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他只是反反复覆的低喃着:「为什么呢?后来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呢?我可以离开家,我甚至可以去死
,只要上天能欺骗我到底,我就算是死,也是幸福的,可为什么世事要这样的残忍,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不是个
好哥哥,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小人,伪君子,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
再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他不说,花香和九言当然不敢问。过了很久,西门凛然面上的表情渐渐恢复一贯的冷漠
,然后他站起身,踱着行云流水的步子离去了。就好像他刚刚的那番话,只有风和云,天和地,树木和花草知道
,好像说完了那些话,他就又变回了之前的凛然宫主。
花香和九言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们不能在这时候去宫主面前送死,因此直到西门凛然离开后很长时间,两人才
敢从灌木丛中钻出来,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草木叶子,说不出的狼狈。
劈完柴的时候,已经是星月满天。
苏溪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苦笑了一下,现在应该也是酉时了吧,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力气好像也用尽了,
身子在轻轻的颤抖着,胃有些难受的隐痛。他叹了口气,这种时辰了,谁也不可能再想起给自己留饭了吧。
轻轻捂着肚子往回走,一向流畅的步子微微有了些踉跄,苏溪月发出一声苦笑,自言自语道:「江风啊,你再让
总管这样折腾哥哥几次,我就得未老先衰了。」一边说着,看见那小木屋里的灯火,心里方慢慢升起一丝温暖。
回到屋中,一位妇人坐在床上缝补着衣服,半白的头发,抬起头来,一张脸却是和头发不相符的年轻,看上去也
就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只不过眼角边已经爬上了许多的皱纹,让这张风韵犹存的脸凭添了许多愁苦。她见苏溪
月回来了,就淡淡道:「桌上我给你留了一碗汤,你喝了吧,其他的东西,也不敢给你。」
苏溪月应了一声,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轻声道:「嬷嬷,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有什么活计,明天起来再干也
不迟。反正江风回来只是要报复我,他不会对你那么严苛的。」一边说着,就来到桌边,只见桌子上放着一碗分
不清什么颜色的冷汤,他觉得胃好像又翻了个个儿,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喝。
「干什么?嫌弃汤不好喝啊,真是的,你也不想想,现在不是那个富贵公子了,人家又有心刁难咱们,你要还是
改不了这大少爷的性子,早晚有一天得饿死,男子汉大丈夫,就因为偏食饿死,传出去丢不丢人啊。」床上的妇
人见苏溪月放下汤碗,张口就是一串冷嘲热讽。
苏溪月也早已经习惯了奶娘的这个脾气,二十多年都相处下来了,他知道奶娘是面冷心热。这碗汤大概能留下来
,也是不容易的。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端起来忍着恶心,一口气喝了下去。
刚把汤喝完,就听院里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叫唤:「阿月,睡了没?睡了就赶紧起来,爷叫你去伺候呢。」话音
未落,一个呵欠声响起,显然传话的人也是刚刚被挖起来。
「这时候还伺候什么啊?爷也应该睡了吧?就算吃宵夜,爷身边就没有其他伺候的人了吗?」
奶娘李氏忍不住高声质问,不等说完,就被苏溪月摇摇手制止,听他轻声道:「没关系,嬷嬷睡吧,我这就过去
。」
一边说着,听见院子里那人也咕哝着:「当我愿意啊……」之类的抱怨,他连忙走出去,淡淡道:「行了,我这
就过去,爷要是不用你,你就回去继续睡吧。」
一路来到东院,进了西门凛然的卧室,就见对方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披着一件绸褂子,面前的桌上放着两碗汤圆
,淡淡的甜香气盈满了屋子,让苏溪月的胃忍不住又抽动了几下,他又是气又是恨,心想这个混蛋是故意的吧?
明明外屋两个贴身的仆役坐在那儿都直楞楞的瞅着我,却让我来伺候你,你不看见我难受你就是不舒服。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脸上却半点没带出来,依然是淡淡的表情,躬身施礼道:「见过爷,不知爷叫小的过来,有
什么吩咐?」
凭良心说,这下人的礼节放到哪儿,都是说得过去了。而且苏溪月说话的时候,一直是低垂着头的,看上去就谦
卑得很。花香和九言在外屋偷偷瞧着,都暗暗的竖大拇指,心想瞧瞧人家,多有气度啊,去留随意宠辱不惊,做
下人怎么了?做下人照样也能做的优秀做的出色,要是这样宫主还挑毛病,可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西门凛然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苏溪月从小就漂亮,如今再见,这漂亮更是上了一层楼,虽然经过了三年的磨折,但一身优雅淡泊可丝毫没被磨
损去。就因为这个,初见他那次,他气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逼着让总管想办法,他要让这个高高在上的
公子哥儿尽快低下高傲的头颅。
没想到总管办事的效率还真高,今天晚上再把人叫来,就是一副谦卑的模样了。可西门凛然这心里的火气不但没
下去,反而更蹿高了几分。牙齿磨了几下,眼睛紧盯着苏溪月,似乎恨不得把他盯出个大窟窿来。
也是,苏溪月是低了头,但他心里半点高兴都没有。不但如此,对方即使是低头的模样,也仍然如贵公子一样,
空有谦卑的样子,但哪里有半分谦卑的态度。
冷静,冷静,你越是生气,他就越高兴,明白吗?西门凛然在心里不停的给自己上课。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魔宫宫
主,这时候却和闹别扭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叫你过来,不是看你这副伪善嘴脸的,过来,服侍我吃汤圆。」西门凛然冷笑,自觉气势十足。而花香和九言
却已经不忍心看他故作冷漠的模样了,如果可能,他们很想逃窜出屋,大喊我们不认识这个人,他不是我们的宫
主。
苏溪月楞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先看看西门凛然的手,疑惑道:「服侍爷吃汤圆?这……」他心想你的手骨折了?
