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九夜（强强）上——玖紫陌

“那里附近我都找了一下，以公子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没有可能走的太远，所以我想找到你，看看是不是你把他带走了。”

“我？”九湖悲从中来，反而笑了一下，“我在城里被追的走投无路，公子又怎么会被我带走？”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谁也不再开口。

九蓝也真是被急的糊涂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九湖说的这种理由呢？不过好在偶然的出现，竟救下了她一命。九蓝慢慢冷静下来，伸出右手给九湖：“走。”

“怎么？”

“公子大概还在林中某一块，我们早一步找到他就多一些希望。”

他们的确在林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萧祈白，只不过彼时的萧祈白躺在了一堆烂树叶里，他们险些没找出来。

九湖扑了上去，将萧祈白身上的枯叶掸了下去，眼泪就这么一滴滴的落在了萧祈白没有血色的脸上。

那滚烫的眼泪是她早就想宣泄出来的委屈。这么多天过去，是死是活还要命由天定，她九湖真的后悔，真的后悔了。

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她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萧祈白出使这个什么混账的北冥国的！哪怕从越王要砍掉她的脑袋！

萧祈白被温热的液体惊醒，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些知觉，昏睡的时候也没有从前那么多了。偶尔能清醒过来的他，除了总是一阵阵咳血之外，头脑倒也清醒。

萧祈白开口：“九湖，你回来了。”

“公子……”九湖哽咽，“你醒了？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萧祈白温柔的笑着，“九蓝离开之后，就有一大群士兵搜寻进来了，我不躲开怎么能行？”

九湖无言，九蓝却突然明白了过来似的恍然大悟：“难怪那两具尸体这么快就被发现，我还觉得奇怪。”

萧祈白点头：“从那两个人出现开始，这个地方就已经不安全了。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动身。”

“公子……你的衣服……”九湖这才发现，落叶堆下的萧祈白，衣物单薄。

萧祈白笑的很无力，嘴唇都呈现出了青紫色：“便宜了那两个人，我们就不得不受冻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藏身树叶之下的原因，北冥的土地不似从越的湿润，却恰恰起到了一种保暖的作用。

九湖还想唠叨，却被九蓝拦住，九蓝俯下身子让萧祈白趴上，边走边说：“城里下达命令，要求妇女通通摘下面纱，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障眼法起了作用，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九湖也成了头号被搜查的危险人物，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九湖点头，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说话。才换来的糕点在路上已经丢失，唯独剩下的，只有仅仅贴在她的身上，汲取着她那一点可怜的体温的水囊。

然而，当他们走了半天之后，再一次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按照九湖的说法，这一条路应该直接通往漠北才对。可眼下的小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从一个不甚明显的小洞中钻出，九蓝他们发现，脚下踩得，正是当日进北冥所走的官道。

九湖看向九蓝，九蓝却双眉紧锁。

这一条道，走好了，是他们的逃生之路，走不好，就将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当初的他们，就在这一条长长的官道上被北冥王的侍从发现，带入宫中，现在这一条荒无人烟的平坦大道，除了前来追捕他们的北冥士兵之外，似乎不做第二人选。

该死的，如果现在突然出现一队兵马，恐怕他们是插翅难逃。

天不遂人愿，这边想着，在路的那一头，竟然真的传来了马蹄的响声。两人同时脸色一变，飞奔起来。

内力所剩不多，但如果此刻全部用来逃跑，脚下跑过的路程，还是不少的。只可惜，对方有马，他们还未及逃离多久，迫人的马蹄就已经追了上来。

马上的，是四个散兵。他们正在追捕通缉犯复命的回程中。闲散游荡的四人不紧不慢的任马蹄慢慢踱着，马上的人便也粗话满口的交谈起来。

“奶奶个熊，不知道是什么人，竟让老子连续奔波好几天了。”

“小心点说话。”另一人警告，“没看陛下都亲自出马了吗？估计是什么朝廷重犯。”

“重犯？”那人嗤之以鼻，“看那样子，床上的重犯还差不多，长得那么美，身上有几两肉？”

另两个人也同时笑了起来，笑容猥琐，内涵不言而喻。

对于他们来说，男人和女人没有多少差别，就好像军妓，除了军妓以外，大都城里的小倌也不少。

另一人又是一马鞭抽了过去：“再乱说，小心脑袋。”

那人止住笑，像是极好的兴致被打乱了，不快的嚷嚷起来：“嘿，我就不相信，你看了那人没有什么下流的想法？”

“有也得给我吞进肚子里去，没听说四队的小三儿？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活活五马分尸了。”

那人打了一个寒战，却又不甘的伸直了脖子叫道：“别吓唬人了，一个朝廷重犯，说他什么会五马分尸？”

