴挣扎得厉害,急道:“抓住他,要是出什么意外,你们去给龙哥交代!”
于是又上来两个人帮忙按住龙蕴。
四个人按着他的手臂和肩膀,龙蕴还想挣扎,半跪在地上一边膝盖磨出了血来。
周亭见他不要命地挣扎,受伤的腿已经快血肉模糊,干脆一把敲在他后颈上。
龙蕴晕过去之前,恍惚听到一声巨响,龙蕴心里一片冰凉,接下来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龙蕴再醒来时已经被送回了龙棋身边。
他恍惚觉得自己不应该昏迷那么久,现在醒来却只觉得腿痛得厉害,抬头去看已经重新上了夹板。
这不是医院的病房,而是他自己住过的房间。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别的人。
龙蕴撑着床边要坐起来的时候,龙棋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皮海颜和周亭。
龙蕴没有说话,只睁大了眼睛看向龙棋。
龙棋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说话,目光看向旁边的周亭。
周亭神色憔悴,满眼都是疲倦,过了一会儿沉声道:“许承涵他——出事了。”
43.
“出事了?”龙蕴小声重复这三个字,然后抬高了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叫出事了?”
周亭看了一眼龙棋,然后对龙蕴说道:“汽车爆炸了,我们的人没能及时把他救出来。现在就连尸体都……”周
亭没有继续说下去。
龙蕴低着头没有回应,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龙棋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龙蕴不信,可是那种疼痛还是从心脏向着四肢百骸蔓延,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痛楚,就连呼吸都麻痹了一般。龙
蕴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周亭说的话是真的自己会怎么样,他只能不断告诉自己:那些人在骗自己,所以他们语焉
不详,所以他们说尸体也没有了。
龙蕴知道自己爱许承涵,但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爱到了什么地步。也许从小时候,许承涵背着自己沿着河堤慢慢散
步的时候,自己就贪恋着那个并不宽厚却结实有力的肩膀。
龙蕴并不知道对许承涵而言,自己作为龙棋的儿子,或者是他养大的孩子,还是一个真正的恋人,到底哪一个的
存在多一点。可是无论作为什么存在,许承涵都会默默在他们的家里等着他回来,就连一句责怪的话都重来没有
说过。就是这样,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挥霍他们之间的感情,以为不会有枯竭的一天。
走了又怎么样?只要他肯回头,许承涵还不是站在原地等着他回来?龙蕴忍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原来有时候,
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
龙蕴突然想起中学那时候,许承涵倒在血泊里几乎没命了那一次,那时候的恐惧又一次爬上了心头,
而且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了,他懂得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龙棋坐在车里抽烟,沉默地等着周亭从医院出来。
直等到周亭上了车,龙棋把烟掐灭,问道:“他怎么样?”
周亭道:“没什么。手臂有些烧伤,人还是挺精神的。”
龙棋问道:“我叫你跟他说的事说了吗?”
周亭沉默了一下,道:“他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要求的。”
龙棋愣了一下,掐熄的烟头又放到唇边才猛然反应过来,说道:“以后的生活好好给他安排,我……”
周亭似乎有些走神,龙棋话没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周亭说道:“他不要钱,他只是说希望不要有人再去打扰他。他保证会离开龙蕴远远的,永远不会
再被他找到。还有一句话……”
龙棋抬头看着他。
周亭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不是他说的,我只是想帮他说,他死心塌地跟了你那么多年,又为了你养了你
儿子那么多年,到如今这个结果,想来有些寒心。”
说到这里,周亭摆摆手,示意司机开车。
龙棋没有为周亭的话生气,只转头看向车窗外医院的方向,微不可闻叹口气,“就只是寒心么?他还是一辈子心
软啊!”
44.
龙棋金盆洗手再不去沾染那些不干不净的黑道生意,除了名下几个娱乐场所,其他的资金都交给龙蕴去做他自己
的生意。自己每日里没事在家里养花逗狗,真正修身养性,连女人也很少碰了。
不过短短两三年,眼看着龙蕴生意越做越大,而且都是些正经生意,龙棋很是满意。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看着龙蕴
结婚生子。
龙蕴与林莎莎一直有来往,却始终没有谈婚论嫁。
龙棋不愿絮絮叨叨惹龙蕴不高兴,就一直安静等着,等龙蕴和林莎莎决定结婚的那一天。
结果最后等到林莎莎结婚的消息时,龙棋才知道新郎并不是龙蕴。
那天晚上,龙棋一个人坐在客厅等龙蕴回来,直等到晚上12点。
龙蕴回来时见到客厅灯火通明,龙棋坐在沙发上沉着一张脸,微微一怔,说了句:“爸,怎么还没休息?”就一
边解领带一边想要上楼。
“站住,”龙棋道,“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龙蕴把领带松了松,解了衬衣第一颗扣子,沉默着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龙棋道:“听说莎莎下个月结婚了?你怎么回事?”
