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红河

「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虽然不是太重的伤，但是被那种东西割伤，天知道那上面有没有留下以前的什么细

菌。

「你……」

K有些错愕地看看手里，又看看面前的人，哑然半晌，最终摇头失笑，「虽说是医药费，好像也不用这么多。」

话虽如此，他还是握紧了手心，眨眨眼睛，「或者说，这算是我自残肉体为你「打工」的酬劳么？那好吧，长官，

为你打工很愉快。」

说完，一手环住景约后颈，凑近，以快到来不及闪躲的速度在他脸上印下一吻。随即放手，走开。

来到门口，卫炎站在这里，整个人已经呈石化状。

「小朋友，你的长官叫什么名字？」K低声问。

「长官……？」

卫炎咽一口唾沫，居然傻傻立正，「景约，景色的景，约定的约。」

「景约是吗？谢了。」

K走出门外，又转身看向景约，象样十足地举手敬了一个礼，方才离去。

06.

L.O.P酒吧里的两名死者，一个是行政官员，已经有妻儿，所以另外一个人，大概算是他的「情夫」。至于杀死两

人的凶手，依然没有眉目。

酒吧内的录像显示，那两人进房间后，并没有第三人再从门口进入。景约让技术人员检查了通风管道，没有指纹，

甚至连衣物纤维也没有。这个行凶者极其专业，不留丝毫纰漏。

至此一周过去，这件案子始终是悬案，也许以后可能得破，但是那种一直破不了、到最后不了了之的永久性悬案，

其实也有不少。

景约不会对此死心眼，相比之下，他更为在意的还是Brandon的案子。

那天，卫炎被徐离聿单独找去谈话，说是给他提供情报，那么事实上提供了什么情报没有呢？

有。徐离聿说，Brandon的确曾经去过L.O.P，就在一周之前。这就是全部情报内容。

这情报，有等于没有。

此外，那天事情结束，离开酒吧的时候，徐离聿把人送到门口，微笑着对景约说了一句：「欢迎下次光临」。显然

，徐离聿是有意针对他与某人进了那种房间的事。

景约没有予以响应，心里也没什么感觉，但，也不是毫无感觉。

总而言之，最近他接手的烂摊子似乎格外多。Brandon的案子，L.O.P的突发凶案，还有那个K……等等，有这个男

人什么事？

揉揉太阳穴，他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手上已经有一堆事情够他忙昏头，竟然还时常「有空」想起一个不相

干的人，想起那双似轻佻似微笑、但又时而闪现锐利的眼眸。

其实若说挑衅，他早已遭遇过太多，从来都是漠视置之。唯有那个名为K的男人，也许是用的挑衅方式太过「反常

」，于是留下了「反常」的深刻印象？……谁知道呢。

事情一多，加班到夜晚就是家常便饭。

当景约回到公寓时，已经将近二十一点。目前他是一个人住，其实不是没有家，只是他的工作时间常常不稳定，有

时候会被母亲念叨，加上其他方方面面原因，他便索性搬出来了。

一个人住，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由。

他打开客厅的音响，然后去卧室换了一身休闲服，再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纯净水，最后回到客厅，走上了跑步

机。

作为警官，实际需要追跑抓贼的情况其实不多，只不过，景约真正中意的是，将跑步机速度调到较快的走路速度，

然后听着音乐，一边走步一边思考事情，这样恰到好处的组合。

同一时刻。

公寓楼对面的另一座高楼，天台，一架狙击枪架在水泥围栏上。坐在藤椅中的长发男子，从瞄准镜中观察着对面楼

里某层公寓内的情况，不时吸一口烟，悠然自得。

「把狙击枪当作望远镜来用，你真会大材小用。」说话的这个人背靠着围栏站在那里，脸上是雕像般的冷酷表情，

惟有语气中泄露微微无奈。

杰森，他是不折不扣、土生土长的美国人，金发蓝眼，相貌俊朗，加上高大强壮，一副标准符合时装杂志封面的形

象。

「这不是很方便吗？」

K吐了一个烟圈，「假如被对方发现了，立刻开枪把人解决掉就OK，毫无后顾之虞。」

「你不要真的把杀人当习惯。」杰森皱眉，「更不可以是爱好。」

「如果我会养成这种习惯或爱好，杰森，你早就用枪对着我了不是吗？」

K挑了挑眉，又趋回瞄准镜前，凝视着画面中的那个人影，「更何况，这个人，就算被他发现我，我也不会扣下扳

机。」

「是吗？」杰森显得不以为然，「那么你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不就是……逃跑罗。」K眨眼一笑。

