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极度的干扰之下,竟然还要让人心情烦躁。
听不见其它两个人的声音,更别说轻功腾起观察地形了,萧祈白在看见宫灯上锋利的刀口时,就明白了亓元宏“好意”的警告。
时间并不多,那些宫灯似乎也等不了人。萧祈白的脑筋开始急速的转动,心中却无端的生出些烦躁来。
是宫灯,那燃烧后刺鼻的味道,对萧祈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享受。
手里突然摸到了一个香囊,那是赵茴儿在临走前给他的。借着人影幢幢的光线,上面歪七扭八的茴字好像是赵茴儿的鬼脸。
香囊里散发的清香,一下子掩盖住了周围那恼人的气味,心一点点的清明起来,原本的燥热和烦躁也被渐渐压制下去。
赵茴儿,你的东西,还真派上用场了呢。
按照一个方向走,遇见直路就先走直路。
古时候以右为尊,亓元宏那个自大的家伙说不定也很喜欢右,所以遇见了死胡同,就尝试着右转吧。
这样循环往复虽然浪费时间,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萧祈白突然想起了在宫中的一段日子,他,二王子,还有赵茴儿,经常在从越王的后花园里嬉笑耍闹,那时候二王子忽然痴迷上了五行八卦,还故意用盆栽摆出各种迷魂阵,骗他们进去走。
赵茴儿有时候走不出,就吓得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谁也哄不好她。
想想那个时候的日子,要比现在幸福有趣的多。
萧祈白的嘴角处,挂上了一丝温柔的笑容,连眼神也跟着温和起来。
可是这种支持他的力量没能坚持多久,走着走着,萧祈白就突然发现不对劲了。
每一条他走过的地方,通通都是死路,那暗灭不明的灯光和周围完全一色的墙壁让他总有一种恍然的错觉。
走到尽头,伸手确定了眼前墙体的实在性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已是死路一条,而当他返回到曾经的岔路口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记不得了这里原来的模样。
可是照他的记忆力看,也不会这么快就觉得完全陌生吧?
亓元宏站在那里,快意的看着迷宫中伫立在那里的某一点陷入沉思。
萧祈白,没有用的,你斗不过我的,你必输无疑。
仿佛他的快乐也可以传染,无论那些臣子是否诚心诚意,一个个都咧开了嘴跟着傻笑。
只有二王爷没有笑,他沉思的看着湖中不断变化的迷宫,那些原本正确的道路,就因为一些擅自的改动,变成了死路一条。难怪自己的弟弟心情那么好,难怪他笑的时候眼里总是闪着恶意的光芒,难怪他对于自己的胜利那么有把握。
他就那样淡然的看着萧祈白不断的试探着新路,却又一次次不甘心的被堵回。
香,已经燃烧了一半,久负盛名的萧公子,你能看破这个小把戏吗?
萧祈白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新的动作,他扬起手,在墙壁某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飞快的用匕首刻下了一道痕迹。
手心翻内,他迅速掩藏好一切动作,若无其事的走向新的一条道路。
再一次被逼回原路,他偷眼看了一下那道划痕,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同时也在新的道路口留下了一点痕迹。
但等他第三次被堵回来的时候,他站在之前做记号的地方,没有动弹。这一次的失败没有让他感到什么挫败,反而在他的眼睛里燃起一束光芒。
他扭头看了一下原本刻了划痕现在却空空如也的地方,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亓元宏那个卑鄙的人,竟然为了让他们失败,使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飞快的走到出现的新墙前,暗自运足了力的飞出一脚,那看似坚不可破的墙壁竟然应声而断!
弄了半天只是一些方便移动的木板?他们三个竟然被关在这愚蠢的迷宫中那么久,还妄想要找到正确的路?
