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涉扒扒短发,套上外套,摸了摸口袋,然后打开卧室门。
张敬一手按着沈娟的肩膀,一手正挥在她脸上,沈娟表情狰狞,牙齿咬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张敬手臂里。
瞟了倒在角落的花瓶一眼,张涉默默转身离开客厅,在玄关穿上鞋子。
张敬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手上猛地被沈娟咬了一口,沈娟嘴上还带着血,笑得却特别开怀,张敬嘴角一翘,伸手就逮住沈娟的头发,拉着她的头往下摁,沈娟顺势用头顶住张敬的胸口,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张敬你这个王八蛋!狗娘养的!老娘和你拼了!”
张涉看着他们,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出去了。”
声音掩埋在两人的推攘里,张涉看着玄关穿衣镜中的人影,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推开门。
大街上人很少,大过年的,即使在外打工的人也会回家过年。
张涉把手揣在兜里,在街上漫步,看铺天盖地的红。道路两边的路灯上挂着红红的灯笼,七色彩灯顺着路灯一路牵着直到天边,天黑以后,彩灯亮起来,就像一条七彩巨龙盘旋在这喧闹城市,无比欢庆热闹。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音,张涉走到一家餐馆门口,里面人来人往,看起来热闹之极。
热情的服务员立刻招呼着他坐下,张涉心里略微好过一些,并不是人人都能团圆的,还有很多专门卖年夜饭的餐厅饭馆不是也很忙吗?这么一想,餐厅大门上贴着的红色福字也没那么刺眼了。
“欢迎光临本店,请问几位?”
张涉愣了愣:“就我一个。”
服务员神色微变,笑了笑:“您是在大厅吃呢,还是在包厢?”
“还有包厢吗?”
“有!当然有!”跟着服务员走上楼,张涉扭头看向一个包厢里正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小孩的脸上沾满了油,妈妈捏着纸巾擦拭,爷爷奶奶笑呵呵地夹菜。
真是无知的快乐啊,张涉心想,保不准那位看起来慈祥的母亲在外面有情人,或者那位口里宝宝宝宝叫个不停的男人在外边养着二奶。
仅看了一眼,张涉便失去了兴趣。
“您想点些什么菜?我们店有新推出的合家欢乐,金玉满堂——”
“菜单给我。”张涉朝服务员一伸手,打断了他的殷勤。
“这个、这个,这些全都要了。”张涉摊开菜单粗略一看,拿着笔在菜单上随意一勾,“再给我上五瓶二锅头,两瓶茅台,一打啤酒。”
可怜的小服务员张大了嘴。
“要快,知道吗?”
“知、知道。”
服务员拎着菜单跑得跟飞一样。
菜很快就上来了,大概餐厅老板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点这么多菜的,特地还来看了一下张涉,瞥见老板怀疑的目光,张涉掏出钱啪地一下按在桌上,抬眼问:“够吗?不够我可以刷卡。”
老板立刻笑逐颜开,拍着张涉肩膀:“哥们厉害!想当年我的饭量和你也有得一拼啊!”转头和面有菜色的小服务员说话:“赶紧给我再弄两瓶二锅头,今天我非得和这个哥们喝一杯!”没见过大多场面的小服务员立马跑开了。
等酒一上来,老板豪爽地捏开盖子,哗啦倒了满满两杯,举起杯子朝张涉说:“兄弟,大过年的,哥哥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祝你心想事成!”
张涉接过酒杯,没说话,淡淡一笑,仰头咕嘟一下,酒杯被翻过来,一滴不剩。
有了面子的老板很开心,说了些场面话就借故离开了,张涉放下酒杯,仰靠在椅子上。
钱,可真是好东西。
张涉看着满桌的菜笑了,倒上酒,朝对面举起:“干!”
一杯接着一杯,人微醺,没有醉。
他对着一支筷子问:“为什么……想醉,这么难?”
轻轻在碗上一敲,他歪着头:“你是说,你也没醉?”
“你也没醉,那我给你表演个节目……”
“当、当……”修长白皙的手握着竹筷,慢慢在碗上敲击:“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张涉笑了笑,趴在桌上迎来自己的第二十个生日。
与第二十个生日一同来到的,是母亲的死讯。
张涉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眨不眨看着眼前显得十分脆弱的男人。
“我没有杀她!我没有!小涉!你知道的,我怎么会杀她?是她自己撞过来的!是她想杀我!”
张涉一语不发,被警察架住的已经癫狂的男人还挥舞着双手不停大喊:“我没有!我没有杀她!小涉——”
警察神色不忍地对他说:“我们怀疑您的父亲与您母亲的死有很密切的关系,需要将他带到警察局进行审问,请不要太过紧张。”
张涉点点头:“我不紧张。”他抬眼看向被塞进车里的男人,“他会被判什么刑?”
