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战的地点在皮亚大陆最西南的多米克海港,那里是个小海港,属于海族,海族先将多米克的族人都转移了,然后才宣布开战。这一仗打的昏天黑地,两边都伤亡惨重,人类作为精灵的盟友,也派遣了一支精英部队去给精灵撑面子,无奈海族人数上确实比精灵多出很多,那一仗精灵败了。但根据协议,无论哪方失败,都不能再延续战争,于是这场旷日持久的由爱情引发的“圣战”终于划上句点。
但直到几百年后的现在,海族与精灵族仍是死敌。
我仰头看着英雄“赫拉多”的雕像,很年轻的一个男人,他穿着光明祭司的长袍,左手持法典,右手持长剑,肩上立着一只矫健的鹰。他神情悲悯地低头俯视众生,嘴唇微张,长袍的衣角随风飘扬。
我对他拿的两个东西很感兴趣,不由地多看了两眼。米歇尔在我身后说:“这是神之子赫拉多,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光明祭司’,年仅二十一岁就通过测试,成为了第一个双修祭司。他曾驯服被誉为‘天空的宠儿’的龙鹰作为宠物,是罕见的天才。可惜的是,他在‘圣战’中为了拯救被困的三千一百个百姓,使用了禁法,不久后就陨落了。”
果然天妒英才,我看着赫拉多的剑,问:“双修祭司?”
米歇尔走过来:“魔武双修,他在运用光明神术的同时还可以使用武器像战士一样作战。”
这家伙开了作弊器吧?我对赫拉多忽然生出几分敬仰之情。真正融入学习中才知道,掌握一门魔法是多么困难,它不仅要求一个人的身体条件符合,更要求学习者对该类技巧的专一。就像是一类魔法有一套脉络一样,同时学习掌握两种以上,就相当于将两套不同的经脉放在一个人的身体里,之间会出现碰撞及交叉,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危及生命。所以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同时修习两种魔法的人,最多也不过魔武双修,因为魔法和武技某些方面确实不会重叠,只要不进行深入,还是可能实现的。
当然,我并没有双修的意思。光是学习光明神术,我已经很吃力了,更不要说去学习武技,武技每天需要用很多时间进行锻炼,我可没有那么清闲。
不过……我侧头看了看米歇尔,这家伙莫非正在尝试双修?看他的身材和体型不像是普通的魔法师,尤其是他的眼神,充满侵略感。
“米歇尔学长,您对于魔武双修有什么看法?”
他笑了笑:“那是天才们的追求,有些遥不可及啊。”我不可置否地耸肩,这小子居然给我装蒜,最好别让我逮到。
参观完圣战英雄碑,我与米歇尔在学校门口分手。今天一行对我来说,收获还是很大的,尤其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更加深入。
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一群奇怪的人。他们都穿着一件白色长袍,脸上蒙着面巾,浑身包得像一团粽子,几个穿着学院制服的高年级学生跟在他们身后。这样隆重的阵仗在学院里也不少见,我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领头那人却在与我擦身而过后停下脚步,转身叫住我。
“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那人有一双银色的眼睛,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喉间传来:“你叫什么名字?”态度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灵,带着施舍般的轻蔑。
我当下有些反感,但仍礼貌地回答:“迪恩·洛尔特·欧比斯。”那冰冷的眼睛让我有一种被蛇环绕的感觉,他盯着我的眼睛,逼得我不得不和他对视,他又问: “你家中有什么人?”
我没有回答,这家伙以为他是查户口的?
那人身后的粽子忽然大声呼喝我:“不懂礼仪的家伙!米塞大师在问你话!”学院的人也略带责备地看着我。
米塞?我想了想,米塞·赫拉多?那位享誉皮亚大陆的预言师?不会吧?