不能动了吗?还要我服侍。不过看到西门凛然那张因为恼羞成怒而蓦然变红了的脸,他聪明的没有把下面的话说
出口。
心中掠过一阵莫明的温暖,苏溪月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人啊,都是名动一方的霸主了,也明明是为了报仇而来,
可是他不管有多么恨自己,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样子,还是和他五六岁时候的一个样。
他想到这里,眼睛有些微微的湿润,嘴角边却露出些许笑容,来到西门凛然的面前,伸手从碗里舀起一个汤圆,
如同小时候那样用诱哄的语气轻声道:「来,张嘴。」
屋外的花香和九言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心想这位苏公子真拿宫主当小孩子啊?听听这语气,妈呀,我这鸡皮
疙瘩都掉下来了。他们同情的望着那张桌子,可以想象,这张可怜的红木桌很快就要走完它的生命历程了。
而在屋内,西门凛然沉默的看着那个勺子,他知道自己应该将桌子掀翻,将苏溪月推倒,或者再狠一些,将他一
脚踢出门去。是的,他知道自己就应该这样做,才算是折磨,才算是报仇。
可是任凭他的心里惊涛骇浪,任凭他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把这几样想法一一呈现,可是他的本能却已经令他张开
了嘴巴,将那勺子里的汤圆吞下去,就像童年里把胳膊摔断的那一次,整整三个月,每一天每一顿饭都是由苏溪
月这么喂他吃的一样。
两人沉默不语,苏溪月喂的认真,西门凛然吃的也认真。
九言和花香在屋外怔怔看着,花香忽然流下泪来,对九言用传音入密的绝技道:「这两个人,过去一定有一段非
常非常美好的时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他们却反目成仇了呢?世间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悲惨,就没
有一个从头到尾都美好的故事吗?」
九言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就是女人,随时随地都会被一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东西征服,为之伤感流泪。
「江风,有没有觉得这场景很熟悉?」苏溪月舀起碗里最后一个汤圆送到西门凛然嘴里,忽然微笑着说了一句。
他的话让西门凛然不满抬头,恶狠狠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叫江风,现在的我,是西门凛然,你可以叫我宫
主,也可以继续称呼我为『爷』,但唯独不许你叫那个名字,那个江风,他已经死了,早就在凄风苦雨中死了。
」
苏溪月的手轻轻一颤,良久才轻轻道:「是,爷,小人记住了,江风他……的确是死了,世间早已没有那个叫苏
江风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也早就没有人记得他,但是,他……那个孩子,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活着,一直都活
着……」
「闭嘴。」西门凛然蓦然大吼,他的手高高举起,额上的青筋暴起老高,双目变成了赤红色,如一头择人而食的
野兽,盯着苏溪月美丽的侧脸,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不用再拿出这副样子了,你还指望我会相信你?你知不
知道?我一掌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一掌,只需要一掌。或者说,你很想试试?」
花香立刻紧张起来,她很清楚,像苏溪月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屈服在宫主的淫威之下的,她很害怕对方会大声叫
着反驳,在这种时候,反驳并没有什么作用,以西门凛然的能力,杀了他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困难。
然而花香很快就发现自己料错了,苏溪月沉默下来,半天方淡然道:「是,爷,小人记住了,以后在爷的面前,
不会再提那个名字。爷还要继续用宵夜吗?如果不用的话,小人就告退了。」
西门凛然磨着牙齿,一颗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以为自己最起码可以给眼前这个小人一记耳光,打的他嘴
角流血牙齿掉落。可事实上,他的手举在半空,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这让他的气势陡然矮了许多,也再度让
他恼羞成怒。
不行,一定要打下去,西门凛然,你不能到现在还对这个混蛋心慈手软,你看看这个混蛋,他连看都不屑看你一
眼,你要是还下不了手,那你成了什么?一定要打下去。
这样想着的西门凛然,眼睛更加血红,咬着牙积蓄胳膊的力量,最后恼羞之下终于激起一股血气,擎在高空的手
蓄满了力气,然后他一咬牙,猛然就把手挥出。
「啊……」苏溪月猛然伏下了身子,发出一声呻吟。
注意,是呻吟,不是惨叫。
于是,发出雷霆一击的手就那么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切到了桌子角。
「轰」的一声,小红木桌的一个角被整齐切下,可以想象,如果这一掌真的打到苏溪月脸上,眼前这个人恐怕就