木板后面的宫女猝不及防的被踢倒,压在木板下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萧祈白心中有些恼火的直接从木板上踏过,不给那些宫女任何反击的机会。
但脚踝处尖锐的刺痛感却在无比清晰的提醒着他,这里无处不在的宫女,对于形单影只的他来说,大大不利。
要么继续向前走,寻找出那条完全正确的路,要么现在就回头,趁着周围还有光亮的时候登船,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那个人的诡计,再狠狠的痛斥他一顿。
但显然第二条路并不通。这里是北冥,而他北冥王就是一切。
萧祈白不会笨到去自取其辱。
安静下来不再打斗之后,那些宫女们也恢复成了原本平静无澜的样子,仿佛刚在出现的一幕只是小插曲,根本不值得他们继续纠缠。萧祈白站在原地,思忖着如何让自己尽量减少受伤的到达那看似很近,实则遥不可及的小楼。
不知道九蓝和九湖二人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也和他一样发现了迷宫的秘密。
不能硬碰硬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萧祈白长了19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胁迫参与如此不公平的游戏之中。
他有些紧张的张望了一下四周,除了依旧清脆且恼人的铃声外,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响动。
他叹气,双手握成了拳头。如果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那么这个莫名其妙的比赛规则,就由他来打破吧。
任意选择了一条看似正确的道路,萧祈白快速的没入了黑暗之中。
重新站在光明之下的萧祈白,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虽然还是站的如青葱一样挺拔,但止不住有些颤抖的双腿,预示着他此刻的身体甚至负担不起任何重量。
九湖还没有回来,直到最后一点香彻底的化为了青烟,她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在后院的宴席上。
萧祈白看着笑的张狂的亓元宏,全身一阵寒冷。
他们输了。
一个人回来了是惊,两个人回来了是有惊无险,但这第三个人的缺席,却让他们的处境,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
按照之前的约定,输了的人,没有资格谈判。
脚踝处剧烈的疼痛,让萧祈白一直死死咬着的嘴唇都变了形,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让他更觉得自己的狼狈,衣服被汗水沾湿在了身上,身体上任何一个轻微动作的改变,似乎会有一些新鲜血液的渗出,粘糊糊的浸湿他脚下的鞋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回来的九蓝,看上去倒是比自己要好得多,至少从外观上看来,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亓元宏坐在自己的首位上,静静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眼睛里闪出的光芒,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威严。面前的盘子里并排摆放着两面锦旗,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最后停顿在了空缺的位置上。
那个娇蛮任性胆大包天的泼辣女人还没有回来,他们这场游戏,输定了。
笑容还是不可抑制的拉出,即使这结果本在他的预料之中。
左边的锦旗上,似乎还沾了一些鲜红的液体,因为被风干而变得有些暗红,那是血。那种仿佛还隐隐存在的血腥气息,让这个原本嗜血的君王兴奋了起来。
没有人敢说话,大家都止住鼻息,等待着他说话。从这个位置俯瞰过去,莫不是尊敬敬仰的脸孔,还带着一种虚伪的笑容来掩盖真实情绪下的恐惧。哼,现在的他,还有谁能欺负?是他那长眠于泥土中的大哥?还是双手双脚残废被流放发配到边境城市的五哥?
曾经那些看起来对他拼死抵抗,阻挡他,骂他大逆不道的忠实臣子们,现在不也一脸的恭敬臣服于他的脚下吗?由他这个不是长子不是嫡子甚至不是二王子的人坐上了北冥王,大概谁也料想不到吧?
不过也不用料想,实力才是重点。
寂静被二王爷打破,他站起身,不露神色的为萧祈白求情,却也宣告了游戏的结束。
“陛下,是否要派人去寻找萧公子那名还没有回来的侍女?”
“去吧。”他挥挥手,然后恶意的加上了句,“记得把渔网带上。”
瞅了眼刚刚还一脸镇定现在却已经露出不安的脸庞,亓元宏不得不赞叹他的脸,无论什么表情都很相称。
那个女人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他大概也从原本的笃信,渐渐动摇了吧。
亓元宏不打算继续耗下去,直截了当的开了口:“你输了。”
10.谈判
“是,我输了。”萧祈白令人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宣布的是别人的结果,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判官。他抬起头,眼睛对上亓元宏那漆黑的眸子,重复道,“我输了。”
认输认的心服口服吗?还是……亓元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还是……聪明的选择了暂时服软?
不过萧祈白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任何服软的讯息,挺直的站在那里,给人一种孤傲绽放的错觉。
“那你应该知道,输掉的人没有资格与我们继续谈判。”
“反正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和我们谈判的诚意。”萧祈白不服的眼神挑衅着骄傲,“游戏的结果如何,并不影响多少。”
打从这个游戏的宣布开始,他就知道了北冥王的意思:他们,这些从越的使者,不过是被他玩于股掌之间的玩偶,没有输赢,没有对错,只有他那可怕的贪念,左右着最后的游戏结局。
是的,这就是一场游戏,一个君王为了满足私欲而追逐另一个与世无争国度的游戏。只不过在萧祈白亲眼看见了瞬间千变万化的迷宫之后,原本仅存的少得可怜的那点希望,也荡然无存了。
彻底泯灭在了对北冥王的失望里。
自己竟然还抱有幻想,希望能够让北冥王做出让步?简直幼稚的可笑!
“那你还玩这个游戏?”亓元宏玩味的看着他,他身上被撕扯开的缕缕伤口,让原本华贵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看来你更是愚不可及。”
“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有资格和你谈判。”
“用什么证明?身体?”亓元宏语带双关的嘲笑,“看看你这一身的伤,应该连今晚都撑不过吧?”
萧祈白没有回答,之前太多的思考,担忧,与针锋相对,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现在他每说一句话,都仿佛察觉到自己的牙关在打颤。
亓元宏说的对,如果就放任自己这么下去,估计连今晚都撑不过。
身上太多的伤口,多到让他麻木,血液的流逝,仿佛也带走了身体里的温度,原本就怕冷的萧祈白,更是冷得想要蜷缩起来。
但是不能!任务还没有结束。萧祈白告诫自己,哪怕北从两国的战争不可避免,他也要回到从越去。
“太过温柔的人,只会让自己身陷危险的处境。”亓元宏满意的看着正挣扎着让自己清醒的萧祈白,那种苍白的脆弱,一碰即碎的感觉,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着叫嚣起来。
萧祈白,也让你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瞧一瞧,什么是屈服于人下的不甘与耻辱!
