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尹轩低吟了一声,肩膀耸起,将他按在背后的大门上——
“他妈的,灯怎么不亮了。”
楼道里一阵响动,谁拖着行李上楼来了。安曈一惊,闪身躲过。尹轩没有防备,一个踉跄,脑袋正撞在门上。安
曈伸手在尹轩的口袋里找到钥匙飞快地打开了门,趁楼下的人还没上来,把醉醺醺的尹轩给拖进了屋,就像是干
了什么亏心事。
安曈拿袖子擦掉额头的汗水,累得四肢发软。酒劲上来,他也觉得一阵迷糊,只好一屁股坐在床边喘口气。床上
的尹轩迷迷糊糊,口中不知嘟哝着什么。安曈转头看着他,心中不由得一颤。他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试图
消除唇上残留的那份酥麻的微痛。
一定是喝多了。
安曈固执地这么想。
他只有尹轩这一个朋友。他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
第二十八章:破绽
窗帘被风吹动,掀开一角,让清晨的阳光溜了进来。安曈一睁眼就看到尹轩的睡脸就在自己的鼻子尖前,一条胳
膊还大喇喇压在自己的背上。安曈一惊,脑子就完全清醒了。他正打算悄悄爬起来,谁知尹轩的睫毛突然闪动了
两下,像是被刺眼的阳光给扰醒了。一时之间,心慌意乱的安曈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宿醉带来的头痛还没有完全消退,尹轩侧过脸,下巴蹭到一张软乎乎的脸。他这才发现身边还睡着另一个人。他
慢吞吞地坐起来,支起两条长腿打了一个哈欠。假寐的安曈一动也不敢动。尹轩坐了一会儿,低下头,望着还在
“熟睡”中的安曈出神。安曈的脸在阳光下又薄又透,仿佛青蝉的翼。他没有叫醒安曈,安曈只能在他的注视下
继续装睡。
安曈正躺得心虚,突然感到自己的额头被轻轻地啄了一下,从眉毛到眼睛,又滑到了唇角,若即若离,战战兢兢
。安曈刹那间僵住。那种莫名的眩晕又一次袭来,令他几乎没有把握自己还真的保持清醒。
尹轩吻得非常浅,生怕被察觉。这样的接触出乎意料地让他欲罢不能。他几乎忘了安曈随时可能醒来,产生无法
挽回的后果。但此时的安曈早已惊得动弹不得,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睁开双眼。身下的单人床发出细碎的
呢喃,在骤然上升的温度下散发出木头浓烈的香气。身外的世界仿佛一下都消失了,窗外的烈日,嘶叫的蝉,一
切都沉寂下来。尹轩屏息凝视着安曈,他像是中了什么蛊,又像是被下了咒,颤颤巍巍地探出手,从安曈的T恤下
滑入。熟睡中的安曈抽动了一下,打了个冷战。尹轩一惊,立刻缩回手。他回过神来,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句,翻
身跳下了床。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全身冷汗的安曈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还在剧烈地跳着。他抵住自己的嘴唇
,根本想不出一个能够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解释出来。没过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安曈赶紧穿上鞋,从自己的抽
屉里胡乱拿了些东西,飞快地拉开了宿舍的门——
“起来了?……你去哪儿……”尹轩看到安曈从自己的面前飞奔而出。安曈没有回答他,就像是急于摆脱什么似
的……
安曈出了学校,爬上了一辆公交车,昏头昏脑地坐到了底站。周日的街道人头攒动。他站在公交站台发了一会儿
呆,然后拖着腿沿着街道往回走。走了十来分钟,才意识到这条街很熟悉。宇文昼的公寓离这里不远,他四处望
了望,不远处有一家银行。
安曈还留着公寓的钥匙,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在门口等。临近傍晚,昼才回来。安曈站在门口,刚要开口就被
宇文昼紧抓住,像怕他飞了。“先进去吧。”宇文昼喜气洋洋地开了门,安曈只好打消了在门口把钱还给他的念
头。
昼的公寓一贯的整洁干净。安曈的东西依然保持着他离开那一天的样子。甚至连客厅茶几上那本翻开的地理杂志
也留在他念过的那一页。鸢的房间已经被改成了书房。昼领安曈进去看了看,说,“他去了美国,以后就算回来
也不会来这里。”
安曈张了张口,又找不到任何话来说。气氛有些尴尬。“吃饭了吗?”宇文说着就去做饭。安曈讪讪地坐在客厅
的沙发里,看着宇文昼在厨房里高兴地忙碌。他的确饿了,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腹中空空。他想了想,来
到厨房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五千块钱,“这个……”
宇文昼看到那叠钱时,一直上扬的嘴角显得僵硬起来。他立即移开了目光,依旧微笑着说,“不着急,吃过饭再
说。”安曈见他只顾做饭,只好独自回到客厅。他开了电视,以驱散没来由的压抑。厨房的油锅滋滋作响,没一
会儿就飘出浓郁的香味。宇文做的糖醋虾非常好吃,酸酸甜甜的味道散逸出来,让饥肠辘辘的安曈偷偷咽了一下
口水。没过一会儿,客厅的电话响起来,宇文昼从厨房里探出头,两只手都湿漉漉的。安曈见状,站起来拿起听
筒。
“你好。”
对方一言不发。
安曈又问了两声,只听到嘎达一声,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
“谁打来的?”宇文在厨房问道。
“没说话就挂了。”安曈放下了已经断线的电话,又一次走到厨房门口,“要帮忙吗?”他问。
宇文昼递给他一小盒荷兰豆。安曈拆开包装,开始摘菜清洗。他干这些得心应手,更何况有事可干的时候,他才
