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用说,从老家往大哥位在台北西区的住家这一路上,我都只能装乖宝宝听母亲抱怨大哥不让她去道别这举
动有多么不礼貌。
3
半年后
今天,我一如往常在起床后就先打电话到大哥那和妈问安。然后在上班前先用挑染剂把已经褪了色的头发染回原
本的颜色,然后戴上角膜变色片。
这半年里,除了母亲搬来台北一开始老嫌不习惯外,最大的变化来自我的外貌。
短短两周,我的发色和瞳色以惊人的速度褪到只剩下白。
瞳仁褪成银色后,我一度以为自己会成为盲人。但事实证明是我多虑。
可是这鬼模样不能让大哥和母亲看到,我只好利用现在流行的变色角膜片和染发剂去掩饰。
除了这点小小的不方便外,还有这半年来天天烦著我的梦境。
说是梦境实在不对,我的感觉是,那是我亲身经历。一如我现在的外表变化,似乎有什么事情是我该知道,但已
经被抹去的。
梦里的我有个不一样的名字,郢鸷。还有一个生命共同体,影兽。
梦里的我备受尊崇,似乎是那个地方极具有地位的人。只不过我有个比我更有地位的主子,晷弑。
而之所以让我在梦醒后依然对那个地方念念不忘的原因是,那边没有太阳。
天空永恒的一片黑暗,只有两颗月亮提供整世界的光亮。一红一蓝的月,虽说诡异但让我感到安心。
那种安心是来自记忆,久远的记忆。
如同以往一样,在踏进实验室前就先把自己冷硬的面具带上。
这栋位在我的住处附近约一小时路程的蓝色实验大楼有著严格的出入控管,除了大门口的守卫外,进出都得有指
纹磁卡。在离警卫室不远处将车窗摇下,好方便警卫检查。
巩先生早。警卫礼貌的向我打了声招呼,就拉开铁门让我进去。
我不习惯将车停在户外的停车场,即使那里有遮蔽的挡雨棚,对我而言仍是不太安全。所以我像平常一样直接将
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将车停妥后前往离停车位最近的电梯。
正当我打算将识别卡刷过感应器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识别卡抢走。
谁!你……正当我连忙转身打算抢回来的时后,身后的人影让我整个愣住。……晷弑?
那男子整整高出我一个半头,站在他面前我居然只到他的肩。修长结实的身躯包裹在铁灰色的西装里,一头俐落
的黑色短发看似随兴用手抓梳过,但却不显凌乱。会让我愣住的原因,是他那双在我梦里出现不下百次的鹰眼正
直勾勾的盯著我。
你是谁?他不可能是那个梦里的人,绝不可能。于是我重新整理好心情,然后向他伸出手。还我。
你明明记得我。他开口,声音低沉的一如梦里。
你到底是谁?快把我的识别卡还我。皱起眉,我感觉到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让我不愉快,但东西还是得拿
回来。
今天请假,我们该叙个旧。似乎是因为我强硬的态度让他不悦,所以恶劣的将我的卡收进他胸前的西装口袋里,
侧过身对著我的车看了一眼。
我不想请假,而且我也不认识你。怒火扬起,我握紧拳瞪视著他。你要就拿去,请你离开。反正识别卡再申请就
有。
转世后你脾气硬多了,郢鸷。晷弑沉下脸,伸出大手硬是把我拉向车子,然后很自然的从我的裤子口袋里取出钥
匙打开车门。你要自己坐进去,还是我把你塞进去?
……我瞪了一眼这个霸道到了极点的男人,再三衡量自己的力气后,乖乖的走到副驾驶座上坐好。
乖一点不是很好?车子顺畅的滑出地下停车场,他瞥了眼我手腕上的红色指印后,略微不悦的开口。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刻意的强调这点。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正式介绍自己。
在经过警卫室时,我顺道请警卫帮我转人事室,将这三年半来该有的假全都请一请。这样算下来,我可以有两个
半月不用踏进这里。
至于我为何要一次就请这么长的假,这应该归功于这男子的强硬态度。由他从一见面到现在,只强硬的要求我要
去配合他的举动看来,应该不是一两天就能打发掉的。所以还不如一次请长一点的假期,搞不好他一两天就回去
,我还有时间去进修。
喂,我的识别卡拿来。转头对著驾驶座上那位全身散发出不悦的人伸出手晃了晃。
不给。冷哼了一声,他转头瞪了我一眼。
不给我没办法请假。抬了抬眉,我仍旧把手伸在他眼前晃。
哼。他再次哼了哼,但这次非常配合的将我的识乬卡从西装口袋里取出,直接越过我递给在车旁的警卫。
看到他这样防备的举动,我的头忍不住隐隐做痛。
必竟我跟他完全不熟,这样防备我可能逃跑的动作似乎是因为他觉得我一定会跑给他追。
如果说他真的是梦里的那个人,他下的命令在梦里我也从未反抗过。所以他这样的举动让我非常的不满。
可以走了吗?将识别卡递出后,他寒著一张脸问。
哼。这回换我转头来个相应不理。
……看我故意用后脑杓对著自己,他只好叹口气,将车子开离研究所。
一路上我不曾开口问他要去那,只是百般无聊的瞪著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然后一面在脑子里统整今天所发生
的一切。
我是晷弑。在沉默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出声打破在车内的沉闷气氛。也是顺耀集团的所有人,龙钺。
那又如何?我假意的抬眉表示我的不在意,其实心里仿佛是被原子弹轰炸过一样。顺耀集团?那个在台湾排名第
一的企业? 我只想知道你找我做什么,先生。
……我想知道你现在对过去记得多少。
过去?
