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下——时不我待

风潇兮一击不成，便起身下楼，我拦了下来，拉他入怀说道：“不要生气了。”风潇兮眼圈一红，任由我抱著不吭声，上楼收拾东西的店小二看到我们，长大了嘴巴，我揽著风潇兮走下了楼。

一路上风潇兮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生机，我不禁瘪了瘪嘴，有些暗自恼怒，不过并不担心风潇兮会跑掉，毕竟他还有任务在身。

“我要吃这个。”走著走著，风潇兮突然站住脚步，我撞到他的身上，他指著眼前的东西说，我看了看，是平常人家吃的冰糖葫芦，我是没有吃过的，只因帝王之家用食极为严格之故。

我笑了笑，走了过去，拿了一个，一串六个，递给风潇兮，风潇兮摇头，笑著说道：“你尝尝。”那笑容里有一丝算计，我好奇，不动声色，咬了一口，酸甜，酸比不上宫中的酸梅汤，甜比不上宫中的金丝玫瑰糕，却别有一番滋味，我点点头说道：“还好啊。”递给他，风潇兮哼了一声，重新拿了一个吃。

我咬了一个，便放了下来，不再多吃，风潇兮看著我，有些疑惑，我没有解释，从八年前，即使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每天我都不会吃过三次，太喜欢某样东西，便会有依赖，有了依赖，便会有弱点。

风潇兮吃完，在我面前故意用袖子抹了抹嘴，朝我笑道：“既然不吃，那就付钱，我们走吧。”看著他的笑容，我直觉的不好。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如此尴尬和无措过，无论是儿时面对大哥二哥的挑衅，还是长大面临各色各样的危险，但现在，我倒希望有个洞，把自己埋了。

“这两位公子，天之脚下，难道没有王法吗？你们不能这麽欺辱我这活不了几天的老人……”四周之人因为这老丈的喋喋不休，都围观我们，这让我想起了，儿时第一次看猴子，就这神态。

我看著一脸无辜的风潇兮耐心的问道：“风，真的没有见到我的银票和银两吗？”风潇兮摇头道：“没有，没有，你该不会没有拿钱吧。”说完抿嘴一笑，我垂下眼，没拿钱，没拿钱，你吃的那些东西谁付的钱。

“老丈，这样好了，你随我回……回府拿。”我朝著老丈说道，老丈一听，眼皮一翻说道：“这两位公子，你们总不至於连两串糖葫芦都钱都拿不出吧，看你们的穿著布料，那也是上乘的，要不，你们把衣服留下。”老人眼睛嘀咕一转的说，四周人一片附和之声，我皱眉。

“这位老丈，这些够了吗？”一道清脆的嗓音在身後响起，我回头是一个小姑娘，穿著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未及笄，身边跟了位十七八岁的丫鬟，一脸孩子气的看著我们，手里拿著一锭银子，老丈看了，眉开眼笑接了过去说道：“够了，够了。”

我看著那小姑娘，愣了愣，等那人要上马车的时候，我恢复神智，走上前道：“多谢姑娘解围，在下韶璇，敢为姑娘芳名，他日定当登门感谢。”

“不要了，反正不值钱，再说我家的大门你也进不去。”丫鬟拥著小姑娘上车，抿嘴讽刺的说道。小姑娘回头朝我笑了笑说道：“我叫刘香儿，下次上街不要忘了拿钱哦，大哥哥。”我脸色一红，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後传来风潇兮低沈的笑声。眼前的马车悠悠而过。风潇兮的手拍在我的肩上低声道：“我叫刘香儿，下次上街不要忘了带钱哦，大哥哥，你哪有一点大哥哥的样子啊。”

四下人散开，我看著他，冷冷一笑，手伸进他的胸前，风潇兮面色腾地红了，我抽出手拿著一叠银票说道：“不是没看到我的银票吗，难道它们是长腿了，往你怀里走不成。”

