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揽的紧了些,轻抚他的脸颊“你这样笑,最最惹人怜惜”
他听罢便红了脸颊,羞涩的笑着垂下眼去。
我见他这模样,心里却有了几分动摇,如此利用他总有几分卑鄙。可我需要他的这份溢于言表的幸福同对我的爱
慕,尤其是今日。
我手持酒杯只静静饮酒,看一眼对面坐着不置一言的落言同一旁面带怒色的莫涵。好生奇怪,为何我们四个竟能
坐在一处。
一个我深爱却无法对之言说之人,一个自称爱我至深之人,还有个世人当我真心所爱之人。
“这便是苍紫么?不亏京师第一,八皇子好眼光。臣听闻用以赎他的银两堵了一条街,可是么?”落言轻轻巧巧
的说道,虽是说苍紫,可眼却始终盯着我瞧。
“哪里哪里”我尴尬的冲落言呵呵傻笑笑,感到头上有青筋隐隐跳动,三哥啊三哥,你玩的大我管不着,左右是
你的钱财,可我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把这败家子的名声转嫁在我身上,倒是何必。
“别说,细看苍紫还真同苏公子有几分相似”莫涵上下打量苍紫一番,冲我挑眉说道。
“在下寒微,哪里能同苏公子比较”苍紫听罢冲莫涵浅浅一笑,瞥我一眼。
我却佯作未见不曾搭理,低头喝着酒,却又不忘暗暗去看落言,看他又是何种心情做些什么。
落言并不言语,只怔怔的盯住苍紫瞧,他的神情有几分漠然,要我看不出究竟他心里如何做想。苍紫有所觉察冲
他笑笑,他却又急忙别过脸去。可他这一别脸,却恰恰同我碰了个对面,这次我看的清楚,他看我时,眼中却分
明有几分冷漠同怨恨。
我正稀罕落言这份怨恨从何而来,莫涵却拍着我的肩膀说道“看看,连这份笑容都有十分相似,果真不亏小碧落
”
“小碧落!”我大吃一惊,连手中酒杯都握不住,洒了一身。
“八皇子!”苍紫惊呼一声冲上前来,急忙为我擦拭。
我心中十分慌乱,倒难怪落言有几分怨恨,我寻这么个同他相似之人,四下招摇,不晓得旁人要去如何说他。
心里如此慌乱,也因此并未理会苍紫,只一味同落言解释“落言,你听我说,并非如此,你莫要误会。我原先不
晓得这小碧落的声名,若晓得必定不会……”
“果真么”苍紫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之后便始终垂着头,再不发一言。
无端平地起风波 十六
回到府中苍紫便回了房,我立在他房门前不远处怔怔望了一阵,心中终还是升起几分不忍。苍紫成了我引落言上
钩的饵,这样的他何其无辜。
悠悠的琴声响起,凄凄哀哀,一声声刺在我心上,让我半分迈不开步子,只怔怔的望着他紧闭的房门。
苍紫他从来便是个连发火都不会的人,他唯一会的便是弹琴。如此单纯的一个人,抱着十足欢欣同我出门,却被
现实所伤换的凄怨下场。
峥。
一声遁响,琴声止。
许是他摔了琴?这么一出却要我有了几分释然。不过一把琴摔便摔了,若他欢喜,纵使烧了房子又如何。
“疼”
我刚要走,却听到低低一声痛呼,难不成是被摔碎的琴上某处刺伤?思及此,我再不犹豫赶忙冲到他房中。
他呆坐椅上面前横放着他那把七弦琴,他不曾摔了琴,而是琴弦断裂。那断裂的琴弦伤了他的手,血一滴滴自指
尖落下,染了他的衣袍。他却不顾,只怔怔的垂泪,眼中一片黯然。
他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是我进门便急忙别过头去,吸一口气再转过头来时,脸上已是盈盈笑意,他将手蜷缩起
来不想我看到,说道“方才不小心伤着,无妨”
我看着他脸上分明的泪痕及那刺目的笑,竟有几分恨自己。我怎能如此伤害一个人,苍紫他不是我的玩偶,他是
个活生生的人啊,我怎么能为了一个落言去伤害苍紫?
