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柳浩风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又好奇地问,“占卦?你什么时候学会占卜的啊,以前都没见你用过?”
龙吟一笑说:“在慈航静斋的时候我见张天师的先天衍卦精准无比,很是羡慕,于是就和他学了一些占筮之术,他还夸我天赋极高,在这方面很有潜力呢!”
柳浩风笑道:“那倒是,我还没见过又什么东西你学起来没有天赋的呢!有没有什么秘方?还是有什么变聪明的办法?”
龙吟一乐道:“再聪明的办法也治不好蠢驴的,你呀就甭指望了!”
柳浩风佯怒道:“好啊!嫌我笨是不是,看我这个蠢驴如何治你这个聪明驴!”说罢伸手便要掏他胳肢窝。
龙吟笑着躲开,然后脸色一变说:“咦?那是什么?”
柳浩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草间一团黄影耸动,柳浩风说:“不会又是什么凶猛怪兽吧?”
龙吟说:“个头不大,不像怪兽,倒像——”他一个纵身跃下,在草间几个起落来到那团黄影之前,然后俯身捞起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柳浩风跟过来一瞧,原来是龙吟先前救的那只小猴子,在谷中的这些日子里,这个些猴子早已不怕自己和龙吟,经常摘一些鲜果给自己和龙吟分享,也会向自己和龙吟讨一些烤好的潭中游鱼吃。
尤其是这个小家伙,头顶上长了一小撮白毛,龙吟叫它“白星儿”,似乎知道自己和龙吟是它的救命恩人,更自己二人份外亲密,经常赖在自己和龙吟呆的木台上,它母亲都唤不回去。
柳浩风笑着抚摸白星儿的脑袋说:“怎么了,小家伙,你妈妈呢,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寻找,意外的发现母猴没有跟在附近,一转头却发现龙吟神色黯淡的轻轻拍着白星儿的身体。
“怎么了,龙弟?”柳浩风感觉到一丝不对,“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白星儿的妈妈——”龙吟缓慢地说,“在我替你打通经脉时候为了引开巨蟒,被巨蟒吞吃了。”
柳浩风身形一震:“当真?”
龙吟点点头,然后将巨蟒如何袭击自己,自己在危机关头母猴如何出现成功拖延了时间一一说给了柳浩风听了,“当时要不是它,我们俩此时应该都走火入魔而死了吧——当初为了救它而杀了黑蟒,结果引来巨蟒复仇,最终母猴儿还是因我们而死。我不但没能换回母猴的命,还枉送了两条蛇的命,那巨蟒在此间修行了不知多久了,千辛万苦却最终葬身我手,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天命?命中注定了,即使有能人出手阻拦也无法改变?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插手这件事?”龙吟抬起头望着柳浩风,眼中目光一时迷离,宛如他此时纠结的内心。
柳浩风一时愣住,然后安慰龙吟说:“龙弟,白星儿妈妈的死不是你我的错,它为了报恩而死是它自己愿意的——你当时出手救了它和白星儿,如果不出手它们母子俩都已经死了,怎么能说不该插手呢?”
“你不明白。”龙吟喃喃地说,“我总是自以为是的插手一切本已注定的事,就像我弟弟和严若寒,他们俩明明不应该在一起,我却偏要从中撮合、制造机会,自以为妙计安天下帮得了他们——结果严若寒被杀、我娘自尽、我爹出家,云家家破人亡都是因为我的自作聪明!我真的很傻,以为练了几年功夫就想跟天斗……”他凄然一笑,泪光闪闪的眼圈里盛满了悲哀。
“龙弟——”柳浩风低沉了语气说,“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或许你说得对——我们自以为是的奋斗反而会造成更大的恶果。但我想说,如果是我,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要为更加美满的目标奋斗——失败的结果或许痛苦,但是连尝试都不敢,我将会痛悔一生!”
龙吟抬起头,睁大眼看着柳浩风问:“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你是我娘、悠羽或是若寒,你会不会恨我?”
柳浩风说:“我怎么会恨一个真心爱护我关心我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经过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相信,没有你插手他们或许能平平淡淡地活下去,但是一生也无法感受到那片刻得到的欢娱。”
龙吟此时才觉得为什么跟柳浩风在一起的时候心情会那么平和舒畅——柳浩风是个老实有侠义心肠的人,心眼不及龙吟的多,但是却有一颗富有洞察力的心,他字字句句都说到龙吟的心坎里,甚至能从龙吟的反应中猜到云悠羽和严若寒之间的事。
龙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心,因此自己对柳浩风也就什么都不需要隐瞒,一直困扰自己很久的心结因为柳浩风的几句话而宽松了很多,让龙吟一时间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上前一步,一手搂住柳浩风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地说:“谢谢你,我心里舒服多了。”
柳浩风顺势抱住龙吟说:“傻瓜,跟我还这么客气!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下午准备割树皮搓绳子。对了,还要把白星儿放回猴群里去,它应该断奶了,可以独立生存了吧?毕竟我们带着它闯江湖不是很方便。”
龙吟点点头说:“好的,今天好好休息蓄精养锐,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四周环视一眼说:“这里这么美,要离开了还真是舍不得呢!”
