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钟苟真长大了,他也是真长大了——他心眼比其它时候多得多了,至少找了好几双眼睛看着张欢华,不让他离开自己掌控范围。
也由此,他也知道更多的有关张欢华的事,知道张欢华其实手毒着,连个眼都没眨,让一朝繁华的人都不堪褪去荣光跑去自杀了,也知道张欢华脾气实在不是那么好,平日处理公事也不是总笑着的,发起火来,眼睛都懒得瞅人一眼,真真正正地不把人瞅在眼里——这点看来,说实在的,钟苟觉得张欢华是真对自己好,哪怕这次回国时他真伤心了真生气了,张欢华也不厌他,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就算累就算不说话,也会跟他同一个床睡觉,有时还会摸摸他的头亲亲他的嘴,就算一言不发,宽容宠爱还是存在在里面。
更甚至的是,张欢华知道自己找人看着他,他也由得他去——钟苟做得算是小心,但他也知道这在张欢华眼里,他的小心翼翼其实也算得上明目张胆了,但张欢华不在意,钟苟于是也就知道了,张欢华其实也没那么舍得他,他对自己,其实跟以前一样宽容。
有时候,他对自己坏,那是没办法的。
也因此,钟苟一点怪罪张欢华的念头也没有了,那些往事也就随风去了,他也不想再去想。
未来那么长,世事那么多,张欢华的环境那么不单纯,他现在唯一应该放到重点的就是,好好强大,好好跟着张欢华一起活下去。
不管有什么阻挠,也都不能再允许张欢华再放弃,或者,抛弃他。
他不能再被甩下了,再有一次,钟苟觉得自己会受不了……
事不过三,他希望如果再有下一次,他能堂而皇之地站在张欢华的身边,让人知道,打倒张欢华,势必先从他的身上踩过去。
034
张欢华那边放纵着他,钟苟也不过不份地盯着人,两人相安无事。
到了这年年中,张欢华倒是真的空闲下来了。
他把事该交待的交待了,把位置上的该填的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安排好了,叫上一班助理,把东西一收,就打道回府了。
这时,钟苟也才是跟张欢华国内助理们打了个真正的照面,差不多算得上强手的人都被张欢华带去了那边处理事务,这次一回归,人也难免有点好奇心,盯着二老板瞅个不停。
当然,也免不了猜测他们谁上谁下。
基于没人能想象张欢华是个在下边的,眼瞅着钟苟又是个人高马大的,一时之间不好下结论,只是好奇去问看着挺好相处的钟苟问结果。
当然,钟苟也不回避,但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都他做主。”
他这么一说,众人只好想他是下边的。
都老板做主,老板肯定不可能做处于下方的主,是吧?
张欢华试着让钟苟当半个决策人,钟苟这活干得也挺好。
回头温立言约了张欢华谈事——这场政变中,温立言跟张欢华算是没交恶,基于他们上面的人还有点合作关系,他们也现处于合关伙伴关系中,再加上他们身边人都没有对对方相互相碍眼的情况,四个人在他们谈公事时偶尔还能吃顿饭,或者打个球,消谴下什么的。
这次温立言有新开的温泉山庄的招待,跟张欢华约地方的时候就顺便约了那。
其实谈事也不必谈那么远,只是温泉山庄是新开建的,没开过张,而温立言的另一半许杰前面出了车祸,身体在恢复期,而那温泉是药泉,泡着对身体好,老板叫他们过去也是叫他们挑池子的,打算把他挑好的地方送给他,以后就不动了。
想着张欢华的身体这几年也没少受罪,温立言就想着正好也去挑一个,这药泉常泡,确实对身体好。
这次两家去,开了一辆车上山。
温立言跟张欢华坐前面,聊着天谈着事。
许杰身体不好,天气热了,他还穿着件长袖,因他的身体,车里也没开空调,只是前面驾驶座那开了半扇窗,后边窗户都没打开。
温立言是不敢让他吹空调也不敢让他吹风,钟苟跟着他坐他后面,见许杰靠着椅背要死不活的样子问:“你骨头是不是天气一冷就疼……”
许杰点头,脸色不好,眼神暴躁,不过倒没什么欲要发飙的意图。
钟苟则心有戚戚然点头,“张欢华也是,他出来这两年,吹点风,天气一阴寒,就头疼骨头疼,中医说现在不好生养好,以后吃亏更大,我看这药泉还是得泡,要不老了废了多不好,张欢华脾气也不好,哪里疼了,对外人不发脾气,就在家里尽穷折腾我,这里不吃那里不吃,还对我挑三拣四,上次我就问了句要不吃点药睡个觉,他就拿杯子砸我,砸得我手都出血了,你看,印子还在,那……”
钟苟把手上还在的青印给许杰看,许杰无语,他这噜嗦劲,赶得上温立言了,换他,他光砸不算,还得把人扫地出门。
钟苟看他脸,也知道他想什么,很不以为然地道:“你也嫌烦是吧?可这身体总得是要顾的是吧?总得有人上心是吧?”