不会是掉牙流血能够交差的了。
这一掌的力量连西门凛然都吓了一跳。但是他这时候无暇多想,只是皱眉看着伏低身子呻吟的苏溪月,恨恨道:
「你又怎么了?我这还没打在你身上呢,你倒是见机的快,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小人。」
苏溪月苦笑不已,心想天下第一小人,自己竟然能得到这样一个绰号,不过也行了,好歹也是个天下第一不是。
他摇摇头,忍住胃的绞痛勉强直起身子,淡淡道:「没什么?爷是要下手打我吗?那就麻烦快点儿吧,打完了我
还要把这些东西收拾下去,已经是戌时了,明天早起还有活计呢。」
「你……」西门凛然气结。借着房中夜明珠和烛火的明亮光源,他看到苏溪月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豆大的汗
珠从他额上滚滚而落,而他的一只手,一直在按着肚子,或许是太过用力的关系,那只手在微微颤抖着,指关节
都泛白了。
「到底怎么了?你脸色像死人一样。」在这一刻,理智无情的抛弃了西门凛然,本能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大脑甚
至是他的每一个细胞,自然而然的,他强壮有力的手臂就扶住了苏溪月的胳膊,在感觉到他不甘的挣扎后,他干
脆就搂着对方的纤腰把人给抱到了床上。
「到底是怎么了?」西门凛然的脸色很紧张,不停的追问着。
花香和九言楞楞的站在外屋,半天才回过神来,花香叫道:「宫主,要不要去请姜大夫过来?」话音未落,就看
到宫主回身怒瞪着自己,小丫头心里「咯磴」一下,暗道坏了,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没用的东西,这个还用问吗?快去,让姜大夫把治肚子痛的药都给带过来。」西门凛然中气十足的大吼,十分
之理直气壮,当即就让花香又是一个趔趄。总算这小丫鬟这几日已经是经历了好几次重大考验,最后还是稳住了
身形,飞一般的奔出去。
月色清冷,隐秘的后院中,两个人影在假山前一闪而没。
「呶,这是你要的东西,成败在此一举,姑娘说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努力隐忍了这许多年,如今天大的机
会就在你面前,趁着那个西门凛然因为苏溪月而心烦意乱的时候,最容易下手,过了这段时间,再想找别的途径
,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行,放心吧,你回去转告姑娘,我会除掉他的,不但如此,我会让他无比痛苦的死去,而且死不瞑目,更没有
脸去泉下见他的亲人,哈哈哈……」狠毒诡秘的笑声响起,转瞬却又消失,接着两条人影从假山中出来,左右望
望四下无人,便分别从两个方向离开,转眼间就了无踪迹。
九言终于进了里屋,只不过他很快就又退了出去。因为太不自在了。
本应被宫主折磨的苏溪月静静躺在床上,面色痛苦无比,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被宫主折磨成那样了呢。而向来冷
漠无情,叫嚣着要报仇的宫主,此时却比一个热恋中的少年还不争气,不但一根指头都戳不下去,还不停围绕着
人家嘘寒问暖,那副表情哪是对待仇人啊,就连对亲娘老子也不过如此吧。
其实九言这样的想法绝对是夸大其词了。
西门凛然是很紧张没错,但远远没到嘘寒问暖的地步,他只是坐在床边皱眉看着苏溪月,表情也随着苏溪月的呻
吟而不住变幻着。当然,如果以他从前的经历来看,这绝对可以算得上无微不至嘘寒问暖了。
花香这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啊?让她去请姜大夫,又不是让她回宫。九言在心里狠狠的抱怨着,刚想到这里,就
看见花香拖着一个老头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嚷:「怎么样?苏公子怎么样了?不会是不中用了
吧?」
「你才不中用了。」西门凛然青筋蹦了出来,真是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心腹侍女竟然还有一张乌鸦的嘴巴,开口
就没好话,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否则早就一脚踢出去,把她配给哪个属下了。
「哦,宫主,奴婢看……看见他刚才那副痛苦模样,还以为……还以为是得了急腹症呢。」花香吐了吐舌头,心
想宫主啊,你就欠吓唬,既然关心人家,干什么还要拿出那副嘴脸啊,但愿这一次你能够认清自己的心意,别再
折腾了,你这哪儿是折磨苏公子啊,根本就是折磨我和九言还有西门总管的心脏。
小丫头在心里吐槽的同时,姜大夫已经将手搭在苏溪月的脉搏上了,诊了半天,方茫然抬头道:「好奇怪,这位
公子的脉象太奇怪了,老夫半生行医,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脉象。」
「那到底怎么样?会不会……有事?」西门凛然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额头上有细密汗珠渗出。看了床上的苏溪
月一眼,他还不忘逞强澄清:「你别多想,我是怕你死得太早,到时候我怎么会甘心。」
「说不上来啊。」老大夫摇摇头:「这脉象似好似坏,若说它好,它又隐隐有中毒的迹象。若说它坏,但这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