我不由地仔细打量面前的人,除了高大的身影和银色的眼睛,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传说中,米塞大师有双银色冷酷的眼睛,常年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我瞄了那人的手一眼,的确有一缕红光隐约闪过。
于是我弯腰施了一个郑重的祭司礼:“见过米塞大师。”
米塞大师微微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冰冷的眼打量着我,说:“你身上有血腥的味道。”
我愣了,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到现在,我可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
他继续说:“你的未来充斥着死亡与血液。”
我更楞了。
这时,他的瞳孔忽然放大许多,声音猛地一沉:“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不知不觉地已经开始回答:“父母,还有一个哥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我刚才竟然没有经过思考就回答了他的话,心中忽然十分忐忑。这个米塞,很不简单,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关于我的来历……
那眼中的冰冷居然慢慢消减,他的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柔和许多:“因为家人……你记住,千万要保护好家人。”他直视我,重复:“保护好你的家人。”
我点头,就算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父母和海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我自然会尽力去保护他们。
米塞点头,转身就走,他身后的粽子们立刻跟了上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毛骨悚然。预言师,这是个用科学无法解释的职业,我一直疑惑他们是如何预知未来的,但可惜我没有那种天分,无法去学习。但预言师的预言却不是随口糊弄人的东西,尤其是米塞,他是著名预言大师,据说能够倾听自然界最真实的声音,他的预言从来没有失误过……
我的未来……很血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梦想的平淡生活会离我很远?而他让我保护好家人,是什么意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转念一想,在这样的环境下,谁的生命里会没有血腥?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米塞还不能确定,即使他真的是米塞,那又能证明什么,或许他只是个经验丰富的神棍骗子而已……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握,而不是靠别人说什么来决定。
07.暖阳
转眼便到了冬天。
树叶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红枫国几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都在冬天,新年与祭祀更是热闹的大场面。
我第一次在外过新年。说实话,我更加怀念前世祖国过年时那铺天盖地的红,所以对这里的新年一向没什么感觉,总觉得太过冷清。海因在贝蒂呆了四年,也许是厌恶了一个人过节日,今天他有些亢奋,晚餐准备了很多食物,甚至还在弥尔街买了好酒。
头疼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我对海因说:“哥哥,我们才两个人。”他摆弄着酒杯,头也不抬:“我知道。”
知道还弄这么多吃的!我无奈地坐下。
晚餐过后是舞会时间,海因不是负责人,所以偷懒没有去,我更是对那种幼稚的相亲节目没兴趣,上次要不是学院规定新生必须参加,我才懒得去。
于是我和海因两个人将所有喜欢吃的东西都清扫完毕,靠在餐桌上惬意地打着饱嗝。
窗外开始落下洁白的雪花。
红枫国对饮酒的年龄并没有作太多约束,因此学院也没有下禁酒令,只是不向学员提供酒水。
海因喝了两杯酒,面色有些红润,他靠在椅背上,慵懒地看着我。
“迪恩。”
“嗯?”我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仰头喝下暗红的葡萄酒——其实这个并不能称为酒,我觉得叫它果汁比较贴切,和前世的那些白酒比起来,纯度太低了。
等了半天没听见他说话,我抬头,对上他幽深的蓝眸。
“怎么?”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我轻笑,这小子正开心呢。他小小年纪就独自离家,一个人生活,虽然是在学院里,有许多同学朋友,但以海因的个性,他是不会过多接触的。每逢节日,他一定觉得孤独,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
这些情况欧比斯子爵不会想不到,但他仍然让海因一人在外求学,为的就是锻炼海因的独立性。海因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他必须成长以适应这个社会,即使过程让人难受。
但我认为,除了独立,海因更应该体验的是关怀,像普通的农家孩子一样获得平凡的快乐,会在他的性格里添加一笔温暖的色彩。既然现在近距离接触他的人是我,我不介意这一点由我来带给他。
第二天醒来后,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大地披上了厚厚的白色外衣,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的。
海因又要去弥尔街采买学院的学习用具,我自然要跟他一起去。
魔武学院的冬装是用特殊的材质所制,具有防寒的作用,所以即使是很冷的冬天,也不用穿得像个粽子。海因穿得更简单,他的体质经过多年的锻炼已经十分耐寒耐暑。
坐在马背上,我套着手套,环着海因的腰缩在他身后。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嘎吱”的声音,海因呼出的白色气雾随着风弥漫在我眼前,带来一丝温暖的感觉。街上行人很少,路过的几条街都空荡荡的,也对,新年的第一天,人们应该都窝在家里祈福。
武器店里没有几个客人,老板看到海因十分高兴,连声赞美光明神。
老板殷勤的态度使得交易完成得十分迅速,从店里出来,刚走没几步,海因又勒住了缰绳,我从他背后探出头。前面豪华的马车里,绿发少年捞起窗帘正朝我挥手。
海因策马慢步行了过去:“新年快乐,米歇尔学长。”我也向米歇尔点头示意:“新年快乐,愿光明神与你同在。”
米歇尔勾唇笑道:“新年快乐,愿光明神的光辉洒遍人间。”绿眸下滑到我搂着海因腰的手上,米歇尔对海因说:“洛尔特,祝贺你即将接任武技部长。”海因淡然地回答:“谢谢。”两人对视片刻,米歇尔呵呵一笑,低头对我说:“小迪恩,下次再一起出去玩,我今天还有事,就失陪了。”
“再见,米歇尔学长。”这小子当着海因的面这么说,是想表达什么?