许杰再次无语,觉得自己怎么刚才就嫌温立言碍眼,不跟他一起坐前面呢?
这下可好,这人妻跟他是一路货色。
嘴巴一张,什么话都能说,也敢说。
许杰真恨上次见面时,他因一时被温立言逼疯,逮着钟苟嚎了半天。
哪想,当时是痛快了,现世报就来了。
钟苟这次逮着他说了。
不过许杰认为这人要比自己强——还敢当着他们的面对着张欢华说。
不过张欢华哪里像脾气不好的,瞧他在前面那微微笑的模样,怎么样都瞅不起是个脾气不好的……
就算不好,也不可像姓温的那样变态——生起气来不睡觉,坐床头当着他的面坐一宿,变态到令人发指。
许杰瞄了眼张欢华,同样是变态,好歹别人家的还变态得正常点,至少还会砸人……是个男人就应该打一架,而不是阴阳怪气得让人恼火。
“你就知足吧。”见钟苟这么认真地跟他讨论着,许杰不得已开了口,冷哼着说:“难不成他不砸你你就高兴了不成?”
钟苟被他这么一抢白,堵了,一想,也乐了,说:“得,也是。”总不能让张欢华憋着气吧?气坏了咋办?
他说完也就不再说了,觉得自己确实委实够不敢委屈张欢华,没那个胆不先说,他首先就没那个心。
他一沉默,先前嫌弃他的许杰戳了戳他,见前面那两人又谈上事了,在钟苟耳边轻语道:“给根烟……”
他懒散地问着要烟,带着几行暴躁气焰的眉目间还有着几许艳色,换一般人挨他这么近也得面红耳赤,不过钟苟向来对许杰的魅力免疫,这次也不例外,依旧好声好气地跟这位难兄难弟讲:“你一点烟,前头就得知道。”
“我就吸一口。”许杰烦,身体不好,连根烟也不让他抽,他妈的这日子完全过不下去了。
“我一拿出就得知道。”钟苟跟他窃窃私语。
“那我闻闻,成不?”许杰咬牙切齿。
钟苟眼见他过得比自己还可怜,同情心这时候起来一点了,往袋子里一掏,没摸到烟,不好意思地凑到许杰前就着刚才说话的姿势轻声说:“没带……”
他都忘了,他从张欢华那缴获的烟在上车前扔垃圾箱了。
许杰一听,话都不想说了,都懒得踹人,扭过头看着窗外,蔫着气地闭上了眼睛。
前头开车的温立言见状回了头,引来了钟苟的微微一笑。
温立言也回了一笑,回过头对着张欢华说:“你这是教儿子呢还是教爱人?”
“怎么?”