柳浩风也点点头说:“是啊,等以后身无牵挂了,我们俩就来这里隐居你说好不好?”
龙吟失笑道:“你这个盟主要做二十五年,要身无牵挂?二十五年之后再说这话吧!”
柳浩风失落地喟叹一声,没再说话。
第175章:南风(上)
苍梧郡,苍梧山以东,乃旧时南越国的大郡,南越王魏陀建国之后,三次败吕后南征大军于此,现在属于南朝梁国属地。其地势险要,却的确是地灵人杰的好地方,此时时至仲夏中午,南方的天气炎热难耐,正如后人诗云“桑条无叶土生烟”,官道上人影几乎绝迹,偶有一两人戴着遮阳的斗笠埋头赶路。
路边一座小凉棚边上挂了一个半旧的布幌,上面一个大大的“茶”字,伴着淡淡的菊花香,吸引了不少路人在其间纳凉,总好过在路上受那炎炎烈日的烘烤。
忽然路上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远远扬起半天高的灰尘,声音由远及近,两个骑着高头大马游侠模样的人一前一后策马奔了过来。前面那人首先发现茶棚,一勒缰绳,枣红马“嘶律律——”一声长鸣停了下来,那人回头对后面那人说:“浩风,这里有个茶棚,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
后面那人身材高大,戴了一顶遮阳帽笼住束得整整齐齐地头发,他点了一下头说:“好的。”
然后二人一起翻身下马走入茶棚内,那二人口音不似本地人,尤其是那戴帽子的男人身长高大健壮,足有八尺有余,一时吸引了不少目光,茶棚内空位已经不多,二人找了门边一张空桌子坐下,点了一壶凉茶一些点心慢慢吃着。
“龙弟,”高个子轻声说道,“我们大概还有三日路程就能到南海,你我从来没有去过海上,那里又不比别处,一切可得万分小心才行!”
此二人正是柳浩风和龙吟,二人从幽灵蝶谷出来之后,向丐帮打听到柳逸尘和柳如烟果然已经躲到大理段氏府上,段家虽然一时之间无法完全解开柳逸尘的毒,却用独步天下的一阳指功治好了他的伤,并且压制住了其毒性。
所以思虑再三,龙吟决定和柳浩风先不去找柳逸尘和柳如烟,只是将绝壁上采得的一块千年灵芝交给丐帮弟子,托付其转交给大理段氏用以解柳逸尘身上的毒,自己却和龙吟易容之后一路东行至武陵郡,在南下去南海求取神龙香。
易容之后的龙吟相貌普通,丝毫看不出异常,只是眼中偶尔一闪而逝的神光透露出他是绝顶高手,龙吟安慰他说:“放心,阿风,你已经学会了我教你的混元功,即使有什么危险只要闭住呼吸毒物就伤不了你——至多是拿不到神龙香无功而返,要全身而退相信不难。”
柳浩风武功大进,自然明白以眼前二人的实力,再多高手来要想全身而退都不是难事,但是——
“我担心的是海上的风浪,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海上风浪更胜陆地十倍,你我武功再高也斗不过狂风巨浪,万一有什么不测,你可千万——”柳浩风神色半是严肃半是担心。
“好了好了,”龙吟打断他的话说,“不要顾及你,能逃生尽管逃就是对不对?你都说了十遍了,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的!除非同样情况下你能抛下我,不,你抛下我我也不会抛下你!”
然后他话锋一转,半是嘲弄地轻声笑道:“我们中原武林的的第一青年才俊柳大盟主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没有自信?”
柳浩风自我解嘲地说:“不瞒你说,以前武功没有多厉害的时候我还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能够跻身有数高手之列,现在武功精进了才发现武学一途浩瀚如海,我不过偶得一锱半铢而已。”
龙吟笑道:“哈哈,你有如此想法,那修为上也算大有进益了!”
柳浩风说:“那还不是你的功劳?”说罢左手从桌子下穿过轻轻握住龙吟的右手,龙吟一笑,也不挣扎任其握住。
此时凉棚里边站起一个相貌俊朗儒雅、风度翩翩的年轻灰衣儒生,想是休息够了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脚下却被绊了一下,身形一晃撞向柳浩风和龙吟的桌子,龙吟手快赶紧扶住他。
那儒生感激地朝他一笑,施了一礼便飘然离去,走出两丈距离他嘴里咙咕几下,别人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柳浩风和龙吟却听得清清楚楚:“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玉箫龙君和白道盟主居然是对兔儿爷!嘿嘿——”话音未落,身体摇摇晃晃,看似慢慢踱着,但转瞬间便已不见,棚内纳凉的路人也丝毫没觉得诧异,继续喝茶聊天。
柳浩风脸上一变,便要起身,却被龙吟按住手,龙吟冷笑一声说:“别忙,他还会回来的!”
