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之异种奇闻 第三卷——听而

作者:听而  录入:06-11

素忘名只是奉天观的明光。

后来明城和魔物的事情掩盖不住了,被驱逐下山。素忘名常躲到后殿喝酒。

素忘机撞见过他。

素忘名问他,为什么在石头坪放明城和魔物走。素忘机只是说,你以为他会想回来吗?

那一晚,他们两个喝了很多酒。素忘机的酒量很浅,素忘名的酒量也不高。

素忘名醉倒前,支着手问素忘机:“我死了,你会照顾好他吗?”

素忘机记得自己的回答是:“我不会让他死的。”

毫无凭据的承诺,没有任何的信服力。

后来,素忘名死了,死的时候,尸首分离,不肯瞑目。

后来,素忘机食言了。他明明知道明城有了求死之心,却仍做了推手。

素忘机无数次问自己,因为那是明城自己的心愿吗?但是这样的借口和答案,连他的心都不认账。

死结。

是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素忘机揉着额角,面目沈郁。下面跪着的小弟子再次求请:“师尊,徒儿愿下山查个究竟,若有魔物横行,必教他有去无回。”

素忘机头疼。

“曲易,你且下去。这事交给你素忘归师叔处理了。”

小弟子十分不愿,束礼告退。

素忘机心里像炸了个火球,十分不耐。天上真有侠骨慈心的仙神道尊吗?天下这么熙熙攘攘的胡事臭事烂事,见过哪一个有良心的下来管管了?

人命,在高高在上的神神道道眼里,是否不如草芥轻巧?

“死灰复燃”这种词,素忘机想都不敢想。

事实证明,这一次似乎没这么糟糕。素忘归出马就搞定了。魔很弱,死得了。

素忘机其实有点怀疑:“你真的都灭干净了?”

素忘归的胡子已经花白:“你在怀疑什么?”

素忘机敲桌子:“当年的事,你不是不知道?”

素忘归摸胡子:“如果是当年的妖魔出世,我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吗?”

素忘机皱眉:“可是……”

素忘归追问:“你在想什么?”

素忘机少有地吞吞吐吐:“我以为它们没死干净……”

“现在的没死干净,还是以前的没死干净?素忘机你什么时候什么神神叨叨,婆婆妈妈了?”素忘归忍不住拿起酒葫芦就喝。

素忘机不悦地盯着敢触掌门逆鳞的人。

素忘归哼道:“你自己在想什么自己清楚。不要再妄想了,死了渣都不剩的人,难道还能从土里爬出来?”

素忘机后悔曾把明城的事说与了素忘归听。

素忘归起身走:“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一切重来,他会那么选,你也会那么选。什么都不会变。”

如花,似梦,是时间长轴上短暂的相逢。

……

新入门的昆仑弟子间有个传闻,看见掌门随身带的腰坠没?那个玉葫芦啊,神着,可以装天,可以装地,万足谷里的成千上万条蜈蚣精,那可是“唰”地一下就被收进去了……

太可怕了!

第五十章:痕迹

曲易是昆仑掷坤宫的掌门亲传弟子。

素忘机对他看重,他在山上很混得开。但是曲易喜欢山下。

掷坤宫美虽美,站在山顶上,可以望见险峰层峦,白云飘渺,宛若飘渺仙境。美过头了,没有实感。

山下人多马杂,烟火气重。曲易偏喜欢家长里短的热闹。

曲易有一次打怪回山,因为受伤,半路昏迷,为人所救。救他的是一个穿石榴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和老爹相依为命。他们待曲易像亲人。