“笑起来跟你一样笑里藏刀。”
张欢华失笑,侧过头,后视镜里,钟苟正在掏口袋,没几秒,倒好药粒的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吃药了。”
水,同时也到了。
张欢华就着他的手把药含到嘴里,接过水,吞下。
行云流水般水到渠成。
钟苟见前面的唠叨收到成效了,很是满意——要是换在家里,张欢华倒是也会痛快吃药,但在吃药之前你就等着吧,他会在你不催促之前对着这些东西视而不见,你是要催,他倒也会还是痛快吃,就是会手一指,叫你离他远点。
总而言之,钟苟希望让张欢华明白,他嫌他有时候念得多,可以,但麻烦他也配合点,他是宁肯让他打一顿还是都用心伺候着他,哪像温立言啊,这当孙子当得一点脾气也没有,许杰还不爱搭理他呢……
车一停,钟苟就下车给张欢华开车门去了。
后边许杰无视于打开车门要背他的温立言,朝钟苟那边的车门爬去,下了车,站到了钟苟旁边,神情倦倦,像是没睡醒过来。
许杰近段吃了不少钟苟给张欢华炖的剩下来的补药,虽是补药,但那没股子药味,许杰吃得还算成,所以不看僧面看在食物的面子,尽管觉得钟苟噜嗦,但恰当地表示了些亲近感。
例如这种四人约会的时候,自家男人身边都不想站,都站钟苟面前。
还时不时地跟钟苟说个悄悄话什么的。
亏得温立言好脾气,也不吃醋,随他的意。
不过,当然也是钟苟完全对许杰没意思,他这才放心得很。
许杰尽管因为温立言绝了他工作的事对自家男人憎恨得很,不过也没爬墙的念头,外面的人他也看不上眼,图着跟钟苟凑个亲近,也是因为近来他们见面得还比较多。
他都在家里快了霉,所以就算有点看不起钟苟对张欢华那噜嗦劲,但还是觉得钟苟跟自己是同一挂的人。
身为被另一半死死控制,还不得逃脱,真是看来尤为可亲……
钟苟不懂许杰那些阴暗又带着恶意般自我嘲笑的心理,不过,许杰跟他捣腾一点心事,回头他也跟许杰说点他的闹心事,这么一来一往的,就算许杰表面不屑他,但两人交情确实要比以前好多了。
男人嘛,就是这么回事,话对上了,还真能成兄弟。
一兄弟了,格外亲近。
亲近到,一进山庄,挑好温泉,许杰都想跟钟苟,张欢华两人一个池。
许杰神情厌厌,一路都没说什么话,这下又非要跟他们共一个池,钟苟见张欢华没什么意见,于是也没表示什么意见。
只是先前想让张欢华穿件背心再下水,等张欢华真依了他穿了背心下水,见那白色的背心沾了水,比不穿还透着股挑逗的性感劲,钟苟一瞅,闷不吭声地又帮他给脱了。
他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许杰也没瞄他们一眼,躺在大池子的那一头,闭着眼睛仿无一人。
他这是在躲温立言呢——钟苟知道了,也安下了心,把张欢华搂到身上靠着自己泡温水。
温水里是放了草药的,带着股沁人的清香味,能让人神经放松不少。
张欢华刚放松下来,池子外面的木门敲响了。
温立言在外面问:“我能进来吗?”
“不能。”钟苟,张欢华还没回答,许杰就回答了。
这时他睁开了眼,看着张欢华说:“你要是让他进来了,我黄了你们谈的事,你看着办。”
扔完威胁,他又闭上了眼睛。
害得钟苟抱着张欢华起了原来靠着壁沿的背,毫不思索地帮着张欢华对许杰反击:“不带这样的啊,你不让他进来让他黄了张欢华的事,可不让他进来他先会黄了张欢华的事,喂,许杰,我过两天还要带他检查身体去呢,不能因为这事耗着时间……”
许杰一听,骂了句“没出息”,不过这次口气好点了,“别让他进就成。”
钟苟还要说,张欢华回头吻了下他的嘴让他闭嘴,然后这才跟许杰说:“他也是为你好,身体不好先养着,回头好了再去上班……”
许杰听了冷笑,看着张欢华嘲讽道:“你以为谁都是钟苟?你指东他就不敢往西?”
