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商量吗,你不是早定了华安的……”
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吃了饭,收拾了收拾,郑定辉就开始换衣服,经过了最初的那一阵吃请请吃之后,他们现在的宴席排的已经不是
那么紧了,一些人在这里留个印象,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而有一些人则是出了面之后
,也不用天天给面子的,因此现在剩下的,要不就是双方都觉得彼此很重要的,要不就是互相合得来的。
而郑定辉晚上要见的,可以说是两者的结合体。郑钧下,虽说已经二十多岁,但却要叫安平帝为太爷的,他的爷
爷可以说是安平帝的堂兄,而他因为非嫡系,名下的产业也就只有一个庄子,两个铺子了。
对于郑钧下来说,他们现在已经是宗室边缘化了,若是不能崛起,等到下一代、下下一代,那就彻底的淡出了皇
家,这郑定辉眼见是安平帝和李思安注重的,当然要好好拉拢。
而在拉拢的过程中,发现郑定辉的脾气很合自己的胃口,那自然是意外之喜了。至于刘家兄弟会愿意和他来往,
除了因为双方谈得来之外,也是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份和对方正好相得益彰。
因为李思安和安平帝的高看,他们要硬往那些宗室大佬中凑也不是凑不上去,但那就算得到些好处,也显得卑贱
。天天都对别人卑躬屈膝的,不说刘文,就算郑定辉……
他愿意在刘文面前如此,那是他高兴,他可不高兴在别人面前也是如此。
今天郑钧下是邀郑定辉去看戏,说是什么上京六大家的场子,这大珠朝的戏剧虽说没拖长腔,可也吵闹的很,刘
文是没有兴趣的,现在他们和郑钧下熟了,也不用照顾他的面子,所以就由郑定辉一个人去了。
郑定辉对于热闹的东西一向是有兴趣的,还不到点,就兴冲冲的换了衣服,带着两个小厮,骑着马出去了。
他的这两个小厮,一个叫李山,一个叫李水,名字普通,却都极为精明,虽达不到吴管家的程度,对于一般的磨
墨喂马,狩鹰打猎,却都是做的来的,他们看起来和吴管家也很熟悉,显然是过去就在一起的。
至于那匹叫追月的马,则是刘文特意买来的,郑定辉现在身份不同了,再出去已经不好走路,要说是可以坐轿的
,但刘文觉得,好好的男人,往那小轿上一坐,再孔武有力,也多了几分女气,因此马匹虽说不便宜,他还是买
了两匹。
都不是什么好马,郑定辉却非常喜欢,给自己那一匹叫追月,听到刘文没有起名的兴趣,就把他那一匹叫闪电,
听的刘文嘴角直抽抽,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郑定辉骑着闪电,带着李山李水,走在街上已经很有派头的,好在是在上京,京城人民见惯了大场面,见了他这
个样,也没有侧目的,到了口福居,远远的就有人迎了上来,看他拿出请帖,就将他请到了后院。
他们和孙鹏在京城的第一顿晚饭,就是在这里吃的,那一次将孙鹏灌醉后,他们自己付的钱,除了个四套宝,也
没什么东西,花的银子却不少,郑定辉每次想到都要肉疼。
不过花了那么多钱,他们做的还是普通的位置,后院别说去了,连问都没有被问。
口福居的后院要比普通酒楼的院子大上好几倍,修建的极为雅致,除了中间的一个高台,四周的楼台亭阁都隐藏
在树木假山之间,而在那些树上又挂着大红的纱帐,更是别添意味。
连皇宫也没有这样的手笔,郑定辉最近虽说没少赴酒席,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不过他跟在刘文身边,别的没学
会,端架子这一点也学了个八八九九,当下也不动声色,只是跟着领路的走了进去。
“我想着你还要等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怎么,你是冲着哪位大家来的?”
郑钧下也到了,看到他,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郑定辉老老实实的道:“六位大家,我都是只闻其名,这次却是托
钧下兄的面子才能来开眼的。”
京城六大家,他们是刚来京不久就听过的,但是这六位只往来于大官贵族之间,却不是当初只是举人秀才的他们
能接触到的,后来被请了这么多次,也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碰上。
郑钧下道:“这六位大家,别说你才来,就是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也不是说见都能见的,这次也还是鑫楠
兄的面子大,这才请的他们六位同台演出,来来,我为你引见一下。”
他说着,就将郑定辉引到了一人面前——
第八十一章
关于这个鑫楠兄,郑定辉还是听过的,知道他是安平帝姑姑的孙子,不在宗室中,却算是外戚。
大珠朝的驸马说起来是挺悲惨的。在有的朝代,娶了公主,那是一步登天,在这里,也不能说没有登天,但被封
了崇高的、光荣的、显耀的名头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荣养了。
不说公主挑驸马还都挑那种有才干有学识有样貌的,就算是普通的男人,受的了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被荣养的也
不多,有的人是性子淡漠,对官场没兴趣,可这成了驸马不仅是没了前途,更没了自由。
想上青楼听个小曲?等着被弹劾吧!