分别后,曲易每次下山都会去看他们,每次都带一些父女俩用得到的东西。

小姑娘叫他道长哥哥。

有一次,曲易去的时候,等了很久,才见小姑娘捧着花奔跑回家,铃铛样的笑音,远远就能听到,甜美得像欢快的林雀。

老爹说,小姑娘有了喜欢的人,是从西边迁来的舒家,小伙子,挺实诚一个人。

曲易不喜欢小姑娘喊别人哥哥,但是他是一个道士,没有置喙的余地。如果可以,曲易想为了小姑娘做一个普通人。不会法术没关系,他会学会耕田、种菜,养家禽,他会对她好。

喜欢,这种事真的说不清。

你喜欢她,她喜欢他……没有回旋的余地。

曲易觉得不对劲,是因为见妖物日渐多起来。虽然妖物有它们的圈子,大部分游离人的活动范围外,但也有些例外。

人,想上天;仙,想下凡;也会妖魔,想学着做人。

小姑娘跟曲易说,舒家的堂爷爷辈有做道士的,貌似也是昆仑山下来的。为什么道士可以成家呢?

堂表亲,一表三千里。

道家流派多,有双修的不奇怪。曲易奇怪的是,道士怎么会和妖怪是一家?

曲易捉一只树妖,误入深林,遇见个半路杀出来救树妖的少年。彼少年,曲易见过,姓舒,名单,小姑娘喜欢的人……哈,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妖魔鬼怪!

小姑娘知道真相,不但不怕,还责备曲易好妖坏妖不分,树妖在村里饥荒的时候,尚知送蔬果甘露救人。为什么连生存的权利都不给?

第一次吵架,曲易甩袖而去。

回昆仑一趟后,曲易带了许多道士来擒舒姓一家。禀报掌门后,掌门一听舒姓,便派了曲易的师叔处理此事。

师叔素忘归与曲易说,对妖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不是同一类东西,别妄想沟通交流。

舒家尽灭,一把火焚了尸,烧了房。

曲易担心小姑娘不听他的解释,小姑娘却失踪了。

村子里的人在陆续失踪,甚至离奇死亡。

周边山林里却平静得连一只妖灵都找不到了。

曲易去看小姑娘的爹,老爹古怪地笑,他说,舒单一家是舒姓旁支,你们动了他们的人,姓舒的本家怎会袖手旁观?哈,我家闺女?我家闺女被你们逼得跟魔鬼走了。

事情愈演愈烈,直到有男人怀孕,有怀孕的男人破膛死掉,一步步糟糕的发展,像老谋深算的魔在跟人挑衅。

素忘归与掌门说后,掌门几乎派出了掷坤宫所有的精英弟子。

妖魔出没的山林,不管里面除了他们要找的妖魔外,是不是会伤及其他无辜的妖魔,掷坤宫里出来的道士下手极狠,不留余地,一下子把所有生灵都灭了个干净。

曲易不在这支正气凛然的队伍里面。

他引来的同门遵照师令痛下杀手时,曲易跪在素忘机的门外。

素忘机坐在门里,拿着书,看不进书。皱着眉,心情十分不愉快。

曲易在门外哀求。

这个弟子性格骄傲,平常看人也鼻子朝天三分,现在却在门外絮絮叨叨地嗓子都哑了。

“求师尊……”

曲易求素忘机的格杀令能缓后,因为他的小姑娘入了林,一直没出来。曲易非常明白素忘机的手段,宁可错杀,不会放过,殃及必不可免。

素忘机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听话一向果敢的弟子忽然这么唯唯诺诺了。

若等他慢吞吞寻到人,只怕妖不见了魔也跑了。

只要一想到最坏可能付出的代价,素忘机说什么也不想看到一丝可能旧事重演的苗头。

把一切危险掐灭在未扩及之前,哪怕是无用功。

素忘机没有对弟子解释,他只是冷冷地踢开门,冷冷地问:“她是你什么人?”