「逃跑？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作风这种东西，也要视情况而定。」

「我看你现在的情况就不太正常。」

本来，K竟然会对一个任务对象以外的人跑来监视……或者说是偷窥更为合适？这已经足够叫杰森跌破墨镜。

不是没有好奇，只不过这种私事，他们一向互不干涉。

「K.」杰森从口袋中拿出一只PPC，递过去。

K快速浏览了里面的数据，稍作处理，然后拔出内存放了起来。将PPC递还给杰森的时候，K半开玩笑地说：「你有

没有想过去跟「路西法」抗议一下？总是要你这样到处跑，你烦不烦？」

「我无所谓。」

「你太好讲话了。不过，或许也就只有你才最能胜任吧，这种万能管家角色。」

K耸耸肩，再次看回瞄准镜，脸上的悠然倏地一扫而空，轻轻眯起双眼。

男孩？

在景约的公寓客厅里，不知几时多出了一个男孩。男孩的模样很年轻，至多二十一二岁，身材高高瘦瘦，脸长得颇

清秀，只是打扮有些不修边幅，大T恤，牛仔裤。

景约早已从跑步机上下来，双手抱怀地站在那里，听着那男孩讲话。又过了一会儿，男孩突然捂住肚子蹲了下去。

景约按住额头，去拿了钥匙和手机，然后把男孩拽起来，带出了门。

稍作思量后，K当机立断，收拾起所有东西装进包里，往肩上一挂，扯住杰森的胳膊就走。

「又怎么了？」杰森不明所以。

「没什么。」K似笑非笑，「反正你在，正好陪我。」

「陪你？做什么去？」

「捉奸。」

「捉……什么？！」

07.

夏夜，很多排挡店老板会把桌子摆到店外，撑几把大伞。客人坐在伞下喝酒吃东西，吹着晚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

其实景约很少来大排档，偶尔几次还是被部下好说歹说拖过来的。

都是方奕凡，这个笨小鬼，突然喊胃痛，说是到现在为止只吃了一顿早餐，饿倒了。

景约便将他带出来，原本想去哪里的餐厅，然而路过大排档的时候，方奕凡就吵着闹着要吃，景约只好随他的意，

反正是他一个人吃。

认识方奕凡，已经有两年。

像是那天在L.O.P，景约为了非私人目的而借用了K作幌子，此类性质的事情，其实以前也有过。

方奕凡正是凑巧被景约借用过，那时候方奕凡的母亲罹患艾滋，为了赚钱给母亲治病，方奕凡给地下影音拍过一些

三级片。

其实景约一直觉得，方奕凡可能是小时候脑袋被门板夹到过，说好听点是天真，说白了就是笨。

那次经历之后，方奕凡突然深受感化，「改邪归正」，不再拍三级片，而多接了几份兼职打工。母亲辞世后，他的

空闲时间更多，便加入义工社团，大力宣传艾滋病防治事业。

如果有事需要帮忙，他也会去拜托景约，但景约真的没那么多空闲去处理他的事，更多时候是给他一笔钱，让他自

己去办。

其实说起来，景约并不是个同情心旺盛的人，而对待方奕凡如此，可以算是特例了。怎么说呢？这小鬼笨归笨，但

是并不讨人厌。

至于今天，方奕凡跑来找他，又是有事相托。第一意愿，是想景约帮忙拍摄一支宣传片，有关防治……总之景约二

话不说地拒绝了。

第二意愿，还是想景约当模特。

起因是，方奕凡误打误撞，结识了一个颇有名气的摄影师。说起宣传片的事，摄影师响应可以免去一些费用，但有

的必要费用实在免不了。

然后，无意中看到方奕凡手机里（偷拍）景约的照片，摄影师就说，只要这个人来给他拍摄一份时装照，他会支付

大笔酬劳，足够抵消二十部宣传片的费用。

即使如此，景约依旧没有同意。以一个警官的身份而言，跑去兼职时装模特，未免太荒谬。就算他不在乎所谓纪律

，也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知道，方奕凡所在的社团是纯公益性质，金钱来源比较匮乏。如有需要，他可以资助，但也只限金钱方面。

就在这时候，对面桌边坐下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还对景约招了招手，笑容可掬得很可疑。

「长官？」方奕凡留意到景约的脸色突然深沉，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当场一震。

「好、好美……」那个束着马尾的长发男子……怎么会有五官这么精致的男人？还有旁边那个外国帅哥，也是有型

毙了，呜喔，都和长官有得一拼。

「长官，那是你的朋友吗？你认识的对吗？」方奕凡兴奋地问着，见景约没有否认，他跳起来冲到那张桌边，坐下

去，劈里啪啦开讲。他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借景约的情面，拜托两人帮忙，拍摄那个宣传片，或者是那套时装照。

毫无意料，K着实为之一愣。这小子……

「抱歉，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奇怪归奇怪，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啊，是吗？」方奕凡转移目标，「那你身边这位……」