龙蕴手肘支在膝盖上,平淡应道:“贺礼我叫助理帮我打点了,你不用为这个操心。”
龙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龙蕴没有与龙棋对视,而是一瞬间有些走神一般,轻声说道:“我知道。我以为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龙棋眉头一皱,说道:“他已经死了。”话说完,却也觉得自己这谎话有些可笑,无奈地摇摇头。
龙蕴道:“我是你儿子,你说我会相信吗?”
龙棋闻言,认真抬头看着龙蕴,他发现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神色坚毅,有自己要坚持的
东西。
龙棋忍不住回忆,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如果现在的龙蕴就是当年的他,那么他所要的东西真的可以有人
阻止吗?自己还有什么足以束缚住龙蕴的东西?父子感情?也许在龙蕴那里,自己与他的亲情,远远不如那个把
他养大的男人来得浓烈。
龙棋缓和了语气,用一个父亲的口吻对唯一的儿子说道:“我是为你好。你想过你的将来,你的事业吗?”
龙蕴神色突然变得黯然,道:“就是我想过太多太久,所以后悔已经晚了。”
龙棋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龙蕴注意到他的手略略有些颤抖。
龙蕴缓缓道:“爸,你不明白的,我和他的那十几年,别人不会明白的。”
谁也不会明白,那是龙棋欠龙蕴的,也是他欠许承涵的。从龙棋决定放手权力,让龙蕴自己发展的那一天,他就
应该预计的到也许会有这一切。只是那时候,他还希望着龙蕴能够有一天在拥有了金钱和权力之后,明白自己那
所谓的爱情是多么可笑的东西。为了儿子去狠心背叛伤害自己的兄弟,却终究还是挽回不了什么。
孤独终老。不知道为什么龙棋突然想起了这个词,他看不到龙蕴结婚生子的那一天,就连作为一个父亲,他在龙
蕴心里的地位也是远不如许承涵的。
45.
龙蕴的腿因为那次受伤,终究没有能完全康复。虽说对走路没有影响,但是如果细看的话,他右腿行动起来是有
些不太顺畅的。
在还没完全康复的那段日子,也是龙蕴最急迫想要找到许承涵下落的日子。只是当时做的很多努力,龙蕴后来才
知道只是徒劳。龙棋不能让那个时候的龙蕴再见到许承涵,龙蕴还年轻,只要时间一久,他就会逐渐遗忘,分辨
清楚自己的感情。
许承涵的身份与行踪都被龙棋掩饰过的,龙蕴始终没能找到,却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
直到后来龙蕴见到周亭。
龙棋洗手不干之后,周亭就出国了。当年给许承涵伪造身份,送他离开都是周亭亲自操办。他回国之后亲自见了
龙蕴一面,有些惊讶,“我没想到你真能找了他那么久。”
龙蕴道:“多久算久?两年算吗?”
周亭坦白道:“我其实比你爸还不看好你。”
龙蕴沉默着不说话。
周亭道:“我出国前也曾经想要找过他,后来没找到。如果你愿意,可以去试试。”
周亭说完,从桌面递了张纸过去。
龙蕴接过来,见到是张身份证复印件。
周亭说道:“这是当时为他做假身份证时,我唯一留下来的一张复印件。”
龙蕴看着白色纸张上灰黑色的照片,还有旁边许诚的名字,用手指轻轻摩挲一下,然后笑了笑,“这名字倒适合
他。”
周亭走时,龙蕴起身送到饭店门口,见到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在车上等他,周亭上车后吻了吻那男人的嘴。
龙蕴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龙蕴并没有把周亭找过他的事情告诉龙棋,他也不知道龙棋知不知道周亭回来过。
那晚两人摊牌之后,龙棋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情。可是不提不等于默许,想必去找许承涵,龙蕴更怕的是龙棋在
他前面找到许承涵。龙蕴害怕对许承涵来说,龙棋的一句话在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份量。
不敢让龙棋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许承涵的线索,龙蕴寻了个平常的日子,没有刻意交代过工作的事,直接离开了这
座城市去寻找许承涵。
循着信封里写的地址,龙棋穿行在陌生城市的小街巷中。龙棋走了几步就觉得自己理解为什么许承涵会选择这个
地方,内陆的小城市,安静宁和带着过去那些年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