我需要你的帮助,郢鸷。他将车子转进一条位在大路旁的小路上,然后就闭上嘴不再出声。
我得提醒你,我现在叫巩玉笙。针对他的称谓,我得说实在另人不舒服。有谁愿意有个“故人”在你面前一直叫
你“已故”的名字?
……他再次选择沉默,一直到车子停在一栋位在九份附近的木屋前。先进去,我在慢慢告诉你。
看著他自顾自下车的模样,我强忍住满度子的怒火,愤愤的跟著下车。不过我所有的火气全在我看清楚四周的景
色后,烟消待尽。
这栋木屋四周包围著浓密的林荫,所以我才得以在日正当中站在户外而不担心照到太阳。大片的新娘花包围著一
栋三层楼木造别墅四周,点点白花点缀在一片绿里,娇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前好好的欣赏。
不过更引我注意的,是在木屋后方的那间玻璃温室。由那温室敞开的门里,一直飘出阵阵熟悉的香气。
喂,我可以过去看看吗?我的视线胶著在温室的方向,但仍客气的开口问。
……叫我弑或者钺,我不叫喂。龙钺皱起了一双剑眉,顺著我的视线看了过去。这里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去。
也就是说,我有绝对的自由罗?
回过头瞥了他一眼算是谢谢他的大方后,我快步跑向温室,完全没注意到他怪异的表情。
好香。一踏进温室,满室的果香飘散在空气中。浓的化不开,仿佛是最上等、最香醇的好酒般,让人闻了忍不住
为之迷醉。
接著映入眼帘的,是在一片高约两层楼的桧木林底下,那五株透著诡异的暗红色的植物。
植株不高,约略到腰际。但它的枝桠浓密细长,披满了一片片婴儿手掌大小的红叶。在这片红色当中,全都开满
了一朵朵铁红色的花。花形似兰,花心却有著像人脸般的斑点。而这满室的香气,来自最右边的那株。
鬼兰……结果了。我看著最右边那巴掌大宛如心脏的果实,忍不住念出它的名字。
鬼兰,这种只在梦……喔不,我想我该改口了。这种只在过去出现的植物,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
你看,它结果了。我的手里捧著那颗心果,小心的态度仿佛是手上捧著的不是果实,而是易碎的水晶。
嗯。龙钺一直站在温室门口看著我的一举一动,淡漠的神情直到我小心的将心果捧到他面前后,才有了变化。只
有你才有办法让鬼兰结果。
我?讶异的抬眼扫了一下龙钺的脸,我有点不可置信。
进屋再说。他从一旁拿来一个衬著红色鹅绒布的木盒让我把果实放进去后,拉著我的手往木屋走。
4
盥洗过后,我穿著他给的银银色睡袍,坐在窗边一面拿著毛巾仔细的将头发上的水份拍掉,一面回想著下午的对
话内容。
你说只有我才能让鬼兰结果,这是怎么回事?一进屋里,我就急著问。
鬼兰是我们以前住的世界里,唯一具有疗效的植物。他从冰箱里取来一大罐冰茶跟杯子给我,然后自己则是从里
面的吧台拿了瓶XO跟杯子后,才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你记得多少?他开口问。
我记得的不多……喝过冰茶后,我一面回忆,一面将我记得的告诉他。
鬼域,记忆里的过去住所。暗红色跟亮蓝的月,还有遍地红砂。当然,还有那里少数几种植物。
你记得的真少,不过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他皱了皱眉,啜了口酒之后才又接著说。鬼域里的植物大多以人为食,
只有鬼兰不是。它结的果,是鬼域里唯一的药,也是最有效的万灵药。
以前你还在的时后,宫里的鬼兰每天都会结果实,数量虽不多,但却已经足够供所有人医疗用。你常说自己不适
合打仗,比较适合当药师,因为就连鬼兰也都只听你的话。
自从你选择进轮回后,鬼域里的鬼兰就开始凋零,你刚看到的那五株是最后的,鬼域里已经没有鬼兰了。
所以你才说需要藉助我?如果只是因为这样,依照我的记忆,他应该会直接将鬼兰送来要我处里,而不是连他自
己都进入轮回。
魔界的人想趁你这守护者不在的时后,抢夺鬼兰。
所以你干脆进入轮回,等你想起来后再把仅存的鬼兰带在身边?
嗯。他起身看著窗外。我本来带来的鬼兰有数十株,可是只有这五株撑到开花。我猜是你已经慢慢忆起以前的事
,才去找你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呢?
那五株鬼兰会凋凌。
如果没了鬼兰会怎样?