另一个人却突然停止了笑声，猛然指着前方打断他们的谈话：“快看！”

“看什么看……”被打断的不满抱怨声却也在看见了前方正急速逃窜的三个身影时戛然而止。

肮脏的念头油然而生，猥琐的笑容再一次张扬开来，一个重重的鞭子抽在了马的臀部，马儿嘶叫一声，飞速向前。

“嘿，兄弟，今儿可有乐得了！”

九蓝将萧祈白塞进了九湖的怀里，自己转身去面对正冲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的四人，握好了手里的武器。

那四人虽然来者不善，但看上去倒不是什么大角色。

只不过……貌相美艳的九湖和萧祈白，似乎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快！看见那娘们儿了么？哟，还背着一个！”

“小身板受得了么？要不让哥哥们来疼疼好啦……”

“哈哈哈……”

九湖接过不知何时又昏迷过去的萧祈白，一个劲儿的继续向前奔走。而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被凛冽的寒风吹走，在她的耳朵里听来，是那么的遥远。

那种缠斗的声音，那种利器刺透肉体的声音，那种惨烈的叫声，都是她所熟悉却讨厌的。她现在只能逃，只能逃，一直的逃，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逃回到从越去。

似乎从离开了那个朱雀大门起，他们就在不断的过着逃亡的生活，那像鲜血一样燃烧的大门，给他们一种浴火重生的希望，却也让他们感到一种更为不详的命运。

九湖的眼泪，早已散落在了这片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身后没有生气的人，是他们的希望，却又让他们因此而感到绝望。

没有办法将他安全带走，没有办法将他那些伤口处理好，没有办法知道，他体内那诡异的毒究竟是什么。他们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感到了绝望。

九蓝，希望你能保重。

风，还在不断的吹。九湖却不能再向前走了。她身上的血早已湿透了衣服，一滴滴滴在了地上。再这样下去，怕是不用逃走，也会暴露痕迹。

她一咬牙，用其中一只手按住了伤口，将血液尽可能的接在手心里，然后将萧祈白放在了路边石头堆的深处。

官道虽然平坦无奇，但因为是山头之路，路边上嶙峋的半人高的大石头倒是不少，再加上身后的低矮丛林，不仔细看，还是能险险蒙混过去的。

萧祈白就这样完全的倒在了根本不茂密的草地上，毫无防备的合着眼睛。

九湖退出，将身上的血一点点的洒向其他地方，边走边撒。

如果有人发现这些可疑的血迹在中途断掉，那就一定能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

血，一点点的流失，寒冷到了骨子里。九湖每走一步，几乎都是双腿打颤，难以自持。当她蓦然趴在了地上的时候，九蓝已经结束战斗，找到了她。

“九湖……”

“九蓝，我真的走不了了。”她哭道，“九蓝，你带着公子走吧……”

之前的落水让她受了风寒，身子还没有好的同时，腹部的伤口也一次次的被重新撕开。九湖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九蓝摇头：“九湖，没用的，我也……走不了了……”

多次的战斗和连日以来的奔走躲藏，已经几乎耗尽了他的能量，透支了他的体力。即使他现在丢下九湖，也一样走不出北冥。

九湖摇头：“难道我们命该绝于此？”

九蓝沉默。他伸出右手，将她的出血口点住，等血液慢慢凝固之后，方才松口：“回到公子的身边吧，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生机？”九湖苦笑，“如果过不了今晚，我们大家就全完了。”

22.跳崖

已经第八天了，断粮的第八天，剩下的只有一点点水。

他们躲在大石头后面，看着天色渐渐变黑，心底却一片荒凉。

趁着天黑，或许还能赶路，但来往不断的军队，似乎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九蓝倒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死咬着嘴唇。

夜，无尽的黑夜，虽然如水一样冰凉刺骨，却是他们此刻最为渴望的到来。然而天还没有来得及变黑的时候，索命的马蹄，却又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连一直躺在那里毫无知觉的萧祈白，都仿佛在一瞬间绷紧了身子，感应到了那种几乎让他本能反应的危险。九蓝冲九湖比划了一个“14”，告诉她，这一次来的队伍，是十四人。

然而队伍，却停在了路的尽头处，便不再移动。

风声，马蹄声，呼吸声。似乎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九蓝强咽一口吐沫：“九湖，无论如何，你要保护公子回国。”

那样的声音，再一次的被风吹散，像是诀别，像是请求。

所以，当九湖抱着萧祈白纵身跳下悬崖的时候，耳边都仿佛还在回荡着：九湖，保护公子，回国。

九蓝，对不起。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23.奇怪的少女

当一口郁结喷涌而出的同时，萧祈白蓦地觉得轻松很多。耳边似乎有清脆的碰撞声，却似远非远，似近非近，让他无从判断。

身上好痛，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拆过了一般，让他动弹不得。努力的睁开眼睛，在眼皮间细小的缝隙里漏进的强光，却又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我……睡了……多久……