「他也不行。」K代为杰森答话。

杰森本人没有任何反应。他中文不好，不知道方奕凡说了些什么。

「这样啊……」方奕凡沮丧地耷下肩膀。

K深邃地看了看他，念头一转，说：「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和景约是什么关系。」

「景约？」

方奕凡对这个名字竟不是十分灵敏，「喔，你是说长官？关系？就这个关系啊。」

这个关系……K抿了抿唇，问道：「你有他的手机号码？」

「有啊，手机里有，这里面也有。」方奕凡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那么麻烦你。」K把手机递给方奕凡。

方奕凡接过来，输入一串号码，再将手机还回去。

K便直接按下通话键，随即，那边铃声响起。

一直不露声色坐在原处的景乔纳出手机，来电号码陌生，不过来电人清楚无疑。

虽然双方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近到能够听见对方讲话，只是K的表现太明显了。

明明面对面，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拿到耳边，下一秒就听见一句：「好久不见，长官。」

一周而已，「久吗？」景约冷淡响应。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被K这样问，有一瞬间景约想过挂电话，但还是没有，只面无表情地望着K.他没答话，K也不等，接着就说：「我很

想你。」

「……」景约不想再废话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说是无巧不成书，然而之前，K刚刚出现时，半点没有「巧遇」的反应，却像是早知道他在这里。

「我么？」K笑了笑，「是被一根线牵引过来。」

「一根线？」

「听说过吗？有一个姓月的老头，他会在命中注定的两个人脚上系一根红线，将两人相连，无论分开多远，最后也

一定会被牵到一起。就是这根线，把我带到你这里来了。」

「……」

「姓月的老头，你不会是指月老吧？」方奕凡插话进来。坐得这么近，他不意偷听也全都听见。

K颔首，挑起眉看了他一眼。

「真的是月老？哇，这么说你和长官难道是一对？……难怪这么般配。」

方奕凡抓抓头，「哎哟，那你们一定要多多注意，HOMO之间艾滋传播很凶的。不过我相信长官他一定没问题，你也

要配合长官，务必做好安全工作喔。」

「……」

08.

「……」

这是……K微微讶异，旋即，唇边溢出深邃的笑意。

「……」

景约揉揉额角，无论他之前准备说什么，听到手机中传出的这番「叮咛」之后，都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

考虑是不是要立刻将方奕凡拎回来，不经意，蓦然注意到K颈上绑着的绷带。

想了一想，还是问了：「你的伤，怎么样？」

「伤？喔，你说这个。」K摸摸绷带，「没什么，只是像戴了一只项圈。」因为伤口结痂，在颈上形成了参差不齐

的一圈黑色。

景约皱了皱眉，项圈这个说法确实够形象，他连亲眼确认也不必，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出来。

说起来，这都是K自己一手促成，但是他却也不能完全脱离干系。SM……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

？

的确，是K提出来的，微妙的是，他竟然也同意，并且实施……如果放在以前，在正常情况下，他本该把对方一脚

踢开。就算说当时是情势所需，然而那种感觉，却好像……所有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

当时他对这个人，如同是为了证明什么、为了让对方认知到什么似的行为。

其实有什么必要？

没有，现在叫他来说，完全没有。但在当时，他就是自然而然地做了，毫无异样感……

一直以来，他很懂得冷静明智地判断自己的行为。就只有那天的行为，理由、性质，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做出判断。

那边，K一直看着他，那显然不是太愉快的脸色。不愉快啊……突然转向方奕凡，似笑非笑地说：「长官刚才说，

其实他愿意考虑拍时装照的事情，可是他觉得你还不够诚意……」

「咦？是吗？」

方奕凡困惑地捏着耳朵，「那还要怎样才够有诚意呢？我都好说歹说了那么久……」

「嗯，这说明光用说的还不够，还要有行动。」

「行动啊……」

方奕凡撅着嘴一脸为难，突然灵光一闪，「噢，我想到了！」

跳起来跑到景约身边，扑通一声，单膝跪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此。

「长官，我求求你！」方奕凡真心诚意地说，一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以前他就不止一次对景约跪过，因为实在太感激，无法用任何方式表达。虽然每一次景约都会制止，并警告他下次

不许再这样，可是他一激动起来就顾不着了。

「求你一定要答应我，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大大大超级大好人。答应我吧，我代表那位摄影师感谢你，代表我们

社团感谢你，代表所有的艾滋病患者感谢你！」

「……」刚才的对话，景约全都听见。可惜他来不及澄清，更没想到，这笨小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诚意！

「起来。」景约一字一字。

「那长官你是答应我罗？」方奕凡眨眨眼。

「……起来。」

「真的答应罗？」

「起、来！」景约咬牙，却连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

他毫不怀疑，方奕凡会长跪不起，直到他点头为止。

「哦。嘿嘿。」方奕凡终于乖乖站起来，坐进椅子里。

不再看他，以免忍不住把他带去医院给脑袋开刀的冲动，景约的视线射向K，冷冷说：「现在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