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魄僵硬了。这样的场面他想过,却不应该是今时此刻。然而已经抱住他的清晗不依不饶,舌头趁乱已经滑入他口中。没有受到坚定的阻止,顺势整个人都送到了他怀里。本来已经松垮的中衣衣襟散开,他的手被捉住,贴上颈下细腻的肌肤纹理。
中衣滑落,他的手被引导着一直往下,在碰到胸前的朱玉时,他听到一声低喘。在一瞬间,苏魄心中的墙壁轰然瓦解,也许从决定北上千幽起,他维持了十几年的理智早就被扔在了秦淮河。
这时候,夜寒如冰。然而屋内的两个人是两团火。他托起清晗的臀,把他放倒在内殿的床榻上。还未脱下长靴,清晗已经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扯,腰便被迫带往前,一倾,倒在身下已经半裸的身体上。
清晗胡乱在脱他的衣服,却没有找到扣子。他的气息也有些乱了,按住胸前不安分的手,隔着布料,膝盖介入清晗的两腿之间。
清晗轻微的一个颤抖,双腿本能的闭紧,然而又马上松开。看着身下朦胧的眼睛又清明,开始明暗不定,他低低的问;“你要吗?若不愿意,我就停下。”
清晗顿了一会,然后的反应是咬牙扯下了身上所有的布料。也沉沉的道;“少废话……”
话还未完,他猛地吻上没来得及合上的唇,激烈地索取所有记忆里想过千万遍的气息。他的索取得到的是更激烈的回应。清晗几乎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一般,更是在猛烈的律动里毫无顾忌地呻吟着百般迎合,销魂蚀骨。
第二日早上,枕边无人,被里尚暖。
昨晚清晗的每一个动作和呻吟,都那么恰到好处。这样的承欢他经历过多少次了?那时,他拒绝去想。
还有一桩奇怪的事。他按住清晗的手腕时,能感到骨节不正常的纤细和脆弱,内力竟然微弱到不可觉察。这是长期过度使用内力而致的内伤。若长此以往,很快会内力尽失。
什么人值得他如此?
再次面对皇帝时,他从那双狭长的凤眼里看到了一方深潭,底下暗涛隐现。“朕的爱卿,滋味如何?”
苏魄冷冷直视:“他不是你的。”
申璧寒眼里没有怒意,反而是暗暗地欣赏,定定看他,突地空气里响起一声朗笑,尖锐地撕破了胶着:“苏公子,凭你的胆量,朕这次赦你无罪。朕即刻赐你楼船,送你回扬州。”
“不。”苏魄拒绝得异常干脆,“我要带走清晗。”
申璧寒看着他,半晌道,“你凭什么让朕答应?”
“我是知会陛下,并不是求你恩准。我说过,他不是你的。”苏魄声色不动看眼前如玉雕成的完美脸庞,“他不是任何人的。”
两个人都深深看对方一眼,电光火石间,苏魄首先收回目光,站起身,“他在哪里?”
“他是朕的。”申璧寒笑了,美丽得深沉,却放肆得耀眼。“至少,现在是的。”
“陛下若坚持,就该好好待他。”苏魄看着殿门,口气不觉凌厉了,“比起上次相见,他过的并不好。”
“哦?”申璧寒的语气反而是温柔如水,“苏公子为何不问问朕的爱卿,朕为何如此?朕为何独灭千幽,又为何独留白鹤使,又怎样让他——甘愿做朕的禁脔?苏公子真不想知道吗?”
