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不是,那个大哥,你觉得你考的如何?”
他本有心否认,但想到刘文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因此就随口转了个话题,刘文看了看他,慢悠悠的道:“我已经
尽了人事。”
“啊?”
“那下面就要看天命了。”
郑定辉满脸黑线,正纠结着,就听刘文又道:“你呢?”
“大哥如何,我就如何。”
他这一句只是随口而出,出来之后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他虽没那个心,但这话怎么听,都是有挑衅意味的
,这刘文还不知道要……正忐忑着,突然觉得头被拍了两下,然后就听到刘文道:“吃饭吧。”
这一句还带着几分笑意,他慢慢的抬起头,就见刘文正在喝茶,手拿着杯子,嘴角勾起,眼睛中,竟有几分温柔
……郑定辉心下一跳,筷子都几乎拿不住,温柔?这刘大郎和他说话的时候会温柔?这、这……这太阳是从哪边
出来的?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刘文虽然是看向他的,但是目光的焦点,却落在了远处,仿佛是在透过他,看
另外一个人。
看谁?
他和刘武应该没什么相似之处吧,和英儿更不可能,除此之外,还能是看谁?还有哪个他不知道的人?他有一种
怪异的感觉,又觉得自己是想错了,刘大郎再坏水、再狐狸,也天天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不可能认识他们不知道
的人,除非他真是狐狸精。
想到这里,他立刻摇了下头,刘文回过神:“你不好好吃饭,乱晃荡什么?”
“没什么,就是大哥,这里的饭还没我做的好吃,以后还是我给你做吧。”
这一句很有诱惑力,不过刘文还是道:“你还是好好考试吧,考完了再说。”
考举人必须是秀才,但是考秀才却没有太多的规定,只要不是贱籍,无论是童生还是白丁是都可以考的,不过白
丁还需要再缴纳一笔担保费,这笔费用每年都有变化,但一般来说,也就是三两银子左右,有那家中富裕的,就
喜欢来碰碰运气,因此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王普县,往往也有二三百人来考,不过到最后通过的,却只有十分之一
。
考完了第四场,刘文就带着郑定辉回家了,他表现的很是淡定,郑定辉也就不好表示雀跃,刘武英儿见他们也没
有多欢喜,就有些惴惴的,两人为此还商谈了一番,他们不怕别的,就怕刘文再受刺激,一想到刘文原先的样子
,两人都觉得,无法接受。
“应该不会的,大哥比以前,可是变了很多。”
面对英儿不安的面孔,刘武这么保证着,但是心中也是非常的害怕,就这么提心吊胆了半个月,县试的成绩出来
了,两个人竟然都过了,刘文还得到了第六的名次,郑定辉虽然排名靠后,但也算是过了这一关,一时间刘家村
都是啧啧称奇,还有人想找刘文教导自己的孩子,郑定辉他们先前是都知道的,这才到刘家多少天啊,就有这么
大的出息了,自己的孩子要是被刘大郎教导个几年,那还不是铁定中秀才的吗?
当然,他们现在也知道刘文一心考试,不太可能辅导自己的孩子,可是都想先预定着,等刘文考完再说,还有人
想,刘家大郎也许自己不善于考试,但却善于教导别人,郑定辉是不说了,就是刘武和英儿那也和普通的少年不
同啊,英儿养的如同大家小姐似的也就算了,毕竟不怎么做活不说还有小丫鬟服侍着,那刘武可是天天下地的,
但也和他们自己的孩子不一样。
这么想的人多了,就连花有才都有点坐不住了,说话间就有想把小儿子送来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下,刘文也不好
再在家了,因此三月上旬还没有过完,把家事一交代,就又匆匆的带着郑定辉到了王普县,然后从那里雇了辆骡
车赶往华安。
刘文是个讲究舒适的,在现代的时候也总看到有地方说,没有减震装置的马车震得慌,因此不仅没有坐那种公共
的马车,还专门挑了一辆宽大舒适的,又交代那赶车人不用急,慢慢走,但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就有些不行,到
了第三天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却撑不住了,中途几次下车去吐,只吐得嘴唇发白眼睛发黑,吓得郑定辉不知如何
是好,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把赶车的车夫逗笑了:“放心吧,小哥,你大哥不过是有些晕车,明天到地方后,再
休息个两天,保准就又好了。”
“真的?”