不会六神无主,胡思乱想。昼回望了他一眼,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鸢靠在公用电话旁边,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影让他一阵目眩。他脸色蜡黄,形如枯槁。尽管在宽敞凉爽的机场大
厅里,汗水还是濡湿了衬衣,露出一片淡淡的汗渍。
他摇摇晃晃地朝机场外走。他不想离开,他从来不想去国外。他只想待在这儿,这辈子他只想待在有宇文昼的地
方。哪怕是吵架,哪怕是相互伤害,哪怕是反目成仇。他从不想认输,可毫无疑问他输了。宇文昼的同情心和责
任感向来是他的弱点,安曈对昼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鸢不在乎自己输掉整个人生,他在乎的是宇文昼不要他
了。他不要听宇文昼用平静的语气对自己说出国深造是最好的选择,他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哪怕一点点暗示希望自
己留下来。他沿着灰白的公路往前走,被暴晒了一天的马路不遗余力地释放着热量。抬起头,天边正在下沉的落
日依旧刺人的眼……
客厅的电视机呱噪着政界的丑闻,金融界的变幻莫测和老百姓的柴米油盐。夜幕降临后,对面的公寓楼里的灯一
盏接一盏地亮了。安曈从餐桌边站起来,习惯性地去刷碗。宇文昼尾随至厨房,从身后拥住安曈。
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怀抱,安曈感到莫名的疏离。分开也仅仅是两个月而已,就连宇文昼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隔
阂。安曈终于得到一个机会把钱掏出来还给他。宇文昼把钱拿在手里苦笑,“你怎么就忘不掉这点钱呢?”“我
不要你的钱。”安曈话音刚落就被宇文打断。“你想要的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们曾那
么亲密,好得就像一个人,如今却生分了。安曈瑟缩至料理台的边缘,怯怯地声明要回学校。
宇文执意留住用逃避来解决问题的安曈。“你还要我等多久?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宇文昼头一次像个莽撞
的孩子口不择言。他等待了两个月,已经快超出极限。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安曈知道这种等待的滋味,他并不想惩罚昼,只能逃开。宇文昼惊慌失措地拦住他的去路,态度一下子软了。除
了妥协,他毫无办法。“好吧,我等着,我等着……”安曈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难以名状的痛苦,他本该感同身受
,可自己并没有强烈的罪恶感。他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近乎
蛮横地推开宇文昼,夺门而逃。
“安曈!”宇文昼追出。
安曈没跑出几步就停了下来,他回过头,胸膛急剧地扩张,双手捏紧了拳头。他像是突然改了主意,等着宇文昼
追上来。昼在安曈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动摇。
昼一直把安曈送到宿舍楼。安曈抬起头,看到宿舍的阳台上人影一闪。回来的路上安曈寡言少语,让昼不得不提
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眼见安曈悄无声息地从自己身侧擦过,默默地朝楼里走,宇文昼感到有些寒心。“下周末我
来接你。”他说得无比认真。安曈的表情有些茫然,呆滞了几秒钟后才点点头。宇文昼目送他消失在楼道口,而
后才转身走入一株茂盛的柿子树下。袋子里的手机正在蜂鸣。他皱起眉头,心里纳闷豆豆为何在这个时候打来电
话。
安曈在进门前调整了一下呼吸,把进门后要说的话,甚至是表情都在脑中预演了一番。虽然这挺蠢,但他还是不
希望自己的举动露出破绽。要想装得若无其事对他来说并不容易。更何况,尹轩的心思也在一团迷雾之中,让他
捉摸不透。
走进宿舍,尹轩果真站在阳台上。“还没睡?”安曈装得若无其事。可尹轩听到他的声音便转过身,阴沉的目光
刺得安曈顿时小了一圈。尹轩足足盯了安曈有一分钟,这才闷哼了一声,侧身从他的身边擦过去,就像是害怕沾
染上什么病菌似的。看到宇文昼送安曈回来,一切不言自明。尹轩一声不吭,倒进床上,闷头就睡。安曈立在屋
子中央,借着窗外的月光瞧着自己的脚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过。
第二十九章:凋谢的鸢尾花
宇文昼在机场出口接到了艾佳。她打扮得像个返校的学生,坐在行李车上等他来。行李并不多,除了两个皮箱就
只有一个旅行包。昼一眼认出那只熟悉的旅行包。见到他来,艾佳沮丧的脸上露出一丝希冀。昼走上前询问事由
。艾佳红着眼睛,告诉他鸢在临上飞机的那一刻不知去向。她一边说,一边揉着手里的登机牌。
“我先送你回去。”宇文说着把行李卸下来,丢进了自己的车里。艾佳站在夜色之中,望着黑漆漆的前方出神。
“小鸢真的没找过你吗?”她忍不住又问。宇文昼异常肯定地摇了摇头后,再次命艾佳上车。他一直把艾佳当成
长不大的孩子。即使她早已过了不会照顾自己的年纪,可只要一个电话,他无论在干什么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去
接她。对鸢也是如此。由于年长一些,他总是不自觉地去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他了解鸢,他的不告而别很可能比
艾佳以为的要严重得多。