苏魄捏紧了拳。不可否认,他是想过,自己是被利用了。但是,他努力去否定这个想法。
昨晚如火的炽热,那是能装出来的么?他始终相信,清晗不是不爱他。似乎,他和清晗有着一根极紧密联系着的线;又然而,他和清晗之间,总有一抹冷笑的黑影,告诉他这种联系的虚假和可笑。
他终而抛出冷冷的声调;“让我见他。我会尊重他的意愿。”
由于苏钰的震怒,苏总管频频与苏岩告急,苏魄遂命七十二楼卫先行返回扬州。朝政局面亦不容一日耽搁,申璧寒一早移驾回了幽州,只留下司绝尘及司命的一部分死士。
苏魄想说服清晗随他回江南,然而,清晗并不认真的面对他。即使面对那张俊秀淡漠的脸,不是刻意为之的轻浮和嘲讽,就是什么都不说的对视。都快要让他疯掉。
一到夜晚,清晗的兴趣就是逼他非把这种疯狂转化成情欲,迸发出来。他几次露出一丝询问的意思,都被堵住嘴,死也不松。这种自残的行为持续到第三天凌晨。
帐幔浮空,天光未现,殿内的角灯发出暗淡的黄光,透过床帏清楚的勾勒出清晗整个身体的曲线,优美、匀称。他张开四肢,仰头躺着。有那么那一瞬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荒芜和虚空。让人错觉记忆和思考都是一片空白。许久,清晗的声音穿过空气细细的缝隙,恍惚传到他耳里。
“千幽纷谢,白鹤未归。道相忘相忘,却如何舍弃。千幽山门,还是毁在我手……这天下,又会落在谁手?”清晗艰涩地笑了一声,“是我错了。继续维持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外表,并不足够……即使一错再错,我还是坚信自己的路。总有一天我会自行了断,在那之前,我会把他要的,都给他。苏魄,忘了我吧,或者,把我当做你的仇人,这样,你会比较好过。”
他欲问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却只觉突然的倦意袭上,眼前的影子逼近,他的视线却模糊起来。终于,他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驶往扬州的楼船上。
他终究还是不打算好好的告别。他听着舱外的风声,长长的叹息。
但愿相忘于江湖。却道相忘相忘,如何舍弃。
千幽一别,残余的记忆,使他贪恋起肉体的快乐。在一年里,他颓废度日。然而没有一副躯体是能重叠的;没有一副脸庞是能代替的。他暴躁,他焦灼,他痛苦地让所有人一齐痛苦。他固执地沉沦在寻欢的恶性循环里,十二钗的集建,也几乎全权交给苏岩。
多方势力的融合交叉,此中首先包括萧深水的。那时,刚被御赐宅邸的萧深水在金陵还未立稳脚跟,再加上忙于筹办云湖会的事宜,只能对十二钗持默许态度。
成佑三年,江南第一公子选出之时,他正头疼欲裂地从十二钗的卧榻上踉跄着下来。他压根想不到清晗会离开幽州,离开那个少年皇帝身边,来到江南。甚而到了苏府。这是不合理由的。第一次错失。
成佑四年,皇帝收了一名宫女为义妹,册封为鉴兰郡主,择婚萧深水。同年赐金匾,钦书“江南第一庄”。当时,朝堂武林轰动,风光一时无两,苏府领袖江南的地位开始有微妙的动摇。苏钰的病发作得愈发频繁。此时,扬州城里都隐约谣传,扬州苏府已经难以为继。
几个月后的夜晚,一个被御林军追缉,几乎没有呼吸心跳、衣衫带着尘灰血迹的青年倒在深水山庄侧门门口。半年许后,虽然苏岩极力封锁消息,他还是听到了清晗这两个字。
已经不是昔日的丹青少主,也不是清肃的白鹤使,是“傲骨清容”,如玉的“江南第一公子”。深水山庄将来的“二庄主”。他拨开那些一顶比一顶重的头衔,看到了那个人风光无限,却形容消瘦。
成佑五年,四见在金陵。那个晚上他让出了十二钗和在金陵的所有能见光的组织。他又相信了一次梦里的话,没有犹豫。然而他怎么能料到,这张如此平静柔软的睡颜,这个曾经在他怀里宛转吟喘的身体,是来毁灭他的。
第十八章:破灭
成佑六年春,金陵深水山庄和湖州洛家宣布结盟。宣安齐家和勃州冷府也莫名其妙的正式归入朝廷门下。处于水驿要冲上的苏家,成了一艘巨大的孤船。
一月后,皇帝曝光了京城内廷与左相的惊人黑房交易,并授意户部调整钱粮货运制度,一年内运河除钦批官运外的交易全部停止,所有私运均只能绕道陆上。百姓的损失,江北由皇帝亲自掏腰包填补。江南富庶,由以深水山庄为首的世家承担。宽广的运河沿岸一时戒备森严,秩序谨然。扬州的码头顿时萧条下来。