“太过残暴的人,也只会让自己孤家寡人。”
周围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见了,所有人低下头去,丧失了看正在对视的两人的勇气。
“残暴?”亓元宏好笑,“可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把你杀掉。”
迷宫中的萧祈白,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吗?对自己武功过分自信,又逃脱了多少刺伤?竟然还妄想不伤害那些想杀你的宫女?
“幼稚,可笑。”亓元宏忍不住冷哼出声。
那些宫女不会手下留情,这是他的命令。
二王爷也低下了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亲身经历过那段血洗的争斗之后,他又怎么会听不出亓元宏话里的玄机?
当初的亓元宏,就是今日的萧祈白,被包围在重重杀害之中,却浴血重生。
只怪自己那……
“二王爷。”萧祈白突然点名到自己,让正沉浸在往事中的二王爷吓了一跳。抬眼望去,萧祈白那苍白的脸正转向自己的方向,看着自己。
“咳,请问萧公子什么事?”他有些尴尬的站起身冲着萧祈白,公然在亓元宏的面前和自己这个二王爷直接对话,亓元宏那家伙可不是什么不记仇的善类啊。
“二王爷,北冥王将此次谈判的事情交予你负责,那么我想知道,我们还有没有谈判的必要?”
“呃……这个……”二王爷含糊其辞。
看了一眼正在若无其事喝酒的人,二王爷的心里也开始敲鼓了。
“此事由我说了算。”亓元宏突然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不是说你证明了自己有谈判的资格吗?”他笑的有些邪恶,“或许让我开心了,我也会改变主意。”
正在这时,九湖出现了,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包括站着的三个人。萧祈白转过身去,眼睛在接触到那个伏在人身上毫无知觉的九湖之后,神情明显窒息了一下。
九蓝飞快的过去,将九湖抱在怀里,全身湿透了的她手里还死死拽着那面刺眼的锦旗。
该死的!九蓝想扯出那东西,可惜九湖在昏迷中死活不放手。
“这么忠心?”亓元宏的话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都显得刺耳,“真让我感动。”
九蓝在九湖的背后大力拍了几下,又迅速的点了她几个穴位,九湖呛出一口水之后,终于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公子……”眼睛恢复了清明之后,九湖第一个寻找到了那个修长的身影。
只是公子的状况,似乎不太好,除了对自己微笑之外,连脚步都没有挪动。
眼睛转悠到了下方,几乎与地面平行的目光陡然被鲜血刺激的瞳孔收缩,九湖的心里一紧,又是一口浑水吐了出来。
亓元宏坐在上方,将这所有一切都看了去,原本打算彻底毁掉的他们的心还在动摇,现在,只想好好的戏弄他们一番了。
“既然三面锦旗都拿回来了,那么萧公子,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哎?”萧祈白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立刻适应,他还站在那里诧异的眨眼。
“不过。”亓元宏危险的笑容带着意味不明的东西,“这一次,由我来谈判。”
谈判的地点,选择有成千上百,但萧祈白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这一次的地点是在床上。
双脚几乎不能移动,萧祈白被迫躺在榻上接受了九蓝的治疗之后,亓元宏来了。
这里是他的宫殿,他有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权利。
九蓝谢绝了宫中御医为自己公子诊断的好意,一定要亲手料理,知道两方交战不斩来使的他,聪明的坚持了自己的意愿。
亓元宏再怎么愤怒,应该都不会将他们怎么样,这也是他们看见亓元宏走进来并无太大反应的原因。
九湖的情况不是很好,腹部中了一剑之外,还在冷水里受了寒,现在即使有面纱蒙面,还是看得出额头眼角的苍白。
她在看见了亓元宏之后,情绪很是愤恨,一丝病态的潮红迅速爬上了脸庞,连站在一边的九蓝都感知到了她身上急速上升的温度。
“九湖!”低声提醒九湖不要轻举妄动,九蓝退开一步,对来人行了一个简单的从越礼,“陛下,我们公子的身体还不是很好,所以如果有什么话,和我们说也是一样。”
这就是萧祈白选择带九蓝前来的原因,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九蓝,聪明而不卑不亢,知道在什么时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和你们?”亓元宏的视线落在了一旁九湖的身上,“我好像说过,要是今晚游戏输了,她来陪我一夜,也是可以的吧?”
九湖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连脸上的面纱都被沉重的呼吸吹的起起伏伏。
“我们只是从越的使者,为了从越的和平来前来北冥国的,如果陛下明说一句战争不可能被取消,我们即刻就动身回去禀告从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