柳浩风疑惑的望着龙吟,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只是低声说道:“束音成线,此人武功不低!不知是什么来路,竟能瞒过你我双眼?”
龙吟掏出一物递给他说:“看了这个你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你偷过来的?”柳浩风接过去一看,那物件巴掌大小,黑黝黝的似乎一块令牌,个头不大份量却极重,俨然是玄铁所铸造,上面赫然写着“江南九郡五湖十六寨三十六宫七十二洞总盟主令”,心中不由一惊,低声呼道:“这是江南绿林总瓢把子的令牌,莫非他竟是——”
龙吟了然地笑道:“不错,和你齐名的南风——风行童子百里飞!”
柳浩风叹道:“早已听说他的名号,据说他三年前接连击败洞庭蟠龙侯俊武、青峰岭白云瑞和万寿老怪秦无疆而夺得黑道头一把交椅,更奇特的是在场高手如云,诸多隐士怪客竟无人知道他的师承门派。此人年纪轻轻就坐上大位,从他刚刚的身手来看,果真不是浪得虚名!”江南绿林能人辈出,三十六宫七十二洞更又很多武林怪杰,因为不满白道一板一眼的诸多规矩故而跻身黑道,如此说来江南九郡土匪联盟实在不在正道武林盟之下。
龙吟笑笑说:“我们没能事先察觉他会武功那是因为他所练的武功特殊,若真的论实力,你经脉未通之前或许略逊他一筹,但此刻他已不是你的对手!”
柳浩风点点头,然后说道:“龙弟,你刚刚扶他却故意把他的令牌偷出来,莫非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
龙吟说:“我见天热,此间客人都是满头大汗,唯独他脸上半点汗渍也无,莫不是内功绝高到了寒暑不侵境界,便是脸上贴了易容的面具,故而一直留意他。”
柳浩风这才明白,暗叹龙吟细心,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居然还在茶馆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犯下粗心错误,实在是不应该。却不知龙吟之所以看到百里飞的异常是因为他坐的位置恰好能看到百里飞的侧面,而柳浩风一直背对着百里飞,又如何看得出来?而且他一心在关心龙吟,身边的事自然就疏忽了。
龙吟浅笑着将那玄铁令牌放入怀中,手甫一入怀笑容立时僵住,“怎么了,龙弟?”柳浩风见他神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龙吟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忽然恨恨一拍桌子说:“我真该死,竟忘了妙手空空乃是他空门的绝技!”说罢站起身来喝道:“老板结账!”然后掏出一定银子搁在桌子上,抓了柳浩风的手边向外面奔去。
第176章:南风(中)
“客官、客官,找您钱啊!”老实善良的老板在后面连身叫着。
龙吟头也不回道:“不用了,你看好我们的马,我们一会儿回来取!”话音未落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官道中。
二人身如青烟在路上一阵狂奔,柳浩风忽道:“龙弟,你被他偷了什么东西如此重要?”他虽然未能完全明白龙吟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但大致猜出了龙吟偷那人东西的时候竟也被那人用空空妙手摸了重要东西去——以龙吟的身手,被人从怀里偷了东西还毫无知觉,那人当真称得上盗中之圣了。
龙吟眉头紧锁道:“那是我待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锦囊,里面装着逍遥派掌门信物七宝指环,丢失了非同小可!”
柳浩风一惊,知道事情重大,当下更是加快脚程狂奔,又过了两柱香时间,依旧未见百里飞的影子,他不由得疑惑:“此人故意留下脚印等着我们追上去,为何我们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路还没追上他?”
他此时内力既长,运功疾驰时说话一如平时,但是看到地上每隔两丈故意用内力踩出的脚印,一直延续了二十多里路却丝毫不乱,却也暗暗惊叹百里飞的轻功之高。
龙吟说:“放心,他偷的我的东西毫无用处,而且一旦被邪宗盯上还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绝对不会要的——而他的玄铁令牌,却能号令九郡水陆两地所有的匪首,功效莫大,他此番动作旨在试探我们武功,相信他一定就在前面等我们!”
柳浩风点点头,忽而问道:“龙弟你似乎很了解他的师承门派?”
百里飞数年前出现江湖,短短不到两年间夺得黑道头一把交椅,一时成为武林间最具传奇的后起之秀,但是其师承门派却一直是个迷,但是看龙吟的神情却似乎对其家数了解得清清楚楚。
龙吟道:“他的门派确实不怎么见得光,所以知道其师承门派的人并不多。”他顿了一下说:“空门——以轻功、易容术、缩骨功和妙手绝迹称雄江湖,尤其是妙手空空的绝技——若说前三项是武林数一数二的话,那最后一门当真是旷古绝今、天下无双了。”
柳浩风失笑道:“高了半天,黑道的首领原来是个偷儿?”这种结果,让他不由得一时间产生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偷儿当得上黑道武林盟主,也真的是大大的光耀空空界门楣了。
果然听龙吟道:“你别小瞧他是个偷儿,空门的弟子可不比普通的鼠窃狗偷之辈——百里飞的师父空空子的名号你听说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