警察摇了摇头:“这具体要看他的表现及案件的真实情况。”
张涉心里真的不紧张,甚至一点波动都没有,只是平静,没有一丝波浪。
都说儿子和母亲比较亲,张涉就是这样的,他知道父亲在外的作为后,劝解过,请求过,但没有用,那一刻他甚至有与父亲断绝关系的心,但母亲不愿离婚,她一直说,为了张涉好,张涉还小,不能没有家庭的温暖。
可张涉早就感觉不到温暖了。
他看得清楚,虽然母亲成天口上都在骂父亲,但她是真的深爱这个男人,或许不是爱,但那种牵绊、不甘心早已刻在母亲心里,让她离开这个男人,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她终于死在男人的手中,这是一种解脱吗?
也许连她也厌烦了自己,总是妄想拉回早已收不回心的丈夫。
张敬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误伤罪,但因态度不端正,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张敬已经五十了,牢狱之灾很可能要了他的命,即使最后出来,也可能落下什么伤病。
判决那天,张涉坐在听审席,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张敬罪不至死,张涉心里清楚,但每次闭上眼,母亲惨死的模样都会浮现在眼前,误伤?为什么除了胸口致命的伤口,其他地方还有伤痕?
父亲恨着母亲,可他何尝不恨父亲?
养育之恩,难以为报,可是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让他怎么会有一颗温暖的心?
不扭曲变态,已是上苍垂怜。
随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张涉闭上眼睛,这一场足以成为别人谈资亲人相残的闹剧,早该落下帷幕。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涉独自一人,在新年迎来他的第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五个生日,张敬保外就医,提前两年释放。
张涉将父亲接回了家。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张敬已不是那个衣冠楚楚意气风发不认老的张经理,而只是一个沉默寡言行动不便的中年男人。
张敬的双腿都断了,对外宣称是劳动时不留神弄断的,实际情况不得而知。
父子俩没有多少对话,张涉请了一个看护,二十多岁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第一次带看护见张敬时,张涉直直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有些恶意地想,还会喜欢这样的小姑娘吗?
可张敬眼中已没有那些神采。
哦,张涉恍然大悟,一个腿断了的人,要再想干什么,也没办法了吧?
冬去春来,张敬出狱已经半年了,气色却越来越不好,张涉看在眼里,面上假装没有发觉,却忍不住请了很多医生来看。
但,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经过狱中那些人的调教,又经历断腿这样的大伤,已回天乏力。张敬却不以为意,整天摆弄那些花盆。
那天,窗外的树干上刚抽出新芽,张敬忽然开口。
“我知道你恨我。”
张涉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张敬。
“我也恨自己。”
张敬顿了顿,慢慢摸自己的脸:“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
张涉喉头动了下,嘴唇微张,说不出一句话,他没有话对张敬说。
“你能原谅我吗?”
张涉以为他会回忆一下人生,或者忏悔之前的罪孽,但张敬只是闭上眼,轻轻问道。
沉默在屋中蔓延。
“嗯。”
张敬笑了笑,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散发出释然的味道。
当天下午,在小看护的惊叫声中,张敬走了。
张涉默默地看了张敬一眼,很认真的一眼,然后平静地盖上白布。
爸爸,你知道吗?我恨你,是因为我曾经爱过你。
是你亲手毁了我的爱。
张敬还是走了,张涉又独自度过了自己的第二十六个生日。
那家餐馆的老板和他已经是熟人,而那句心想事成,老板也说了六年。
张涉放下喷壶,轻轻拨弄鬼兰的花瓣。
世上哪来那么多心想事成?对于公司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张涉只会远远躲开。
爱情,他从不奢望,只希望能有一个真正懂得自己的人,互相依靠。
他只想有个人陪,上苍能否听到?
33.傀儡军团
贝蒂今时不同往日,自从那次许多贵族被盗后,整个贝蒂城就开始严防,那些损失严重的贵族们十分震怒,没有被盗的也人人自危,如今的贝蒂可以算是金刚铁骨密不透风了。
我对米赛的感觉很复杂,我不是迷信的人,总觉得米赛的预言不可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我不相信。对于他会不会伤害我,我倒是很有把握,既然他在几年前预知到我未来时没有伤害我,如今,他也不会因为我身上那些罪名伤害我。
我想再见他一面,看看将来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情况很不乐观,不容得我们光明正大出现在贝蒂,所以想一个人去,但这次,海因坚决不同意我一个人出行。
“贝蒂是学都,那里高手云集,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我一个人比较容易混进去。”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只能我一个人去。”
“不。”他坚决不松口:“除非你让我和你一起去。”
叹息一声,我直视他深蓝的眼:“海因,你该知道,所有人里最不该出门的就是你,我不希望你发生任何意外。”
“我就能让你发生任何意外吗?”
我愣了下,苦笑:“可我必须亲自去,米赛七年前曾经看到过我的未来,他不会伤害我的。”
海因眼神一暗:“就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见米赛?”