曲易的头低得更低了,他可以看到素忘机一尘不染的雪白布靴,一如他师尊不沾尘欲的漠然表情。

恩人。这两个字很简单,但是曲易说不出来,因为他心里明白,他对小姑娘的定位不是这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他不想自欺欺人。曲易咬牙,抬头说:“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她有她喜欢的人,我不是她的什么人。”

这次强调的一句话,充满了各种激烈的感情。

像一团火,在这个清冷惯了的殿宇间令素忘机一怔。

曲易赤红的双眸,目呲尽裂,眸中带着团绝望的火焰,快把里面忍耐的情绪烧焦了。他看着素忘机,像看着一线生机。

这孩子……

素忘机眉心一顿,依旧冷漠地扫了眼颓废不堪的弟子,明明一开始是最发力、誓要荡平妖魔的人,现在却在求恳把围剿妖魔的行动拖后再拖后。

“……迟了。”素忘机吐出没有感情的句子,“未免事态脱出控制,清魔行动已经提早开始。你现在赶去,也许能帮师兄弟一份力。”

分明带了丝责问和嘲讽的语气。曲易没有听出,他接触到字面上的意思,一下子傻了。

素忘机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大步走了。

曲易仍呆呆跪着,师尊的话,他似乎没听明白,素忘机的衣袂飞起,带起的锋利像一把刀,更像一个耳光摔在曲易的脸上。

“师尊……我喜欢她啊……”曲易的声音几乎折了下去,带着不肯忍受的重量,和微弱的强自镇定。

素忘机飞快的脚步微微僵住。

“她是一个人啊,活生生会跑会跳,会说话会笑的人啊,生命没有贵贱之分,如果不是她,是师尊最重要的人在里面,师尊是否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弟子做不到。”曲易泪流满面,颤抖悲戚的声音提高了,他忽然朝素忘机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然后跳起来,飞也似地跑了。

素忘机的脚步停下。

喜欢……哈哈,素忘机忽然觉得好笑。好笑得令他笑出眼泪,笑得蹲下腰来,停也停不住……但,这只是他脑中的自己,他仍然挺直着背站着,摸摸眼角,酸涩,却没有湿意。

心,紧绷地疼痛起来。疼得他没有力气迈出脚步往前走,或者回去房间。

掷坤宫这么大,这么高,白晃晃的天,那么高,那么空寂……他站得似天与地之间的空气都朝他挤压过来。

素忘机扁了扁嘴,想笑,却笑不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哭,和笑,……喜欢,这些奢侈的感情,他是不是真不会了?血奔涌在心上,找不到突破的出口。

生命怎么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是不是,明城?凭什么,那些妖魔鬼怪的命,需要你拿命去填?为什么为了世间千万条可能波及的生命,我要亲手把你推进炼狱?现在,轮得到一个后辈来质问我孰是孰非吗?哈……

喜欢什么,那么轻,轻地伸出两只手指就可以掐死。什么声音也不会有。

素忘机微微仰起头,对着青空道:“我不会让你死得没有意义。”

我替你看着这片清明大地。

人命,比起妖魔鬼怪的命还是要重那么一点点。

亲者的命,比起世间蝼蚁众生,还是要贵那么一点点。

即使图惹上杀业。

第五十一章:燃烧

舒莫是一尾小触手,他那么小,缩起来就是团可以握在人掌心的毛线团。

他们舒姓一脉都听舒想的话。舒想是厉害的舒想,所有的妖怪都听他的话,他说等他娘归老后会带着他们一起找一处世外桃源,除了妖怪,只有妖怪。

舒莫觉得舒想的话肯定都是对的,虽然他喜欢人类。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伤害人类。但是,他们一族繁殖得太快了,舒想再约束,还是会有不听话的喜欢惹事。

舒单不是那样的魔,舒单是舒想的孙表亲。舒单跟舒想说他想要一个家,舒想就给舒单一个家了。

但是,笨蛋舒单哪里不好住,偏偏跟着他家里的人,跑到昆仑山边来了。

舒单跟舒想说,他要跟一个女孩子成亲,舒想怒了。为了不惹麻烦,他们一族有不杀人类的禁令,都与妖怪通婚。

人类太脆弱了。跟妖怪生下的孩子,还能强点。

舒单执意。舒想很生气。舒想的气还没消,舒单出事了,听说是他未婚妻的道士朋友带着许多道士把舒单一家都杀了,舒单,和舒单的人类爹娘。

人,可以随便杀人吗?舒莫不知道。

舒想还没说什么。族里冲动的魔已经出手了,他们有了借口,去招惹他们唾涎或憎恶的人族。

这一次,舒想没有马上惩戒所有的犯禁者。如果他想,他可以把任何一只魔都轻轻捏碎。因为他的血统都不一样,他是我们中最强的。

越来越多的道士被吸引下山,虫子一样往魔怪栖身处围拢。

道士没有同伴们说的那么若,同伴们也没有他们自己想的那么强。

舒想和舒莫启程的时候,舒想叫舒莫先去看着,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舒想的娘提的地方。