“苍紫”我轻声呼唤他,想同他道歉却不晓得要如何开口才好。
“嗯?”他冲我笑的十分灿烂,却分明带着哭腔应我,怕是再多说一个字便忍受不住。
“对不起,我不该……”
“别说了”他忙摇头不住的重复道“你没有,你没有”
“苍紫”我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步步走到他身旁,每一步皆让我心如刀绞。若是此刻他同我闹同我哭喊,我至多
哄哄而已,可他的这份隐忍却真的要我怨恨自己的无情。
我拉起他的手,看指尖早已是皮开肉绽,急忙寻来伤药为他包扎。他任我握着他的手,始终只是含笑看着我。他
指尖微微的颤意要我晓得,这伤该很疼很疼才是。何况,伤的怕不仅是手而已。
“疼么?”我将伤药收好,坐回他身旁的椅上,轻声问道。
“不”他仍轻轻的摇头,仍是带着哭腔回了我一个字。
“我……”我犹豫一阵,还是决心再次同他道歉。好歹要同他说说,究竟为何我今日如此对他才是。
“琴要拿去修才是,趁天色不晚得赶紧”他不等我说下去,匆匆的立起来,分明说要去修琴,手中却并未拿琴。
我晓得他躲我,便不管不顾急忙伸手拉住他,将他揽在怀里。我感到他些微的抗拒,将他搂的越发紧了些,缓缓
说道“对不起”
他将头埋在我胸口,轻轻啜泣,不住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
无端平地起风波 十七
莫涵来京师也有好一阵子,他来寻过我,我也该去寻寻他才是。莫涵在驿站之中住着,按常理来说,若我真心想
去寻他,不过片刻功夫。可今日我分明身处驿站之中,却只能立在他门前踌躇。
门内不住传来的争吵之声要我不晓得该怎么着,依常理此刻我该佯作不曾听闻先行离开,改日再来拜访。
可这同莫涵争吵之人的声音却有几分耳熟,虽是耳熟却又说不清是谁。毕竟此刻二人都在气头上,这声音自然也
就失了真。
只是觉得相似,却不敢肯定。不对,即便我果真晓得是何人,也不能说。
“等你!你又凭什么要我一直等!我年年等你,三年了,三年你来找过我么?若不是我入京师,怕是你仍不会来
吧!”嗵一声巨响,该是莫涵一掌砸在桌子上。想莫涵他也是有武功的,这一掌自然也不轻。
“涵,你听我解释,这几年我是忙了些,却并没有忘记你!”这声音匆忙慌乱外加带了几分颤音,越发听不出是
谁。
“够了!我心里有别人了!你走!走!”
“莫涵”我见这冲突一时无法化解,干脆重重叩门,不等他应答便推门而入。
房里仅有莫涵一人,他双手攥拳立在断成两半横躺的地上的八仙桌前,微红着脸气喘吁吁,看来方才果真气的不
轻。
“喝酒么?”我缓步走到他近旁,装傻充愣。
“你听到了?”他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我,虽是问句却说的无比坚定。
“你若不想我听到,我便只是恰巧到门前”我轻轻翘翘嘴角冲他笑笑,瞥一眼开着的窗户。我的哥哥啊,你走的
倒快,要八弟我来不及看清究竟是哪位兄长。
莫涵缓缓的转过头去,匀了匀气息,松开蜷在一处的手,低声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府里如何?”
酒过三巡。
“我其实放不下他”莫涵盯着盈盈的荷叶徐徐开口“他说腊月十五会去寻我,可他没有。我年年在山上等,而他
从未来过”
我将手中酒杯放回石桌之上惊异的开口问道“十五?可是那日你……”
“是,正你救我那天”莫涵打断我尚未说完的话,凄凄一笑“于是,我以为这便是上天注定,要你来替代他。其
实却不能,无论如何我心里竟仍是他”
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冲我歉意一笑“抱歉,我那日冲你乱说一通,害你劳神至今”
“不”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心中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时,还真是舒畅“我早就知道,咱们头一次见起你看
的便不是我,而是于我容貌相似之人。是哪个兄长?”
莫涵大吃一惊,怔怔的看了我好一阵,继而苦笑连连“我不能说”
“那便不说”我冲他笑的有几分勉强,怎么着这个笑也是我费了好大的心神才能装的出来。果真是大哥么,竟是
大哥么?
“你可是真心喜欢苍紫?”
“怎么?”我避而不答,我晓得他刻意将话题引到我身上,是怕我再次追问。因此并未真心作答,何况,他问的
话我自己都不晓得。
“若不是便趁早放了他。你心里分明容不下别人,又如何能容下一个苍紫。他真心对你,却只得你虚应,太可怜
”莫涵定定的看着我,不容我有所反驳一气说完。
“苍紫不同”我脱口而出,却只这四个字。
“再不同,却仍不是苏落言,他只是苍紫”莫涵说的越发狠了,脸上的神色严肃至极。
他这话点中要害,将我这许久以来刻意隐瞒不肯提及之事拖出。我心中顿生几分厌烦同憎恶,却又晓得他是为我
好。虽无法反驳,却禁不住悻悻说道“我晓得,我自然晓得”
“罢了,你从来不听劝,我这又何必招你不快”莫涵冷哼一声,将酒壶拿起,倒酒于我。
“莫涵,谢谢”我接过酒杯举起敬他。他当我是挚友才同我讲这番话,虽一时无法应承,可我总还知道他为我好
。
莫涵浅浅一笑,亦举起酒杯“不必,你当我是朋友,我自然也一样”
无端平地起风波 十八
今日好稀奇,一个个来寻我喝酒。傍晚莫涵方走,才见弦月三哥又来。
一壶清酒,几碟干果。我邀三哥坐在湖边凉亭之内,看着弦月在云中晕出光华,看着湖上荷叶随微风摆动。
苍紫坐在我身旁,为我和三哥拨着莲子,他细细的将一颗颗莲子青皮去了,将莲子心取出,放入一旁青瓷小碟之
中。
“苍紫,细说我乃是你同其容的媒人,你要如何谢我?要么,以身相许如何?”三哥斜了身子,靠近苍紫了些,
用他那孔雀翎的折扇轻扫苍紫脸颊,抬起他的下巴,调笑道。
“三哥,你倒是何苦逗他”我浅笑,拉住苍紫微微用力将他带到我怀中,要三哥再动不成他“他胆小,禁不住三
哥如此糊弄”
“他胆小?依我看是你胆小才是。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便急忙搂着他不要我动,怎么,真怕我对他起异心么?”