风潇兮红著脸瞪著我，咬著嘴唇，不语。我叹口气软声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别的。”

“不看了，没什麽好看的。”风潇兮甩了一下衣袖，准备用轻功飞走，不过做了个样子，想起了自己的武功被废了，便又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我跟在他後面，叹气，这人怎麽跟个孩子一样啊。

正准备跟著他离开，有人叫我韶公子，我回头，是一袭青衫的楚风官的秦楚风，我第一个搂著睡的人，像是刚赶到，给他抬轿子的人，到不像是楚风官的人，倒像是管家侍卫，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他下了轿子，走到我面前，微微一笑，有些柔美，光华夺目，不愧是名满天下的京城第一小官，我想。

“韶公子，多日不见。”秦楚风绝色的脸上微带赧色的轻声道，我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家中最近事多，楚风现在可安好。”秦楚风看著我，微微一笑，有些苦涩道：“秦某乃一介不自由之身，何谈好不好。”

“怎麽？可是出了什麽事情。”我问道，秦楚风看著我，眼若流波却是摇了摇头道：“没甚要紧之事。只是碰上韶公子，前来打声招呼。”我正想再说什麽，被人从後面一把拉了过去，踉踉跄跄的撞在後面之人的身上，“你这个花心的大萝卜，自己府上放了两个，天香楼上埋了一个，还在大街上勾搭一个，你……你真是不要脸。”风潇兮的声音在我耳边如雷的响起。一个外族人从我们身旁走过，看著我们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有些窘迫，回头，看著风潇兮微微一笑低声道：“怎麽，吃醋了。”风潇兮脸色微红，甩开我大声道：“谁会吃醋，风言风语的。”我轻笑不语，风潇兮却更是脸红。

回首看向秦楚风，他却已经坐上了轿辇离开了。他身边的小厮楚江站在那里，踌躇著看著我，我时常到楚风官找秦楚风，所以是认得他的。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我走过去微微一笑道：“有什麽事吗，是不是你家公子出了事。”

“韶公子，你是个好人，你把公子赎出来吧。公子是个好人。”楚江拉著我说道，我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十分不以为然，赎一个小官回去，却是万万不可之事。风花雪月场所，只适合玩，不可当真。

“韶公子，我家公子，对你可是一片真心的，这些日子，每天都拿著你写的诗词看，眼泪直流，韶公子，你救救我家公子，这些日子公子过的并不甚好，每次从张大人那里回来，浑身是伤的……”我听著，没有吭声，直到他提到张大人？我皱眉，拉著楚江问道：“张大人，哪个张大人？九门提督？”没听说过，他爱这口啊。

“不是，乃是尚书大人。”我惊然，尚书，难道是张敬华？

“韶公子？”我回神，看著楚江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知你家公子，待有时间我定会到楚风官看他。”楚江闻言，大喜忙朝我拜了一拜说道：“韶公子，真是好人，公子知道定然很是高兴。我马上告诉他这个消息。”说完，跑了，追秦楚风的轿子去了。他没有听懂我的话……

再回头，风潇兮怒瞪著我说道：“看你那要笑不笑的虚伪表情就知道你在骗他，你一点心都没有。”我笑著拨弄他的头发说道：“知道就好，千万不好爱上我，会很痛苦的。”头发一点都不柔软，有些扎手。

“哼，爱上你的人，眼睛都被燕子啄瞎了眼，我才不会呢，我会给你一剑。”风潇兮瞬间变得有些冰冷，转眼又还是我眼前的像个孩子似的风潇兮。我只是微笑不语。

看著天色不早了，我变和风潇兮一同回去了，风潇兮还在天香楼上买了坛女儿红回去喝。

还没有走到圣阳宫，我便看到元宝站在门外，一脸焦急，看样子不像是舅舅就来了，看到我元宝匆忙跑了过来说道：“皇子，皇上召见。皇子刚出去没多久，宫里就来人了。”