和朝中某个忠臣是好友?等着被弹劾吧!
就连常年往自己的老婆,公主府那里跑,也要等着被弹劾!
公主的府邸,就算你是驸马,也是不能轻易去的!
总之,驸马不是啥好职业,好在驸马的儿子、孙子还过的去,而这位鑫楠兄因是目前唯一的嫡孙,所以格外的受
宠,关于他,吴管家是这么说的:“赵家这一支,子孙艰难,其父兄弟二人,目前有了四位小姐,却只得他这一
个儿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没能站住,因他最小,是最受宠的,长乐公主早先常带他进宫,很得今上青眼
,十六岁的时候,已被封了五品的爵。赵爵爷生性有些古怪,两位少爷遇到他的时候,只需普通交往就好,合了
他的脾气,那是任打任骂,但若是不合他的意思……”
“怎么了?有什么后果?”
“也没什么后果,就是当初,他还戏弄过李相。”
……当时吴管家说的虽很平静,郑定辉却印象深刻,后来他们也接到过长乐公主的帖子,也去了,还被那位公主
招上前说了两句话,但并没有见到这位赵爵爷,却不想今天在这里遇到了。
郑定辉抬头去看,发现这位赵爵爷倒生了一副好相貌,蚕眉凤眼,隆鼻红唇,若不是肤色不够白,倒有点男生女
相的味道,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暗花外挂,系了条红黑相间的镶玉腰带,腰间荷包、玉佩一样不少,头发是用金
冠束的,两个大拇指上各戴了一个玉扳指,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往这里一站,直让人想到富贵公子之类的字眼
。
他倒也没有托大,听到郑钧下介绍他,就站了起来,见郑定辉虽然穿戴普通,样貌却还不错,目光也不浑浊,立
刻就有了几分喜欢,当下就道:“这就是我的那位小外甥吗,倒是第一次见呢!”
这话一出,不只别人,郑定辉也有点发愣,虽说他的身份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因还没有正式相认,别人见了他
,大多都是含糊过去的,这么直截了当的认亲,赵鑫楠还是第一个,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有连道不敢。
见他这么拘束,赵鑫楠就有点不喜了,接下来就显得有些淡淡的,郑定辉和郑钧下都不是没眼力的,见他这个样
子,说了两句就告辞了,走开之后,郑钧下道:“这位小爷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倒是没什么的,就是连累了俊下兄。”
“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若不是会画两笔,这位小爷恐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这才是人比人,气死人,像我
等这样的……那是上寻无路,而像他那样的,却又不稀罕……”
他说着连连摇头,郑定辉随口附和了两句,就将话题移到了先前的六大家身上。
对于一般人来说,六大家是只可远观的,但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要想见,总是能见到的,不过这六大家对外
虽一致,对内却不怎么太平,这倒也不是他们就想斗,而是这京城青楼楚馆联合推出来的榜单定的。
这六大家不是只这一代的,往上数,也有五六代的历史了,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特色,每一家,也都有传承,而从
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就被排来排去,有的时候是这一家位列榜首,有的时候是那一家占了头位。
就这么一排两排,不说原本没什么交情,就算是有,也排成了仇家。虽不见得是一碰上就要掐起来,但是每一家
也都慢慢养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你要请我?好,但请了我,就不要再去请其他五位了。
当然,六大家说的再好,也不过是戏子,就算是大珠朝讲究民权,讲究民主,权势压下来,也不是戏子们顶的住
的,可是,这种看戏听戏本来就是一件风雅的事情,若是闹出了什么丑闻就不美了,要知道最大的贡院就在上京
,御史大夫们天天无事,就是想找件事出来一振名声,不说还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大人们,就算是普通的闲散
宗室,也不想哪一天被在朝堂上说强逼戏子。
因此,除了每年一次的大比外,要是说有哪一家能请的两位大家同堂,已是值得炫耀的,这赵鑫楠能请出来六位
……就算他身上有五品的爵,又有安平帝的看重,也是有点不够份量的。
“不说你不知,就是我,也是最近才弄清楚原因的。”
“怎么说?”
郑钧下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这位爵爷从小就有摆弄胭脂首饰的爱好,先前不过是在自己家里弄了逗姐
妹丫鬟们开心,这两年不知怎么和这六大家都有了交好,这六位,竟然都开始用他弄出来的东西。”
这话要是让刘文听了,恐怕要叹一声,贾宝玉之流自古有之,但郑定辉哪听过这个,当下就惊住了:“胭、胭脂
?”