……那么唯一能跟魔界抗衡的鬼域会消失,结果不用我跟你说。
那么,对鬼域而言我是很重要的。对魔界亦然。只是一边是希望我快点记起所有的事,包括我那位居鬼域第一的
法力,而另外一边则是会依照我记忆恢复的速度,展开追杀的行动。
也就是说,在想起来以前,我就只是只待宰的羊。也难怪他会在一得知我的记忆开始恢复后,就急著跑来找我了
。
叹口气,我停下擦拭的动作,改将洗去染剂的白发拉到眼前来细细把玩。原本打算再染回原本的发色,后来转念
一想,这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而对他而言,白发银瞳是我本来就该有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省得浪费时间。
只是,很不习惯。
在想什么?低沉的嗓音由门口响起,吓得我差一点由窗户往外翻下楼去。
想你吓死人不偿命。翻了翻白眼,啊,正确来说是“我以为翻了白眼”。顺手将手上半湿的毛巾往他的身上扔,
我开始著手在整理这头近膝长的头发。
你怎么会决定留在我这?灵敏的接住毛巾,龙钺一脸疑惑的问。
不然我还能去那?回我家?用手腕上的发带将头发随意的束整好,我无耐的瞥了眼龙钺。我为了隐瞒家人发色跟
瞳色改变的事,已经够累了。难得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不用整天担心自己的外貌,我何乐而不为?更何况……
何况?龙钺将手上拿著的两罐冷茶递给我一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定。
何况如果真如你所说,魔界派人来追杀的话,我不想连累他们。我啜了口冰茶,转头看著窗外幽暗的树林。虽然
现在室内室外都没有半丝灯光,但我却发现仅仅凭藉著树叶间偶尔洒落的月光就能让我看清外面地上的小石子。
或许,我真的不是常人。而且或许,在这记忆会回复的更快。
希望是。他也转头看著窗外随著一阵阵吹来的夜风发出沙沙声的林荫,不在作声。
那么,我们已经答成共识了。我瞥了眼他隐在黑幕中的脸,然后起身。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那么我就去休息
了,祝我早日恢复吧。
晚安。龙钺将眼光转回,诡异的目光让我的背脊感到一阵恶寒。
对我而言他是个陌生人,但对他而言我似乎是他很在意的人?无所谓,反正该记得的时后,我会全都想起。于是
我故做镇定的离开,转身带上门。
不过仔细想想,下午在跟他大约谈过以后,虽然半信半疑,但我仍毅然决然的打了电话告知家人出国游学的事。
挂了电话后,还很不要脸的对他说:是你惹出来的碴,这阵子你得负责我的所有开销。然后就大剌剌的将这里当
家,完全不把这屋子的主人放在眼里。这举动好像有点超过吼?
我一面吃吃的轻笑,一面推开位在二楼面西的房门。
这方位我喜欢,除了可以直接由窗台就能望见温室外,屋外附近的林荫也是最茂密的。这样就不用一直拉著窗帘
,白天屋内也照不到阳光。
虽然说很想相信龙钺说的,但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好像他在隐瞒什么似的,让我在床上滚了好一阵子,才坠入
梦乡。
突然从梦中惊醒,我瞪大眼望著黑暗的房间。
没有人。
只有我一个。
呼。松了口气,我起身将额头靠向膝盖,整个人蜷靠在床头。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人在旁边。
可能是因为换了新地方,所以睡不安稳吧?我忍不住自嘲。何况刚刚的梦,也是莫名其妙的可以。
沉浸在思绪里的我,没注意到自己无意识的伸出右手食指,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图腾。更没注意到自
己全身散发出淡淡的银色光晕,仿佛自身就是夜里的发光体。
直到有个小小的头颅在我的脚边蹭了蹭,我才回过神来。
什么东西……?我往脚边看去,发现一只银貂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内。但它的出现并不引起我的注意,反倒是被
自己身上发出的光晕吓坏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视线由下往上扫了一遍,这才发现全身不知何时泛著银色光晕。慌乱中我急著想去找龙钺问个清楚,却一不
小心绊到那只银貂。
接著碰!的一声,我的腰部直接撞上床头柜的锐角,然后重重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哇啊!腰部的剧痛让我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惨烈的呻吟。喔……要……要死了……
我维持著落地时的别扭姿势,一手紧紧按在撞到的地方,强烈的疼痛硬是把我的眼泪给逼了几滴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碰!这回,换我的房门壮烈成仁。
踹开房门的同时,他也不忘打开电灯。而我只能瘫在地上,一面闭起眼躲避突然的亮度,一面替今晚的霉运哀悼
。
我撞到腰……疼痛一阵阵由左腰处传到大脑,我咬著牙闷闷的回答他的问题。当我仔细的看清他的样貌后,又忍
不住发出那种一边忍痛一边偷笑的怪声。
看样子他是在听到我的惨叫声后,仓促间只披了件睡袍就连忙赶了过来的吧?睡袍不但穿反了,拖鞋只穿了一只
,更好笑的是,他的脸上还留有枕头压出来的痕迹。
撞到腰?你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没事怎么会去撞到腰?听到我的解释,龙钺原本的慌张已经被幸灾乐祸取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