米歇尔朝海因点点头,放下窗帘,海因拉着马儿退了两步,马车施施然沿着街道继续前行。
我歪着身子查看海因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哥哥,”我紧了紧环在他腰上的手,“我跟米歇尔不熟。”
他没有回话,直着身子头也不回。
“总共只见过三四回。”
这次有点动静了。
“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欢他。”再接再厉。
海因终于开口了:“嗯,米歇尔不简单,离他远一点。”
我忍住笑,将头靠在海因背上。少年对玩伴的独占欲,还真是可爱。不过,对于米歇尔不简单这点,我还是十分赞同的,所幸米歇尔即将毕业,我也不用多花心思在他身上。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在身上暖暖的,有一种纯净的味道。我靠在海因背上昏昏欲睡,忽然,马匹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揉了揉鼻子,痒痒的。
“我东西掉了。”他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声音有些急切。东西掉了?我眯着眼看向我们来时的道路,白茫茫一片,除了一串马蹄,根本看不见任何物件。
“什么东西?”
他没有回答,抬脚向前跳下马,将缰绳放进我手里:“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少年矫健的身影在雪地里奔跑,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
不知怎么,发现海因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这点,让我有些不悦。轻甩了一下缰绳,“迪恩”乖乖地往前走。“迪恩”是海因给他的爱马起的名字,我抗议过,但无效。起先“迪恩”很排斥别人的触碰,不过经过海因多次教导和我有意无意灌输给它不可抗拒的理念,它也明白摆脱不了我,只好妥协。
远远地看见海因弯腰在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揣进怀里,我稳妥地跳下马,牵着“迪恩”走了过去。
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也不多过问,只不过……心中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我蹲下抓起地上的雪,揉成一个松软的雪团,掂了掂。
“哥哥,找到了吗?”我走过去,他脸上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蔚蓝的眼睛微弯:“找到了。”
“哦……”我手一扬,雪花四溅,那张俊脸立刻沾满了银白的颗粒。他愣了愣,我哈哈一笑,转身逃跑。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跑了很远,无奈海因臂力惊人,我一个不小心就被击中,雪渣顺着衣领落进,冷得我直打颤。我迅速弯腰朝地上一抓,转身反击。
但是海因不仅力量大,准确度更高,我扔出的雪球摇摇晃晃刚到他脚下,自己身上却满是“子弹”,他人已经追到到了跟前。我只好扔下“武器”逃跑,可惜没跑出几米就被一股大力扑倒,我挣扎着翻过身,看着海因。
他笑得很开心,嘴角大大地上翘,眼中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快乐。他脑后的天空正慢慢放晴,太阳在云朵旁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有些耀眼。
我顿了顿,猛地抓起地上的雪,他立刻将我双手按住。
“还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
我眨眨眼睛:“你耍赖。”
他扬起眉毛:“没办法,谁让你这么机灵。”
我假装委屈:“你是哥哥,应该让着我。”手按在地面上抓着一团雪,慢慢捏紧。
海因瞥了一眼我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将两只手提起来按在头顶,轻笑着看我。好吧,我确定他警觉性不是一般高。
他单手扣住我,捏着一团雪球在我眼前晃:“该放哪里呢……”自言自语。
我缩了缩脖子:“哥哥,你一向是个仁慈的人……”
“对付某些人,仁慈是没用的,对吗?”他微抿薄唇,“这是你说的。”说完,脸靠得更近,视线在我身上巡视,似乎在找放雪球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自做孽不可活是什么意思了。
眼见雪团离我的脖子越来越近,挣扎无门,我只好闭上眼睛。
预想中冰冷感觉没有如期到来,倒有一个温暖的物体靠上来压着我,微微颤抖。
“呵呵……迪恩,你好可爱。”海因把头埋在我胸前,低笑。
“……”
08.再遇竹马
被海因轻易放倒后,我痛定思痛,回去后就不耻下问地向海因请教,妄想……不,是每天刻苦练习,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没想太过深入学习,但起码要保证身姿矫健,在遭遇危险时能有一定的反抗能力。所以我向海因讨教了几招快速反击制敌的技巧,前世有机会好好学习散打的时候没有用心,总共也没记住多少招,但几个经典招式还是有些印象的。
所以,根据四两拨千斤的道理,用防狼过肩摔将海因扔到地上,完全不是梦想。
将家具移到一旁,我和海因在宿舍临时的“练武场”练习。
我觉得四两拨千斤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实际操作似乎还有待加强——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了,海因仍纹丝不动。
他一手扣着我的脖子,一手环着我的腰,靠在我颈边问:“你这是什么姿势?”
不理,继续摔……
“拔萝卜?”
我摔……
海因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