所有不利的情势都直逼苏府大门,一个巨大的网已经结成,扬州成了瓮中之鳖。
路过的生意人,以及一些富商,仿佛都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都携妻儿下人,早早避了扬州城,由陆上转向湖州。
青螭楼的惨案,是清晗送给苏魄的第一道血淋淋的叹号。并且,苏魄完全没有料到午时和苏岩这两颗看起来似乎毫无可能的棋子在这局棋中的作用。
当看到清晗在苏岩及众人簇拥下出现在血海一样的码头上的时候,他的惊怒对着那双此刻还能澄澈平静坦然向他的眼睛,万千情绪,也只化作一腔鲜血,被他从喉头硬生生咽下。
苏魄最后想到的,是父亲的脸。
子业,苏家历经三代的先人,都是风云一时的人物。都是因为他们,才令我苏家有如今的成就。爹不才,没有任何建树,幸而得子如你。苏家交给你,我可以放心了。你必定不会让爹失望,对吗?
冰冷的空气和紧锁的铁链让身体麻木,想的久了,好像心也麻木了。
苏魄抬头静静望着对面墙上光滑的,反射着烛火光芒的玉石壁。他已经输了所有的心和爱,不知要如何找回。难道他会死在这里么,以这种情形,去见九泉之下的亡魂?他苏魄情何以堪?
清晗一直到第二日晚上,才再次来到地牢。他默不作声的拿出钥匙,解开锁链。
捆缚了多日的手脚得到自由的刹那,苏魄倒在他怀里,完全没有起来的力气。在门口伫立的萧御风一直默默看着清晗扶起苏魄,往门外走来。比清晗高的苏魄,脚步迈都迈不开,带得清晗的移动艰难万分。
两人到了门口,清晗额上已经有细细的汗珠。
萧御风伸出手,“让我来。”
清晗看都不看那只手掌,“不,少庄主。你不能碰他。请让开。”
萧御风眉头不可觉察的一耸,过得几秒,还是让出路来。看着两道踉踉跄跄的身影拾阶而上,消失在入口,萧御风才深深呼吸了一次,随后灭烛走出,留下一室真正的冰冷。
苏魄被送到霁雪居,清晗的居处。萧御风本欲跟上,被清晗拦在门外。清晗诊视了苏魄全身的伤,面色凝重。
“看来,你非在床上躺半年不可。”
苏魄自从地牢里出来,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清晗一眼,他闭着眼,似乎对周围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
“午时,按这个方子去配药。”清晗几笔挥就,把纸丢给房里一直没有出声的少女。
“可是师父,这不是救命的药啊。”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粉面皓齿的娇俏窈窕,与在苏府里瘦小丑陋的形象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唯独一双精灵闪动的双眸,让人相信一二,她是那个以前总是跟在苏钰身后毫不起眼的小女孩。
“快去,回来师傅再跟你解释。”清晗的语气有些不稳的焦躁。
午时看向苏魄,发现床上的人也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她闭上嘴,走到清晗身后,悄声,“他醒着。”然后滴溜溜闪出了门。到隔壁配药去了。
清晗没回头,但是他却知道,苏魄没有在看他。那道一直在追随他的目光,突然间消失了。这是意料中的,他该松一口气的不是吗?
沉默在房里蔓延,只听到两道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别院是安静的。但是院门外偶尔隐隐约约的喧闹,还是透过空气送入两人耳里。
苏魄闭着眼。他的思绪,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新朝建起才五年许,前朝在民间的印记就淡的再也看不出来。再强大的王朝,衰落了,改换了,也只在当权者的心中留下印记,风云的起落,常人往往是看不到的。再风生水起的家族,没有了也就没有了,扬州的苏府大宅,是会变成萧府,还是就此毁于一旦?苏岩是对的,跟随苏家毁灭是不明智的,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微微睁眼,暗哑的声音响起,“苏钰在哪里?”