父皇召见，我微微一愣，应了声，点点头，没有回宫换衣裳，直接进了宫。临走吩咐清风等人几声，我可不想回来再听到炎莫把谁砍成重伤的事情。不过父皇这个时候召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24.中秋（2）

进宫，父皇此刻在蟠龙殿。进去行礼後，发现沈玉、刘向都在，父皇看著我微微叹口气道：“炎国国丧，容妃陪葬，长皇子即位，暮雪王子既然在你宫内，你回去跟他说一声就是了。”有那麽一刻，我愣了愣，随即称是。

这让我怎麽说，中秋佳节，举家团圆，别人都是其乐融融，我回去却告诉炎暮雪，他父亲死了。他母亲陪葬了。父皇没有再说别的了，命我去休息，等宴罢在回圣阳宫，

我休息的地方是星泽楼，是我没有搬出皇宫的住所，里面有人收拾，却仍有一股破败的气息，墙上的山水墨画都变的有些模糊不清了，墙上还有我随手写的字迹。青涩之极。

我叹口气，元宝跟在我身边，瞄著我的神色，低声问道：“皇子，怎麽了。”

“没什麽。”我拿起杯子，却没有喝茶，看向元宝皱眉问道：“你说，炎暮雪要是知道自家的父亲母亲都没有了，会怎麽样？”

“啊？”元宝愣住了，年轻的脸皮一皱一皱的，挺孩子气的，然後紧张的拉著我说道：“皇子，元宝觉得，如果暮雪王子知道肯定病的，上次听说其母病了，便大病一场，这次肯定是招架不住的，要不，瞒著吧。”

“瞒著？好主意啊。”我白了他一眼说道。

“多谢皇子夸奖。”元宝笑眯眯的说道，我放下茶杯说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疯啊，跟在我面前怎麽越来越不聪明了，这事，要是能瞒，我还用得著问你啊。”

元宝苦下脸说道：“那，皇子的意思是……”

又不是我的意思，我心想，却只是闭上眼睛，叹口气说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回去再说吧。”

“皇子，元宝不大明白，暮雪王子、离公子、还有风公子，待皇子并不是十分心，皇子为何还要如此为他们著想。”元宝眼睛溜圆的看著我问道。

“情这个字，难说。”我装作深沈的说道，元宝在一旁迷惑的点头。我偷笑。情这辈子我都不会占的，好听的谁不会说，像玄和的那种感情，对我来说，来生也是不可能有的。

我在星泽楼，小睡一会，时间差不多了，我便起身到了御花园，今年的中秋和往年大不相同，坐在父皇身边的除了玉妃娘娘、景妃娘娘，左右又加了一个位置，给刘向的长女，馨昭仪和纳兰贵人。

刚晋身为国舅的纳兰和张敬华等人同坐，我端著酒杯，掩饰自己的表情。

今日的酒喝得也不多，不能失态，父皇好像也是心事重重，三巡过後，烟火落尽，便带著後宫之人离去，临走，舅舅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满心无奈，却也只得跟上去。慢慢走出宫门後。

“这些日子，众朝臣都上奏，要皇上立後呢。”舅舅和我边走边说，我点头说道：“甚好，父皇是该立後了。”

舅舅看著我，叹口气说道：“就你这不温不火的性子，我想过了，那个纳兰若夕对你倒是有忠诚之心，纳兰蕙兰是他妹妹，现如今正是得宠之时，支持她倒是再好不过了。”

“舅舅，立後的事情乃是父皇的事情，你不要插手的好。”我淡淡的说道。舅舅看著我恨声的说道：“难道要看著九皇子和你一样成为嫡皇子吗，你怎麽就不动动脑子想啊。”我苦笑道：“舅舅，後宫之事，朝臣还是不要过於插手得好，要不，恐怕最後是得不偿失。”