意识刚刚恢复，那种悦耳的清脆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是一方湿软搭上了额头。萧祈白借着覆盖过来的阴影，慢慢睁开了眼睛。

许久紧闭的眼睛，有些干涩。轻轻的在眼眶里转动了一圈之后，对方笑嘻嘻的脸便凑了过来。

“你也真命大，就那样摔在了我的马车上，连我的马车都坏了，你竟然没死？”

听上去调侃的句子没有恶意，但一向温柔的萧祈白还是忍不住皱眉：这个女孩子是谁？怎么这么说话？

“喂喂，你看哪里呢？要谢谢你的恩公不用这么目不转睛吧？”女孩子跳起来，身上又是一阵响动，萧祈白这才发现女孩子的身上，从上到下几乎都缀满了挂饰，那些悬在空中的金属，因为身体的一摆一动而在空中微微相触，发出悦耳的声音。

女孩子伸出手去，端起桌上的一个器皿，递到萧祈白的面前：“喝掉吧。”

“这是什么？”萧祈白下意识的转头。那种刺鼻的味道，真的好难闻。

“是毒药，你喝不喝？”女孩子翻眼，手腕上的玉镯敲在了一边的桌角上，又是一声脆响，“这毒药可是能救你的毒哦。”

萧祈白转回脸，认真的看着眼前人那笑嘻嘻的眼睛，无辜的眼神里好像有一丝狡黠，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心思。

“喝。”他仰起脸，都死过一回的人了，难道还怕毒药？

女孩子笑了，一点也不温柔的将药汁如数灌进萧祈白的嘴巴里之后，方才开心的拍拍手：“就是嘛，说是毒药你就肯喝，早知道就告诉你这是马尿了嘛。”

“什么？”萧祈白心中一惊，不觉口腔中骚味渐浓。胃中一阵翻腾，转身就要伏在床边呕吐。

“唉……吐在这里啦。”女孩子拿过一个盆，摆在了萧祈白的面前，“记得吐的干净点啊！”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萧祈白不及多想，就是一阵反胃，将胃子里原本就不多的东西全部吐进了盆里。而等他吐不出东西的时候，连胃酸都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颜色。

“恩……”女孩子凑过来，一点也不嫌脏的看着萧祈白的呕吐物，研究起来。

“干什么？”萧祈白实在搞不懂对方的一举一动，只得将盆推得远了些，“太脏了，你别看。”

“恩……”女孩子并没有注意他的话，反而又笑了起来，“这下你身体里的毒应该去的差不多啦！”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恩……说知道呢，也知道，说不知道呢，也不知道，反正你就是中毒啦。”

这女孩子……萧祈白彻底被她气笑了，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行为举止却像个孩子？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就是看上去不太像是北冥人啊……

“你……”

话未说完，屋外突然闯进一人。那高大的身影仅仅站在门口，就已经遮去了半屋子的光线。那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却带着些无奈说道：“小姐，不是说过别碰那些脏东西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汀叔，他醒了呢。”女孩子轻盈的飞到了进来人的身边，亲昵的靠着他，“我还在想，要是这个美人再不醒，就把他再扔到悬崖下面去！”

好歹毒的嘴。萧祈白不禁对她又看了两眼，真不知道她在那一直笑语盈盈的表情下，是如何说出这些话的。

汀叔惊讶的看了床上的萧祈白一眼：“醒了？伤成那样，竟只躺了一天就完全清醒了？”

“那是人家的医术好嘛。”女孩子毫不顾忌的撒娇，“他还弄坏了人家一辆马车呢，我要他赔！”

赔？萧祈白露出苦笑，别说赔一辆马车了，他现在连一文钱都没有。

不过……说到赔钱，他倒是心生一计。

“这位小姐……”

“我叫雅玲蒂。”那女孩子快人快语。

雅玲蒂？果然不是北冥人，难道是……

“小姐，你又调皮了。”那中年男子慌忙改正，对着萧祈白纠正道，“她总叫自己雅玲蒂，其实我们姓亚。”

亚？也是好少见的姓氏。

萧祈白继续道：“我是从越来北冥的商人，因为半途上遇上劫匪，被杀人越货，机缘巧合才会与你们撞上，如果你们能将我平安送回从越的话，别说一辆马车的钱，就是十辆马车也赔给你。”

“你是从越人？”汀叔像是想到了什么，略带沉思的看着萧祈白。

糟了！萧祈白心中暗暗叫糟，他差点忘了自己的画像在北冥早就被贴的满城皆知了，这些人如果现在也认出了他的话，怕是凶多吉少。

会不会把他交上去然后要很多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