“我做这行二十年了,你大哥这样的不知见过多少,这点还是能保证的。”
听他这么说,郑定辉放下了一半心,他不怕别的,就怕刘文生病,根据以往的惯例,刘大郎一生病,第一个倒霉
的,一定是他。
第三十八章
人吃五谷杂粮,就不能不生病,刘文虽然成功的在刘家乃至整个刘家村都树立起了高大的形象,但那只是精神层
面上的,而他的身体,不是说不好,可是却远远不如精神强大。
刘文会生病,虽然生病的次数不多,但却绝对令人印象深刻。像刘武和郑定辉那过去都是属于皮实的,轻易不生
一次病,就算有个发烧感冒,也就是喝碗姜汤捂在被子里出汗,汗一出,睡上一觉,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了,在
这方面,就算是英儿也表现的很泼辣,生了病也会喝姜汤,若是姜汤不管用,就会老老实实的吃药,然后老老实
实的睡觉,无声无息的,就把病给养好了,只有刘文是个例外,当然他也不是哭天喊地的不吃药或者躺在床上哼
唧,恰恰相反,刘文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他是会一声不出的,然后在他感觉不舒服的第一天就开始折腾郑定辉。
菜咸了,茶凉了,被子晒得不够松软,哪怕是桌子上有一点灰,他也能找出毛病,就仿佛他全身所有的器官在得
病之后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然后在同一时间,升级到了豌豆公主的级别。
在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郑定辉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指使的焦头烂额,只以为刘文是故意找茬,那时
候他还年轻气盛,又是才到刘家,一直憋着一肚子气,再碰上这种事,那就像是黑油遇到了火,当下他就跑到厨
房提了把菜刀出来。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郑定辉虽然当时还不知道这句话,可是他也知道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他先前之所以能在王普县纵横,就是因为打架不要命,现在虽然不打架了,可是他也要让刘家人知道,他是敢
于杀人的。
当时是白天,刘武不在,他把菜刀一亮出来,就把英儿吓得惊慌失措,但那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却连眼皮都没眨
一下,反而柔声安慰着英儿:“不要怕,他这只是在吓人。”
“姓刘的,你不要以为小爷真不敢动手,大不了,小爷给你赔命!”
“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杀了我,就只是赔命这么简单吗?”刘文的眼皮终于抬了一下,语气还是淡
淡的,一边说着,还一边让英儿给他上茶,英儿无措的给他倒了杯茶,他这才又道,“我虽没中秀才,但好歹也
是个童生,你若杀了我,可知道会在读书人中引起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反正我已经死了,管他什么反应都和小爷无关了!”
他这话一出,刘文立刻拍了两下手:“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不错不错,有魄力,不过我建议你,杀了我就连
忙自杀,万万不能被官府的人抓了,否则就不仅仅是赔命的问题了,咱们不说读书人不读书人,就说你我的关系
,你虽没有改籍,但也是在我这里做工的,所以你这就是以下犯上,而按照大珠律,此等行为是要处以极刑的。
”
他说着,又是一笑:“知道什么是极刑吗?这极刑就是死刑,不过死刑也是分很多种的,砍掉脑袋是一种,千刀
万剐也是一种,还有剥皮抽筋……你觉得,你会摊上哪一种?”
他微笑的看向郑定辉,郑定辉咬牙道:“你别以为能吓住小爷?小爷不是被吓大的!”
“我不是在吓你,我只是在给你分析,还有啊,这王普县是没有办法处理这种案子的,那是必定要先报到华安再
报到京城的,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嘛……总是需要三个月的吧,这也就是说,你就算是要被砍头的,也要在牢中呆
三个月,你觉得,牢中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郑定辉的脸已经变得有些发青了,但他还是嘴硬的说:“你放心,小爷杀了你就自杀,什么事都没有!”
“好,请动手。”
……
“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投生转世,我倒是希望有的,你呢?”
刘文喝了一口茶,悠悠的叹了口气,郑定辉拿着刀的手已经开始抖,刘文道:“拿稳些,若是你没杀死我,我保
证,你会比杀了我更凄惨。”
“姓刘的,你……”
“十四岁,就算只能活四十岁吧,未来还有二十六年,二十六年会发生什么呢?有可能封侯拜相,有可能统领三
军,唔,这些也许难了点,但总能娶妻生子,繁衍子孙。二十六年,起码能吃二十六顿饺子,过二十六次年……
”
在刘文一步步进逼下,郑定辉本想豁出去的,但是听了后面的这一段他不由得不迟疑,他过去打架不要命,那是
知道别人怕他不要命,说起来,他还是惜命的很。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将来是一定会飞黄腾达的,他还想着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令别人称羡,想到自己这么一刀
下去所有的一切就都没有了,不免不舍。
他就这么一犹豫,腹上就一痛,再之后手上的刀就被踢飞了,他还没站直身,脖子就被卡住了,那卡着他脖子的
手很热,但是力道并不大,他本来是可以挣脱的,但是就那么被卡着,他却忘了动。
“鸡舍几天没打扫了?”
刘文看着他,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郑定辉一时反应不过来,见刘文眯了下眼,才连忙道:“天天都打扫的。
”
“那几天没抹了?”
“啊?”