舅舅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看著我想说什麽又没说。

最後在宫门和舅舅分开，一个东，一个西，我坐上轿正准备走，便听到玄风喊我三哥。不得已我又下了轿。

玄风看著我，举手抬头之间，尽显贵气，面如琉璃、凤眉微挑，眼若流光，一个美男子。

“三哥，”玄风走到我身边，气息吹到我脸上：“好手段。”玄风说，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九弟，你说什麽，三哥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做得出就行了不是吗。”玄风挨著我，在我耳边说道：“能找出纳兰贵人那样的人物，三哥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我轻笑出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九弟，你喝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在外人眼中，一定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闻到，弥漫在我们身边，看不见的血腥。

“是吗？没关系。”玄风退开一步说道，手指抚摸上我的面颊，我也退後一步让他的手落空。抬眼，看到司洛正出宫门，我笑了起来，看著司洛说道：“大祭司。”司洛看到我们微微一笑道：“三皇子、九皇子。”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在司洛的眼中，我觉得字迹仿佛是透明的，相信玄风亦有此感觉。司洛朝我们点了点头，起身离去，清风一样的步伐，消失在我们眼前，我想到回到圣阳宫还要告诉炎暮雪关於炎国的事情，心思一沈，便对著玄风说道：“九弟，三哥还有事，便先走了。”玄风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说道：“三哥，请。”那种笑容，我在八年前曾看到，看到後，我的世界面目全非。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到宫中，中庭，清风等人正在吃团圆饭，看到我有些愣住，我摇了摇手，让他们继续吃，顺便把从宫中带回来的糕点，让人拿去给风潇兮、离若尝尝，我踌躇了一阵子之後还是决定到雪苑去见炎暮雪。

雪苑之内，还没有熄灯，我走了过去，摆手免去通报，站在主房门前，里面传来炎莫低声的话语：“王子，中秋佳节，要不要写封信回去，王一定很想你。”

“不是自由之身，谈何容易。”炎暮雪淡声说道，我突然想到了秦楚风，他今天也是这麽苦笑著对我说不是自由之身，心中有些酸软。

“王子，是炎莫该死，害了王子。”炎莫抽噎的说道。

“即使没有你，我也会沦落至此，曾经名满天下的三皇子君玄尘，岂真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无所事事，有他在，早晚有天，都会落入他手的，何况，他说的也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我想的太过於简单了。”炎暮雪的声音有些惘然的说。

“王子……”我站在门外手中的糕点有些沈，很久过後，我才举步上前，推开门。

史书曰，“天熙三十五年八月十七，西契使者赛尔奇领团至京，礼部迎之。後许圣华互为盟国，定盟於京师，两国边境间永不侵犯。”

我走了进去，炎暮雪正坐在桌子旁边喝茶，原本清冷的脸，如今瘦了连带著有几分憔悴，看到我，有些惊讶，眸子里黯然一片，我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对瞪著我的炎莫道：“炎莫，你先出去，我有事和暮雪说。”炎莫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炎暮雪最後离开，上次的教训让他懂得了什麽是容忍。

“三皇子可有事？”炎暮雪站起身说，还是冷冷的样子，我看著却有些心疼，张了几次口，最後我走到他身边从身後抱著他说道：“炎暮雪，炎国大丧，容妃陪葬，大王子即位，你节哀顺便。”炎暮雪身子像是被雷击了一样，一震，浑身蓦然冰冷了下来，我搂紧了他在怀中，我手上被冰冷的水一滴一滴道淹没著，有些疼。

“炎暮雪。”我低声喊了几声，炎暮雪猛地回头，眼泪横流，用手敲打著我的胸口吼道：“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的错，是你们害得我无家可归，害得我如此狼狈，害得我连自己父母最後一面都不能见。是你们……”我抓著他的手，抱著他入怀顺著他低声说道：“是，是我们不好，是我们的错。”炎暮雪呜咽了几声，手臂渐渐的软了下来，我胸前的衣襟湿了大半，拍著他後背的手，越发的温柔下来。哭出来也好，我想，有些人根本哭不出来，例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