舒想的娘亲告诉舒想,他的爹是有家人的,在万洲的灵涯山,他爹去昆仑找过道士救他的兄弟们,只是去了再没回来。不要跟道士作对,他们对我们有恩。

舒想问他娘亲怎么知道?他娘说,梦到的。

舒想没见过他爹,他娘怀着他的时候,他爹就走了。他娘看着舒想说,你如果见过你爹,跟他说娘不怪他。

舒想的娘笑了一下:“我知道他的不一样,我又何尝是他所想的娇弱常人?我的爹虽然是人,娘却是姥姥手下的妖。如果你见到你爹,一定要跟他说,娘不怪他……我们告别过的……真的,真的不怪他……”

舒想垂老的娘亲哭得整个人都缩起来,不住咳嗽。

“舒莫,我要去灵崖山,我要去找我爹,我要问他为什么不要娘跟我,我要问他这次道士欺负我们,我们要怎么办,我要看看他长得什么样……”舒想的眉头紧紧皱着。

舒想的爹,叫舒因。

舒莫等了又等,等了很久,舒因没有来。道士们太厉害了,族里的妖魔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狠辣无情的杀手。

道士们宁愿烧了整片林,整座山,灭了山里所有的生灵,也不让一只妖魔逃跑。

舒莫只是看着。看着杀戮,杀戮和杀戮。

人真的太可怕了,他们能放出火,放出水,放出刺眼的金色剑光……所到之处,如履平地……

舒想曾说,他娘听他爹的爹说,以前的魔根本死不了,昆仑山的道士全加上也不够看。

舒莫觉得那样的魔,只在人们的图画书中。

怎么可能死不了呢?所有活的东西。

舒莫看见一个跟着妖怪跑的人类小姑娘满身是窟窿地躺在他面前,舒单的未婚妻,他们本来想保护她的。她是个好女子。

最后,还是被扔下了。被道士们在林外放出的银色剑网罩到,毫无抵抗力地躺倒。

好多血……

舒莫喜欢温暖潮湿的东西,温暖潮湿的血,温暖潮湿的土,和温暖潮湿的……人体。

树林一片死寂后,舒莫听见了足音,它本来躲在土洞里,可是地面震颤,他害怕地迅速往他自认为最温暖潮湿的安全地方跑。

呲溜一声,舒莫躲进了小姑娘血肉之躯的其中一个窟窿里,紧紧贴着,尽量,尽量,尽量缩小体积……

可怕的道士要来了。舒莫这一刻无比想念庇护他的舒想。

来的不止一个道士,是一群道士。

最前面一个道士见到躺在地上的小姑娘,面色变得比阴司鬼的脸色还难看。没走近,就跪了下去。

他大叫一声,悲嚎声那么想,舒莫差点控制不住,张开触手,掉下肉壁。

劝慰的人都被悲伤的道士赶走了。安静的林中,只剩下舒莫,舒莫的小姑娘,和走近的道士。

舒莫正担心被发现,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外面却没什么动静。

舒莫探出头,看见咬着牙,低着头,就跪在一尺之外,一串串的泪水落下来,滴进了小姑娘淌出的血滩里。

小姑娘刚死,她的肉和她的血都还是热的,这种温热给了舒莫勉强安定下来的助力。

面前的道士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关注面前是不是有脆弱的小魔物,他像个人类小孩一样蹲跪在小姑娘面前,低低垂着头,一直一直念着对不起,一直一直挺不直背,一直一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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