他说得太不客气,钟苟听了摸鼻子,他当然知道不是谁都像他那样没脾气,许杰这样说他他也不生气,只是回头对张欢华淡然地说:“你看,知道我没脾气了吧?下次别招我生气了……我说,你下次再做点什么出来,我可真会生气的。”
说着就一手与张欢华一手五指交缠,对着许杰说:“我可真不明白你跟他这么多年了还计较这个,在一起挺不容易的,他又是担心你,你倔着股没必要的气干什么?外面的人说他养你就让他们说呗,别人成打的往他床上扔人也没见他用过心,按我说,立言可真够好的,比我们家张欢华还好,他见着个顶漂亮的都不会多瞄一眼,有个什么事还会跟你报备,你看张欢华对我这么差劲我都受得了,诶,你看看我家这个,我给他当孙子,他还会跟我说你自己看着办……”
他当着张欢华的面坦然地说着张欢华的坏话,对面许杰哼了一声,脸色倒没先前那么难看了。
钟苟当了和事佬,对着外头就是一喊:“进来吧。”
这时门一推,温立言走了进来,对着钟苟轻轻一额首,算是对钟苟表示欠了他一个人情。
那边许杰一见温立言进来跟他吵上了,这时钟苟则低头在张欢华耳边轻语:“你跟他的事今天谈得完吗?”
张欢华点头,随继宛尔一笑。
钟苟“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他现在只要能见得着的,能让张欢华尽快解决的工作的就让张欢华尽快解决,无论怎么帮,他都不想让张欢华过于劳累工作了。
毕竟,再像以前那样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他不确定张欢华能陪他到老。
钟苟觉得自己现在对于张欢华的承受力少得多了,装死这件让他想起来依旧会蛋疼的事过去之后,他就知道要是再来个这么一回,他不确定还能不能撑得住。
人的承受能力总是有底限的,钟苟不觉得自己有探究自己底限的欲望,只好从侧面,从好的坏的,从聪明的还是不管是愚蠢的角度,尽力把张欢华纳入掌控之中。
以前那些操蛋的什么如果爱他就随他的看法,就让他妈的滚蛋吧……
感情这种事,真到了深处,要去讲什么理智,简直就是太可笑了。
本来有关于感情这种事,天性上就存在着占有欲与私欲种种缺陷,在这种事情上讲什么虚怀若谷的大情怀,实在是因为你吃亏得不够。
要是你知道一辈子就想跟着那么一个人,你还真会恨不得你和他寸步不离。
你会用尽手段,真正无所不用其极地把他圈在周围,不管他在你的圈子如何骄扬跋扈,暴躁无理,抑或是温情脉脉,对你溺爱疼庞,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威胁或盅惑你,你所要做的,就是始终如一地圈着他,不让他离开。
要不,到时会悔到你肠子都青,那都是轻的。
钟苟吃了一欠真正的亏,就跟多得了二十年的智慧一样,看开了太多事,反正自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在张欢华面前要什么自尊,这时候更是懒得去管别人的看法了。
除了把人守着,怎么做都好。
当然,别人要怎么说也无所谓。
张欢华跟他说,命都没了怎么去在一起?
他现在更实在一点,人都不在,这,算什么在一起?
就算是条真的看家狗,也得有个有人住的家让他看才成,不是吗?
没人,一切扯淡。
他也管不得张欢华那些看似对他公平理由——坦白说,他要什么公平呢?所有跟美好沾边的东西都是张欢华给他的,他因为这些认了主,再让他另择他途,他没那个本事。
035
钟苟另外觉得自己没本事离开张欢华的是,他也找不到像张欢华那么好的人了。
聪明,果断,甚至残忍冷酷等等让他蛋疼却不得不信服的手法都是他喜欢的——既然他都这么贱地喜欢了,再说离开,太他妈让人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