这郑钧下在宗室中,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怪癖,当下就误会了:“也不知他弄的胭脂有什么不同,这六位竟然都爱
的紧,这不,看了他的帖子,竟然真都凑在一起了。”
言下之意,还是很有些敬佩,郑定辉听着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他这样、这样……”
“怎样?”郑钧下也是一愣,后来想到他是才上来的,才想通,“你的意思是,会不会受弹劾?口碑自然是不会
好了,但弹劾还不至于,他身上的是爵位,却不是官位,他又不是逼迫人家做什么,不过是自己做点胭脂首饰,
私下送人,说的风雅一点,是结交好友,说的……一点,也是闺房之乐,那御史再闲,也不至于拿这件事做文章
,而且此事还只是私下流传,真到了朝堂之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打官司呢,至于家中长辈要如何……那就是另外
一回事了。”
他说着,笑了笑,郑定辉也跟着点了下头,心中则在疑惑,怎么还和闺房之乐有牵连?不是说这六大家虽有唱女
戏的,却是男子的,这是说和这六大家身边的人有染,还是郑钧下一时口误?
他心中疑惑着,也不好去问,好在不大会儿,就有杂耍的上来暖场,只见十多个小男童在上面腾跳奔跃,配着锣
鼓,很是热闹,这样的暖场一是把气氛搞起来,二是提醒观众正主要出场了,一般贵人们不怎么喜欢,郑定辉却
是最爱的,当下就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津津有味的看了下来,而等到那六大家出来,虽然有那走哀怨的,走婉
约的,可也有走奔放走豪迈的。
而这六大家被抬到这样的位置,虽然其中的炒作追捧不免要占一部分原因,真功夫也是真有的,连郑定辉这个不
怎么懂行的都能感觉出来,这和自己往日看的戏剧不在一个档次上,那嗓子、那声段、那走位,果然是不同凡响
。
这六位大家轮着出来一番之后,就暂停了一会儿,只有几个弹琴的在上面调弦拨轴,众人纷纷或闲谈休息,或起
身入厕,郑定辉和郑钧下先前多喝了汤水,也跑了一趟厕所,出来后,郑定辉要回去,郑钧下就道:“这口福居
的后院,往日也不是能经常来的,既然来了一次,你我兄弟就多走走如何?”
郑定辉想着刘文是个好弄风雅的,这口福居的院子果然不同,他今天多看看,等将来他们修自己的院子的时候也
好提意见,再听前面还在弹琴,就同意了。两人顺着小路一起向后走,只见这院子,每走两步,就有一景,每去
留心,就能说出一个典故,郑定辉对这些不太懂,郑钧下就一路给他解释,听的郑定辉连连点头:“可惜大哥没
来,否则你们倒能说到一起。”
郑钧下看了他一眼,笑道:“就算大郎来了,这样的天气里,恐怕也没有兴致和我来游园的。”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他却已能看出刘文的性格是有点懒散的,前面有火盆有纱帐,刘大郎恐怕是更愿意在那里
取暖的,郑定辉也跟着笑了下,心中却有点不舒服,心说这郑钧下和刘大郎也没认识多久,对他倒了解。
他当下搓了下手:“刚才还没觉得,俊下兄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冷了,我们……”
他刚要说什么,郑钧下就将右手食指放在了唇上,郑定辉一愣,也听到那边有声音传来。
“我们先躲起来。”
郑钧下做了一个手势,率先就走到一旁的石头后,郑定辉最近常听吴管家上课,也知道一些事情是不好撞上的,
因此也跟到了后面,他们这边刚站好,那边的人就向这边走来:“连弟,相识这么久,你竟还不懂我的心吗?”
那声音带着几分爽朗,郑定辉就算不熟悉,也认出来了。
第八十二章
赵鑫楠!
半个时辰前才打过招呼,郑定辉印象还是深刻的,只是此时却不免有些怪异感,总觉得赵鑫楠这一句有些别扭,
他回头看了眼郑钧下,发现他脸上竟带了种很怪异的微笑,他一愣,那边郑钧下又对他指了指外面。
这时候赵鑫楠和那人已经走了过来,郑定辉抬头去看,只见那人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脸上还带着浓妆,正是六
大家中排行第三的王忆连,因他先前唱那首依依呀呀的曲子时声音要比一般的女子还温柔,所以郑定辉印象很深
刻。
“爵爷的心意,忆连自然是懂的,但忆连不仅知道爵爷对忆连的,还知道爵爷对之鸿的,对月晏的,乃至对银银
的,对玉英的,爵爷,我这次来,是为了尝你这两年多的照顾之情的,并无它意。”
“连弟!”
赵鑫楠激动的就要去抓他,王忆连一笑,转身就走,但他穿着戏袍到底不方便,还是被赵鑫楠抓住了袖子:“连
弟,我也知,也知这样不好,我应该全心全意对你们中的一个,可是我虽见到你的时候,只想着你,可若见到月
晏的时候,也会只想着他。我有时候就恨不得自己能分成五个六个,有时候又恨不得你们就只是一个,可是这想
法,到底是痴心妄想……”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然后自嘲的笑了下:“我也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就想着,以后你们见了我,都不躲
,能和我说说话,聊聊天,愿意用我做出来的胭脂水粉就好了。”
王忆连垂下头没有做声,赵鑫楠又试探的叫了一声:“连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