“我只是想知道未来的事,知道该怎么样避免那些——”
“痛苦的事?”他揽过我的脖子,沉声道:“你认为,我会允许未来还发生令人痛苦的事吗?”
他轻柔的吻在额头落下,我伸手抱住海因的腰,闭上眼睛:“那更该去见他。”龙语岛的事已经完完全全告诉了海因,他并不赞成去,可不管如何,我是一定要去的,见米赛只是想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但即使不成功,我也会去拼一拼。
“没有必要,你想做的事,不会因为任何外因改变,知不知道未来又有什么影响?”
我沉默不语,抬头看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他笑了笑:“我说过不会再胡思乱想,你不必再为了让我安心而去做那些不必要的事,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我永远在你身后。”
“不,”拉下他的头,鼻子贴着鼻子:“你永远在我身旁。”
他深邃的双眸微张,拇指摸索我的下巴,微微歪头——
“呜……呜呜!”
动作在那瞬间顿住,我眨眨眼,低头看向脚边的某只动物。
鲜红如血的两只大眼睛直直盯着我,湿漉漉的小鼻子不时耸动,喉间逸出可怜的呻吟,毛茸茸的两只爪子相扣,紧紧抱住我的脚。
抬起脚轻轻晃了晃,小赤睛虎啪唧一声落在地上,侧着身子缩起爪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我蹲下朝它伸开双手,它眼神一亮,楚楚可怜的神情立刻消失,猛地从地上一跃,屁颠屁颠撞在我怀里。
海因遗憾地看了我一眼,蹲下身子捏了捏小赤睛虎的耳朵:“可恶的小家伙。”
它不乐意地摇摇头,企图甩开海因的手,海因唇角微勾,小赤睛虎另一只耳朵也失陷了。
“忘恩负义的小家伙,不知道是谁把你们捡回来的吗?嗯?”
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一时有些好笑:“小心它讨厌你。”
“它敢?”海因充分满足了手感,轻弹小赤睛虎的额头:“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点头,将小赤睛虎抱起,走到它们的小窝旁:“早就想好了,这只就叫一号,另外那只雪豹,叫二号。”这本是给零号之后的魔法傀儡准备的,不过既然小赤睛虎它们先来,那就先给它们。
二号比一号安静多了,此时舒舒服服躺在小窝里睡的正香,粉色的鼻翼微张,我将一号放在它旁边时,它只是翻了个身,眼睛都没张,轻抬爪子挠挠脸。
小窝很软,一号摇摇晃晃爬过去,压在二号身上,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二号的鼻子,二号似乎被吵醒了,但还是不愿张开眼,只是用爪子一推,可怜的一号被推得翻了个跟头,委屈趴在小窝边缘。二号也觉得触感不对,碧绿的双眼微睁,看见一号后,喉间发出尖细的低吟,一号立刻屁颠屁颠又爬了过去,也不敢再舔,乖乖地靠着二号闭上了眼睛。
决定不去贝蒂后,我开始静下心来研究怎么改良零号。
零号的动力系统和防御系统还算完善,但攻击方式实在太过单一。暗魔法手册里提到过,可以在被操纵体身上刻画一些简易魔法阵,从而使被操纵体自身可以进行一些特定的活动。
但我对元素魔法一窍不通,暗魔法又比较偏向于控制类,攻击力不强,所以零号身上没有一个魔法阵,只能运用物理攻击。
只好在物理攻击上下功夫,这点一号和二号对我帮助很大,虽然它们还是幼崽,但一举一动都对零号起到了启蒙作用。
然而,操纵零号那么庞大的身躯做出一些柔软精细的动作,对我来说是一项新的挑战。
练习操纵傀儡的同时,我继续着铸造另外的傀儡。
风系的傀儡是必须的,比起其他元素,风元素绝对是最快的,所以风系傀儡也是逃跑时的救命法宝。
三号的铸造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高一米四,长一米六,形状起伏与雪豹相似,经过测试,它的奔跑速度比零号要快上两倍,也就是优秀马匹的三倍以上。
为了保证速度,外壳我使用了打磨到最薄的魔法银,防御力可能不太理想,但如果论速度,它绝对是这个世界里陆地上跑得最快的东西之一。
又制造了几只各种类型的傀儡,我不在满足于制作陆地上的傀儡,如何让傀儡在天空飞翔和在水底游泳成了新的研究方向。
可惜我对物理没有深入了解过,傀儡从高处跳下后往往摔得稀烂,水里的也很快沉了下去。
有那么一段时间很受打击。
海因无奈地笑笑,捡起摔烂的捞起沉底的。
特里对我的想法不以为然:“少爷,您不会真的认为这么重的东西可以浮在水面飞在空中吧?”
我颓然摇头,该怎么和他说飞机和轮船?这根本是时代的差异,但我做不出那些让人惊叹的东西,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