三哥见状便坐直了身子,将那孔雀翎的折扇打开闲闲的晃了几下,调笑道。
“三哥花丛中过都可做到不染毫尘,小小一个苍紫,你又岂会当真看到眼里”我揽着苍紫的腰,要他整个人窝在
我怀里。好在苍紫生的小巧,坐在我腿上头也不过刚刚到我胸口罢了。
“知道便好”三哥举起酒杯转了转,再放下,冲苍紫一笑“苍紫,为我奏一首可好?京师第一的琴师,我今日倒
想见识见识”
苍紫抬眼看我,我松开揽着他的手“去吧”
我回望苍紫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声问道“三哥,有什么话不想让苍紫听?”
三哥浅叹一声,好一阵才开口“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父皇总会将诸皇子叫到一处玩耍?”
“记得”我自然记得,那时母后总叮嘱我,要我痴痴傻傻就好,切莫争先。
“父皇总给咱们一堆耍玩的什物,这其中,便有个白玉的九连环。我记得,这许多人中唯有大哥一人能将九连环
解开。其实那九连环并不难,两进一出的口诀罢了。难的是在一群皇子的嬉闹之中静下心来。这许多人,唯独大
哥能做到,由此可见他注定是君王,同你我不同。可你晓得么,其实还有个人能做到。六弟。只是他次次看着,
见大哥解开他才敢再解下去。也亏得他死的早,若非如此如今还真不晓得是谁人天下。”三哥这话说完,就定定
的看着我。
他看的我心里发慌,总觉得他其实知道些什么,却不说白了。我只能装傻,问道“三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三哥冷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沉沉放下酒杯,冷冷说道“其容,你我一同长大,虽说
我比你虚长了几岁,但我自心底服你。你如此聪明,打小便懂得装痴傻避锋芒,虽说是太后要你装,可你却比大
哥做的好了千百倍”
“只一样”他顿了顿,用拇指同无名指捏住酒杯食指指着我,正色道“只一样,你太重情,这你就不如大哥,因
此注定你仅是谋臣”
我见他确实喝的烂醉,便不去接他的话,只浅浅抿了民我酒杯中的残酒。
他这番话引出我心中一段极不愿提及的往事。
无端平地起风波 十九
六哥他打小便是病怏怏的身子,是真病,并非如大哥一样的装病糊弄他人。
六哥的母妃被人自回廊上推入湖中,将不足月的六哥产下之后便死了。他自小是被芩妃也便是二哥的母妃带大的
。自然这其中也不乏刻意加害,这样一个早产的孩子,若是稍不留神便会死的不明不白。
那年中秋,父皇在御花园之中大摆宴席。这般隆重的宴席规矩也就严格了许多。因此虽说六哥他是二哥的人同我
不合,却无奈只能坐于我身旁。
我本以为我同他只是那么静静的坐着,直到散席,岂料他竟主动同我交谈。他问,我就答,我问,他也答。就这
样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或是敷衍或是试探。
我始终记得,他那么认真的同我说,他羡慕我并不为身份,而是为我身边总有这许多人,宠着我,替我处处着想
。
那时我同他说,他是我哥哥,既然是我哥哥,那我的自然也便是他的。既如此又何须羡慕我,他常来寻我便是,
只需如此我身边那些人自然就成了他身边的那些人。
他怔怔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他笑了,他笑的很真,真到我直至今日都忘不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种发
自内心的笑。
他说好,说以后会常常去寻我玩耍。
后来,他真的常来找我。同我在华荛宫的落日之中静静的听曹赵的唠叨,同我故意躲起来看那些随从在市集中慌
乱的找寻,同我和落言一起写着乱七八糟的诗词交到太学之中。
可我杀了他,杀了这个肯同我说实话肯对我笑的哥哥。
我岂能看不出他的那份不同,我岂能不对他存有几分芥蒂。我不晓得他对我的这份示好是发自真心还是二哥指使
,我岂能安心?
何况那时母后已起了杀芩妃的心,六哥心思太过缜密,必定成为母后斩杀二哥的绊脚石。
那时除了我,再没有谁同六哥走的近,自然便只有我能杀他。于是母后她给我一瓶毒药,她要我将这毒药放入六
哥玉枕之内。
现在想来真是难以置信,那么年幼的我竟能毒杀一个兄长,竟没有丝毫犹豫,好似我本来就想这么做,而非母后
逼我去这么做。
我怔怔的望着面前的三哥,他晓得么?晓得其实当初六哥并非病死,而是由我毒杀?
“其容,你早便看出大哥心性凉薄因此事事避让三分吧,枉我自恃聪明却始终未曾看透,他分明晓得我……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