回去的途中,他每隔一分钟就打一次鸢的电话,手机是通的,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不祥的预感如巨石逐渐朝他的
胸口压。他索性丢开手机,调转方向,找了一个出口拐下了高速。“我们去哪儿?”艾佳双手紧握在胸前,昼严
峻的神色令她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徒步走不了多远,我们返回去沿着高速两边找找。”说到这里,他在后视镜
里飞快地瞥了艾佳一眼。可怜的艾佳面色苍白,六神无主地望着窗外,像是完全失去了主张。车子在泥地里颠簸
,轮胎后方飞起的湿泥溅到了车身上,留下一片污迹。距离日出还有三四个小时,在这样的光线下,他们很难发
现鸢的踪迹。但昼还是决定做点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他打开远光灯,唯恐放过了任何一点线索。
车子开到一片开阔地,地面上有一件东西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金属的光芒。“那是什么?”艾佳眼尖,指着前
方问道。“我下去看看。”宇文昼停了车,推开车门走下去。艾佳眼看着他弯腰从泥地中捡起了一样东西。那是
鸢的手机。宇文昼抬起头,前方是一片斜坡,密密的树林阻挡了视线。艾佳走下了车,昼从后备箱里找出一只手
电筒,而后领着艾佳,深一脚浅一脚迈入了林子……
视线中模模糊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安曈惊得哧溜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尹轩站在床边,见他醒来,像是突然失去
了兴趣,立即掉转目光走开来。“还不起来?迟到了。”他嘟哝了一句,拿起自己的书走掉了。安曈看了一眼床
头的闹钟,跳起来冲进了洗手间。
临近中午,吴晓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手头的琐事还有一大堆没有处理。她埋头苦干了一会儿,一抬头见到安
曈站在门口。他像是站了有几分钟了,见她一直在忙碌便等在那里。安曈很少来办公室找她。吴晓潆推开面前那
一堆待处理的表格,示意他进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安曈的闲言碎语她从学生中也听来一些。可今天看
来,安曈几乎没有变化,因而打消了她之前的疑虑。
“有事么,安曈?”见他有些局促,吴晓潆和颜悦色地问道。
安曈暗暗地一咬牙,抬起脸,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辅导员,我要换宿舍!”
吴晓潆还未表态,尹轩好巧不巧在这个当口一脚迈进了她的办公室,一听这话,便僵在门口。安曈顺着吴晓潆的
视线,发现了面色难看的尹轩,不由得一阵发懵,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你们俩处得不好吗?”吴晓潆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不是,不是的……”安曈磕磕巴巴地回答,直觉后脊梁被尹轩冷冷的目光刺得发凉。
吴晓潆从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而后说道,“不要为了一点小矛盾就要求换宿舍,要是每个人都这样,学校还怎
么管理?”她偏过头,转向还站在门口的尹轩,“你进来,尹轩,这些表格帮我盖好章,既然安曈也在,你们俩
一起来帮忙吧。”
尹轩冷着脸抱走吴晓潆办公桌上的表格。安曈跟过去,惴惴不安地瞄了他一眼。尹轩手脚麻利,也不要安曈插手
,看都不看他一眼。吴晓潆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两人像半大孩子在互相赌气,心里不由得好笑。她见时间不早
,索性站起来挥挥手说道,“我去吃饭了,你们俩走之前替我把门关上。”
吴晓潆走掉之后,办公室只剩下了两个人。尹轩很快把盖好章的表格攒齐,放进档案柜。安曈鼓足勇气走上前,
正要开口,不料尹轩一转身就走掉了。他怔怔地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
追过去。
正午的艳阳下,一个穿着格子雪纺衫的女孩一见到尹轩便迎上来,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着光。安
曈心下一沉,住了脚。尹轩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望了他一眼。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兴致勃勃地对尹轩说着什
么,一边说,一边嗤嗤地笑个不停,尹轩便也随着她淡淡地笑。
女孩说完话,挥了挥手,转身融入了另一群女孩中间。尹轩目送那群女孩离开,暗暗地呼了一口气,而后转过身
来。安曈的脸白森森的,如同一张纸,目光相触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一低头,硬是拐进了另一边
的走廊。尹轩站在天井的中央,定睛再去看时,安曈已经不见了。他四处望望,慢吞吞地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周末,宇文昼并没有如约出现。他的失约并未让安曈意外,相反,却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周日,安曈一个人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