清晗转过身看着他,但却没有说话。
苏魄仍然闭着眼,只是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清晗转向窗外,“他不在金陵。”
“他活的比你好。”苏钰现在在洛迟的府上的消息,他还不能告诉苏魄。清晗迟疑一会,慢慢走到床边,“你……”你恨我吗?
“师父,药配好了。”
清晗的下半句没有问出来。其实答案是笃定的,何必多此一问?他在心里道:清晗,你成功了,你该高兴才是。
为苏魄擦拭身体,敷完药,窗外天光微明。清晗已经是紧张的满身大汗。那些狰狞的伤痕和手腕脚踝处红肿溃烂的惨状,几乎让他不知怎样下手。
意外的,苏魄整个过程相当合作,一声不吭。即使痛的狠了,也只是微微皱眉。想是这样的痛,他已经挨到不在乎了。
萧深水是打算彻底毁了苏魄的。
他做到了。那些看似完好的关节表面,内里都被震碎。要回复成常人尚且困难。若没有奇迹,往日握剑自如有力,如蛟穿云的英姿,苏魄是再不能有了。
苏家一声走,长江弯三九。苏二螭令擎,海蛟竞穿云。青螭绣紫苏杭游,绿水衔天松芜舟。
第一次相见,在千幽山门,时隔了多年,那种似曾相识的亲切和温柔,还是印象深刻。像极了他九岁时在徽州与那个名字都不知的少年的初见。
前明两百三十年八月,他九岁。那日照常在客栈的后窗等待,却久久没有等到总是笑嘻嘻的逗弄自己的少年的出现。耐不住和掌柜的打听,得知他已经和他的父亲一早结账离开。他急急的问那掌柜的他们是否留下信件或是其它东西,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他在客栈外站了许久,直到天都黑透,才返回家中。心中空荡荡的。
为了找寻那少年,他放弃成为宫廷画师,投身清家族人称之为的诡道,拜师在从青城归来的弟子膝下,苦学三年,终于等到千幽山甄选药守。
没有找到记忆里的少年,他遇见了渊子寒。一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渊子寒有惊人的聪慧和野心,对他也有强烈的占有欲。每当他想稍稍挣脱这种占有欲的束缚时,他就很不快。他曾说,你是我的,至清。你要是想要天下,我给你。你要是想离开我,不可能。当时他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好啊,小寒,你若得了这天下,我就永不离开你。
他没有想到渊子寒把这句话当了真,即刻开始改朝换代的准备。甚至他以后所说的两人仗剑江湖云游四海的想法,子寒都没有放在眼里。渊之非临终前把他一人叫到跟前,嘱咐他一定要和渊子寒二人同心,阻止一切能让山门毁于一旦的可能。他阻止不了渊子寒,只能,杀了他。然而,在最后的关头,他仍然下不了手,只是刺伤了他,禁锢在扶月池下。
然而被禁锢在扶月池底的渊子寒没有死。他活了下来,远走江南。在冷府隐居了一阵,重新北上,寻找组织旧日青城的亲卫和门士。那是前明两百三十九年,恰逢起义军风起云涌。
申璧寒的名字终于载入史册。
他清晗是这个时候见到了苏魄,一道柔和温润的光芒。或许,他就是儿时的那个少年罢。只是,重逢的时候,他们早已不得不是陌路殊途。
由于司绝尘的接应,申璧寒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轻松不已的占据了青城,结束了青城无官府管制的局面。他大开扶桑苑门,见到的是请他入京的司命首领司绝尘,以及扔掉了丹凤使身份的嫣如婕,嫣太后——他的父亲养大的异姓兄长。清晗能预知他的世界的变化,却没有预知是一场如此彻底的颠覆。
在蟠龙殿见到申璧寒,那张脸越来越美得邪异。申璧寒说,你记得吗,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吗,你杀不死我,如今我有了天下,你不觉得要好好投怀送抱一番吗?他沉默不语,心痛如割。这个小寒,是他逼出来的,他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