“将鸡舍抹干净,记住,每一个砖头缝都要是干净的!”
刘家当年富贵,院子里也是铺了青砖的,而鸡舍又是从原本的院子里分出来的,因此也是青砖铺地,管理鸡舍向
来是郑定辉的事情,因为刘文的龟毛,他每天都要打扫两遍,不过这所谓的打扫,也就是把鸡粪尘土收拾收拾,
他扫的倒是干净的,可是那么多鸡,又都没经过上厕所的训练,当然是什么时候有需要什么时候就排解了,所以
刘家的鸡舍虽然当得上是最干净的,但石板上难免也会有干枯的鸡屎。郑定辉对那鸡舍是最清楚地,一听这话脸
就白了,正要说什么,刘文又拍了拍他的脸:“趁我没改变主意,去吧。”
说完,他就松开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那掉在地上的菜刀更是连拾都没有拾,如果说
郑定辉先前只是被刘文拿捏住的话,那这次是彻底的被制服了,他日后虽然还天天嘀咕刘文狐狸小白脸,但心中
也不是不佩服的,他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在不自觉地想起时,也知道自己是做不到刘文那种程度的。
“刘大郎那一会儿竟然堪比那些传说中的将军。啊呸,他是将军,我成了什么了?”
每次想到这些,他都会又敬佩又气馁,然后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而那一天的鸡舍之旅也令他印象深刻,后来他
才知道刘文只要身体不舒服,就会想办法折腾人,平时要是得罪了他,了不起了也就是多写点字,多背些东西,
饿上几天,但若是在他有病的时候令他不开心,那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因此在刘文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他
那个小心谨慎啊,看的车夫都要连连赞叹他关爱兄长,因此也就不在乎刘文不时的就要下车去吐一次的事情了—
—反正车费是按天给的,多走个两天,他也不吃亏。
三四天的路足足走了五天,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此时已来不及找院子,郑定辉就让那车夫帮他们找了间干净
清雅的饭店,那车夫也是跑惯华安的,也识得路,只是现在各县的学子都来赶考,那店中生意不错,再见刘文脸
色青白就不想收他们。
刘文难受了这么几天,早就憋了一股火了,只因郑定辉服侍的殷勤他也不好胡乱撒气,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出
气孔,听那小二不愿接待他们,也不多说,只是道:“那吃饭的桌子总有吧。”
大厅里还有几张空闲的桌子,小二也不好说没有,只有引他们去了,也不上茶,就问他们要吃什么。
刘文点了一碗粥又点了一个胡饼,然后就将那小二打发走了,那小二一边腹诽着,一边去了,而那边刘文却让郑
定辉拿出了笔墨纸砚,然后写下了八个字:此店客满,恕不招待。
“拿着这个出去站着吧。”
郑定辉看着那八个字,哭笑不得:“我站着?”
“一会儿饼上来了,我去给你送。”
郑定辉有心想说自己不是在乎那一张饼,但想到刘文此时的心情,也不多言,拿着那张纸就站了出去,这家店比
较幽静,并没有开在闹市,但他就这么杵在哪儿总是吸引人的,再加上那张纸虽没一字不中听的,可有心人哪看
不出其中的问题?而且此时华安学子众多,不管这些学子知识如何,这八个字总是认识的,因此不一会儿就围满
了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店中的小二吧。”
“嘿,你看他穿的戴的,能是小二吗?”
“那这站着做什么?”
“受这店里欺负了呗。”
“怎么欺负?”
“还能怎么欺负,你看他这样子,应该就是来赶考的学子,这店家爱财,不给他住呗。”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掏不起住宿费的啊。”
“哎呀,商人嘛,总是想赚更多的……”
……
仇富心理古今中外是都有的,如果没有特殊的背景、一定的口碑,在穷人和富人发生矛盾的时候,舆论一般都会
偏向穷人——当然,这往往也确实是如此,而在这个时候,人们自然而然的,就认为是这商家不对了。
第三十九章
这家店的生意不错,小二掌柜一开始都没有发觉,待发现不对的时候,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其中一个小二脾气暴
躁就要到外面去赶人,好在那掌柜是个清醒的,当下就拦住了他,自己则来到了刘文面前。
“这位客官,本店还有两间上房,客官若是愿意的话,小老儿做个主,就与客官免费住三天可好?”
刘文看了他一眼,故作惊讶道:“你我非亲非故,何来免费一说?更何况贵店不是客满了吗?”
那掌柜的连连作揖。
“贵店的生意好,我坐在这里不说点的东西,连杯茶水也没有。”
那掌柜连忙让那小二倒茶,又道:“客官点的东西,马上就来,这次是小店的错,还望客官宽恕则个。”
“掌柜的这却是错了,我点的东西少,贵店要怠慢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和弟弟都不过是来赶考的学子,上无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